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也未必
生活就是因為那一句話起了變化,起初,我覺得方非就是方非,一起長大,是朋友,是被我欺負的人,而從未過多的想過,他其實是個男人。我似乎是一夜之間才忽然意識到這個事實。
方非,是個男人。
所以,有他在的時候我上衛生間開始上保險,曬出去的內衣褲也不許他幫我疊,也再不會到他房間與他談事情時順勢往他床上一躺,也停止用那些黃段子逗他。
這樣的改變連我也覺得痛苦,卻是自然而然。
方非再不提那天的事,似乎那只是多喝了酒後的胡言亂語,他還是做所有的家務,還是笑臉迎人,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聖誕,雖然是外國人的節日,但在中國已經很深入人心了,而因為公司是外資企業,有很多老外的關系,每年聖誕都會搞活動,但到最後,公司的老外們早就回國過節了,參加活動的也不過是我們這些中國人而已。
活動內容還是老樣子,在公司最大的會議室,音樂香檳,各種糕點,每個人可以帶一個伴,吃吃喝喝跳跳舞做做遊戲就這麽過了。
這本來沒什麽,但問題就出在可以帶一個人,公司裡結婚的帶老婆,老公,有對象的帶對象,前年還有小金陪我,但自從去年他有了男朋友後,我就形單影隻,我當然可以隨便帶一個過來,但可悲的是,我周圍所有的朋友都已經結婚了,誰會在聖誕節出借另一半來給我充場面?
我不是沒想過帶方非,但想起那天在樓道的事,想想還是算了。
我知道一個人去的下場會如何,會被好事的行政部經理May將所有落單的員工集合起來玩一個變態的遊戲,去年是背媳婦搬東西,大體內容是男的背女的,從那頭搬了東西到那頭,來回幾次,看誰搬得多。
這是兒童才玩的遊戲,結果我被迫玩了,而且還得了第一,得到一個果汁機,但是我一點也不高興,因為落單的男女不均,大家抽簽下來,我和一個女同事一組,而我是背的那個,天知道我竟然比幾個男同事還力大無窮,所以去年的聖誕節活動後,有很長一陣子同事都叫我楊大力,稱我得到的果汁機叫“大力神杯”。
今天又是什麽變態遊戲?去年因為我穿了牛仔褲,球鞋就上去了,所以才輪落到背人的命運,今天我特意穿了裙子,高跟鞋,看誰再讓我做苦力?
結果又是一堆落單的人被糾了出來,可悲的是,去年與我一起玩遊戲的人都已不在了,因為今天他們已不是落單人,只有我和一個訂單組的暴牙小妹還在,其他都是些新入公司剛畢業的,或是這段時間正好單身的人。
“今天如果還要背人,還是你背我啊。”暴牙小妹露著暴牙對我說。
我冷漠的看她一眼,當沒聽到。
結果,是老掉牙的搶凳子遊戲,總共十一個人,擺十張凳子,凳子擺成一圈,十一個人圍著轉,喊停就搶,沒搶到的出個節目,淘汰,然後抽掉一張凳子繼續,以此類推,最後剩下的人可以得到一套高級護膚品。
我看了眼那套護膚品,眼前頓時一亮,這一套少說也得上千,以前想買,一直舍不得,今天看來有機會了,我本來沒啥興趣,此時躍躍欲試起來,誰說單身被拎出來玩這種變態遊戲一點好處也沒有呢?
小金在旁邊喊“加油”,我看了眼自己腳上的細高跟鞋,再看幾個男對手和同樣躍躍欲試的女對手,隻猶豫了一下,直接蹲下來,把腳上的高跟鞋給脫了,隻穿著印著小白兔的襪子,站在地毯上。
旁邊已經有同事在笑:“看來楊大力誓在必得啊。”又把我去年的綽號叫出來了。
我不以為意,反正是玩遊戲,不算丟臉是不是?
於是May一聲令下遊戲就開始如火如荼。
我過五關斬六將,越戰越勇,當然自己可憐的腳脂頭也被踩了好幾下,但不要緊,那套化妝品已經在向我招手了。
銷售部的同事在“楊大力,楊大力”的喊口號,而我不負眾望,在大家的加油聲中終於淘汰了最後一名對手——-訂單組的暴牙小妹。
我坐在場中唯一的一張凳子上已經滿頭大汗,卻笑得很是得意。
正要站起來領取我的獎品,忽然聽到有人說:“不對啊,我們場內還有一個單身沒上來角逐。”
大家的注意力即刻被引過去,我正想罵誰這麽多事?卻看到發話的竟是市場部的夏羽天,我不由愣了愣,臉上的笑意頓時退去。
“還有哪個單身啊?”有人問。
夏羽天指指站在不遠處的錢律:“錢總好像是單身吧。”他笑得很和善。
眾人於是都看向錢律,錢律今天穿的是深紫色的V領毛衣,裡面是淺紫有些泛藍的襯衫,我一直覺得穿紫色的男人很妖孽,而且並不是所有男人都適合,可為何偏偏那麽適合他?並不妖孽而是很貴氣。錢律手裡拿了紅酒,並不表態,只是淡淡的笑,然後May已經走上來拉住他,道:“對啊,我怎麽把你這個黃金單身漢給忘了。”
於是我和錢律站在場中。
我有些惱火,當然最主要原因是因為夏羽天,抹了把臉上的汗道:“這樣不公平吧,我力氣都用光了,錢總這才上來,勝也勝之不武吧。”
這樣一說,下面的小金很哥們兒的也跟著叫“不公平”,然後聽夏羽天又道:“那這樣好了,我們不靠體力,就各自說自己的一段戀愛經歷,誰說的精彩,誰贏。”
就是聽人隱私了,這並不是好主意,但誰不喜歡聽隱私呢?何況有鐵板錢律的隱私,聖誕夜,娛樂的現場本來就百無禁忌,過了今天就沒機會了,所以隻冷了一下,馬上有人附和,連May也開始起哄。
我想我臉色一定不好看,夏羽天是故意的,過去的六年中,他明知道有人暗戀他卻隻當不知,其實心裡是懷著一份得意的吧,大連幾日將一切撕碎,他心裡多少是有不甘的,怎麽暗戀我六年,看似手到擒來的女人,居然沒得手?他肯定是這樣想的吧?
我隻覺得憤怒,想甩手就走,最多不要那該死的保養品了,但卻又生生的忍住,現在如果真的走開,我不是輸得徹底?
正在躊躇,卻聽錢律道:“可是,我一點也不想爭這套保養品,因為給我我也沒地方塗,既然不想爭,那為什麽要講我的故事給大家聽?”他是笑著說的,微揚著眉,竟是有些無賴的口吻。
下面有人起哄。
錢律繼續道:“再說我也並不是單身,夏經理你哪裡聽來的消息說我是單身?”他眼睛看向夏羽天,分明是在笑的,卻帶著極淡的冷意。
夏羽天一怔,又馬上笑道:“道聽途說,我就想這怎麽可能?”
錢律從善如流,也不等夏羽天再說什麽,而是淡笑著看向我,眼裡的冷意卻已消:“所以恭喜楊小姐不戰而勝。”
此時如果夏羽天再為難,那麽就變得刻意,我呆呆的看著錢律,然後May將一大盒保養品塞進我手裡。
他這是幫我解了圍嗎?還是替自己解圍的時候順帶了我?我總覺得錢律那眼神中帶了什麽,卻又似乎什麽也沒有。
聖誕聚會因為明天是周末的關系,一直到十一點多才結束,我拎著包,抱著那一大盒保養品,芳姐和他老公一起,說先去她媽媽家把兒子接回來再一起回家,便不和我順路,其他人也是成雙成對,我想也不要湊什麽熱鬧找人一起搭出租,多出點錢,自己管自己回去吧。
遠遠的看到夏羽天的車從地下室裡開出來,旁邊坐的是他的老婆,車在我跟前停了一下,等前面的車開走,他頭也沒轉一下,玻璃窗關的牢牢的,前面的車一走,他一踩油門便開走了。
我一點落寞的感覺也沒有,眼睛只顧尋找空的出租車,然後一輛很普通的雪佛蘭停在我跟前,錢律從駕駛座上打開窗:“上來吧,我帶你。”
我怔了怔,心想他什麽時候買的車?但又一想,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沒車,只是平時不開而已。
不坐白不坐,還省了我好幾十塊錢,想到這裡,我上了車。
我記得以前誰說副駕駛座空著的情況下,選擇坐後面是對開車人的不尊重,因為這樣等於是把開車人當成司機了,所以我很識相的坐在副駕駛坐上。
然後聽到錢律說:“把安全帶系上。”
我照辦,他等我系完才發動車子,往前開去。
一路走高架,開得順風順水,錢律一直都沒說話,眼睛專注的看著前方,車裡氣氛有點冷。
我腳踢了會兒車裡的地毯,然後把手裡抱著的盒子打開,一樣樣的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看,偶爾擰開聞聞香味,又倒了點在自己手背上試試。
“聽說你去年背人也拿了第一?”轉了個彎道,錢律總算說話。
我僵了僵,才點點頭:“好像是的。”
前面反光鏡裡錢律的眼角揚了揚,就沒話了。
我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卻聽他道:“你這樣的人怎麽會沒有男朋友?”
我一怔,轉頭問道:“我是哪樣的人?”
他嘴角還是揚著,似乎很愉快:“爭這盒獎品時這麽拚命,爭男朋友時應該也是如此吧?”
我被他的話一堵,頓時無言,半天才道:“那不一樣的,完全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我舉著獎品道:“這個只是獎品,爭不到也不會覺得丟臉,但男人……”我停住,看著車外的霓虹,道,“但男人,說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哪怕我力氣再大,反應再快,他還是跟別人跑了。”
我手指無意識的敲著保養品的紙盒,可能並不是說給錢律聽,而是有些感慨,低著頭道:“就是你說的我這樣的人,從小到大似乎都不怎麽招男人侍見。”一直是這樣,最後都成了朋友,自以為你已經和他心靈相通時,他卻牽了個比你溫柔,比你可愛的女生到你面前,跟你介紹這是他的女朋友,每次都無比失落,但只能生生的受了。
我莫名的感慨,卻又馬上反應過來,不該對一塊鐵板說這些,說了也沒用啊,便又掩飾似的將保養品一瓶瓶的放回盒子裡,口中故意打叉道:“夠我用大半年的啊。”然後笑。
錢律沒有吭聲,車子緩緩的下了高架,然後一轉,進了旁邊的馬路,不遠就是我住的小區。
“那也未必。”想著總算快到家時,卻聽錢律忽然的說。
“什麽?”我沒反應過來。
車卻停下來:“到了,下車吧。”錢律說。
我疑惑的看他一眼,也不再問,拿了包下去。
“安全帶。”錢律在旁邊喊了一聲,可是已經晚了,我忘了松開安全帶,剛想出車門,人便被安全帶拉了回來。
錢律在我身旁歎氣,並不打算幫我,看我與安全帶搏鬥了半天,總算下車去。
“謝謝!”我一身狼狽,回身對他說道。
他看也沒看我一眼,關上門,徑直開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