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活了的幾株樹新長了銀耳,沈芸諾和裴征歡喜不已,細細觀察著,那一株是真的死了,她心有遺憾,因著山下熱,銀耳又持續賣了幾天,深秋了,她和裴征將樹上的銀耳全摘了下來,她心裡松了口氣,只因著,這幾日去來這邊山裡的人明顯多了,見沈芸諾家又圍了圈院子,心下好奇,不過沈聰在家,大家縱然好奇也不敢進院子明張目膽的問。
山裡的菌子沒了,沈聰和裴征不摘菌子了,而去山裡砍柴,順便趁著入冬,打些獵物回來吃,懷孕三個月後,邱豔就吃得多了,算著日子,邱豔年後要生產,沈聰每日從鎮上回來都會買些東西,萬一那時候還封山,去鎮上不方便,銀耳,砍柴也是存了心思多存些。
裴征拿著打獵的工具,和沈聰剛入山,就見村子裡的人在山裡到處找著什麽,兩人不是多話的性子,自顧往山裡走,柱子娘和春花見著裴征,眼神瞬間亮了起來,裴征去鎮上賣菌子大家略有耳聞,可聽裴年娘劉氏說,裴征和沈聰在山裡還挖了種名銀耳的野菜賣,價格貴,酒樓花錢買都買不著,裴年在鎮上做工掙了錢大家都清楚,不會懷疑劉氏的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柱子娘和春花便是那類人,因而才約著來山裡。
此時見裴征,柱子娘眼珠子轉了轉,快速的湊到裴征跟前,討好的問道,“裴三啊,聽說你們在山裡撿著寶了?咱都一個村的,你可不能偷偷掙了錢不幫襯我們,說說在山裡到底找著什麽了?”
沈聰他們去鎮上捂得嚴實,村子裡的人都以為只是菌子,聽劉氏的意思,鐵定不只是這些,柱子娘也是急了,分家後她沒有一天是舒坦的,這次若是掙了錢,不怕自己兒媳婦給自己臉色看,想著她才不顧山裡有野豬和春花一起來了。
裴征面色冷峻,目光冷冷掃過柱子娘期待的臉頰,聲音不冷不熱道,“嬸子在興水村住了也幾十年了,山裡有什麽,不是再清楚不過?何須問我?”心裡猜測,必然是銀耳的事情傳出去了,虧得他們反應快,山裡長銀耳的樹全被挖走了,天色冷了,這種氣候是沒有銀耳的。
柱子娘絲毫不覺得裴征語氣帶著疏離,熱絡的笑了笑,厚臉皮道,“裴三何須瞞著,你大伯母都說了,你們賣銀耳,掙了不少銀子呢,我和春花來山裡好一會兒了也沒見著,你和嬸子說說長什麽樣子可好?”
裴征眸色一沉,之前酒樓想買些銀耳,奈何和人家說好了,沒有多余的賣去酒樓,沈聰拒絕了,沒想到消息是從酒樓露出來的,裴征邊往山裡走邊道,“山裡若是有的話,嬸子一眼就認出來了,白色的木耳,嬸子慢慢找。”
話完,大步追上沈聰的步伐去了山裡,柱子娘是個多話的,不到半天,村子裡的人都知曉銀耳長什麽樣子,傍晚,沈聰和裴征下山的時候還見著樹叢中有人影晃動,天黑得早了,大家不知疲倦,流言蜚語估計傳得厲害。
三人成虎,哪怕一文錢的事兒經過三個人的嘴可能就是三百文,裴征見怪不怪,背簍裡裝著獵物,山下的院子升起了嫋嫋炊煙,裴征側目和旁邊的沈聰道,“阿諾昨日說天再冷些,咱去鎮上多買些肉回來做臘腸,知縣大人那邊要的多,阿諾的意思忙不過來就去村子裡請幾個人,每日給點工錢就是了,三哥覺得如何?”
早知道要做臘腸,沈聰摘了許多茱萸回家堆著,又收集了花椒,八角,茴香,料越多味兒越好,裴征覺著自己也要多留些起來,明年入夏了也能吃。
知縣大人之前就問過他了,沈聰覺得可行,“請人是好事兒,不過別去村子了,讓阿諾把調料準備好,讓刀疤他們幫忙就是了。”他們做事雖比不上婦人心細,可也不是碎嘴的,阿諾把調料準備好,教他們如何做就成。
進了屋,聽堂屋傳來笑聲,裴征和沈聰將打回來的獵物背到後院處理了,邱豔在灶房生火,聽著兩人得動靜,提醒他們把門關上,深秋了,風大,關上門家裡暖和些,“大丫爹,把門關上。”
沈聰走了幾步,回眸,隨手關上的大門被風吹開了,裴征也停了下來,轉身走了回去,“三哥去後院,我去就成了。”這些日子,家裡沒有多大的事兒,他和沈芸諾數了數家裡的銀子,於宅那邊買橘子皮和橘子,沈芸諾留了一壇子橘子和少許橘子皮自己吃,剩下的全部賣的,加上賣木耳和菌子,共掙了差不多二十兩,出去平日的開銷,加之之前攢下來的也有三十多兩了,放在以前,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三十多兩,之後小洛去鎮上念書的銀子也有了。
落了門閂,裴征和沈聰將獵物處理乾淨,掛在竹竿上曬著,回到屋裡,沈芸諾早做好飯等著了,見他們收拾好了,沈芸諾才和邱豔去灶房端飯菜,裴征叫邱豔坐下,自己上前幫沈芸諾,順口說起村子裡的人去山裡找銀耳的事兒。
“事情本就瞞不住的,咱也沒法子,好在都弄回院子了,明年也不怕,對了,後天我和你去鎮上趕集吧,著手準備灌臘腸的事情了。”灌臘腸光是有肉還不成,豬腸子也必須要,加之,沈芸諾想給小洛做兩身入冬後的衣衫,還有裴征,整日在山裡走,鞋子廢得厲害,也要做兩雙鞋子了。
裴征把鍋裡的菜端出來,不去酒樓賣菌子了,家裡的還有許多乾菌子,炒肉味道也好,端起蒸籠裡的菜盤子,裴征點了點頭,“成。”之前忙樹得事兒,沈芸諾許久沒有去過鎮上了,去看看也好,“小洛的墨水差不多了快用完了,我們用不用多買些備著?”
“不著急,他年紀小,幾個月才學會正經握筆,寫字估計要等明後年,墨買回來擱著佔地。”夫子更多的是教小洛認字背詩,手小,握筆不穩,寫出來的筆畫都是歪的,夫子明白教他寫字是強人所難,最近沒教他寫字了。
飯桌上,大丫和小洛自己握著筷子夾菜,沈芸諾想起一件事兒來,前日數過家裡存的銀子,三十八兩四百多文,在鎮上買一處小宅子差不多了,然而稍微大的還差得遠,沈芸諾問沈聰,“哥,我尋思著在鎮上買處宅子,之後小洛去鎮上念書不用來回跑,書院那邊的宅子如何?”
她琢磨的和沈聰他們合夥買,這麽多年,和沈聰邱豔早就和自家人差不多了,合買處宅子,之後有錢了再把旁邊的買下來一人一處,沈聰在縣衙當值,一直住在村子裡不是法子。
沈聰眼神一亮,面色舒展下來,“阿諾也想買宅子了?”沈聰存著買宅子的心思還是上回師爺的親戚離開空下那處宅子他才生了心思,邱豔生完孩子,他早出晚歸,家裡沒人不是法子,搬去鎮上,縣衙沒事兒了能回去照應一番,總不能一直麻煩沈芸諾,若沈芸諾懷了孩子,家裡就剩下裴征了,左右不合適。
沈芸諾緩緩點了點頭,“這兩年小洛在村裡念書還好,年紀大了鐵定是要去鎮上書院的,那會總不能一直勞煩你幫忙。”那時候邱豔肚子裡的孩子只怕也四五歲了,該是念書的時候,要沈聰忙的事兒還多著。
兄妹兩對視一眼,默契的笑了,不管基於什麽原因,在鎮上買宅子總是好的,沈聰思忖了番,問沈芸諾,“你手裡有多少銀子?”邱豔懷著身孕,他每日都會在鎮上買些布或者其他,開銷不算小,而家裡得十二多是沈芸諾照應著,兩家人合夥掙的錢得了錢就分了,沈聰並不知曉沈芸諾手裡有多少。
“三十八兩。”沈芸諾開口吐出這個數字,吃飯的邱豔驚著了,三十八兩,從小到大她從未見過那麽多,看向半眯著眸子的沈聰,她懷孕後,家裡的錢財都是他管著,掙了多少錢她是不知曉的,沈聰也沒和他說過,“在家裡有多少?”
沈聰垂首,嘴角漸漸有喜悅蔓延開來,比劃了個指頭,邱豔瞪大了眼,沈聰每日回來手裡或多或少皆有東西,沒想著沈聰手裡的銀子比沈芸諾的還多,不可置信道,“四十多兩?”
沈聰緩緩眯了下深邃的眸子,漸漸,冷峭的臉上也染上了愉悅,商量道,“鎮上的宅子有貴的有便宜的,三十多兩能買處帶小院子的宅子,阿諾,你把錢給我,買了稍微大一點的宅子,咱一起住,之後存了錢再買一處。”
想法和沈芸諾不謀而合,頓了頓,看向邱豔和裴征,她和裴征是兄妹,想住在一處無可厚非,然後還得問過邱豔和裴征的意思,裴征明白她目光裡的含義,溫聲道,“哥開了口,先買著吧,今年賣臘腸掙了錢再買一處,之後家裡的孩子多了,宅子大些總歸是好的。”
邱豔在旁邊點頭,對沈芸諾,她將其當成自己的妹妹,心裡自是疼愛的,這些日子住在一起,兩人從未有過口角之爭,她不是疾言吝色之人,沈芸諾在家人跟前更是性子軟的,凡事有商有量,沒什麽不好。
兩人都同意了,沈芸諾讓裴征回屋裡拿錢,沈聰解釋道,“知縣大人和我說起,往後,清水鎮的宅子是要漲價的,書院和縣衙在一條街上,我們爭取在那邊買,如果能買兩處挨著的也不錯。”
裴征數了三十八兩交給沈聰,剩下的幾百文當家裡之後的開銷,沈聰收了銀子,吃了口菜,將知縣大人說的那些話和盤托出,“知縣大人胸有大志,願意和我說這些也是看著當時在礦山的情分,掙了錢,我還想在城外買地,明年徭役的事兒下來,那邊得地越來越貴,我們怕望塵莫及了。”
知縣大人並未說他心中打算,沈聰也是自己猜測的,家境不好,知縣大人有意提拔他,這份恩情他一輩子都不會忘,一輩子,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得到官老爺的信上,那種情緒無法言語,悶悶道,“咱家裡人自己清楚就是了,往後,日子總歸會越來越好的。”
心中有了寄托,晚上睡覺,沈芸諾都興奮得很,和當初決定買牛那會心情差不多,依偎在裴征懷裡,澄澈的眸子星光閃動,“相公,有了宅子,我們就老老實實守著咱家,夏天賣菌子和銀耳,冬天賣臘腸,再伺弄那些田地,可好?”鎮上的宅子只是種寄托,存了錢,總會想著改變周遭生活來證明自己奮鬥有了收獲,她心裡還是喜歡村裡的日子。
裴征抱著她,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垂眸,微涼的唇緩緩落在她溫暖的額頭上,不管做什麽,他都陪著,聲音如清泉流動,笑著道,“好,攢了錢,我們再買些田地,請幾個長工,你身邊也有人伺候著。”
沈芸諾緊緊抱著他,聲音悶悶的,略微哽咽,“你說的。”
說了半夜的話,早上起晚了,邱豔和沈聰已經做好飯菜,看臉色,邱豔眼圈下一團黑色,沈芸諾擔憂道,“嫂子是不是沒休息好?”
邱豔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微微一紅,“買宅子給高興的,半夜睡不著呢,天邊泛白就睜開眼了,小洛和大丫還在床上躺著,你去給他們穿衣服。”天冷了,屋子裡沒燒炕,大丫和小洛舍不得起床,醒了,兩人各自窩在自己的被窩裡,面對面說著話,沈芸諾進屋,聽大丫讓小洛給他買糖回來。
小洛自己存了錢,沈芸諾不管他怎麽用,大丫生辰得時候小洛拿自己的錢給大丫買了生辰禮物,又買了糖,大丫一直記著這回事兒,沈芸諾站在門口,想聽小洛如何回答,故而不急著進屋。
小洛被窩動了動,清脆道,“吃多了糖牙齒和鉤子哥的一樣,不好看,大姐不吃糖,小洛給買絹花,戴在頭上好看。”
聞言,大丫翻起身坐了起來,歡喜道,“好,買絹花,隻買一個糖,我隻吃一個。”
沈芸諾進屋,見小洛皺著眉頭,小臉也快擰成麻花了,好笑道,“小洛給大姐買糖,娘親也要呢。”先去大丫床前,抱她站起身,拿起旁邊的衣衫給大丫穿上,揉了揉她被睡得四處飛揚的頭髮,“糖吃多了不好,聽表弟的,讓他回來買絹花,黃色的絹花,可好看了。”大丫愛美,沈聰專門給他置辦了梳妝台,梳妝盒裡五顏六色的絹花都有了,不過皆是單色,沒有拚色的,“小鋪子裡賣一種絹花,黃色的花瓣上還有紅色的花蕊,瞧著可好看了,叫表弟給你買那個。”
大丫拍著手,伸直手臂讓沈芸諾給她穿衣衫,期待的看向小洛,“表弟會買嗎?”
不是糖,小洛樂意給大丫買,重重點了點頭,“好,給大姐買。”掀開被子,冷得哆嗦了下又重新縮回去蓋上被子,一臉無辜的問沈芸諾,“娘,天冷也要念書嗎?之後下雪也要去嗎?”
學堂兩面是窗戶,紙糊的窗戶有些都壞了,風吹著可冷了,沈芸諾替大丫系好衣服的繩子,轉過身,將他從被窩裡拉起來,“天冷了也要去,下大雪舅舅都要去掙錢呢,小洛念書也要用功,再過些時候,娘讓爹爹給你帶條毯子,學習的時候搭在自己膝蓋上就不冷了。”找了他的衣衫替他穿好,大丫自己下床穿好鞋,趴在床邊望著小洛,聽著這話,轉身望了眼窗外,天冷,沈芸諾找了快步把窗戶攔著,夜裡睡著也沒風,大丫仰起頭,晶亮的眸子靈動的眨了兩下,朝小洛道,“姑姑把窗戶擋著晚上睡覺不冷,表弟搭著毯子也不會冷。”
沈芸諾失笑,大丫拿明白,裴征在外邊放了塊高的木板,裡邊又拉了棉簾,哪還有什麽風?
熟練的替大丫梳了個雙丫髻,大丫的頭髮軟,又少,兩朵絹花戴在頭上把發髻擋了大半,昨天洗過的頭四處飛舞著,沈芸諾替她順了順,無果,放棄道,“走吧,出去吃飯了,待會表弟去學堂,晚上回來給你買絹花。”方才小洛去衣櫃拿出盒子,身上兜著錢,小洛答應的事兒記得清清楚楚,不會忘的。
坐牛車風大,沈芸諾替小洛在外邊穿了件冬日穿的襖子,襖子有帽子,能擋住風,去學堂沈聰就把襖子收了,傍晚接他的時候再給他穿上,而且,天冷了,沈芸諾將小洛的竹籃子換成之前縫製的書包,拎著省事得多。
牛車漸行漸遠,沈芸諾才回屋做自己的事兒,裴征背著背簍,拿上打獵的工具,也準備進山,天色還早著,隱隱能聽到山裡傳來說話聲,裴征面色嗔著,一步一步往山裡走,走近了能聽到大家說不見銀耳和菌子的聲音,他並未多說,好似獨來獨往慣了的人,淨值往山裡走,他們說話的聲音大,獵物即使出來也被嚇走了,經過那些人身邊他並未駐留。
倒是裴秀和宋氏小聲的叫住了他,裴征轉過身,盯著蹲下……身,仔細在地裡找尋東西的二人,側首道,“娘叫住我有事?”語氣疏冷,周圍的人也抬起頭看著宋氏。
宋氏扯了扯嗓子,聲音僵直,“我,我和秀秀來山裡找菌子和銀耳,你不賣銀耳了?”她從未見過什麽銀耳,只是聽柱子娘說那是有錢人家吃的,價格貴,一朵就能賣幾文錢心裡才起了心思。
她以為農忙那幾日幫著裴勇和韓梅乾活,她以為韓梅多少會存有感激,不曾想,韓梅隻字不提重新合在一起的事兒,她心有失落,之前和裴秀去鎮上找算命的人算過,裴家之所以到現在這步田地,都是分家鬧的,解鈴還須系鈴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幾個兒子聚在一起,不分家了,然而她明白,這件事兒不容易,裴秀讓她凡事忍讓,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再大的仇恨,也會慢慢消弭,她心裡覺得這事兒對,凡事依著裴秀說的做,煮飯洗衣服樣樣沒落下。
聽說裴征賣銀耳掙了錢她心裡就清楚,當初不該分家,不分家的話,掙的錢都是她的,而且,家裡還是她當家,一切的根源,皆是夏家鬧的,夏家不和裴秀說親,她不會想著把裴征分出去,就更不會有之後的事兒了。
好在,夏家報應來得快,夏慶豐娶的媳婦死了,消息傳開了,可算讓宋氏舒了口大氣,回過神,見裴征蹙著眉,急忙改了口,“我隨口問問,對了,關於秀秀的親事,我想和你還有你大哥二哥商量商量,明日趕集,叫上小洛和小洛娘晚上過來吃飯,我們一家人慢慢說。”
周圍人聽得一震,裴征分家出去後,甚少和宋氏裴老頭走動了,一家人?裴老頭名聲壞了,誰樂意和他們一家?春花不喜宋氏炫耀的神色,一家人,好似裴征掙的錢會分給她似的,酸言酸語道,“嬸子可真是會話說,一家人?誰不知道您家裡都分家了,小洛爺爺毒害自己親孫子的事兒都做得出來,哪還敢和您一家人,嬸子還是掂量掂量自己吧。”之前不覺得,從劉氏嘴裡知曉裴征賣銀耳的事兒後,大家都在傳,裴征只怕比裴家大房都有錢了呢,否則,劉氏說話怎麽一副酸溜溜的口吻?
裴家大房近兩年買了兩畝田,今年又從裴萬手裡買了田和地,家裡的銀子花得七七八八了,不像裴征不顯山露水,買了牛也不張揚,做什麽都悶聲不吭,手裡存了十多兩都是有可能的。
如此想著,春花語氣不由得尖酸刻薄起來,“嬸子,裴三兄弟分出去了,瞧著人掙了銀子您眼紅了吧,也是,換做誰家,分家後起了屋子,之後又買了牛,誰不後悔把這種兒子越推越遠,可沒法子,都是命啊,嬸子下輩子可要把眼睛擦亮了才是。”春花是村子裡出了名的長舌婦,前兩年在宋氏手裡吃過虧,如今宋氏如此下場她樂見其成,她希望裴征越不孝順越好,以免宋氏又倚老賣老作威作福。
宋氏豎著眉,欲和春花爭執兩句,見裴秀拉扯著自己衣袖,不滿的動了動唇,垂下頭,裝作楚楚可憐的模樣,“春花,我知道你心裡怨恨我前年冤枉你偷我我家菜的事兒,芝麻大點事兒過去的就算了,往後日子還長著,何須記著那些陳年舊事,老三是我兒子,再不濟我和她說話也是家裡的私事兒,你插話像什麽樣子?”
她語氣輕柔,聲音不高不低,比起春花的尖酸刻薄,宋氏一番話反而更讓人同情,當下,就有人訓斥起春花來,“人裴三娘想安安分分過日子了,你還說那些幹什麽,真想管人家的事兒不如把自己的事兒理清楚了再說。”
開口得是春花婆婆,老實的莊戶人家,嫁進興水村整日乾活,從不說人長短,她訓斥春花,春花頓時沒了話說,當眾反駁婆婆的事兒她做不出來,低著頭,不滿的撇撇嘴。
回過頭,宋氏才驚覺裴征往山裡走了,衝著拐去樹叢的身影道,“老三,記著啊,明晚過來吃飯。”夏慶豐媳婦死了,又回過頭想著裴秀的好來,要知曉,夏慶豐如今背著克妻的名聲,賣女兒的也不敢隨意把女兒嫁過去,嫁過去了,夏家也不敢娶,以免再克死了人,媒人上門說夏家還是看上了裴秀,宋氏心裡不樂意,奈何裴秀對夏慶豐念念不忘,而且,夏家不嫌棄裴秀如今的名聲,她夜沒有話說。
低下頭,宋氏拿著刀,眼神繼續盯著地面,和裴秀小聲嘀咕,“我看菌子和銀耳都是夏天長出來的,沒見著你三哥都不找了嗎?我們也回去了,明晚好好商量商量你的親事。”
說起夏家,裴秀一臉嬌羞,紅著臉,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道,“娘可要好好壓製自己,別輕易動怒,再問問大嫂的意思,若大嫂和大哥同意搬回來,三哥也該沒說話,那時候,三哥三嫂手裡的錢還不都是您的?”至於和夏慶豐的親事,她覺得幾個哥哥肯定會答應的,這些日子她可不是白忙活的,周菊以為她要當裴俊的家做裴俊的主,實則錯了,裴俊是她四哥,比起其他三個哥哥性子軟好說話,她無非想讓裴俊對她好,在親事上幫襯一把而已。
宋氏和裴秀下山故意拐去了沈芸諾院子,聽著裡邊沒有動靜,宋氏大聲叫了幾聲,旁邊院子的金花打開門探出個頭,沒好氣的看了看日頭,大嗓門道,“喊叫什麽,讓不讓人睡覺了。”宋氏和沈芸諾的關系她心裡的清楚,正是清楚,對宋氏並沒有對長輩的尊重,金花眼中,能讓她尊重的必然是值得人尊重的,宋氏和李杉娘一個德行,恨不得扇對方一耳光哪會有什麽好臉色?
宋氏瞪直了眼,裴秀拉著她,臉上揚著笑,客氣的笑了笑,“金花嫂子誤會了,我娘有事兒和我三嫂說,並非有意打擾的,還請你見諒,我三嫂不在家?”
語聲一落,跟前的院門就被人從裡打開,裴秀笑了笑,將宋氏對裴征說的一番話重複了一遍,略去了關於她親事的事兒,“娘和三哥說過了,擔心三哥忘記,正好經過,再與你說一聲。”
沈芸諾挑眉,盯著宋氏打量許久,遲疑道,“小洛爹聽著了,該不會忘記的,天色不早了,就不耽誤娘和小妹的時間了。”沈芸諾和邱豔在後院除草,起初並未聽著前院得動靜,還是金花說話聲音大她才走了出來,宋氏和裴秀轉了性子,中間沒有貓膩她是不信的,黃鼠狼給雞拜年,她不想過多搭理。
聽著她不點頭也不拒絕,宋氏斂去了心思,低著頭,一臉悻悻,聲音也不自主得低了下去,“你心裡記著就是了,白天小木和小洛念書才特意改在晚上的,咱早早的吃飯,你和老三不用走夜路,可一定要來。”
話完,牽著裴秀的手,朝著村裡方向走,金花性情大大咧咧,然感覺宋氏對自己和沈芸諾明顯不同,臉上愈發不高興,朝沈芸諾道,“小洛奶是不是哪兒不對勁,我不過嗓門大了些,她一雙眼恨不得吃了我,一遇著你,聲音立馬就溫和下來,難不成她是個好說話的?”
宋氏和裴秀才走出幾步遠,自然將金花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宋氏身形僵住,便是裴秀也頓了頓,輕輕拽了拽宋氏手臂,示意她別和金花一般計較,熬過這段時間,等大家都搬回裴家院子就好了。
沈芸諾瞧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宋氏在她跟前討好,不過打其他主意,宋氏和金花算不上熟,宋氏自然不會讓自己吃虧,可以想象,她如果出來得晚了,宋氏指不定會和金花吵起來。
“小洛奶和你不熟,不知曉你的性子,之後就好了,對了,你還在睡覺?”看金花的打扮,該是隨意披了件衣衫就出來的,發髻松松垮垮的。
金花不耐的點了點頭,“昨晚忙得晚了,天亮的時候才睡下,誰知道山上一直鬧哄哄的,我早就想發火了,小洛奶偏生還到你家院門口鬧。”昨晚李杉不在,她把屋裡屋外仔仔細細拾掇了番,想著,推開門,讓沈芸諾看她的院子,滿臉興奮道,“阿諾妹子來給我瞧瞧,昨晚我可是點著油燈收拾出來的。”
她不喜歡拾掇家裡,然而收拾起來就停不下來,這兒弄弄,那處掃掃,所有的東西都碼得整整齊齊,沈芸諾想著難怪,實話道,“杉子哥回來見著肯定會嚇一跳的。”
金花頗為得意,“他總說讓我跟你和沈嫂子學學,我鬧過好幾回了,昨晚也不知怎麽了,人越來越精神,看他回來還說我不?”話完,眸中泛起張揚的笑,“好了,我也不和你說了,你杉子哥下午回來,我再回屋睡會覺,午飯都不想做了。”家裡沒有田地,李杉在賭場有錢拿,之前跟著裴征他們賣菌子分了幾百文,不用為生計奔波,她也懶得動,伸了伸懶腰,拉著沈芸諾沈芸諾出門,鎖上門回屋繼續睡覺。
沈芸諾哭笑不得,衝她道,“中午不想做飯就過來吃左右我都是要做飯的,順手多做些。”
金花打了個哈欠,連連擺手,“不用,一頓不吃沒多大的乾系,我好好睡會兒,下午山裡人別多才好。”家裡的菜沒了,得趁著入冬,多存些野菜,否則入了冬,家裡沒有菜吃。
回到家,說起金花,沈芸諾臉上泛起暖意,“金花嫂子性子直,沒有多的心思,日子活得不清不楚,可也高興得很。”
邱豔附和,“她性子彪悍,也是個有自己主張的,搬到這邊來日子才舒坦了。”李杉娘是個厲害的,彪悍如金花也吃了不少虧,否則李杉不會搬出來,先苦後甜,日子總歸是好的。邱豔擔心的是宋氏,“你說小洛奶到底打什麽主意,真的改好了?”
前些日子任勞任怨的幫裴勇乾活,明日又請他們吃飯,如果一開始性子是好的邱豔無話可說,之前囂張跋扈潑辣的人猛地轉了性子,她心裡也毛毛的。
沈芸諾不以為意,“究竟存的什麽心思,之後總會知曉的,且等著就是了。”
中午,裴征回來,沈芸諾將宋氏的話轉達了,裴征沒有多想,“娘想說小妹的親事,我看又有著落了。”裴家和李家換了庚帖,只差落戶籍了,宋氏該是想著他們出面把裴秀的庚帖拿回來,讓裴秀重新嫁人。
若是這樣,宋氏前些日子的付出算找著目的了,知曉對方目的,其他事兒就好辦得多,沈芸諾這般想著,不曾想,宋氏要得更多。
傍晚裴俊急匆匆跑來說宋氏挑著豆子去村裡磨豆漿路上摔了一跤,現在都沒醒,裴勇去上水村找大夫了,讓裴征過去一趟,裴征擰著眉,往屋裡看了眼,裴俊急了,拉著他往外邊走,“三哥,爹還在床上躺著,前幾日說話才漸漸利索了,如今娘又遭了這罪,他們生養我們一場,你過去看看吧。”
裴家院子和小院子離得近,沒事兒的時候宋氏和裴秀過來幫忙,他看在眼裡,兩人是真的改好了,“聽小妹說,娘明晚請我們吃飯,是想提前做點豆腐,家裡沒了菜地,一鍋豆腐再買塊肉就差不多了。”
邊走,裴俊又紅了眼眶,宋氏臉色蒼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才留意到,宋氏滿頭的發全白了,那個坐在石階上罵人精神奕奕罵人的宋氏回不來了,不由得想起裴萬受傷的那會兒,滿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像死了似的,如今輪到宋氏,他心下難受,“三哥,你說娘死了,怎辦?”
裴征抿著唇並未說話,路上一直聽裴俊說,裴老頭身子不能動彈後,宋氏就搬到裴秀屋裡和她一起住,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韓梅坐在床邊守著,宋氏閉著眼,臉色蒼白,裴征半垂著眼瞼,神色不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