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走運的窮小子(2)
胡穎既狐疑又失落。
“我壓根沒碰見他!讓向榮轉交了。”袁雪解釋著,又打量胡穎:“他是不是在追你?”
“別胡說!”
“又不是我說的。中宇好幾個人都在開你們玩笑!”
胡穎的臉騰地紅了。低頭扒拉米飯,半晌,把臉抬起來:“我告訴你你可別亂傳啊……他是有那意思,可我家裡不同意。”
“為什麽呀?”
“嫌他以前坐過牢。”
袁雪也不吭聲了。進宏泰快一個月了,各種坊間新聞聽了不少。
據說中宇的董事長龍震宇以前曾是某幫會的老大。那個幫會在本地紅極一時,且私下運作多年,很有影響力。
前任老大下台前把位子傳給了龍震宇,但不到一年,龍震宇就宣布退出幫會,專心做起了商人。
幫會在龍震宇走後經過一段時間的混亂期,不久就因販毒、暴力等種種惡性事件屢遭警方突襲,最後主要涉案人員紛紛落網,幫會也由此分裂解散。
龍震宇也曾被警方請去訊問過,但他和警方掌握的案子都扯不上關系,而且也早就金盆洗手了,最終得以安然脫身。
如今,龍震宇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不僅打入了地產業,還掌管著不少娛樂場所。
生意做得這麽大,沒有自己人當然不行。當年離開幫會時,他還帶出來一批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心腹,陳縝就是其中一個,而且最受重用。
“袁雪,如果你是我,你怎麽辦?”胡穎難得迷惘起來。
袁雪顯得挺為難:“這個我也說不上來。不過你爸媽的話我覺得還是可以考慮的,兩個人總得背景差不多才合得來,否則等時間久了發現彼此在很多方面格格不入,不是更麻煩。”
胡穎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釋然,緊接著笑道:“我發現你一點兒也不傻嘛!你都把精明藏骨子裡了吧!”
袁雪笑嗔了她一眼。
袁雪度過適應期後,上司吳天見她還算聰明伶俐,逐漸派給她一些繁雜的業務。她膽子大,又學得快,很快就開始獨立舉辦商場內的促銷活動。
不過看人家辦活動和自己親自操作是兩碼事,因為有太多細節要操心,難免眼花繚亂,百密一疏。
一個活動做完,袁雪跟胡穎笑言:“就像褪了層皮一樣。”
“第一次都這樣。”胡穎說,“等熟練了就好了。”
還沒等袁雪松一口氣,財務部把她的報銷申請統統打了回來,理由是帳對不攏,而且還檢出幾張假發票。財務部主任羅益還寫了封措辭嚴厲的郵件給總經理,把吳天氣得暴跳如雷。
袁雪也忐忑著,不知怎麽辦好。胡穎安慰她:“不是什麽大事,你把帳目重新整理好就行了,至於那幾張發票,找合作部門換了吧。”
“既然不是大事,羅主任乾嗎發那麽大火啊!”袁雪不解。
“你不知道,他跟咱主任是冤家對頭,矛盾深了去了,所以老想找碴兒給主任穿小鞋。”
“那我不是害了主任了!”袁雪很內疚。
“沒事沒事,讓陳總一調解就好了,每次都這樣。”
然而這次的事似乎不那麽容易過去。
下午,吳天氣哼哼地從總經理辦公室回來,剛踏進門就氣憤地發起了牢騷:“什麽東西!陳總說算了,他還死咬住不放,道理一套一套的,連上回袁雪去中宇乘錯電梯的事都拿出來說了!”
“啊?”胡穎詫異,“一碼是一碼,這扯得上嗎?”
袁雪有點緊張:“主任,陳總說怎麽處理了嗎?”
“沒呢!”吳天慍怒,“姓羅的還在喋喋不休,我聽不過去,甩手先出來了!”
袁雪又慚愧又內疚。
“你放心!”吳天豪氣乾雲,拍著桌子放言,“他要敢動你,我跟你一塊兒辭職!”
“別啊!”胡穎趕忙上來捋毛,“您要是辭了,不正稱了羅主任的心了!趕緊消消氣再說!”
連推帶哄把主任請進了小辦公室。
出來後,胡穎臉上也不再輕松。
袁雪不安:“胡姐,你說會怎麽樣?”
“不好說。”胡穎歎了口氣,“你這次撞槍口了,這對老冤家要一決雌雄,搞不好你就成犧牲品了。”
“會開除我?”
“難說。一旦被羅主任盯上,是個麻煩事,你得作好心理準備。”
袁雪心裡涼涼的,又有些憤慨:“羅主任憑什麽這麽拽啊!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人家後台硬唄!原來是中宇的財務主管,龍先生一句話就把他派過來當上了財務一把手,連陳總都得讓他幾分。”
“不是說龍先生不插手宏泰的事麽?”袁雪剛問出口就覺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胡穎哼笑:“你覺得可能嗎?”
袁雪左思右想,心一橫:“真要走也就走了,反正我不能連累主任。”
胡穎被她悲壯的神色感動,撫撫她肩:“真要那樣,我也幫你想想辦法,以你的能力,再找一份工作應該不是問題。”
袁雪想豪邁地點頭,轉念一想自己就是栽在一點兒破事上的,有屁能力,不覺又是苦笑。
轉天陳元把袁雪叫去辦公室,仍然是談這件事,不過結果沒有袁雪想象的那麽糟,她沒被開除,但將會面臨調崗。
“換去櫃台鍛煉一陣對你來說不是壞事,對將來的職業也有幫助。等管理部門出現空缺,我會考慮再把你升上來。”陳元和風細雨地勸解袁雪。
袁雪想了想說:“陳總,這次的事我不想為自己辯解,的確都是我的錯。但我不是故意的,缺失的金額我用工資賠,但我希望能仍然留在原來的崗位上。”
陳元很平靜地聽,沒有打斷她。
“我不是對去櫃台有意見,如果我剛進宏泰就把我安排在櫃台上,我會很高興地去工作。但現在不一樣。”她頓了一下,“人人都知道我是犯了錯被踢出來的,我以後不會得到尊重,更別說機會了。如果非要調崗,我寧願辭職。”
陳元默默地聽完,背著手在房間裡踱步,很長時間沒有出聲,袁雪也安靜地坐著,沒有打攪他。
最後,陳元停在她面前:“你先回去吧,讓我考慮一下,明天給你答覆。”
“好的。”袁雪站起來時,腰杆挺得筆直。
陳元盯著她的背影,無聲籲出一口氣。
一上午,袁雪做事都心神不寧,胡穎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也不再逗她了,隻讓她在辦公室接接電話什麽的。
午飯時間剛過,袁雪和胡穎都在辦公室休息,吳天興高采烈地回來:“沒事了沒事了!這回真是痛快!揚眉吐氣啊!”
兩個女孩精神都為之一振,胡穎急切地問:“到底怎麽說?”
“陳總剛找我了,袁雪可以繼續留下來,錢也不用她賠,陳總說了,袁雪只是沒有經驗而已,讓我們以後多帶她,多給她機會,她會有出息的!哈哈!這次陳總不知道怎麽會這麽硬氣!估計羅主任氣得飯都吃不下嘍!”
胡穎比袁雪還興奮,雙拳在袁雪桌上咚咚地直擂:“哎哎,袁雪你怎麽一聲不吭的?乾嗎呢?掉眼淚了?”
袁雪忍笑給了她一掌:“你才掉眼淚了呢!”
“可不是可不是!”胡穎指著她喜笑顏開的臉,“我剛看見你眼圈都紅啦!感動死了吧!”
吳天過來又點袁雪:“以後好好乾啊!別給陳總丟臉!”
袁雪使勁點頭。
袁雪以為陳元會再找她談一次,但他似乎很忙,不僅沒找她,平時連面都見不著。她幾次大中午地故意在五層的電梯附近晃悠,也沒能與陳元“邂逅”,倒是某次冷不丁撞見羅益,後者陰著臉,目光似劍,嗖嗖地向她射來。
袁雪把臉一偏,隻當沒看見,比他還坦然地大咧咧晃了過去。
每年五月中,宏泰都會舉行一次家庭日聚會,意在感謝員工們的辛勤工作,同時也要感謝支持員工們的親屬。
今年的家庭日活動是去遊青龍山。
大多數結了婚的員工都拖家帶口地報名,沒結婚的也都帶上男女朋友或者父母,比如胡穎。
“公司花錢,不玩白不玩。”
袁雪無人可帶,報名單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胡穎朝她擠擠眼:“到時候你跟我吧,給我爸媽當乾閨女,他們準喜歡!”
吳天也出來湊熱鬧:“跟你乾嗎呀!跟我們家吧,我那小子今年上二年級,皮得誰都管不住,袁雪過來也好給我們搭把手,讓我跟他媽媽可以喘口氣!”
結果家庭日那天袁雪誰都沒跟,一個人舒舒服服佔兩個座兒坐著聽MP3,坐在她前座的胡穎正被她媽嘮叨相親的事,而後座的吳天一家圍著兒子團團轉,哪有空閑顧及其他。
車子即將啟動時,陳元單肩挎著背包,腳步輕捷地登上車,一邊笑吟吟地應付來自各個方位的問候聲,一邊掃視車內的空位,很快,目光就定格在袁雪身旁。
袁雪忙把自己的包從身旁的座位上取走,給他騰出空來,陳元就勢在她身邊坐下。
胡穎“百忙”中回過頭來,朝袁雪促狹地擠了擠眼睛,袁雪飛快地把視線調開,面頰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陳總,您也一個人?”
“嗯。”陳元學她的樣子把包放在膝蓋上,裡面沒什麽東西,不沉。
“本來沒打算來,不過行政部昨晚通知我說,經理級別以上的都得到場,不然扣獎金,沒辦法,隻好來了。”
他故作無奈地聳了聳肩,惹袁雪笑出聲來。
陳元穿著黑白條的短袖T恤,一條米灰色休閑褲,手腕上還套了一串檀香木佛珠,優雅俊氣。
他從包裡掏出手機,逐頁翻看著什麽。
“上次的事,一直想謝謝你來著,不過老沒找著機會。”袁雪終於逮到機會道謝了。
陳元似乎頓了一下才想起來,溫和地笑道:“不用謝我,謝你自己。如果你不說明你的想法,我也幫不了你什麽。”
“不,我該謝謝你。”袁雪口氣固執,“我知道這事讓你難做了。”
陳元臉上的笑容淡去一些,他似乎不欲多談,把手機伸到袁雪面前,岔開話題問:“你會玩這個嗎?”
“切水果啊!會!”
袁雪本以為自己這次出行會有點孤單,沒想到因為陳元的到來,她過得比任何人都開心。
四十分鍾的車程在說說笑笑中一晃而過。
一到景點門口,陳元身邊頓時簇擁了很多人,袁雪嫌擠在人群裡礙事,遂遠遠退開,隔著人群看陳元談笑風生,覺得他又親切又遙遠。
進入景區,很快就來到山腳下,行政部一個女孩要求總經理說兩句。陳元先向所有人表示了感謝,最後說:“今天大家出來的任務是陪家人輕松一下,工作上的事等回去再談。”
大家這才笑哈哈地從他身邊散開。
登山時,袁雪走得極慢,落在最後,沒有人群喧嘩的山裡樹木蒼翠,鳥鳴悠然,頗為賞心悅目。
登上一個較大的平台,一抬眼就看見陳元正坐台階上,仰脖子喝水,袁雪心裡忽然突突地跳。
陳元對著她笑:“我一瓶水都喝光了,你才爬上來,真夠慢的。”
袁雪掩飾住悸動,微笑著回:“我不想跟人擠,這麽窄的台階,還有小孩跑來跑去,挺危險的。”
陳元站起來:“你還挺懂享受——走吧,腿快的估計這會兒都開始下山了。”
往上走的路越來越窄,還略帶泥濘,不時就會出現一個陡坡,僅有兩三塊大石頭作支撐。
陳元走在前面,不時回顧袁雪,她爬不上來時,就伸手拽她一把。他的掌心乾燥溫暖,被這樣的手掌握著,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
終於攀上山頂了,兩人長舒了一口氣,忽見對面山頂人頭攢動,陳元恍然地笑:“看來我們走錯路了。”
袁雪把雙手撐在腰裡,愜意四顧:“走錯路反而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她眯起眼睛,手在空中比畫著,來回取景。
陳元在一旁看她:“你會畫畫?”
“嗯!”袁雪點頭,神色惋惜,“可惜忘記帶畫架上來了。”她指著遠處一棵從崖邊探出頭來的松樹,“看到那棵樹沒,配上後面連綿起伏的群山遠景,畫出來一定很好看。”
陳元取出相機:“可以拍下來,回去後你慢慢畫。”
袁雪回眸看他:“我還會畫人物素描,要不要哪天也給你畫一幅?”
“是嗎?水平怎麽樣?”陳元調試相機,並不看她,“我太太也喜歡畫畫,給我畫過肖像,我覺得簡直像另外一個人。”
這是他第一次在袁雪面前提起夫人。
袁雪笑道:“我畫得也一般,不過應該不會把你畫成別人。”
她眺望遠方:“我家鄉有種捏泥人的手藝,一個親戚就開了這樣的泥人作坊,每回放假我都會去作坊玩,最愛乾的事就是替白色的泥人坯子上色,我畫的臉譜不賴。他們都說我有這方面的天賦。”
“你父母是幹什麽的?”
袁雪神色略微僵滯:“……我爸爸媽媽很早就過世了,我一直住在親戚家裡。”
陳元一臉歉意:“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習慣了。”
然而陳元並未釋然,臉上有層朦朧的惆悵,和難以言說的憐惜。
“陳總,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陳元重新舉起相機,面龐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笑意,“傳聞是怎麽說的?”
“呃?”袁雪一時沒反應過來。
“身無分文的窮小子走狗屎運,遇上了富家千金,從此飛黃騰達,腰纏萬貫。”
他神色泰然地轉過頭來:“是這麽說的吧?”
袁雪笑得很尷尬,她沒想到陳元這麽直接。
陳元輕松地向她聳了聳肩,臉上的笑容仿佛純粹是在安慰她:“沒關系,這是事實。”
袁雪默默注視了他片刻:“可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
陳元低頭笑笑。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陳元看向她。
“你第一次見到我時,把我錯認成另外一個女孩……”
陳元的臉色微微一變。
“那個叫柳詩的女孩,她……是誰?”
她沒有立刻得到答案,陳元沉默的面色顯出幾分僵硬。
“對不起。”袁雪如夢初醒似的,“也許是我太冒昧了,不該問這麽無禮的問題……”
她有一雙比星星還明亮的眼眸,裡面盛滿單純與好奇,還有一絲懊惱,當她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自己時,陳元覺得仿佛有股吸力,要把真實的自己推出體外,且不容抗拒。
“柳詩,”當舌尖滾過這個名字時,他依然能體味到來自內心深處的苦澀,“是我的一個朋友。一個……對我來說,曾經很重要的朋友。”
他臉上的神色令袁雪明白“柳詩”對他而言,絕不僅僅是朋友那麽簡單。
“我長得真的很像她?”
陳元凝視她,袁雪的眼裡似有期待,似有迷惘,令他忽然不敢直視:“不,你和她不像。”
他不知該怎麽回答她的問題,視線投向遠處,發現對面山頭的人群正在急速減少,他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轉用輕松的口吻對袁雪說:“他們都下山了,咱們也得抓緊過去集合,下面還有不少節目。”
袁雪依舊跟在他身後行路,與他保持兩個台階的距離,當她再度仰望陳元時,隻覺得他身上迷霧般的氣息越來越濃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