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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誰負了誰:琉璃碎》第23章 璿璣畫像(1)
  第23章 璿璣畫像(1)
  容鬱一時啞然,她見平郡王不過寥寥數次,他心思縝密,處變不驚,絕不是簡單人物。

  柳洛抬頭看一看天空,這時候天色已經轉為暮藍,月亮露了半張面孔,光影都還模糊。柳洛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問我為何來此處,如今可以告訴你了,娘娘是否還記得知棋姑娘敬獻與你的東西?”

  容鬱心中猛地一跳,璿璣畫像!璿璣畫像的背後是陳國寶藏。

  難道說,平郡王已經破解璿璣畫像的秘密,最終發現陳國寶藏竟是藏在這荒野之地的小廟中?這可教人猜想不到了。

  她問道:“這麽說平郡王已經找齊了明月公主七幅畫像?”

  柳洛笑道:“正要感謝娘娘點破‘幽州’一事。”

  他自那日聽容鬱點破祖父死於幽州之後,回平郡王府遍查幽篁裡。幽篁裡原是他祖母公主璿璣生前居住之地,自祖母殉情之後便被父親鎖了門,由家人楚文看管。他幼時曾多次張望,甚至想過要爬牆進去,總在快要成功的時候看見父親的眼睛,他從來都看不懂父親在想些什麽,可是能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不願意他進入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有些什麽呢,以他幼時所見,不過是和府中並無差別的樓台池閣,也許比府中一般建築更為精致一些,他記得遠遠看見過一座假山,和府中那座一模一樣,隻略小些,另外上面多一個觀音像,那觀音極小,卻散發著珠玉的光暈。他那時年紀尚小,卻因出身王府,自幼見過珍奇無數,因此雖然隻遠遠看了一眼,卻也知道必然價值不菲。

  他問父親那是什麽地方,父親沒有回答,到他年紀大些再問,才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那是你祖母的住處,幽篁裡。”

  柳洛沒有見過祖母,他的祖父和祖母都在他出生前就死掉了,但是連他也知道他的祖母是個不簡單的女人,遠到幽州那麽偏遠的地方竟然還能再回京城,回京城也不甚出奇,出奇的是還能呼風喚雨,大權在握,如果說做大以上兩點都不算什麽出奇,那麽在祖父以更強硬的姿勢介入到權力之爭的時候她竟能乾脆利落地放下一切,幽居府中常年不出——這算不算出奇?
  柳洛沒有進過幽篁裡,因為父親不喜。後來時間一長,分心的事又太多,漸漸就疏於想起,直到父親死後才進過幽篁裡一次,原來幽篁裡便是整個王府的縮影,王府中有的此處應有盡有,假山,亭閣,回廊,甚至秋千,他也再次看到假山上的那座觀音,令他吃驚的是那座觀音竟與母親一個模樣,他心中甚奇,卻也沒有多想過。

  等到容鬱提及他祖父之死,他就忽然想起來,祖父死於幽州,幽州與京城之地相去千裡,便是六百裡加急,八百裡加急,無論如何也要三天光景,然而祖父死的那一日,祖母就殉情自盡了——是否冥冥中當真有鬼神存在?他卻不信。

  他相信祖父忽然去幽州所為何事祖母一定是知道的,她知道他活不過那一日,所以吞了毒藥,聽說她中的毒叫相思。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柳洛將幽篁裡翻了個遍,卻一無所獲,他在園子裡走來走去,走過假山的時候又見那觀音,那氣韻與神情與母親何其相似,他伸手去摸那觀音,忽然一陣叮咚聲響,一串一串的珍珠滾落下來——原來那觀音像的瓔珞天衣竟是由珍珠連綴而成,因年久失修,一觸即壞。他呆立當場,心中懊悔不迭,卻不料那觀音珠衣盡落之後露出一襲絲帛,絲帛內側竟是隱隱有字,柳洛取出來,對天光一看,竟是父親所留。

  父親說:“如果你看到此書,那是天意。”

  天意……柳洛抬頭看看天色,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一輪明月滿滿當當地掛在天上,月華如練,夜都仿佛透明了,他對容鬱道:“進去吧。”

  容鬱略一遲疑,便也起了身,遲他一步進了廟門。

  廟中漆黑,呼吸之間潮氣甚重,月光從斑駁的牆上射進來,地上形成一塊一塊的光斑,容鬱借那微弱的光芒抬頭去看端坐的神像,一看之下竟然啊地叫出聲來,那神像右執淨瓶,左手楊柳枝,身穿瓔珞天衣,足下金蓮朵朵,正是白衣觀音像,可是再抬頭再看,眉甚淺,目甚清,唇甚紅,色甚麗,眉宇間似是冷然,又似是煞氣正濃,竟是琳琅之像。

  容鬱在那一個瞬間想起琳琅閨房中的飛天,用那樣明麗的色彩,戴那許多琅繯的首飾,如明珠佩玉,光彩照人,而此地琳琅塑像,卻含了這樣濃重的煞氣——這才像天子死士啊,先前飛天中所繪,只是平留王的妃。

  正在轉念間,忽聽柳洛笑道:“有勞娘娘將畫像中姿勢再擺一次給我看看。”

  容鬱沒有多想,照畫中擺出姿勢來。

  柳洛看了半晌,忽然仰首大笑道:“原來是當時明月在。”

  他心中委實得意,見容鬱不解,便解釋與她聽道:“世人都道要齊集七幅畫像方能得到我祖母留下的東西,而事實上卻完全不必,因為這七幅畫像原本就是一模一樣的。”

  容鬱聽了不由面色一灰,知道自己上當——她那一日與皇帝共參璿璣畫像之時,房中隻她與皇帝兩個,旁人如何知曉?柳洛雖有耳目,所知必也不過是知棋贈畫。

  她隨柳洛南下,一路提防再提防,卻不料今日柳洛言行種種,無不坦蕩,本就已經讓她放松了十之八九的警惕,而方才問他璿璣七像之事他又避而不答,讓她誤以為他已經齊集七畫像,那麽最後一問說“將畫中姿勢再擺一次”,自然不假思索就應允了——原來他之前種種,示好也罷,坦誠也罷,都只是為引她失去警戒。

  她心中甚悔,又聽柳洛道:“……你不必覺得冤枉,那本來就是我祖母留與我柳氏後人之物,不該由我得,難道還該流落到外人手中去?”

  容鬱心道:璿璣畫像所藏分明是陳國寶藏,是琳琅遺留之物,幾時又變成明月公主的東西了?唉……便是琳琅遺物,難道就不是他的了?想及此處,不由輕輕歎一口氣,再無言語。

  柳洛又道:“我祖父年輕時候遊歷江湖,各門各派的功夫都有所涉獵,後來自成一家,取名臨江仙,最後兩招便是‘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我父親說,那寶藏就落在畫中下句。你方才那姿勢,便是當時明月在的起手勢,那麽下一句,便是‘曾照彩雲歸”。

  曾照彩雲歸……容鬱想不透,不知道這句話能有什麽機巧。

  這時候月色照下來,廟中越發陰森,地上光斑大塊大塊展開來,顏色如玉。柳洛微微一笑道:“時辰到了。”說時遲那時快,容鬱隻覺眼前一花,少年疾步而起,踏在光斑之上,愈拔愈高,便如踩在雲彩之上一般。

  到與觀音玉手齊高之處,忽然右手一彈,長劍應聲而出,如一泓秋水,寒光凜凜,映得少年眉目極豔。他原本就與琳琅極像,這一下與神像對面而視,如蓮之雙生,有說不出的豔,也說不出的詭異。

  長劍由下往上,竟是對準觀音的雙目刺去……

  容鬱一下子覺得心口極堵,像是在地下埋了很多年,空氣耗盡,呼吸不過來,恨不得仰天長嘯一聲,將胸口淤滯之氣發泄出來——她於是當真仰首長嘯一聲,那嘯聲如此淒厲,柳洛一驚之下手一軟,力道就小了,準頭卻還不錯,堪堪刺入眼中,落劍處殷紅一片,柳洛方覺不對,猝變突起,上百隻袖箭帶著風聲而來,柳洛此時人在半空,無從借力,縱是他輕功甚高,竟也吃不住,中了幾箭。

  柳洛無力再支撐,載落到地,他反應極快,一落地即刻抱住還在發怔的容鬱一骨碌滾開去,血染得滿衣都是。

  再看時,他落地之處已經被扎成馬蜂窩。

  柳洛低頭一看,傷口流出的血都是濃黑色,他將袖箭拔出,傷處並無痛感,不由臉色一變,道:“刀!”

  容鬱忙從袖中取寒冰刃遞過去,柳洛一咬牙,竟將中箭處生生挖下一塊肉來,鮮血淋淋,容鬱臉色雖白,竟也沒有暈過去,隻道:“王爺……還好嗎?”

  柳洛低了頭半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心中驚恨非常,卻隻咬牙撐住,說不出話來。

  容鬱扶了他挨牆坐下,想道:他傷這麽重,這一時半會又到哪裡去找郎中來?不如先去找水過來給他清洗傷口,不管怎嗎說,方才也算是他救她一命。想到這裡便站起來,柳洛一把拉住她,雖然說不出話來,可是眼中神色分明在叫她不要走。容鬱彎身對他說:“你先歇著,我去找水。”

  柳洛聞言松了手,嘴唇一動,容鬱聽不分明,便把耳湊過去,聽見他說的是:“我方才在你手上下了毒,你要是不回來……”那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容鬱心中暗驚,想道:這少年性情怎的如此多疑,不過他若是學了他母親三成下毒的本領,方才那個瞬間便是給她下了十七八種毒也不足為奇,只是這種情況下,他竟還是不相信她嗎——他若是死了,莫說他那些手下,便是忻禹,也第一個不肯放過她!

  當下隻歎一口氣,抬頭看一看琳琅塑像,那塑像眼中仍汩汩地在流血,像是永遠都流不完一樣。

  容鬱走出廟去,月亮掛在天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來,一個人也沒有,容鬱並非膽小之人,但是也看到兩邊鬼影幢幢,仿佛潛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妖精野獸,而腳步聲一時輕一時重,又像是有人跟在後面。

  她心中恐懼,不由加快了腳步,好在前行不遠便看到一條溪流,水清且淺,容鬱洗了把臉,在溪流邊拾到半爿瓦罐子,便用瓦罐打了水回走,一路想道:好歹也是金枝玉葉的兩個人,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

  倒是想到,容家被人追殺之時曾遇過比這個更困難百倍的情況,因此隻覺得好笑,並不如何難過。

  她走回廟的時候,柳洛已經睡著了,眼睛闔起來,那睫毛便在臉上留下疏落的影,極俊秀的面容,仿佛熟睡中的孩子——也只有熟睡中他才像個孩子吧。容鬱暗暗歎一聲:這一路來他提防,算計,步步為營,比她更累上百十倍,就在要成功的時候又遇上這等事,到此刻想也知道是心力交瘁了。

  柳洛的箭傷在肩處,因被他生生剜下一塊,露出慘白的骨,看來十分可怕。容鬱伸手替他清理傷口,方一動柳洛就醒了過來,手中還緊緊握住寒冰刃,他抬眼看見是容鬱,松一口氣,順從地讓她清理傷口,因傷處極重,他面上肌肉都扭曲了,但是並沒有呻吟出聲。

  容鬱便道:“要是難過,就叫出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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