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今夕何夕,山崩地裂(1)
沈家。
沈言接完電話回到臥室,迎接他的是初七沒有表情的側臉和她瀏覽網頁的認真模樣。
他心虛,且理虧,和她並排坐一起。
他一坐下,初七就站起來了,把位置讓給他。
“去哪?”他拉住她的手。
“電腦讓你啊!你不是在工作嗎?”她的語氣聽不出高興還是生氣,平淡淡的。
沒錯,文靜打電話來的時候他確實是在工作,可是,他更懷念從前,他在工作的時候,初七嬉皮笑臉擠到他大腿上坐著,撒嬌要他陪的情形。
“你想上網的話我把書房的筆記本搬下來。”他握著她細膩白皙的手,掌心相貼,溫暖傳遞,他舍不得放開。
她抽了抽手,沒有抽出來,不再努力,只看著別處說,“不用!我想上的話不會自己去書房嗎?”那話語,淡得如白開水。
沈言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在文靜的電話打來之前,她都還不是這樣的,雖然總沒好臉色給他,但比現在這樣的淡漠好。
兩個人之間最無可挽救的狀態就是淡如止水,那是心死的表現。
他堅信,他和她不會走到這一步。
握著她手用力一拉,她便跌坐在他懷裡。
“你幹嘛!?”她掙扎著要起來。
他抱緊了,下巴磨蹭著她的頭髮,“我要你陪我。”
他感覺到她身體的驟然僵硬,旋即,她淡漠的聲音響起,“找你世上最值錢的寶貝陪你去!”
女人,是世上最記仇的動物。
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女人,她會記仇一輩子。所以,不要輕易得罪女人。
他聯想到那日辦公室裡他和文靜的對話,當時他就懷疑初七聽見了,果真,不但聽見了,居然還一直記著。
他有些頭痛,不過這怪誰呢?自己種的惡果。
怕她從懷裡逃走,他抱著她,掌心按著她的背,輕輕摩挲,“聽我解釋好嗎?那句話是安慰她的。她總是很自卑,患得患失,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而且,她確實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現在這社會,像她那樣的女孩不多了…”
當著一個女人的面誇另一個女人,恁這女人再大度,再寬容,也是難以想通的,初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所以,你讓她來陪你啊!拉著我幹什麽?她那麽好,還是你的寶貝…”她自己都沒發覺,明顯的醋意已寫在臉上。
他低頭,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忽笑,“吃醋?”
她鄙夷地一甩頭,下巴從他指間滑脫,“別以為你是人見人摘的一枝花,不過人海一粒渣!簡稱…自己想!”
“人渣?”他順著她話的意思笑,“我還一直想乾點人渣乾的事,就是乾不出來!今天既然擔了這個名,我索性就當一回人渣!”
說完他一隻手從她後頸繞過,鉗製住她下巴,低頭就吻了下去,另一隻手直接伸入她睡衣內。
“你幹嘛…”她躲開他的唇,可他手臂加力,她便無法動彈了,余下的聲音被他的唇堵回。
感覺到他在她胸前盈握的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粗暴,那樣的力度讓她疼痛,也讓她獲得倍增的快意,在雙眼逐漸迷離的過程,她怕自己會忘記拒絕…
忽聽“當啷”一聲響,臥室門口傳來東西墜地的聲音,驚了兩人,急速分開回頭,米媽媽正從容地在收拾地上的碎片,地面還灑了些湯汁,想必是來給他們送湯的。
見他二人慌張尷尬,米媽媽平靜地一笑,“真是,也不關門!繼續吧,我什麽也沒看見!”
她收拾完,轉身便走了,並順手替他們把門關上。
她依然坐在他腿上,背對著他,身體因喘息而微微起伏。
他雙臂從她身後繞過,擁緊了她,側臉貼著她的背,幾許堅忍,幾許痛苦,“七,我好想要你,好想…”
她閉上眼,讓自己平靜下來,秀氣的眉頭蹙起,“言,我有個預感,我們會下地獄的。”
他將她抱得更緊,“如果要下,我一個人下。”
鼻尖一酸,她的淚就從緊闔的眼瞼下滾落下來,滴在他手背上,熱熱的,灼得疼,一直疼到心裡。
他手背輕顫,將她翻轉。
她一雙淚眼凝視著他,突然撲入他懷裡,抱著他的脖子嗚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
這是誰的錯?沈言雙眼迷蒙,怪初七嗎?他狠不下這個心;怪命運?他不甘心;怪他自己?許是吧…
他撫著她的頭髮,“相信我,我會解決的,不會委屈你半分。”他在想,黎安柏事情辦好了嗎?文靜今天給他打這個電話意味著什麽?黎安柏還沒說?
“要不…你和文靜在一起吧?我…還是決定走了…”她抬起一雙淚眼,近乎哀求的眼神。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你再說一遍?”
“那你想要我怎麽樣?”她突然提高了聲音,淚雨紛飛。
他皺了皺眉,內疚地捧起她的臉。她的臉很小,典型的雞心型,他一雙手可以完全將它包容,拇指擦著她的淚,深眸裡疼惜和歉意糾纏,“你什麽都不要做,做回以前快快樂樂的小七就行了,其它的事有我。”
她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隔了一層淚牆,卻看不清他瞳孔的顏色,努力眨了眨眼,想看清點,眼淚卻又覆蓋下來。
他深深呼氣,雙手壓住她後腦杓,將她拉入自己懷裡,“好吧,我承認,剛才是文靜打電話,我之所以避開,就是怕你不高興,你是我的小七,我怎麽想,你一定懂的,忘記一個人需要時間,給她一點時間,好不好?”
初七流著淚搖頭,“不好不好!她忘不了你,你和她過下半輩子好了,如果我不回來,你不就是這麽打算的嗎?就當我沒有回來過,我忘記你會比較容易一些!”
“你胡說什麽?!”沈言在她額頭輕輕彈了個爆栗,“我不信你忘得了我!我對你施了魔咒,永遠也不會忘記我,所以,你看,你跑遠了還乖乖回到我身邊來!”
“誰乖乖回到你身邊來?我下周就會走了!”離愁一起,初七的眼淚又開始嘩嘩直掉。
沈言扯了紙巾給她輕輕擦,出其不意地道,“我問過爸媽了,他們隻訂了兩張機票,沒你的份!”
“我不會去別的地方嗎?”初七暗暗埋怨父母,為什麽老揭她的底…
“我不準!我們幾天前才在上帝面前發誓的,無論貧窮疾病,不離不棄,你自己說的,你發的誓,上帝都聽著呢,如果違背誓言,上帝會懲罰的,你知道我發誓的時候說了什麽嗎?”沈言拿紙巾在她鼻子上用力一捏,把她的鼻涕也一並擦掉。
“不想知道!”初七完全不想合作的態度。
“我說,如果我和七任意一方違背誓言,就罰我們兩人下輩子都變豬,變成豬以後你這小母豬還只能是我的!”他唇邊勾出調侃的笑,希望能博得美人一笑。
初七沒有笑,卻不那麽傷心了,隻嗔了他一眼,“誰和你變豬?你自己變豬八戒吧!”
“那好,我是豬八戒,你就是高家小姐,我來背媳婦!”他將她抱起來,在房間裡轉圈。
初七使勁敲著他的背,嚷嚷著,“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再不放我咬你了!”
她吊在他脖子上,嘴剛好在他肩上。
“咬啊!你想咬哪裡?”他停下來看著她笑。
“你…色狼!”
他痞痞地笑,“哪裡色了?我什麽都沒說,是你自己色,想歪了!”
他松了口氣,不管怎麽樣,總算把她哄好了…他預感,這未來的日子,還苦惱不斷…
正想著,他的手機又響了。
兩人如驚弓之鳥,盯著桌上震動的手機。沈言磨磨蹭蹭走過去,現在真有點怕手機響了,尤其初七在的時候…
走進一看,這一回,卻是文靜的父母。
他一接電話文靜的媽媽就在那邊急慌了,“言啊,靜靜和你在一塊嗎?”
“沒有啊!”他暗道不好…
“她怎麽還沒回來?打她電話也不接!她從來不這樣的啊!會不會出事了?”
他心頭一震,“她還沒回來?之前我還和她通了電話啊!”
“沒回來!那些保鏢今天去接她沒接到,說是到公司時已經走了,公司的同事說是你的朋友接走的,保鏢也就不在意了,可是現在還沒回來,也不打個電話給我們,我們不放心,就問問你。”文靜媽媽十分焦急,一連說了一大串。
糟糕!一定是黎安柏把她接走然後說了什麽,她不會想不開吧?
“阿姨,別急!我現在就去找!”
沈言掛了電話馬上就聯系了黎安柏,得知文靜確實是從他夜店走出去的,當即便發了火,“你怎麽就那麽粗心?接她出來應該送她回去才是啊?!”
他一臉的緊張,讓他身邊的初七臉色漸漸暗淡。
“七,對不起,我出去一下,文靜可能出事了!”他並非沒有留意到她的臉色,可是這並沒有阻礙他出去的決心。自覺人命關天,一句對不起,轉身就走,打算回來再好好哄她。
初七站得筆直,目光注視著地面,冷不丁扔出一句,“如果我不讓你走呢?”
沈言腳步頓住,眉間糾結,轉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擁住她,近乎哀求,“七,懂事一點好不好?”
初七一把推開他,憤然,“我還要怎麽懂事?我都打算離開成全你們了,你還要我怎麽懂事?!”
沈言趕緊捂住她的嘴,輕聲喝道,“你想讓爸媽聽見嗎?”
初七揮開他的手,默然看向另一側,不語。
見她情緒沒那麽激動,他開始好言相勸,“七,我只是擔心她出事,那樣我們一輩子都會遭到良心的譴責…”
“你走吧!”初七一時間覺得很無力,不想再聽他一個字。
“七,你這樣我能走得安心嗎?”他屹立於她面前,伸臂想要抱她。
她微微閉了閉眼,把他的手扒落,呼吸有些艱難,“我沒事,我理解你,真的,去吧!”
“七…”
她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怎像是心甘情願放他去的?
站在他面前,她微微低著頭,目光剛好落在他第三顆襯衫紐扣上,紐扣因匆忙沒有扣好,而那顆紐扣下,是他心的位置。
她稍稍靠近,抿了抿唇,幫他把紐扣扣好,並細心地壓了壓,掌心便感覺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回應著她…
她抬眸,唇邊淺笑,“去吧,我是說認真的,我不怪你。”
那一瞬的她,溫柔,體貼,嫻靜。
他眸子裡竟泛了淚光,緊緊抱了抱她,“謝謝你,寶貝!”
而後在她額頭上一吻,匆匆離去。
她佇立在窗前,看著他的車離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見車的尾燈。她發現,事到如今,她連騙他褲子拉鏈沒拉好的力氣也沒有了…
好吧,她承認沈言說得沒錯,如果文靜真出了事,他們倆也不好過,可是TM的她就不明白,她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和沈言本來就是夫妻,她愛沈言,沈言愛她,二十年了,愛得堂堂正正理所當然,為什麽到了現在,她要對一個後來的女人負疚?
她第一次爆了粗口,雖然是在心裡罵。可她是罵誰呢?她也不知道。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一次不應該再回來。那麽,沈言可能就會和文靜結婚,過著平淡安穩的日子。又有誰能預言他們不會幸福呢?幸福,本來就是相對的,而文靜,確實會成為一個好妻子,好母親,沈言呢,更不用說,絕對理想的丈夫人選,也必是堪當楷模的好父親。這樣的家庭組合,就叫做幸福了。
至於她,則帶著她美麗的故事,遠遠地觀望屬於沈言和文靜的美麗生活,就夠了…
也許,現在這麽做,也還來得及…
窗外殘雨未歇,滴滴答答,間或一兩滴潛入窗,打在她臉上,她扯了扯唇角,明明是夏夜,怎的如此涼?
她有一種預感,沈言今天晚上不會回來。她也不打算等待,因為枯等的滋味太難受,她嘗過,即便她的心受得了,她的胃,也受不了…
沈言開車從家裡出來後,就沿著去黎安柏夜店那條路一直尋找。他並沒有足夠的把握能找到她,但是,似乎,這是唯一的路。她的電話,他也打過,但是她始終不接。他心中有兩重擔心,一是她會想不開做出荒唐的事來,第二,則是怕她會遇上巫梓剛那個混蛋…
雨絲仍然很密集,他的雨刷不停地刷著玻璃上的雨水,他更是不敢大意半分,雙目不放過街邊任何一個角落。
終於,他發現了在雨中緩慢挪步的瘦小女人,一身濕透,平時柔順的頭髮也凌亂地貼在臉上。
他眉心無端就悶悶地痛,停車,舉了把傘,朝她走去。
在她面前站定,傘遮住她頭頂。她卻眼神遊離,呆呆的,根本沒發現前面站了個他,隻道有人擋住了她的路,於是繞過他,朝一側繼續前行。
“靜靜…”他拉住她胳膊。
她眼皮微微一跳,這才有了反應,見是他,眼淚便混著雨水嘩嘩直流。
他心中哀歎,再次舉傘遮住她,柔聲安慰,“我送你回家吧。”
她也不說話,隻任他拉著,往他車上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車邊了,沈言那輛車卻在她眼中變成了兩輛,她抬起頭,看沈言的臉,也變成了兩個沈言,她伸了伸手,想摸一摸哪個是假的,哪個是真的,可眼前突然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靜靜!靜靜!”
她倒在他懷裡,他不斷呼喚著她,用手背探了探她額頭,燙得厲害,是淋浴感冒了?
他不敢怠慢,抱起她放上車,然後加速往醫院疾馳。
到醫院一量體溫,高燒三十九度多,醫生建議留院觀察。
沈言沒辦法,只能陪她留在了醫院,並不忘給文靜父母打電話報平安,隻說找到了,和他朋友在一塊喝醉了,在朋友家住一晚。
安撫好兩位老人後,他想了想,還是決定給初七打個電話,告訴她,他今晚可能回不去,免得她傻等。
可是,打她手機,她卻一直都沒接,想來也許是睡著了。便作罷,免得吵了她睡覺,明天早點回去再解釋吧!
文靜安安穩穩躺在床上,掛著點滴,雙頰因發熱而通紅。
他在她床邊坐下,審視她的小臉,終究對她充滿了歉意。從不想去傷害任何人,但現在這狀況,必定要傷害一個,要麽初七,要麽她。
到現在,他算明白了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將就,唯獨感情和婚姻不能。
當初之所以會和文靜走到一起,不僅僅是因為同情她的傷,更多的是,在他那樣的逆境中,只有她在他身邊,默默地、無私地給他溫暖和柔情,同時也給他鼓勵和支持。
可以說,那時的他對她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惺惺相惜吧。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愛,只是,遭受重大打擊的他反問自己,即便愛得轟轟烈烈又如何呢?他和初七還愛得不夠深嗎?卻終究比不過鈔票的厚度。
所以,在文靜也遭受重創的時候,他和她就像兩只在寒風中顫抖的鳥兒,靠在了一起取暖。也許,當時是一時衝動,也許,是對愛情絕望,總之,是做出了錯誤的決定。既然這錯誤是他惹的,那麽就該他來承擔,來解決,只是,這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他真希望,能將傷害減少到最小,如果真要有什麽報應,也報在他身上,兩個女人,一個他舍不得,一個是無辜的…
文靜這一病,病了好幾天才出院,而沈言心中有愧,自是奔波於醫院和公司之間,心中又記掛著初七的感受,加之初七父母馬上要走,所以,家裡也不能落下,這幾天竟格外忙裡。
眼看父母離開的日子近了,米爸爸想著離開之前再遊覽一次城市的風光。
用米爸爸的話來說,就是,這一次回去之後,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看看…
初七一聽,心裡難過極了,靠著爸爸的肩膀撒嬌,“老爸,怎麽可以這麽說?現在交通這麽方便,想回來隨時就回來了!不準說這些讓七難過的話!”
米爸爸呵呵一笑,疼惜地抱著她,“好好!不說!丫頭啊,會不會怨爸爸?你十幾歲就的時候就把你拋下,陪你長大的時間太少了…”
“怎麽會啊爸爸!你是我最愛的爸爸!”初七踮起腳,在爸爸臉上親了一下。
樂得米爸爸合不攏嘴,“傻丫頭,還和小時候一樣黏人!雖然你不怨我,我心裡是有愧疚的,但是,好在沈言對你這麽好,我也就放心了,畢竟父母只能陪你走一段,這一輩子的路是要他陪著你走的。你得老公如他,我得女婿如他,也算是福氣了!”
“是啊!就你女婿好!你女婿是個寶!”初七不以為然。
“那可不是!你呀,好好珍惜才是!”米媽媽也來湊熱鬧。
米爸爸更是一臉驕傲,仿佛這女婿是他一生最大的自豪,“走!先陪你們逛逛,等你們逛得差不多了,我們去公司看看乖女婿去!這次回來,我可還沒去公司看過呢,言言肯定發展得比他爸爸在世時更好了!”
於是,一行三人逛了一上午之後,便直奔沈氏而去。
乘電梯直達頂層總裁辦,米爸爸童心忽起,豎起指頭要她們別出聲,“我們給言言來個驚喜。”
恰好,辦公室的門隻虛掩著,未鎖,米爸爸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卻在那一瞬間,臉色驟然煞白,指著門內,一口氣喘不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