第276章 木已成舟
  高長樂垂眸，目光所致白芙吟脖頸上的傷痕。

  依照尹明哲心狠手辣的程度，白芙吟任務失敗，肯定是沒有了用處的，薑國她回不去，大魏這裡也容不下她，唯一她所擔憂的，便是高長澤這麽個兒子了。

  若非因為高長樂，白芙吟也不會在逼宮奪位的似乎心慈手軟，這些……

  高長樂都知道。

  同樣的，白芙吟也知道，高長樂是言而有信的人，她既已說會容高長澤活下去，那麽便當真會好好的照顧高長澤。

  高長樂隻說了這麽幾句話，便瞬間讓白芙吟淚流滿面，竟不顧高長樂的攙扶，重新跪在了地上，重重的朝著她磕了幾個頭，“長公主大恩，嬪妾沒齒難忘，必不會叫長公主為難。”

  高長樂莫名的有些沉默，沒有去看白芙吟一眼，緩緩的踏出宮殿。

  ——

  夜色冷清，庭院寂靜。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時間匆匆，仿佛盛夏還是昨日的事情，而如今悄然不知覺的時候便嗅到了秋天的氣息。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少個日夜，李劭沁滿汗水的臉上雙眼驟然睜開之時，便是瞧見了那漫天如同碎銀一般的星鬥。

  恍若隔世。

  幾乎沒有瞬間的遲疑，李劭起身想要朝著地上走去，只是這時方才注意到，自己全身傷痕累累，這一動，便牽扯到了身上諸多的傷痕，瞬間那剛剛纏好的紗布便沁滿鮮血。

  即便是這樣，李劭也未有停留下來的打算，蹙著眉心，面色強忍著痛苦，腳步艱難，但卻堅定的朝著房門外走去。

  他記得清楚，當初宮中發生變故，嘉元帝急詔他入宮，可他卻在臨近皇城的宮外遭到了伏擊，受了重傷，也不知道宮裡面的情況如何了。

  更不知道……

  這個時候的高長樂究竟是多傷心和孤單。

  他得快點回去公主的身邊才行。

  哪怕他現在身體的情況什麽都不能幫公主去做，可只要呆在公主的身邊，便是能看著公主，替她出謀劃策，又或者是傾聽她的苦衷和心事也好。

  李劭心急如焚，奈何身體上的傷勢太過嚴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刀子割在腳掌上一般。

  許是李劭挪動腳步的時候弄出來了動靜，讓門外的人聽見，很是欣喜的推開了房門，“皇長孫，您醒了？”

  檀雲迅速的放下手中的銅盆，快速到了李劭的身旁，想要將李劭重新攙扶到床榻上，“蔣太醫說這幾日您會醒來，便真的醒來了。”

  “不過您先別著急，您身上的傷勢很重，需要好好的躺在床榻上靜養，若是有什麽需要，您隻管吩咐奴婢去做就好了。”

  “奴婢檀雲，是謝大人找來侍奉在您身邊，照顧您休養和起居的。”

  檀雲不過十六歲年紀，身上穿著茶青色的宮女宮裝，鬢上的圓髻只是簡單的用素樸的銀簪挽著，樣貌青澀但卻難掩幾分姿色，人又侃侃而談，性格很是開朗陽光，可若借著暈黃的燭光仔細瞧著，便能看出來那宮女的眉眼之間是有幾分同高長樂相似的。

  尤其是在檀雲轉過身，背對著李劭的時候，那身形更是同高長樂如出一撤。

  謝訣選了個這樣的丫頭在李劭的身邊，倒是有幾分別的意思在裡面。

  檀雲說個不停，可李劭卻是一句話都未聽進去，隻想將檀雲從自己的身邊推開，他不太喜歡被其他的女子親近，尤其還是陌生的，總覺得心裡面不太舒服。

  “這是哪？”

  昏睡許久，李劭的聲音很是沙啞低沉，可頭腦卻是依舊清楚，問出來的問題目的性也很是明確。

  檀雲很是驚訝的看著李劭，“皇長孫，您不知道嗎？”

  “這是白州啊。”

  “白州？”李劭聲音一頓，蹙緊了眉心，“陳國？”

  電光火石之間，李劭像是懂了什麽東西一般。

  雖然身在大魏，但李劭對陳國的情況了如指掌，他從來都沒有過一刻忘記國仇家恨，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重回故土。

  謝訣和那些暗衛——

  算計他？
  從他遭襲，生死一線之間，到現在不知不覺的被送回到了陳國，一切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只是因為他不願主動從高長樂的身邊離開！！！

  李劭幽深的眸光看不見底，轉身再度朝著房門外面走去。

  而這個時候，謝訣等一乾大梁舊臣剛好迎門而來，恭敬的跪在李劭的面前，“參見皇長孫！”

  顯然，謝訣等人對於李劭醒來還是很高興的，豁出去相信尹明哲的建議，又動用了所有在大魏的精銳勢力，這才設計出來了東廠督主李劭遇害這麽一出好戲，騙過了所有人。

  可是這其中，也不是並沒有風險的。

  不管是薑國的藥，還是陳國的暗衛，不管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讓他們千辛萬苦所尋得的皇長孫當真喪命九泉。

  還好……

  他們破釜沉舟的一擊總算是有驚無險，看著已經悠然轉醒的李劭，接下來只需要一段時間好好的修養，等待來日身體徹底恢復了康健之後，便是他們陳國大展宏圖之志的時候了！！！

  莫名的，謝訣眉宇之間更是難掩激動的神色，“您現在身體還很虛弱，需要好好的休息，至於其他的事情先不急，您休養的時候老臣會將陳國現在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您，老臣更會忠心耿耿的扶持皇長孫您奪回大陳皇位，便是將來複興我們大梁也是指日可待的！”

  “是啊皇長孫，您放心，您的身體上的傷勢不過是皮外傷，並未傷到筋骨，相信要是想恢復如初，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其他的大臣們也跟著情緒激動，看著李劭這般健朗深沉越發的欣慰。

  當初大梁被滅來的迅速突然，齊姓皇室子孫流散到各地，有像老齊國公那樣率眾投誠新朝，也有像李劭這樣被忠臣所護，四處逃竄流落在外，還有像陳國現在的皇族得到了梁國舊部的庇護，輾轉退到了江南以南，又重新建立起了基業以待圖謀。

  可惜被保護得以逃生的齊三皇子和齊五皇子都是個不堪重用的。

  除了兄弟手足相殘，盯著那皇位的時候很是有心計，其他的時候不管是在開疆擴土還是在治理朝政的時候都是一塌糊塗，陳國也建立了有二十年之余的時間了，可這皇位之爭便是到現在還未停止。

  無奈之下，這些老臣們便只能將心思和希望寄托在當初叛亂之時身懷有孕的太子妃的身上。

  期盼太子妃所生的是皇長孫。

  更期盼皇長孫即便是流落在外，卻也是能得到很好的照顧和教養。

  更無時無刻不在等候皇長孫和聞先生能主動的聯系他們。

  當他們出現在李劭身前的時候，是喜憂參半。

  作為流落在外的皇長孫，李劭能以自己微薄之力坐穩東廠督主的位置，成為大魏皇帝的心腹，可見不論是智謀還是城府，亦或者是武功，都很是出眾，聞先生的確沒有讓他們失望，是盡到了一個做老師的本分和責任。

  有了這樣精明能乾的皇長孫，何談將來大梁沒有復國的希望？

  可東廠督主這一身份，卻意味著皇室血脈止於此。

  成功易，守功難。

  李劭百年之後，好不容易所奮鬥而來的梁國豈不是又要葬身在那些不消齊家子孫的手中？

  沒想到，只是有驚無險。

  謝訣聽聞李劭親口說了無事，只是個短時的身份掩蓋之後，別提有多高興，恨不得當即跪在齊家的列祖列宗排位面前哐哐哐磕上幾十個響頭，然後痛哭流涕的向他們哭訴，終於沒有辜負他們臨終的時候的托孤。

  可李劭卻身系大魏的公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回來……

  謝訣想到那高長樂的時候，便不願再去想了，布滿皺紋的眼眶下眼神有著絲絲的逃避，“檀雲，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些將皇長孫給扶回到床榻上好好的休息。”

  “若是皇長孫有什麽閃失，不是你能承擔的起這個責任的。”

  “是！”

  檀雲心頭一驚，小臉蒼白的到了李劭的跟前，不想，就在檀雲要攙扶到了李劭的胳膊的時候，卻被李劭抬手拂開。

  鮮血頓時之間染紅了李劭的胸前。

  謝訣等人也因為李劭的舉動而大驚失色，又重新的跪在了李劭的跟前，“皇長孫恕罪，是老臣自作主張的替皇長孫做了決定，只要皇長孫您能暫且拋開感情，先圖謀我大梁基業，便是您現在要老臣去死，老臣也決不會有半分猶豫。”

  “謝大人……”

  身後所追隨著的那些大臣們沒想到謝訣竟然會有這樣的決心，然而在觸及到李劭那冰冷的目光的時候，也是瞬間讓他們明白，這位看起來年紀輕輕的皇長孫，並非是那種可以隨意操縱之人。

  “還請皇長孫恕罪，謝大人是一心為了皇長孫和大梁江山，皇長孫若想怪罪，臣等願意於謝大人一同受罰！”

  那些舊臣紛紛的跪在了謝訣的身後，同謝訣共同進退。

  李劭薄唇緊緊的抿著，深邃的眼眸目光凌厲攝人。

  謝訣看著身後那些舊臣，不由得心頭一驚，慌忙示意那些人起身。

  本就是他們在未征求李劭同意之時，便設計陷害了李劭，將李劭強行給帶回來了陳國國土，是他們的不對，他作為這些舊臣之首，像李劭認錯請罪沒什麽，可倘若身後的那些人跟隨著自己，同氣連枝，便頗有幾分沆瀣一氣脅迫李劭一般。

  倘若大梁唯一一個有希望的皇長孫和他們這些梁國舊部心生嫌隙，那麽將來復國大業上面也是會更多了諸多的坎坷的。

  “皇長孫，老臣別無所求，只希望能在合眼之前看到皇長孫您繼承先皇遺志，收復我大梁河山，若能達到如此，老臣粉身碎骨也絕對不會有一句怨言！”

  謝家乃是大梁幾代忠臣，謝訣的忠心聞先生在世的時候便已經同李劭說過，這一點，他倒是絲毫的不懷疑，只是……

  只是他的心中尚且還在大魏有所不能輕易割舍的人在。

  李劭沉眸，沒有回答謝訣的話，而是艱難的繞開了謝訣，依舊朝著門外走去。

  “皇長孫！”

  “大魏嘉元帝一月前過世，長公主長樂奉命攝政監國，朝堂之中勢力虎視眈眈，倘若皇太孫這時回去，怕是要讓那魏朝長公主身陷兩難的抉擇當中，怕這也並非是皇長孫您的本意！”

  看著身影堅定的李劭，謝訣終於不願卻不得不提起高長樂。

  他知道，皇太孫執意要病重離開，不過是心中有所牽掛罷了。

  那麽好。

  既然李劭想聽，他便將高長樂的處境一一說給李劭聽。

  女子攝政監國本就是難事，即便是有著嘉元帝臨終前的聖旨，可那高長樂想要一步步穩坐攝政長公主的位置也是需要勞心勞力的，她的事情已經在各國當中都傳開了。

  聽說日子過得並沒有那麽順遂，即便沒有到小心翼翼的程度，卻也是步履維艱。

  最要緊的事情，她以為李紹已經死了，特意下旨命人厚葬了李劭。

  若是這個時候李劭回去，且不說自己的生死難以保證，便是高長樂，也是會因為李劭的存在而陷入更艱難的地步。

  本就是艱難的才坐上了攝政長公主的位置，大魏朝堂反對她的人不計其數，要是再來了個相知相許的東廠督主……怕是朝中反對高長樂的聲音會更多，到時候，她這個長公主的位置，便更加難坐了。

  再者，哪怕李劭不用東廠督主的身份去回到高長樂的身邊，可是他大梁皇室遺族的身份是改變不了的。

  堂堂大梁的皇太孫，竟甘心替一個女子賣命效忠，傳出去成什麽笑話？
  又會有誰願意相信？

  堂堂一個攝政長公主，不管是東廠督主還是大梁皇長孫，都是不相配的，看著李劭對那高長樂的癡情程度，怕那個高長樂對李劭的感情也不會淺到什麽地步吧。

  她若沒同意坐上攝政長公主一位置倒還好，可她已經坐上去了。

  晚了。

  只是一個月，便是什麽都來不及了！

  木已成舟，更改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