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尤四姐古言合集》第78章 禁庭(78)
  第78章 禁庭(78)
  只要他以誠待我,我便肝腦塗地回報他。

  一夜北風緊,從窗外刮擦過去,聲浪驚人。簷角鐵馬搖曳了整夜,連夢裡都是叮當的聲響。

  穠華醒來時天將亮,殿裡依舊很溫暖。地炕燃了太久,蒸得人嗓子乾澀,想喝水又不願意下床,便在被窩裡悉悉索索地動。身邊有個人,呼吸輕淺,睡得安穩,她靠過去一些,把尖尖的下巴擱在他肩上。仔細看他,長眉秀目,鼻子又高又挺,果真是極俊秀的相貌。還記得第一次在寶慈宮見到他,那不可一世的威儀,和現在判若兩人。

  因為不熟悉,便覺得這人不好相與。甚至在成親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對他有些抵觸。現在呢,彼此靠得那麽近,他是她的全部。

  他被她吵醒了,眼睛未睜,摸索著撫她的臉,“怎麽了?”

  她說:“今日要視朝的,官家該起身了。”

  他皺了皺眉,勉強撐起身,又重重跌了回去,咕噥道:“腰上沒力氣了……”

  “為什麽?”她把手塞到他腰下揉搓,“我給你按按好麽?”

  他長臂一撈,把她撈進懷裡,“昨晚上太辛勞了,忙到三更。”

  她頰上滾燙,不好意思應他,暗裡腹誹誰讓他沒完沒了,把人顛來倒去,不知怎麽處置才好。現在又說累,活該麽!可是不能乾放著滿朝文武不管,那些官員們候在朝房裡,他不出面,更坐實了她狐媚惑主的名聲了。

  她撼他兩下,“還是起身吧,我隨你一道回禁中。”

  他磨蹭了很久才喊錄景,錄景隔窗在廊子上應,“官家醒得這樣早?才剛敲過四更,現在就起身麽?”

  四更天竟要亮了?他推窗往外看了眼,原來下了一地的雪,守夜的燈籠一照,反射出光來,把人弄混淆了。他重新躺下,一手覆在額上長出了口氣。實在懈怠,便道:“知會宰相一聲,今日我身體不適,朝會取消。有要緊的事,具了奏疏送延福宮來。”

  錄景聽了令應個是,“官家有恙,臣即刻招翰林醫官來,與官家診脈。”

  哪裡是有病,明明是眷戀她,不願意醒來罷了。他說不必,“歇上一天就好了。”一壁說,一壁拱在了她懷裡。

  她的胸是香而軟的,沉溺其中就別想出來。他輕攏慢撚,聽她捂著嘴低吟,躬身往後縮,縮到了床圍上,才訕訕道:“別鬧了,我渴,你給我倒杯水。”

  他聽了,揉揉眼睛坐起來,精著身子便下床去尋茶壺,這尊榮堆疊起來的身體,有上等的肌理,和優美流暢的線條。她面紅耳赤。忙拿手蓋住臉,可還是忍不住透過指縫偷看。他發現了,笑得有些奸邪,遞過茶盞道:“遮遮掩掩的做什麽?想看就看吧!”

  她不說話,怨懟地偏過頭去,喝了半杯交給他,他把余下的喝完了,躬身鑽進了被窩裡。

  “今天當真告假?”她軟軟道,“不好吧!知道你在延福宮,不知那些宰相怎麽說。”她笑著學他們的語調,晃著一根手指道,“陛下禦極三年多,向來以朝政為先。如今廢後當道,惑亂君心,朝野為之動蕩。李氏失德敗興,掩袖工讒,穢亂春宮,人神所不能容。萬請陛下清妖孽,肅朝綱,還乾坤以朗朗,日月以昭昭。”

  他聽得失笑,“皇后口才不錯,有當言官的潛質。那日我在垂拱殿說得很明白了,后宮的事用不著他們操心。家裡老父討幾房妾侍他們尚且不敢過問,朕乃一國之君,愛誰寵誰,輪得著他們囉嗦?再囉嗦掌嘴!”他抬手作勢扇了兩下,“讓他們閉嘴,我與皇后永世為好也。”

  再說下去像個昏君了,她也知道他是開玩笑,並不當真。對她來說能多在一起一刻是一刻。她舒展手臂攬他,“那今日就睡得稍晚一些,下半晌回宮去,免得他們尋不見你人。”

  他隨口應了聲,同她緊密相接,漸漸又心神蕩漾。

  她唬了一跳,羞怯道:“官家要節製,過於縱情會傷身的。你再這樣,我可要同你分殿而居了。”

  話雖這樣說,效果不太理想,他心裡打定了主意,說了也是枉然。也許別人新婚時都是這樣吧,情熱難耐是出於本能,似乎也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

  她摟著他,其實喜歡看他沉醉的樣子,這個時候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想著他是愛她的,不管遇見多大的風浪,他一定不會放開她。愛她,愛她的身體,只要她知道他愛她。她的郎君,是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只可惜她從那個與他並肩的位置上走下來了,雖然他口口聲聲喚她皇后,即便不在乎,有時候也會有種失之交臂的惆悵。

  延福宮裡留下很多美好的回憶,上次也好,這次也好,足可以回味一生。

  回禁中的時候戀戀不舍,這座不屬於後苑的宮苑,想常來不是易事。他看出來,溫聲道:“我們約好,隔上十日便來一次。你若實在不願意離開,我把班值調過來,你在這裡住上兩日也可以。”

  他不知道麽,因為有他,才覺得延福宮美好。如果他不在,她一個人也無趣。

  他說這話,其實心裡有些緊張,怕她真的想留下,自己一人回前朝,實在清冷孤淒。好在她懂得,搖頭說不,“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等得了空我們一道來,我說過不和你分開。”

  他擁住她,在她額頭吻了吻。

  回去依舊步行,冷雖冷,兩個人在一起,不那麽匆忙,歲月便是靜好的。可是剛入拱宸門,朝野中那種緊張的氣氛便把人包圍了。紫宸殿的殿頭遠遠奔過來,叉手作揖道:“官家總算回來了,前方有戰報,宰相會同樞密使及禦史大夫在垂拱殿中靜待管家。來了兩個時辰了,不說通稟,就在那裡坐著……”

  看來是向他示威了,他揚眉一笑,“脾氣倒不小。”轉頭囑咐她,“叫秦讓伺候你回柔儀殿,別累著了。閑來無事就睡下吧,等我處理完了政事便來陪你。”

  她惶惶的,牽住他的袖子道:“只怕他們又要請旨殺我。”

  他笑道:“你傻麽?你是他們說殺就能殺的?安心在殿中等我,讓內人做些蜜煎果子,等我回來。”

  他們在夾道裡分了手,他寬慰她時一派淡然,其實心裡焦急,從他的步子裡就能看出來。他走得極匆忙,畢竟正是兩軍對壘的時候,離建安越近,遭遇的反抗就越頑強。他們在延福宮裡偷得浮生半日閑,朝中九成已經炸開鍋了。朝臣不滿,最集中的表現就是不說大事,不讓通傳,看看這位帝王何時能從溫柔鄉裡脫身出來。她心頭髮虛,既然如此,只怕太后那裡也得了消息了。

  她左右觀望,低聲道:“秦供奉,你去探探門裡有沒有人。”

  秦讓明白,應了個是,提著袍角進臨華門,見左右無人才回身招手,“聖人可放心。”

  她把披風裹起來,恨不得裹成一粒小小的棗核。做賊似的邊走邊回望,一路過了迎陽門,斜插過去進福寧宮後門,柔儀殿就在眼前。剛要松口氣慶幸福大命大,轉角處走出來一個人,橫眉冷眼,正是太后。

  她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福寧宮四周都有人把守,唯獨這日常走煤車的小角門是個盲區。不過既然遇上了,也沒什麽可怕的,躲著終不是辦法,同在皇城生活,總有一天要面對面的。

  她斂裙福下去,“太后長樂無極。”

  太后冷冷一瞥,“要見你一面甚難,官家把我這個孃孃當政敵一樣防范,就是為了你,想來可笑。你且隨我去寶慈宮,我有話同你說。”轉身走了兩步,回頭見秦讓往後閃躲,大概又準備向官家告密吧!她哼了聲,“秦讓的供奉官當得可還湊手?官家正處理軍政要務,你要是為這點事去叨擾他,老身就砍了你的腿,割了你的舌頭,不信你隻管試試。”

  秦讓白著臉看了穠華一眼,忙道不敢。太后方掖手道:“放心,不會將你怎麽樣的,不瞧你的臉面,總要讓官家幾分面子。你雖被廢,畢竟咱們做過兩日婆媳,說幾句話,用不著失張冒勢的。防人過了頭,反倒惹我不快。”邊說邊抬了抬手,“走罷。”

  雪未停,雪沫子漫天飛舞,一陣風吹來,翻卷著向遠處奔襲而去。

  穠華心裡忐忑,但也不覺得恐懼。經過那麽多風浪,早就不像初入宮闈時那樣不堪一擊了。以前有乳娘她們護她周全,她縮在殼裡,從沒想過要自己直面打擊。現在失了庇佑,只有靠自己。官家再疼愛她,總有顧及不到的時候,越是孤獨,越是堅強。大不了一條命,要就拿去。死都不怕的人,還有什麽震懾得到她?

  她順從地進了寶慈宮,太后將尚宮都遣散了,隻余她們兩個。太后指了指矮榻的另一邊,“坐。”她福身道謝,依言坐下,她又仔細看了她兩眼,“聽說今日官家未視朝,有這樣的事麽?”

  她道是,“官家昨日染了風寒,今早聖躬違和,便命都知傳話紫宸殿,暫緩臨朝。”

  太后偏過頭一笑,“果真好得很,從此君王不早朝,他昨日還說自己不是李隆基呢,今日倒有樣學樣起來。不是我說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若賢明,官家懈怠,你就應當勸勉。別說什麽聖躬違和,到底是為什麽,我也是過來人,蒙不了我。以前總盼著官家能幸后宮,可如今發現偏寵過甚,似乎也不是什麽好事。你要自省,以姝豔進,居常專夜,這種詞用在你身上,當惕惕然。別說我沒有提點你,眼下兩國交戰,你的身份尷尬,留心別行差踏錯,否則連官家都保不住你。”

  不管她說什麽話,都不往心裡去,穠華起身納福道是,“謝太后教誨,妾牢記在心。”

  太后又長歎了聲,惆悵道:“這兩日我也在想,官家這個脾氣,要令他改變心意是不可能的,你們小兒女相愛,要拆散你們,我也不大忍心。可是柔儀殿畢竟是帝王寢宮,你長居在那裡,實在不成體統。”

  她抬起眼,靜靜微笑,“當初我與官家大婚,在柔儀殿中三天三夜,還是太后準許的呢!”

  太后噎了下,這種不軟不硬的反抗才是最可恨的。她臉上顏色不大好看,凝眉道:“那是大婚,有這個特例。況且彼時你位居正宮,同官家夫妻相稱。如今呢,後位被廢,甚至不在四妃之列,如何再居柔儀殿?”

  她慢慢點頭,“那麽以太后的意思呢?”

  太后有種演獨角戲的困頓感,她這個樣子,叫人有火都沒處發。再打量兩眼,實在是個美人啊,哪怕只是垂著眼,也有種楚楚可憐的情致。不過她沒有那份憐香惜玉的好心性,看著這張臉,便想起另一個人來,愈發覺得難耐。可惜眼下不能將她如何,官家時刻緊盯著,若動了她,大概會鬧得后宮大亂。只有先將她弄出柔儀殿,再徐徐圖之了。

  她站起身,攏著兩手在厚實的地毯上踱步,一面道:“官家是我所生,母子連心,他心中所想,我多少有些根底。我也不瞞你,先前因為連著出了那麽多事,險些累及官家性命,我對你的確有些偏見。你如今還未有皇嗣,待你懷了自己的骨肉,便能理解我的心情了。世上沒有哪個做母親的不心疼自己的兒子,若知道兒子有危險,必定連命都豁得出去,所以對你有微詞,也希望你諒解。昨日官家都同我說了,有些事上委屈了你,我心裡也不好受。廢後之舉是無奈,暫且無法轉圜,但我深知官家秉性,等天下大定,少不得重新冊立你。那湧金殿,早晚還是你的,我打算命人歸置,你搬回那裡去就是了。不過無冕之後,暫且要按捺一陣子,待時機成熟,官家頒道旨意,不是什麽難事。”

  穠華聽在耳裡,並未受到震動。她明白現在的局勢,她是弱勢一方,早就喪失了翻身的機會,別人的任何承諾她都不當一回事,只有官家的話她才信得及。太后許以這樣的利誘,貴妃面前如何交代呢?不必倚仗烏戎了麽?

  她依舊端坐著,依舊是那個表情,恭順道:“太后為妾著想,妾感激不盡。如今對我來說,做不做皇后是次要,我隻想伴在官家左右。剛才太后的好意,我自己做不得主,要問過官家才敢回話。”

  她推諉得好,太后面上含笑,背後恨得咬牙,“也罷,問過了官家再搬不遲。你也不要對我有過多的防備,其實我與你爹爹是舊相識,總有幾分故人情意在的。”

  她倒有些驚訝了,“太后認得我爹爹?”

  她掖著大袖坐下,追憶往事時,笑意可達眼底。微微後仰著身子,夷然道:“認得,算來已經有二十年了,與你爹爹曾經有過幾面之緣。你爹爹是個儒雅的人,遊歷各國,見多識廣。只可惜了好人不長命,想是為情所傷吧,那麽早就走了。可見有時候人太癡情,並不是什麽好事。”

  提起她爹爹,她便有些黯然,怏怏道:“所遇的人不對,癡情是壞事。但是遇見了對的人,就是世上最美好的事。”她頓下來,望著太后笑了笑,“我比我爹爹幸運,遇見了官家。”

  太后反而斂盡了笑容,“官家是帝王,帝王之愛過於沉重,要兼顧的東西也多。你母親入綏宮,當了太后,一個女人尚且舍不下權勢,何況男子乎。”

  她起先不言語,慢慢抿起唇,臉上有堅定的光。隔了一會兒,低沉但篤實地說:“我信他,只要他以誠待我,我便肝腦塗地回報他。”

  “那麽你可曾聽說昨日垂拱殿上發生的事?滿朝文武一致要求官家賜死你,當時他的處境多艱難,你是想象不到的。”太后略吊了下唇角,語氣還算平和,但不經意間依舊帶著嘲諷的味道,“一個國家,不是僅靠皇帝一人撐起來的,他就是三頭六臂,也處置不完那麽多政務。君為舟,民為水,臣工為槳櫓。舟若棄了槳,如何逆流前行?愛不是說在嘴裡的,要辦實事。你當真愛他,為他好,便搬回湧金殿,既不叫他為難,又給自己鋪了後路,何樂而不為呢?”

  她仍舊不表態,微笑道:“我自己不做主,全聽官家的。等他從垂拱殿回來,我便請他示下,若他答應,我再遣尚宮給太后回話。”

  她這種四兩撥千斤的迂回手段倒也妙,太后終於擺了擺手,“罷了,禁中正籌備除夕大儺儀,抽不出空來。等得了閑,我親自同他說吧。時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好好侍候官家。”

  她道是,起身納福,挽著畫帛退到殿外,從容往階下去了。

  (本章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