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不哭了

  當年周浩和高長樂之間還並未有過交情，在聽聞大魏的攝政長公主自盡在合歡宮的時候心裡面尚且還生出了諸多的惋惜，又何況現在他和高長樂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關系，便更不能看著高長樂自我陷入在自我的悲傷情緒當中，一蹶不振。

  “你總是要面對的。”

  “否則便是再給你十次百次的機會，到頭來極有可能還是一樣的結局。”

  高長樂止住了哭聲，垂眸之間已經淚如雨下。

  豆大的淚水從眼眶中掉落，打在手背上的時候尚且還能感受到眼淚的溫熱。

  只不過，高長樂不再啜泣了。

  周浩松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樣的高長樂已然是振作了起來了。

  她會難過，會悲傷，會痛苦，會思念，但是，她不會再放棄，更不會再意志消沉下去了。

  周浩緩緩的伸出了手，替高長樂擦掉眼角的淚痕，柔聲開口，“不哭了。”

  “長樂。”

  “我得走了。”

  周浩有些艱難的開口。

  高長樂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周浩，眼神中滿是不舍的拉著他的衣袖。

  北燕實在是忙得厲害，現在北燕的朝堂沒比大魏好上多少，甚至，要比大魏更加焦灼和複雜。

  從北燕到大魏，這一路上周浩日夜兼顧，馬不停蹄，甚至動用了輕功的趕路，看著此時的周浩很是輕松，實則他的心裡面所承受的壓力和痛苦卻也是不小的。

  只是這麽見上一面，說一會兒話，已經是周浩能給高長樂的所有溫柔的極限了。

  倘若再不回去，怕是北燕的局勢便控制不住。

  “好好照顧自己。”

  “他日……”

  周浩看著那淚眼模糊的高長樂，聲音一度哽咽，“他日，希望我還能看見那個意氣風發，手段強勢的攝政長公主。”

  須臾，高長樂又拉了幾下周浩的衣袖，這才不舍的放開了他，“你也……好好保重。”

  “好好活著。”

  周浩悵然一笑，“好。”

  高長樂依舊蹲在原地，雙手抱膝，將頭埋在膝間許久許久……

  ——

  “公主，公主？”

  “您快醒醒。”

  “您還好嗎？”蒹葭輕聲的在高長歡的耳邊喚道，“我們已經找到了落腳的地方了。”

  “許太醫正等著替您診脈呢。”

  高長歡的情況越發的惡劣。

  尹明哲借故先行一步，墨白頂著蒹葭的懇求，強行將送親的隊伍帶到了臨縣之後才找了一家客棧落腳，然而，此時距離高長歡身體不適已經足足有了三個時辰。

  此時，高長歡已然渾身滾燙，並且……在她的身上，竟先後出現了紅印……那是……

  “啊……”

  蒹葭看見高長歡身體上的情況下意識的慘叫一聲，更是目光震撼，連連退後數步，“四……四公主……？？？”

  “四公主您這是……”

  蒹葭的聲音顫抖，倘若要是離得近的話，一定是會看見她害怕而顫栗的寒毛。

  “您身上生了豆。”

  “豆疫……”

  “您得的是豆疫……”

  前不久大魏才豆疫肆虐，雖然不管是在治療的方子上面還是用藥都很是及時，可是仍舊是讓很多人丟了性命，這豆疫乃是急症，得了之後是根據患病的病人的身體情況而決定病發和死亡的時間的。

  平日裡身體強壯的那些男子，在染上豆疫之後，或許會維持的時間久一些，可倘若是那些身嬌肉貴的千金小姐，又或者是孩子的話，怕是維持不了多久的時間，便直接會暴斃而亡！！！

  尤其是高長歡這個養尊處優的公主，看著高長歡這般虛弱的模樣，怕是……

  怕是即便是有藥，也是活不過今晚了……

  蒹葭臉色慘白，甚至快要哭出聲了！
  她這輩子跟著高長歡這個主子沒想過什麽福，可是苦卻是沒少吃。

  蒹葭一直都忠心耿耿，對待高長歡沒有半點的二心，怎麽忠仆沒有好報？

  反倒是現在連生命都有危險了？

  蒹葭不敢上前靠近高長歡半步，甚至連那些隨行的宮人，太醫們在聽見高長歡極有可能是染上豆疫之後，也皆是如臨大敵，個個臉上的表情大變，看著高長歡更像是在看著洪水猛獸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這……”

  “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那些隨行的太醫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那些治療的藥都放在了盛京啊，我們的身上都沒有帶著！”

  藥方他們的確是能默背下來的，可是藥材本就緊缺，再者從盛京中出來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到會有人得了那已經被完全控制住的豆疫，也便沒有額外的準備。

  高長歡的這病……

  來的猝不及防，讓所有的人都失了防備！

  而高長歡本人，更是不懂為什麽那些身邊的人一個個的看著自己的眼神都像是避之唯恐不及，就連自己身邊一向親近的蒹葭，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敢上前。

  “蒹葭……”

  “蒹葭……”

  高長歡的聲音很是虛弱，身體上的痛苦更是讓高長歡痛不欲生，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想要將蒹葭叫到自己的床邊，吩咐她幫忙自己，讓自己不用那麽痛苦。

  然而……

  蒹葭的身體卻並未動半分，整個人始終保持著警惕緊張的看著高長歡。

  蒹葭是不會背叛高長歡的，因為她知道，自古以來背叛主子的奴才都是沒有好下場的，可蒹葭也沒有到了要替高長歡賣命，連自己的性格都不顧的程度。

  豆疫來的那麽迅猛，倘若被沾染上了，怕就是九死一生。

  “四公主，還請四公主恕罪！”

  蒹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遲遲不肯上前。

  “蒹葭？？”

  高長歡不可置信的眼神的看著蒹葭，起初叫著蒹葭的聲音是滿是憤怒的，可是到後來便是成了懇求和絕望。

  “蒹葭……”

  “蒹葭……”

  她是懂的一些醫術皮毛的，她還有救……

  她是穿越而來，活了好幾輩子的人了，更是熟知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一切軌跡，之前她之所以輸了，是因為她大意了，更是因為她太過重感情，才會一心都想著要贏回來李劭的心。

  可是她早就知道自己錯了，早就不想再要贏得李劭的喜歡，隻想一心一意的搞事業去奮鬥，為什麽老天要在這個時候過來和她開這樣的玩笑。

  豆疫？

  豆疫！！！！
  前世根本就沒有發生過的，為什麽今生那麽多事情都變了。

  她所有的優越感不見了，就連熟知歷史所發生的那些事情也沒用了，高長歡無力的抓著床榻上的軟被，似乎是在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她為什麽……

  就要死了呢？
  淚水不甘心的從眼眶中滑落，高長歡無助的趴在了穿榻上，眼神中滿是絕望。

  蒹葭看著高長歡這般堵心的模樣，心裡面也隻覺得被壓抑的上不來氣，可是她卻是實實在在的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只見蒹葭重重的朝著高長歡磕了幾個頭，“四公主，對不起。”

  “奴婢的家裡面還有家人在等著奴婢去養活呢！”

  “奴婢這便是替您去尋藥，要是找到了藥，一定會第一時間的過來救治您！”

  話音落下，蒹葭便是紅著眼眶的跑了出去，可是，在場的所有人的心裡面都很明白，哪裡有什麽藥。

  藥都已經用盡了。

  即便可能某個地方還會有一兩副藥，可是病來如山倒，看著高長歡這般虛弱的模樣，怕也是堅持不到藥送過來就會香消玉殞了！

  那些隨行的太醫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惋惜，高長歡這輩子因為李家和李貴嬪的事情受了不少的牽連，好不容易之後的李家平反，而她也得了嘉元帝在臨終之時替她籌備好的一樁婚事，成為薑國太子妃，可是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前腳才剛出了盛京城，後腳便是染上了豆疫。

  沒福氣啊。

  但這惋惜也緊緊只是一瞬間，便盡數變成了無奈。

  命該如此，注定躲不了。

  李家李貴嬪那一門，便當真是絕了。

  “四公主，微臣等也先行退下替您去配製藥方，還請四公主等等。”

  這些隨行的太醫們隨便選了個借口，也便紛紛退出門去，生怕高長歡這裡有什麽洪水猛獸要了他們的性命一般，不一會兒，這房間中便只剩下了高長歡一個人了。

  “呵呵呵……”

  “哈哈哈哈……”

  “哈哈哈……”

  起初，高長歡只是輕笑，可是很快的，那輕笑便是變成了冷笑，聲音中更是無數的淒涼，“高長歡，枉費你活了三生三世，卻還是輸了。”

  “輸的一敗塗地。”

  可是哪怕到死，高長歡也沒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

  她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輸，這一輩子和上一輩子到底是錯在哪。

  高長歡淒慘的笑著，本就病症來的凶猛的孱弱身體便越發的承受不住這般大喜大落。

  撲哧——

  一口鮮血當即從高長歡的口中吐了出來，鮮血落在地上，好像綻放的朵朵蓮花一般，莫名妖豔的好看，在那一灘灘鮮血旁邊，一道身影緩緩的從房門外踏入，不緊不慢的到了高長歡的面前。

  旁人都避高長歡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唯恐不及，而偏偏那道身影而來的時候，卻是沒有半點的避諱，甚至也沒有半點的嫌棄高長歡，就像是很是尋常那般，徑自的坐在了高長歡的身邊。

  是……

  尹明哲。

  這個高長歡從下午就想看見，卻始終都沒有找到人影的尹明哲。

  許是人到了要死的時候，很多從前想不開的事情，解不開的心結也是會慢慢的變得思緒清明。

  看著眼前那張陌生有熟悉的臉，高長歡眼眶中的淚水便像是止不住一般，簌簌的掉落，事到如今，她怎麽可能想不到，自己這莫名其妙而來的豆疫，多半是出自尹明哲的手。

  甚至……

  可能連大魏那場豆疫也是尹明哲的傑作。

  尹明哲那雙漆黑的眸沉著目光，看不清臉上是作何想法，倒是緩緩的伸出手，將懷中的帕子掏了出來，輕輕的在高長歡那被血跡沾染的唇角上擦拭。

  一下一下。

  那動作溫柔的，好像是在對著世間最為珍貴的珍寶一般。

  “為……什麽？”

  高長歡強忍著心口處的血氣上湧，聲音很是虛弱的開口。

  僅僅是這幾個字，便好像是叫高長歡覺得分外艱難，高長歡咬著牙，強撐著心裡面的一口氣，不甘心的眼神的看著那面無表情的尹明哲，“即便你……你最先屬意的人是我的大皇姐，可我對你……對你也是有著助益的。”

  “我們李家的舊部在大魏勢力不算小，就算是我本身，也可以幫著你達成你心裡面的宏願。”

  “你從來都是個有野心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高長歡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說出來了這些話好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前世她是被高長樂強行塞去薑國和親的，對尹明哲最初也只有利用，可是後來，卻是漸漸生了些許的情分，也可能是生活所迫，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讓高長歡不得不將尹明哲的喜好看成是自己的喜好，漸漸的，也便是對尹明哲的性子了解了幾分。

  他一向是個心思沉穩的人，從來不將喜形於色，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喜歡藏在心裡，想要走到尹明哲的心裡著實困難，但一點，高長歡作為他的枕邊人，卻是知曉，他從來都是個有野心的人。

  他所要的，不只是薑國的帝位，甚至是整個天下。

  而高長歡對他而言，起碼現在大魏的四公主的身份，卻是極其有利的，為何讓尹明哲連忍耐都不肯，非要在路上直接將自己給了斷了。

  “你是不是也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

  高長歡可能當真是病的太重糊塗了，竟會說出來這樣的話，今生她和尹明哲沒有太多的交情，說喜歡，未免太過兒戲了。

  要是前世，問一問尹明哲的心裡面到底喜沒喜歡過自己，還有些可能。

  “四公主，你的確是看準了本宮是個有野心的人，但還有一點，怕是四公主身在夢中茫然不知。”

  尹明哲不慌不忙的替高長歡擦拭乾淨了唇角的血跡，而後又很是厭惡的將那被鮮血染髒的帕子放在了一旁，“本宮，也很討厭算計。”

  高長歡微微一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