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光成沙漠 (2)
而剛才他湊近她的時候,她看見了,那枚銅錢大小的疤,居然還在。
陸路不自覺輕歎了口氣,這畫面被清珂捕捉到,清珂搖搖她的手臂:“Lulu姐不開心?”
“……怎麽這麽問?”
“總覺得你在想心事。”清珂抿唇低笑。
“沒有。”
“哎,那我告訴你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
“你說。”
“我覺得陸總很像我出道之前暗戀的那個人,也不是特別像,就是鼻子眼睛……哎呀,我也說不上來。不過他們都特別體貼,我們還在一個班上的時候,他從不對女生大聲說話,也特別會照顧人。”
見清珂眼中的溫柔如波光般慢慢散開,陸路輕咳一聲:“那後來呢?”
“哪有什麽後來,”清珂訕笑,“還沒來得及告白,就跟公司簽約了,後來他看我的眼神就變了,雖然還是彬彬有禮的樣子,但就是有說不上來的距離感……所以我最後什麽都沒說。後來有次在街上看到他,身邊已經有了個女孩子,還挺漂亮的……對了,那Lulu姐呢,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當然有……”陸路嫣然一笑,轉頭望向車窗外,“只不過,他已經死了。”
死在她最美好也最絕望的回憶裡。
和遠航正式簽合同那天,陸亦航沒來,派來的是企劃部的經理,似乎姓顧。
許是陸亦航提前知會過,對方隻粗略掃了一眼合同的終版,便大方地簽字蓋章。Cindy原本準備的場面話全沒用上,一時目瞪口呆,半晌,才轉身吩咐陸路:“晚上在明華定個VIP包,好好謝謝顧經理。”
陸路按Cindy的指示去走廊打電話,沒想到撞見美玲,美玲一聽晚上公司有活動,立即興奮地湊過來:“Lulu姐你最好了,可不可以帶上我?”
陸路一怔,連忙表示自己做不了主,答應替她請示Cindy。沒想到Cindy非但爽快地答應,還囑咐陸路帶上清珂。
“好歹遠航現在是清珂的東家,大家多熟悉一下也沒什麽不好。”Cindy一笑,狡猾得像隻狐狸。
晚上接完清珂,陸路便直奔明華。作為城裡最好的一家會所,明華幾乎不接待生客,是Cindy人脈好,才能在裡面訂到包間。
“4樓303,三位麻煩這邊請。”服務生周到地替陸路一行人引路。陸路本還不解Cindy的安排,甫一推開包房門,一切答案立刻浮於水面。
陸亦航此時正坐在包房的角落聽幾個手下唱歌,手裡是喝了一半的伏特加。
“三位來得真快,這邊請坐。”顧經理殷勤地給三人布座,最後把陸亦航右邊的座位安排給了清珂。
陸路瞥一眼陸亦航,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不禁冷笑,站起來衝顧經理點頭:“我想點首歌。”說罷已不動聲色地挪到陸亦航左邊。
“陸先生對我們安排的活動每次都這樣積極,真是受寵若驚。”陸路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耳語。
“這不是正合你們Cindy的意?如果能再和清珂傳個緋聞,提高一下知名度,怕是求之不得。”陸亦航抿了口杯中的烈酒,“但你現在這個表情算什麽,不高興、憤怒,還是……你在嫉妒?”
“陸亦航!”陸路猛地起身,幾乎咬牙切齒,卻仍逼迫自己擠出一絲虛假的笑意,“對不起,各位,我想去個洗手間。”
從包房出來,陸路便開始拚命打丁辰的電話,哪知次次都是無人接聽。
終於死心,陸路將手機收起來,準備去洗手間,一抬頭,卻看見陸亦航推門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他步履匆匆,腳下似能生風,最最重要的是,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和六年前是那麽像。
那種極力克制後即將爆發的情緒,陸路沒有勇氣承受第二次,也沒有本事保證,自己這一回還可以全身而退。
捂住漸漸失去血色的唇,陸路扭頭就跑。
興許是發現陸路逃跑的念頭,陸亦航的腳步不覺加快,眼看兩人隻隔著近一米的距離,陸路終於眼一閉,心一橫,猛地拉開身旁808的大門,躋身進去,狠狠把門關上。
原本忘我唱著歌的男人愣住了,何止他,一整個包房的人都與她面面相覷。
陸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乾巴巴道:“您繼續唱,繼續唱,別停,我就是個路過的,您別在意……很好聽,真的很好聽,比原唱還好聽……”
坐在角落裡的沈世堯原本正百無聊賴地晃著紅酒杯,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不由緩緩轉過頭,驚訝的眼中漸漸生出了幾分狡黠的笑意。半晌,起身向她走去:“既然進來了就是緣分,不如留下陪我們坐會兒?”
我……去!待陸路看清眼前究竟是何方神聖後,自靈魂深處爆出一聲哀歎,這簡直是剛逃離虎穴,又來到了狼窩。
“不……”陸路覺得自己人都快站不穩,張開雙唇想要拒絕,但一想到門外的陸亦航,到嘴邊的話不覺轉了個彎,“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跟著沈世堯坐下沒幾分鍾,陸路便後悔了,可能出去跟陸亦航大眼瞪小眼,都比眼下這狀況好。至少,她可以放膽去咬陸亦航,卻不敢放肆攻擊眼前這個男人。
興許是光線太暗,又或是坐在這間包房裡的幾位都不熱衷看娛樂八卦,竟沒人將她這個沈世堯的緋聞對象認出來。而沈世堯亦不知打得什麽算盤,全程裝作陌生人,甚至明知故問地問她貴姓。
“免跪……姓陸。”她為自己佔到這點口舌便宜沾沾自喜,沒想到一下就被沈世堯看穿,低聲湊到她耳畔道:“你以為這是清宮戲?愛麗絲小姐。”
居然罵她白日做夢!陸路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用目光將眼前的人殺死。
簡單聊了幾句,陸路便大概摸清今晚是個應酬局。在座的除沈世堯外,都是H市世朝即將入櫃的購物中心的高層。H城陸路曾去過,著名的度假城市,而沈世堯即將入櫃的這家購物中心亦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名品商場,難怪他舍得花這樣多的心思來應酬對方。
“原來陸小姐是看錯房號,沈總說得沒錯,真是緣分,緣分!必須喝一杯!”剛才唱歌的男人此時已放下話筒,樂呵呵地望著她,殷切之情溢於言表。
剛才見其他人紛紛向沈世堯敬酒,陸路也就明白今晚這場局的主角是他,自己跑來人家的地盤避難,於情於理都不好推辭:“沒問題,只是我這人向來酒量差,還請您多包涵。”
女孩子年輕漂亮,說話又客氣,當即討得對方歡喜。吩咐酒保送來一瓶上好的紅酒,為陸路斟好,男人的表情比剛才還熱烈:“陸小姐真是人美話更甜,這一杯我先乾為敬,你隨意。”做足了紳士姿態。
陸路微笑,硬著頭皮端起酒杯,沒想到坐在一旁的沈世堯忽然伸手過來,似乎想要拿水果。
不知怎的,他的手臂一下碰到她的,力度太大,陸路還沒反應過來,酒已撒了一地。
“啊……”
陸路微怔,對方卻已迅速地遞來紙巾:“沒關系,再倒一杯就可以。”
趁著重新倒酒的空隙,沈世堯不動聲色地湊到陸路耳畔:“你不是酒精過敏?”
陸路傻眼,半晌才呆呆地低聲問:“你……怎麽知道?”
“在戛納,你拒絕服務生的香檳時曾不經意提到,你不能喝酒。不想喝酒的原因有很多,但不能喝酒大都只有一個原因,會過敏。”
“原來你有偷聽別人說話的怪癖。”陸路冷眼睨他。
“只是碰巧聽到,又記憶太好。”沈世堯抿唇,對她的諷刺無動於衷。
“可如果我說你自以為是的猜測是錯的,沈先生,你會如何?”近乎挑釁地,陸路端起剛倒好的紅酒,一飲而盡。
推門從包房出來的時候,走廊上空空蕩蕩,陸亦航已經不見了。陸路先是一愣,而後狠狠地松了口氣。
翻出手機,把剛才存上去的男人的號碼刪掉,陸路去洗手間洗臉。背上傳來的陣陣瘙癢令她禁不住蹙眉,逞英雄的現世報來得真快。
剛才自己咕嚕嚕灌完整杯酒,陸路以為沈世堯會動怒,沒想到他只是涼涼地掃視她一眼,仿佛由衷地讚歎道:“陸小姐好酒量。”
陸路被他的笑惹得心裡發虛,佯裝有電話進來,起身走到角落。
“嗯嗯好,我這就回去,哎呀,這次不會再搞錯地方啦,你放心!”
掛掉電話,陸路無辜又歉疚地望著眾人:“不好意思,朋友打來催了,謝謝各位款待,以後有緣再見!”
她表現得落落大方,自然沒人攔她,剛才的男人依依不舍地用藍牙將手機號傳給她,說以後來H城定款待。陸路也配合地致謝,一轉身,已迅速地溜出門外。
洗完臉一路往303走,回想起最後沈世堯面無表情的臉,陸路不知為何一個激靈,踟躕了好一會兒,才將門重新推開。
只是包房裡哪還有陸亦航和清珂的身影,只有美玲熱情地叫她:“哎呀,Lulu姐,剛才你去哪裡了?你的歌早過了!對了,陸總喝醉了,今天只有清珂沒喝酒,大家就派她送陸總回去了,放心我跟Cindy姐請示過了,Cindy姐同意了。所以你就放心留下來和大家一起玩吧!”
聽美玲連珠炮似的把話說完,陸路先是沉默,爾後嘴角扯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不愧是Cindy,順水推舟的事從來都手到擒來。
不自覺地抓起桌上的啤酒灌下去,微涼苦澀的液體順著喉嚨下滑,陸路竟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暢快。
也是,陸亦航愛被誰送回家,要和誰傳緋聞,關她什麽事?
說穿了,如今的他們已不過是兩個陌路人。
曾經情深似海又如何,也許在陸亦航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個倒貼的笑話。在她最愛他的時候,他都從未說過一句愛她。如今想來,這一切不是可悲,而是可笑。
從明華會所出來,清珂拿著美玲給她的鑰匙去取車。
等將半醉的陸亦航扶上車,自己坐到駕駛座,望著儀表盤出神的清珂才恍惚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剛才陸亦航以也要上廁所為由跟著Lulu姐離開包房後,再回來,人就變了個模樣。非但面色陰沉不說話,就連顧經理討好地為他點了歌,他都借口推掉了,只顧悶頭喝酒。
清珂只見過彬彬有禮、體貼周到的陸亦航,沒見過眼前這個渾身充滿壓抑氣息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他,一時間僵在角落不敢說話。
老半天,陸亦航竟突然叫她的名字,吐字意外地清晰:“來,清珂,陪我說會兒話。”
清珂受寵若驚,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坐到他身邊,小心地為他斟上酒。沒想到陸亦航卻不動那酒杯,只是執拗地看著她的臉,很久,才輕聲問她:“你的生日……是哪天?”
“一月一日……”雖然滿腹疑問,但清珂還是順從地作答。
“元旦,一年之初的日子,真吉利。”陸亦航微微挑眉,嘴角是個溫柔的弧度。
清珂頓時傻住了,昏暗的燈光裡,沒人注意到她紅了臉。
就這樣,清珂陪著陸亦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最後她仍滴酒未沾,他卻醉得坐不起來。遠航的顧經理便吩咐自己送他回去,清珂心中雖一百個願意,但礙於陸路不在,自己不能做主,只能請示Cindy。
沒想到Cindy答應得異常爽快,還再三吩咐她照顧好陸總。清珂一路輕飄飄地扶著陸亦航出來,直到現在,也沒回過神。
身邊的人似乎是睡著了,可惜即使是在睡夢中,他看上去都不快樂。清珂伸手想把他把眉頭撫平,沒想到剛觸到他的眉,陸亦航便抓住了她的手。
“小六……”他喃喃著,聲音中似有無限隱忍的痛苦。下一秒,清珂便感到自己的一顆心瘋狂地跳動起來,重似擂鼓。
初夏的夜晚偶有飛蟲無聲掠過,半開的車窗內,只見清珂慢慢垂下頭,將唇瓣輕輕貼向陸亦航的臉頰。
意識到自己喝高了時,陸路剛拒絕了顧經理送她的提議,表示自己可以打車回去。
見陸路這樣堅決,顧經理也就不再強求,發動引擎,載著美玲離開。
陸路站在路邊對他們揮手,直到確定車子已走遠,才慢慢蹲下身子。
胃裡翻江倒海是其次,陸路隻覺得整個身體的皮膚都在灼燒,又痛又癢,她強撐著不去撓,卻憋得胃中又一陣翻滾,一個沒忍住,“嘩”一聲,全部吐出來。
原本痛得快要爆炸的頭更加沉了,陸路搖搖晃晃地起身,剛走出沒兩步,便一把被撈進一個陌生也熟悉的懷抱。
“剛才氣勢那樣足,原來陸小姐並不是千杯不醉。”沈世堯將她身體穩了穩,看著她的眼,緩緩道。
陸路惡從膽邊生,借著酒勁狠踩他一腳:“關你屁事!”
齜牙咧嘴、凶相畢露,本以為這副悍婦德行可以成功趕走他,沒想到沈世堯卻毫不介意,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些:“你不知道我這人的一大樂趣就是多管閑事?”
“沈世堯!”陸路氣急敗壞地試圖掙脫,然而不適感卻再度襲來,陸路不得不軟下聲音:“沈先生,我真的沒空和你糾纏,放開我,我要去醫院……”
“哦,去醫院做什麽?你不舒服?”
“沈世堯!”陸路難受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你別逼我!”
“好,我不逼你。”沈世堯望著她朦朧的淚眼,沉默片刻,終於漸漸松開摟著她的手。然而下一秒,那雙手卻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來:“那我們就去醫院。”
沈世堯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中間不留一絲停頓,等陸路反應過來要掙扎,人已被重重地丟在後座。
“要跳車嗎?就像三流電視劇裡寫的那樣。”沈世堯一邊鎮定地踩下油門,一邊以眼角的余光掃視她。
陸路一怔,低頭瞥見手臂上越來越明顯的紅疹,輕輕搖頭:“算了,免費出租何必拒絕。你記得開快些,別耽誤我看病就行。”
掛號時,陸路才發現自己的包丟了。一整晚失魂落魄,又喝了那麽多酒,大概是忘在了會所的包房裡。
“沈先生……”陸路頓了頓,思忖著怎樣求助更適合,“能麻煩你借我些現金嗎?”
陸路做好了被刁難揶揄的準備,沒想到沈世堯這次卻反常的爽快:“你先讓護士帶你去輸液室休息,這裡我來。”
陸路錯愕,半晌才呆呆道:“錢我會還給你。”
“自然,”沈世堯狡黠一笑,揮手道,“去吧。”
待護士拿著開好的藥過來,陸路已經縮在椅子裡睡著了。不得已,護士搖醒她,準備替她扎針。
環視四周,沒有沈世堯的身影,陸路以為他已經離開,深深松了口氣。沒想到一轉眼,他竟然拎著只打包盒進來:“剛才吐過了,現在正好可以喝些粥。”
一晚上情緒有如坐過山車般跌宕起伏,陸路此時哪有胃口,但礙於沈世堯不容拒絕的命令口吻,以及迫切想趕走他的願望,陸路順從地接過盒子,單手將蓋子打開,端起青菜粥便咕嚕嚕咽下去。
半分鍾後,陸路一抹嘴,將盒子遞還給他,眼皮都沒動:“吃完了,謝謝。粥錢我會連醫藥費一起還給你……不過現在我困了,要睡了。”
話音落下,陸路直接扭頭,閉眼,縮在沙發裡一動不動了。
身旁是護士偶爾來回走動的腳步聲,牆壁上的電視裡正放著不知名的娛樂節目,主持人與嘉賓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異常喜氣。這意外祥和的氛圍卻不知為何讓裝睡的陸路感到莫名的恐慌。
忽然,一雙手輕覆在自己的頭頂,那溫柔的姿態仿佛是在安撫她,令陸路不由得渾身一顫,連睫毛都跟著抖起來。
“沒睡著吧?那聽好了,醫藥費和粥錢我改天告訴你金額,別指望賴掉。”
即便被拆穿,陸路也咬牙堅決維護最後的尊嚴,死活不睜眼,更不說話。好在沈世堯沒有強求,將足夠的打車費留下後,起身離開了輸液室。
窗外響起隱約的引擎聲,陸路將眼睛撐開一條縫,確認那輛車屬於沈世堯後,終於滿意地睜開眼。
只是當她下意識側頭,瞥見身旁的幾張紙鈔時,臉上的表情卻漸漸僵住了。渾蛋,他這是想彰顯今晚以德報怨的高尚情操?
輸完液打車回去已是凌晨兩點,陸路甚至連妝都懶得卸,直接倒頭睡。好在藥開始發揮作用,紅疹漸漸退卻,瘙癢也消停了許多。
第二天清晨,陸路是被丁辰的砸門聲吵醒的。她連鞋子都忘了穿,慌忙跑出來,沒想到甫一打開門,丁辰就猛撲進自己懷中:“太好了,你沒事!昨晚我把手機放客廳裡沒聽見,今早一出來看見你的未接來電就立刻趕來了,你那麽晚給我打電話我沒接著,真怕是出了什麽事!”
丁辰一把鼻涕一把淚,十足可憐相,陸路看在眼裡卻無動於衷,將她掛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拿開:“得了吧,要出事也輪不到你現在跑我家門口哭了,說吧,昨晚把手機放哪個客廳了?是不是杜鳴笙那個小白臉家?”
“啊哈,”丁辰一拍腦袋,訕笑道,“哪能啊,我這麽有長進的人,我……”
“去幹什麽了?”陸路的眼神比X光還銳利三分。
“他感冒了,雖然醫生來家裡看過了說沒事休息休息就好了,但他打一直打電話,我前十個確實沒接,不過第十一個沒忍住……”
“挺本事嘛,不是說這回死活都要跟他斷了嗎?你這算什麽,自扇耳光?”
“陸路!”丁辰難得跟她臉紅,這回連聲音都顫巍巍的,“你說的我都知道,求求你,給我留點面子,我心裡其實比你還難受。”
“難受什麽?難受自己食言還是難受杜鳴笙那個小白臉生病,你放心他有大把粉絲和緋聞對象等著照顧他,輪不上你難受!”
“你說的我都知道,”丁辰無奈地笑笑,“不過大概是命吧,我命裡注定放不下杜鳴笙,我只能認命。”
陸路原本以為丁辰還會跟自己爭幾句,然而此刻丁辰自嘲的語氣卻令她更揪心,半晌,她抬起頭望著丁辰:“丁丁,難道你不會覺得……不堪嗎?”
過去不堪回首,如今不堪相對。
相愛的時候,就算置身漫天黃沙的戈壁,月光照下來,你都只會覺得地上是一條漂亮的銀河。
然而一朝夢醒,你便會發現,哪裡有什麽銀河,不過是一片要死的沙漠。
許久,丁辰苦笑著搖頭:“不,因為我還愛著他,他也還愛著我。我的夢……還沒有醒。”
陸路霎時傻眼,是啊,她有什麽資格教育她,從頭到尾,只有她的夢早早醒來,如今孤身行走在這片荒蕪的沙漠裡。
沒有光,沒有水,亦或者,永遠也不會有盡頭。
是突然響起的短信鈴音將陸路跑遠的思緒拽回來,她怔怔地拿出手機,就看見短信裡沈世堯簡潔有力的三個數字:“380。”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她所有的疲憊與倦怠被點燃,不顧丁辰詫異的表情,將手機底蓋連同電池一起掰掉,摔在桌上。
手機關機,陸路自然不知道此刻發生在恆一國際的一切。
從上午八點開始,Cindy辦公室的座機就沒有停止過響聲。起初Cindy還會微笑著接起來與對方打太極,到後來,直接轉給美玲經手。
美玲從沒遇過這樣的情況,上次在戛納發生的一切已是她碰到過的最大的一樁緋聞,如今被Cindy推向人前,她幾乎兩腿打顫,接完三個小時的電話,整張臉的血色也去了大半。
“Lulu姐呢?”美玲苦著臉問身旁的同事。
同事也很同情她:“據說電話打不通,Cindy姐已經派人去她登記的住址接人了,應該很快就到。”
“阿嚏!”陸路一邊守在廚房等牛奶熱好,一邊準備打開手機瀏覽器刷今天的新聞,沒想到卻突然打了個噴嚏。而一旁的丁大小姐早已因為太餓,開始不耐煩地嚷嚷:“你家的燃氣灶應該升級了!熱牛奶這麽慢,質量肯定有問題,等我改明兒給你定一台新……”
話音未落,門口已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今天客人還真多,陸路困惑地走向玄關,一打開門,便看見Cindy的助理一臉焦急:“Lulu姐你手機不通,Cindy姐來叫我接你過去,清珂和陸先生今早被爆出在車內接吻,公司的電話要被打爆了!”
一瞬間,陸路覺得眼前一黑,良久,才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等我去跟我朋友交代一聲,馬上下樓。”
十分鍾後,陸路已身在車上,一邊聽Cindy的助理繼續解釋具體情況,一邊打開了那張所謂的“接吻照”。
是那天美玲讓清珂開走的車沒錯,但拍攝的角度卻非常曖昧。照片中兩人雖然臉貼在一起,但鑒於沒有從正面拍到,便不能一口咬定這是在接吻。不知為何,陸路忽然松了口氣。
到了公司,陸路直奔Cindy辦公室,見她來,Cindy也沒問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麽,隻問她準備如何處理。陸路知道,Cindy不在意真相。更準確的說是,沒有人在意過程,大家只看結果。
“我們先發製人,主動發聲明澄清。鑒於照片沒有拍到正面,所以就說陸先生喝醉了,清珂替他系安全帶便好,反正這個角度看上去很像那麽回事。至於清珂和陸先生的關系也不用特意撇清,清珂是新人,多些關注度並不是壞事,如果媒體實在要追問,就說兩人暫時只是朋友關系,不過若是今後有什麽進展,公司也會支持與祝福……您看這樣如何,Cindy姐?”
沉吟片刻,Cindy抬頭看向陸路的眼睛:“就按你說的做。對了,今天陸先生那邊也打電話過來了,我們的想法剛好不謀而合。”
陸路一怔,久久才回神,點頭道:“我知道了。”
“那你出去吧,吩咐大家盡快準備,今天之內把事情處理好。”
“好的。對了,Cindy姐,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你問。”
“今天的照片,其實Cindy姐找人拍的吧?”
“怎麽講?”
“清珂再漂亮也是個新人,沒有記者會想要跟拍;而陸先生剛回國,雖然作為遠航新上任的執行總裁在業內有很高的關注度,但他畢竟不是圈中人……”
“噢,那麽你想表達的是什麽?”
“沒有,”陸路搖頭,望著Cindy漆黑不見底的瞳孔,“Cindy姐還記得我剛轉來做助理時,你告訴我的話嗎?你說,在我們所生存的世界裡,不需要真相,只需要八卦。所以,我隻想提問,但並不需要答案。”
似乎是沉默了片刻,Cindy微笑著點頭:“你說得對,這也是我為什麽喜歡你的原因,因為你沒有無聊的執著。好了,去做你該做的事吧,下個星期你會更忙的,因為老板決定,不做EP了,直接發碟。”
恆一的老板據說姓周,但陸路從沒見過,傳說老板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陸路好奇心不多,也從不探究。
從辦公室出來又是一場硬仗,好在忙到下午,所有準備好的托詞拋出去後,雖然媒體大都持懷疑態度,但礙於拿不出切實證據,隻好暫時沉默觀望。
沒過下午四點,美玲便指著屏幕對陸路尖叫:“陸路姐,清珂半年前選秀活動獲獎的現場照片又被放出來了,就連念的哪所高中新聞上都有些寫!這群記者挖八卦的效率真不是蓋的!”
陸路走過去瞥了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這便是Cindy期望看到的,比起公司花大量財力去宣傳,偶爾一條花邊新聞的殺傷力更大。至少現在關注娛樂八卦的人都知道,有個叫清珂的新人可能傍上了遠航的新任執行總裁。
只是不知為何,再看仔細看那照片中的人,那熟悉的輪廓與睡容,陸路臉上的微笑不覺僵住。他突然回國,處心積慮來到自己身邊,口口聲聲地說要為自己做些什麽,最後卻不聲不響搭上自己手裡的新人。這是費盡心機創造機會要將她打造成金牌經紀人?
陸路冷笑,還真是用心良苦,只是她卻無心再思考更多,因為那之後的一周,她幾乎忙得人仰馬翻。
決定要發片後,除了需要為新專輯找合適的製作人,陸路還要在正式開錄前陪清珂去試試音。
錄音棚設在城中著名的文化區,離公司有一段距離。陸路帶著清珂趕過去時,剛好碰見才錄完音出來的Author和他的經紀人。
因為丁辰的緣故,陸路向來不喜歡杜鳴笙,但此刻狹路相逢,秉承基本禮貌,她還是準備和他打個招呼。沒想到還沒開口,一雙手臂已經像蛇一樣曖昧地纏上杜鳴笙的胳膊。
“Author,你好慢,人家等得好辛苦……”是嗲死人的語氣。
陸路一怔,厭惡地移開雙眼,撇下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清珂,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清珂進棚錄音,陸路留在在外面等候。想了想,仍覺得心中憋悶,便跟錄音師打了招呼,到洗手間給丁辰打電話。
電話通了很久丁辰才接起,聽聲音,像在處理公事。陸路知道不合時宜,卻少見地按捺不住:“杜鳴笙今天跟個做作得要死的女人在錄音棚這邊打情罵俏呢,別告訴我你早知道!”
頓了頓,陸路聽見電話裡丁辰示意下屬出去的聲音,半晌,丁辰才清清嗓子道:“嗯,我知道。他公司授意的,他也問過我的意思,我默許了。”
“哈哈,認識你這麽久,我才知道你這麽大度,都快趕上電視劇裡的正室太太了。”
“你別這麽說,我聽著難受……你以為我樂意嗎?我看到那個女人就恨不得跳過去掐死她,不過我是真沒辦法了,那天鳴笙生病我去照顧他,出來的時候被媒體拍到了,不是背影也不是側面,是正面,這新聞要放出來我爸非和我斷絕關系不可,你知道他最近身體不好,萬一出了什麽事……所以鳴笙主動站出來說願意以和今年要力捧的女歌手傳緋聞做交換,希望公司把這些照片壓下去,公司答應了。”
“真惡心。”陸路怒極反笑,然而轉念一想,清珂的事又何嘗不是一個道理,說到底,他們不過是一種人。為了爬上頂峰,無所不用其極,全然不顧踐踏了多少人心。
感覺到陸路的沉默,丁辰連叫了她幾聲,正好有別的電話進來,陸路一看是錄音師,連忙衝丁辰道:“我這邊有事了,晚些再說。”
說罷,掛掉電話朝錄音棚一路飛奔。
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清珂印著五指印的淚顏和錄音師尷尬的笑容。
“……怎麽了?”
“一點小事,”錄音師訕笑,這樣欺負新人的事他見得太多,也就不算大事,“剛才Nancy姐想用這個棚,我說有人了,Nancy姐不信,非要來看,清珂出來解釋,兩人說話時可能有些誤會,稍微擦碰了一下,不礙事。”
清珂低頭死咬住嘴唇不說話,陸路打量了她一會兒,轉身對錄音師道:“我知道了,那我去跟Nancy姐澄清一下。”
敲隔壁錄音棚門的時候,陸路的手有些抖。Nancy她當然知道,和Author同公司的一姐,全名費南雪。作為少見的實力偶像派歌手,最近幾年風頭很勁,幾乎橫掃所有音樂頒獎典禮。當然和名義一樣,她的脾氣也很大。而因為當初總被緋聞很多的花瓶前輩打壓,直到如今,她都對炒作很不屑。所以就算清珂不說,她大概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