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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四姐古言合集》第199章 遇見最好的他:紅塵四合(34)
  第199章 遇見最好的他:紅塵四合(34)
  34
  進大宮門,沒走幾步就看見燈火杳杳下站著一個人,抱胸而立,氣勢如虹。定宜心頭一驚,那不是七爺是誰?時候明明還早啊,他不是出去找樂子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趕忙緊走幾步上前,呵著腰問:“外頭沒意思?主子這就回來了?”

  他說:“沒心情,什麽玩意兒,花魁長得膀大腰圓,坐在腿上能壓死人,這地方男人怎麽活得這麽苦巴巴兒的……”說著往他身後看,老十二從門上進來了,他有點生氣,囑咐他的話他壓根兒沒往心裡去,自己前腳一走,後腳又攪合到一塊兒了。他這會子什麽念想呢,就像討回來的媳婦不戀家,跑溜了腳了,老要往外竄,管都管不住。他不由乍起了嗓子,拉著臉問,“幹什麽去了?主子一走奴才就胡天胡地,這是哪家的規矩呀?”

  定宜知道他要發火,縮著肩把手裡籠子往上舉了舉,“奴才求十二爺帶我買鳥去了。”

  “買什麽鳥兒啊?”七爺一頭霧水,“你是養鳥上癮,自己也打算弄兩個玩玩?”低頭打量籠子,“不錯啊,這麽好的鳥兒,難得。”又看了看弘策,“怎麽著,你們交情到這份上了?兩隻鳥不便宜吧?”

  弘策臉上淡淡的,也沒拐彎抹角,直言道:“這鳥不是給她的,買了是為你。你原先那兩隻鳥叫人毒死了,小樹怕你難過,新鳥帶回來,好讓你分分心。”

  七爺目瞪口呆,“什麽?兩隻鳥兒死了?”

  定宜眼裡含著淚,囁嚅道:“今早從您那兒回來,在花園裡曬了會兒太陽,後來就不吃不喝的,沒入夜就全死了。”邊說邊跪下磕頭,“是奴才的疏忽,沒好好照料它們,主子有什麽氣就往奴才身上撒吧。奴才到您門下,差事沒辦好,沒臉見主子。您打我罵我,我心裡才好受。”

  “你倒好受了,我呢?”弘韜太震驚了,他的鳥就這麽稀裡糊塗死了,簡直不可思議,“早晨還好好的,怎麽說死就死了……起來、起來……剛才說遭人下了藥,是誰乾的?”

  “要查不難,行宮內苑不是人人能隨意進出的,戈什哈都住在西七所圍房裡,要進宮就得過門禁。咱們才到,這裡伺候的太監宮女也沒誰有這個膽兒,必定是先前有過節的,毀人飯碗報私仇。”轉頭問沙桐,“你找當值的人打聽清楚沒有?今兒辰時過後哪些人走動過?”

  沙桐道:“回爺話,咱們醇王府的人非召不得入宮,奴才查了門禁上記檔,只有七爺府上侍衛廖大頭和錢川進過內苑。”

  定宜啊了聲,“廖頭兒在花園裡還和我搭訕來著,當時只有他一個人,並沒有看見錢串子。難不成是玩兒調虎離山,這頭引我說話,那頭偷著給鳥兒喂毒?”

  事情明擺著了,都是有勇無謀的匹夫,想一出是一出。以為鳥死了會怪罪伺候鳥的人,可惜顧頭不顧尾,一彎腰,腚都露出來了。

  “今天給鳥下毒,明天就敢毒死人。”弘策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宮掖之中行凶,消息泄露出去,七哥回京沒法交代。做奴才的對主子不忠,明知道鳥是主子心愛之物,為泄私怨加以毒害,這樣的人就該拿來好好做筏子,以儆效尤。”

  七爺的憤怒像臘月裡打雷,帶著某種淒厲驚惶的味道,揚聲叫那金,“姥姥的,把壽恆、廖大頭和錢川都給爺叫來,今兒不處置他們,宇文兩個字倒起寫!”

  七爺一陣風似的卷走了,定宜惶惶看十二爺,他安撫式地一笑,對沙桐道:“把那天在燕子河驛站起哄的侍衛都叫來,離心離德的一夥人,要爛從芯裡爛起。他們不招自有人招,要不就是狗咬狗一嘴毛,也不賴。”

  他這麽說,定宜一旁聽著,覺得十二爺真不是表面看上去這麽簡單。他是溫潤的人,可是當得果斷的時候也雷厲風行。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認識他才兩個多月,這麽一點時間,要了解一個人還遠遠不夠。

  七爺那頭呢,像吃了槍藥,在文德殿裡暴跳如雷。他是練家子,腿功不錯,幾個奴才跪在那兒,他也沒問情由,挨個兒窩心腳踢了個遍。底下人挨了揍不敢多言,重新爬起來跪好,他從牆上摘了蛇皮鞭過來,粗著嗓門呵斥:“老子今天一肚子火,回來就遇上這種事兒,你們是瞧主子悠閑,成心的給我添堵是不是?人說養狗看家,你們倒好,窩裡橫,禍害起主子來了。說,誰下藥毒死了我的鳥兒,別琢磨著互相遮掩,老子平常放任你們,不表示老子瞎了眼。老老實實招供,要麽廢了禍頭子,要麽三個一塊兒上閻王殿報到,別叫爺等著,說!”

  壽恆結結巴巴辯解:“回主子話,奴才今兒一整天都在轎馬場置辦東西,越往北天越冷,萬一走不到驛站,生火取暖的東西總要預備點兒。奴才雖沒進宮,出了這樣的事是奴才失職,奴才自問愧對主子,請主子狠狠責罰奴才。”

  七爺呸了聲,“混帳行子,那些事要你一個班領辦,你底下人全是死的?治軍不嚴的確是你的罪過,可我如今要拿的是下毒的人。”他轉過身,兩眼眈眈盯著另兩個,“趁爺還有耐心趕緊說,惹毛了我,熨平你們!”

  他這聲氣兒聽著瘮人,定宜在旁邊嚇得一哆嗦。抬眼看看,錢串子皮頭皮臉一味賣呆,“主子您聖明,今兒奴才和廖頭兒是進過宮,到您跟前回了話,沒耽擱就出去了。沐小樹是鳥把式,鳥出了岔子得問他。再說宮裡森嚴,誰那麽大的膽子敢下藥啊?是不是他照管不利,把鳥兒慢待死了?”

  七爺治家不嚴,雷聲大雨點小的脾氣早讓人摸透了。定宜看見錢串子這模樣就生氣,反唇相譏道:“我可在園子裡遇上廖頭兒了,還說了話的,園裡太監能作證。我倒要問問你,那時候沒見你人,你在哪裡?是不是上回的事你記恨到現在,逮著機會就要整治我?你害我沒關系,別碰我的鳥兒,欺負它們不會告狀,你算什麽英雄好漢!”

  旁觀的弘策一直沒開口,直到魏開泰帶了太醫進來,掃袖打千兒請兩位爺的安,他才道:“錢川說的也有理,鳥怎麽死的得驗一驗,沒的冤枉了好人。”

  小太監托個托盤,把兩隻鳥兒都送上來,七爺一看痛心疾首,坐在椅子裡隻管長歎。太醫動手,拔了鳥肚子上的毛,從食管這兒一路剖開,摘出那小小的食兒包,因為實在小,怎麽驗呢,拿針灸用的銀針。怕時候長了消化完了,腸子那塊兒也扎上,大夥兒愣眼盯著,真跟仵作驗屍似的,緊張得大喘氣兒。結果很重要,驗出有毒,必定是別人下了黑手,驗不出呢,十有八九就是定宜的錯。

  但是好好的鳥兒,酷暑沒熱死、下雨沒淋死,到了行宮安頓下來,怎麽突然就死了?死的蹊蹺,就說明有貓膩。隔了一會兒驗完了,盤兒裡白布上並排放了十幾支針,針尖呈黑色,太醫垂手道:“稟兩位王爺,這鳥兒是給毒死的,毒挺厲害,不過藥性慢,量又不大,從上半晌到傍晚,裡頭時候長,也消耗了些,但是還能瞧出來。”

  定宜有種沉冤昭雪的痛快,睥睨著錢串子,這回他不說話了,兩個眼睛滴溜溜轉,大約覺得就算驗出毒來,也沒證據指證他。可他忘了七爺這樣的人,懶得動腦子,簡單粗暴用起來得心應手。

  弘韜哼哼冷笑,“真了不得,我養的一幫好奴才,算計人算計到主子頭上來了。壽恆沒進宮,監管不力罪不至死,至於廖大頭和錢川,橫豎脫不了乾系。是你們乾的,宰了你們算給鳥兒償命了;不是你們乾的……那就算你們倒霉,下去幫著照料鳥兒吧!”

  跪地的人大驚失色,“主子,這……這……”

  弘策往外看了眼,七爺手底下那幫侍衛全傳來了,便道:“一間屋子住著,我不信沒人看見。這會兒不是講兄弟情義的時候,是指認還是一塊兒拖下水,你們自己琢磨。”

  七爺有點發愣,兩個料理完了還不夠,這是要連鍋端?老十二這手太狠了,打算把他打成光杆兒王爺?

  弘策自有他的用意,捉賊拿贓,當時沒能揪住人,如今僅靠推斷,就算治了罪,別人未必心服口服。人都是這樣,禍事上門急於撇清,一聽要連坐,自然有人會站出來。沒看見弄藥,可看見拌鳥食了,這麽說來也是一樣。

  廖大頭終於撐不住了,他沒想到弄死兩個鳥要償命,嚇得牙關亂叩,膝行幾步打著擺子說:“主子……奴才可什麽也沒乾呀!奴才就和小樹在園子裡說了幾句話,別的一概不知啊……”

  七爺啐了他個滿臉花,“最瞧不上的就是你這樣的孬種,敢做不敢當,你什麽玩意兒!”一頓臭罵,扭頭叫人,“都看著?拉出去給我砍了!”

  頓時哀聲大作,真要去死了個個留戀陽世,哭著喊著求主子開恩。雖說宮中投毒其罪當誅,但毒殺的畢竟是鳥,搭進兩條人命似乎有些過了。弘策叫住手,“另開發吧,打五十軍棍發辛者庫就是了,犯不著要他們的命。”

  七爺氣得臉都垮了,坐在圈椅裡不說話。他不點頭,大夥兒沒法辦,都扎手等著。他回過眼看了一圈,“等什麽?辦吧!”胡亂擺了兩下手,“散了、散了……都走,走!”

  七爺心情很低落,沒人杵在這裡挨罵。大夥兒應個是,卻行要退出去,他又叫了聲,“沐小樹,你給我留下。”

  定宜怔了怔,縮脖兒重新回了殿裡。弘策腳下略頓了下,終究還是去了。

  人走完了,七爺要罵人還是要吃人,真說不上來。她怯怯看過去,把鳥籠子往前湊了湊,“主子您別傷心,鳥死不能複生,還好我機靈,又給您弄了兩個。這鳥不比鳳兒和鶯鶯差,還是原來的品,百靈會叫十三套,主子您瞧瞧……”他馬臉真黑得沒法看了,定宜的胳膊僵在半空中,進退不得。

  七爺哼了聲,“好鳥兒?十三套?花多少銀子買的?”

  她啞然張了張嘴,遲疑道:“鳥帶籠,統共五百兩。”

  “五百兩,誰花的錢?”

  誰花的錢還用問嗎,把她渾身的骨頭卸了都不值五百兩。她垂著頭說:“我沒錢,是十二爺出的銀子。”

  “你也好意思,花著別人的錢,你虧心不虧心?”七爺起身滿地轉悠,捂著心口哀嚎,“真氣死我了你,我和你說過沒有,有事兒別找十二爺,我才是你正經主子,你找我啊,怎麽老忘了呢你。你這腦袋長著就為了顯高啊,啊?腦子記不住事兒,裝的是豆花兒麽你?還要我說多少回,你倒是給個準話啊。”

  王爺簡直痛心疾首,定宜被他罵得眼淚汪汪,“這不是鳥兒死了我著急嗎,怕您生氣,趕緊的買回來填補上,您心裡能好受點兒。”

  “敢情還是為我?你倒說的出口!鳥死了就死了,兩隻鳥值什麽,你顛顛兒找人家,算怎麽回事?你就那麽怕我?我這麽好的主子,這麽體人意兒,天底下都難找,你怕我什麽?你好好說明白了,我能逼你去死?這下可痛快了,欠一屁股債,你打算怎麽還?”

  他像打翻了核桃車,嘰哩咕嚕一堆,把她說得張口結舌。好主子?他說的是他自己麽?以前沒覺得他好說話,這回鳥死了就死了,一點兒不在乎,簡直匪夷所思。

  定宜哭都忘了,傻呆呆看著他,“您說怎麽辦?”

  七爺橫眼來豎眼去,恨不得把他凌遲。手指頭往籠裡一指,“都放了,爺看見就來氣!”

  那不成,她把鳥籠藏到身後,“五百兩銀子呢,不能這麽糟蹋錢。”

  別說五百兩,就是五千兩,七爺連眼睛都不帶眨的,“我說放了就放了。”

  她往後退一大步,“主子,鶯鶯和鳳兒都死了,沒鳥兒我留在您這兒幹什麽鳥把式呀,您讓我賦閑,白給我俸祿?”

  俸祿倒是其次,賦閑不行,人閑著愛胡思亂想,得找點事做。他蹙眉撓了撓眉角,“咱們不是沒錢呐,欠人錢不行,乾不出來!要鳥兒我自己買,用不著他送。還有上回那陝西狗,要不還他,要不折現錢,多少他說了算。反正一門兒歸一門兒,算清了往後不欠他的,見了面咱們坦坦蕩蕩。”

  張嘴閉嘴咱們,七爺覺得這說法最能表現他現在所思所想。他今天去勾欄院了,粉頭子摟肩摩背別提多親熱,可對著那些人,居然覺得脂粉香聞著生惡心。灰溜溜出來了,轉頭上了相公堂子,那裡頭都是十幾歲的男孩兒,個個頭光面滑長得不賴,可他發現還是不行,停在門口卻步不前。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突然遍體生涼,怎麽辦呢,別不是不中用了吧!
  他定定看著燈下人,還是小樹的長相順眼。他有點失神,托腮喃喃:“樹啊,你要是個女的多好,不讓你乾戈什哈了,爺讓你當庶福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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