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夕何夕,玉人獨殤(4)
“是嗎?你會不會?”他無法相信她會打領帶,她連他領帶是什麽顏色從來都搞不清楚。
“別小看我!我昨天練了一個下午!”她嘟著嘴,抗議他的鄙視。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嘟著嘴的模樣,昨晚哭過的痕跡還寫在臉上,尤其腫得老高的核桃眼睛讓她看起來還有些憔悴,可她此時的情緒和神態卻全然沒有了昨晚做夢時的驚懼,此刻的她,才是他熟悉的米初七,嘟起的唇瓣每每都有讓他吻下去的衝動…
他轉開臉,不去看她的唇,不讓自己被誘惑,其實,米初七要勾引沈言,真是輕而易舉的事,如果他沒有把承諾給了另一個女人,他早就上了她,所幸,他自製力一向不差…
只是,這打領帶對她來說是否也輕而易舉呢?怎麽這麽久還沒好?他低頭一看,米初七眉頭微微皺著,認真的表情讓他感動,只是這領帶還是那根領帶,不過,似乎她沒有把它系成死結他就該感謝老天了…
他笑,“還是我來吧!”
米初七沮喪地看著他三下兩下就打好,很挫敗地低下頭,“我昨天明明學會了的…”
她那時的樣子,惹得他很想去摸摸她的頭,而他,真的這麽做了,像摸著言言毛茸茸的腦袋一樣,讚許,“已經不錯了,有很大進步!”
“媽,我走了!”他習慣性地不吃早餐就往外走。
“等等,言言,早餐拿去!”米媽媽今天有了準備,老早把早餐打好包,示意初七送過去。
初七今天還比較爽快,接過早餐,在家門口追上沈言,把早餐遞給他的同時,突然神經質地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微微一笑,“再見,老公,早點回來!”
沈言有些詫異,結婚以來還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呢,只有他每次在去公司前偷偷吻別沉睡中的她,還不敢驚醒她。大概,這又是嶽母的命令吧…
一路,他都在思考,初七在他心裡到底是怎樣的?
他不得不想了,原因有很多,比如文靜回來,是他耳邊時時刻刻敲響的警鍾;比如,他昨晚竟然會為初七流淚,他發現自己不能忽視她的影響力了…
將初七回來以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前前後後又想了一遍,那些好笑的、可愛的事情讓車裡的他情不自禁再度笑出了聲;而那些憂傷的,痛楚的,又讓他胸口的痛真真切切地高漲,尤其,昨天下午在老街偶遇,她那迷蒙而美麗的微笑,還有,昨晚她噩夢哭醒的可憐模樣以及她夢裡想念於深海的囈語…
沒有任何女人能像米初七那樣影響他的情緒,有時他覺得事哭時笑的她簡直就是一個瘋子,而他的情緒卻跟著她一起瘋,她笑,他也笑,她哭,他,也會…痛…這其中的對比就像天堂和地獄一樣,而米初七的天堂和地獄還轉變得無比之快…
她讓他痛,讓他快樂,讓他痛並快樂著…
這樣的米初七是可怕的,會把他吞沒,哪怕他曾經傷痕累累,也會毫不猶豫地自願跳入她的漩渦…
這樣會有怎樣的後果,他不怕,他怕的是辜負另一個女人的真心。
被辜負的滋味他嘗過,很難受,所以,他不想再辜負別人。
也許,這便是命運吧…
愛,並不是在一起的唯一理由,時間才是,正確的時間,合適的人,僅此而已…
想明白了嗎?他問自己。想明白了!
車上的手機響起,他一看來電,是那個溫文怯弱的小東西,說她怯弱,有時卻有無比的勇氣,想到她為自己付出的,眸中溫柔水一樣化開。
拿起手機接聽她的電話,“靜靜,這麽早就起來了?昨天才下飛機,今天該好好睡一睡才是!”
“我想你了,想得睡不著!晚上來我家吃飯嗎?”她總是那樣溫溫柔柔的聲音。
她總是這樣溫柔地和他說話,不像米初七,典型的神經質,明明還說得好好的,突然就河東獅吼了。
他皺起眉,怎麽又想到米初七?不能再想了!他這樣提醒自己,也溫柔地笑著,好像電話那頭的她能看見一樣,“好啊,我下班就過來。”
“那我來接你吧!”她忽然說。
他笑了,“哪能讓你來接我呢?在家等我吧!”
“那好吧!我燒你喜歡吃的菜給你吃!”
“嗯!我快到公司了,先不說了!”他掛了電話,覺得自己應該是幸福的吧,應該是…不,一定是…靜靜會是不可多得的好妻子…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一直明媚,到了傍晚,晚霞如胭脂一般映紅了半壁天空。
米媽媽看了看天色,念叨,“這胭脂紅的晚霞,只怕要下雨了,沈言帶傘了沒有?”
初七不滿地嘟噥了一句,“老媽啊!你真的老了!瞎操心!碎碎念!人家開車的,要什麽傘!”
米媽媽啐了她一口,“去停車場也有一段距離啊!你就是這麽不會關心人!趕快跟我來,去廚房看看湯煲好了沒有!”
初七搖搖腦袋,自己在媽媽的強迫之下正在慢慢墮落成沈言的女仆和奴隸…而且還完全是在做無用功…
媽呀媽,我是不是該把真相告訴你算了!她怨念地看著上好的湯煲裡熬了一下午的愛心湯。我的愛心在滴血呀,老媽…
初七細數著豐盛的晚餐,大大小小的碟子居然有十幾個之多,全是沈言打小就最愛吃的菜。不禁歎息,“媽,你把沈言當皇帝了吧?居然做這麽多?”
她真不懂,媽這次回來一個勁地討好沈言是為什麽,還把廚師趕走,親自忙活一下午…
“七啊,待會沈言回來呢,如果你說這些菜全是你做的,他也不相信,你就說是和媽媽一起做的,你一直在旁邊學來著,尤其這湯,你說你熬了整整一下午。”米媽媽好像沒聽到她說話似的,正兒八經地交代她。
“我不!”初七真不想在沈言面前這麽低聲下氣,只是在扮演一對假夫妻了,這麽較真會累死她,身體累,心更累!
米媽媽卻特別嚴肅,竟然用筷子在她胳膊上敲了一下,“再說一個不字?看我不打你!”
看來媽媽是認真的…
初七沒有別的選擇,隻好賭氣似地用湯杓在湯煲裡攪合。
夜幕漸漸降臨,桌上的菜也慢慢變冷,花園裡還沒響起沈言回來的聲音。米媽媽有些著急,走來走去念著,“怎麽還不回來?也不打個電話?七寶,沈言常常這樣嗎?不回來也不打電話?”
初七聽著這話好像媽媽在疑心什麽?趕緊陪著笑臉,“沒有!如果他不打電話的話肯定是在開會,開會是不能打電話的,他是總裁啊,更加要嚴格遵守自己定下的規定嘛!”
“就是!”米爸爸插嘴了,“男人以事業為重,你們這些女人怎麽老是喜歡拖後腿!”
米媽媽是典型的傳統女人,老公說了話,便不敢再多嘴,初七見狀心裡也急,照這樣下去,該死的沈言一晚上也不會記得打電話。
“我…我去給他發個短信吧!問問他!”她跑回自己房間。
怎麽發?她想了好幾種:第一,什麽時候回來?等你吃飯?不行!感覺像怨婦…
第二,耽誤沈大公子泡妞的寶貴時間,可否打個電話回來告知是否等你吃飯?更不行!好像她在吃醋似的?要平淡一點,平淡…
第三,如果不回來吃飯的話,打個電話,我爸媽擔心。
嗯!這樣稍微好一些…還是不行啊,他會不會認為她又詭計多端假借她爸媽的名義打探他的行蹤?
算了,直接打電話!
沈言在接到初七電話的時候,文靜家的飯菜剛端上桌,簡單的四菜一湯,確實都是他喜歡吃的菜。
“聞一聞,香不香?”文靜一張小臉在忙碌之後紅撲撲的,雙手還濕漉漉的,剛剛洗了沒擦。
沈言湊近深深一呼吸,笑著讚歎,“香!很香!辛苦你了!”
“一點也不辛苦!只要你愛吃!”文靜把飯盛好,放在他面前,“吃什麽菜?我給你揀!”
雖是在問他,卻已經動手把菜揀到他碗裡,昏的素的,都有。
沈言莫名又想起了初七,那個愛挑食的大小姐,吃魚隻吃皮,吃雞不吃皮,吃蔬菜隻吃葉子…哪一次吃飯他的碗不是垃圾桶?她不吃的,她咬過的,全部扔進他碗裡?
更有甚的一次,她吃進嘴裡的蠔太辣了,大嚷著不要了不要了,他沒讓她吐進他碗裡,她直接就用唇堵住了他的嘴,把蠔強行送進他嘴裡…
這個妖精…他暗罵了一聲,怪自己好端端地怎麽又走了神,早上不是做好決定了嗎?為什麽還要去想起她…
俗話說,說曹操曹操到。而這個米初七,是只要一想她就到,他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寶貝豬”…
文靜不經意側頭看了一眼他手機,他立刻站起來走遠了去接,心中後悔怎麽沒把這個名字改過來,這還是初七剛剛回來那時候擅自在他手機上存的。
似乎,他要改的東西太多了…
“喂!”他壓低了聲音。
“沈大公子,請問你在哪裡?如果不回來吃飯的話我們就先吃了!”那端響起初七油腔滑調的怪聲怪氣。
“你們吃吧,我不回來吃了!”他提醒自己以後不回家吃飯還是得打電話,家裡畢竟還有兩位長輩,再者,初七那死心眼,說不定也在等他,是他疏忽了。
“哦!”初七也沒問他什麽時候回家,更沒說晚上開車小心點之類的話,竟然說了一句,“那拜拜!沈大公子晚上玩得銷魂一點啊!”
什麽話?他真想撕她那張嘴巴!可她馬上就把電話給掛了…
悻悻地收回手機,重新回到文靜家的餐桌邊,文靜的臉色看不出什麽異常,掛著她招牌式的溫柔笑容,招呼他,“坐下吃吧!”
文靜的父母也已圍到了桌邊,熱情地讓他多吃點菜。
這樣的氛圍,對沈言來說很舒適,他覺得跟文靜在一起的時候很輕松,什麽事情都是文靜做好了,不用他操心。
文靜看起來很柔弱,其實卻是十分能乾的女孩。家裡家境一般,她在他公司當秘書,拿不高的薪水養活父母,對物質沒有什麽追求,他第一次給她買了一件名牌衣服時還把她嚇了一大跳,壓在箱底從來不穿。問她為什麽,她說舍不得,那麽貴的東西怕弄髒了。
當時,他就想起了米初七滿櫃子價格不菲的各式洋裝禮服,還有和每一套衣服搭配的鞋子…
她有獨立的生活能力,能獨自一人帶著父母出國旅行,他不用擔心她走丟;她的家不大,卻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全是她自己整理打掃;她給他洗過幾次衣服,很細心地用手洗,熨得平平整整,會有淡淡的香味…
和她在一起,會讓人覺得,她是一個純粹的女人,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沈言看著她,想入了神。
她的臉紅了,嗔了他一眼,“不好好吃飯,看著我幹什麽?”
沈言回過神來,笑,“看你越來越漂亮了!”
“花言巧語!”她的臉更紅了。她很容易臉紅。
沈言一笑,低頭扒飯,心中不確定的因素那麽明顯,他不知道,自己一再提醒自己文靜的好,是為什麽,是在說服自己嗎?
吃完飯文靜忙著去收桌子,文伯母把她趕開,“我來吧!你去陪沈言!”
“出去走走吧?”沈言對她說。很久沒有散步了。
“嗯!”她好像還有點害羞,出了門以後才敢把她的手放進他手裡。
他握住了,她的手很小。
一路文靜都沒有說話,沈言知道,她應該是心裡有事了。她是簡單透明的人,他一眼就能看透,不像米初七那麽精靈古怪,有時甚至邪惡,和她在一起要費盡腦子去猜她在想什麽,還要和她智鬥…
“我來了你不高興?”他試著問。
“沒有啊!”她的聲音很小,顯然底氣不足。
他站住了,扳過她的肩膀,讓她正對著自己,笑著說,“有人撒謊!撒謊鼻子會變長哦!”
文靜撲哧一聲就笑了,靦腆地伸出手,“錢包給我!”
“怎麽?這麽快就要管我的錢了?”他笑著開玩笑,卻果真把錢包掏出來給了她。
只見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放進他錢夾裡,然後再退還給他,整個過程一句話也沒說。
“你的意思是要我時時刻刻把你帶在身邊嗎?”他收回錢包,笑著問。
文靜卻說了一句讓他驚訝的話,“我知道那不方便!”
他隨即想到了初七打電話來時,文靜的眼神,像文靜這樣的女子,是不會直接把心底的話說出來的,她介意或者不介意,都只會深埋心底。
沈言想了想,覺得有必要把這件事跟文靜說清楚,如果他正兒八經和文靜交往,那麽就不該有欺騙,初七和他現在住在一起是事實,不說清楚反而會在以後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文靜,我有件事想和你說。”他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什麽?”文靜似乎預感到了什麽,眼神有些慌亂。
“她回來了!”
果然!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明知故問,“哪個她?”
“米初七!”他觀察著她的變化,將她的慌亂盡收眼底,真是傻!他笑了笑,“不過你別擔心,我和她已經過去了。正因為我和她之間什麽都沒有了,才會跟你說,就是怕你誤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