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第 232 章

  是日，秋雨綿綿，聽得外面雨水淅瀝瀝敲打在屋簷以及石階上，滴滴答答聲令蕭瑤一陣恍惚，手中拿著的書卷也隨之滑落在榻上。

  幾日前楚尋一番話，乃讓她困惑煩惱至今。無論在做什麽都是心不在焉，月兒與阿一似乎也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放了她一日假，讓她好生休息。

  平日總是忙活，難得一日閑空，她也不知該做些什麽。想起這幾日自己總是有意無意在躲避著楚尋，她總害怕他再來窺視自己滿是瘡痍的內心，以及皮囊之下所掩蓋著的嫉恨嘴臉。

  好在這幾日因布坊上的生意之事，他已外出，自己才得好好喘口氣。今日也不知是何緣由神使鬼差的來到其書房前。雖說楚尋的書房本就沒有上鎖，誰都可以進來借閱，但平素裡因他總是喜歡呆在書房，蕭瑤從未進過。

  今日偶然，被她發現這小小書房內裡裡外外竟有十多個書架，上面擺放著許多奇聞異事錄，以及各種遊記，鬼神怪異，幾乎都是她喜歡閱讀的書卷。欣喜之余亦顧不得這裡原是楚尋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他臥榻之上翻閱起來。

  適時外面下起小雨，這才忽然打斷了其思路，惱人的回憶又上心頭。惆悵與孤獨感陣陣襲來，讓她對未來茫然卻又不知所做。

  “可是蕭瑤在此？”

  忽然一聲詢問，使得她從思緒中回神，抬眼便看到那人手中握著把油紙傘，含笑站在窗外，一身素色青衫上沾染了不少雨水。也不知是否自己錯覺，他身上完全沒有平日那吊兒郎當的姿態，笑容中也少了幾分戲耍，多了些溫意。

  蕭瑤下意識趕忙從臥榻上下來，正想要逃。沒想對方速度比她要快，幾步走來正正好好堵在了門口之處，“在看《南巡遊記》？”

  順著他手指之處，蕭瑤看到那本不知何時已經滑落在地的書籍，木然的點了點頭。接著聽得對方幾乎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氣，“蕭瑤可是因為前幾日的事，所以一直在躲我？”

  “少爺多慮了，我沒有……，我要回去了。”她垂眸遮遮掩掩。

  “既然沒有我們坐下來聊聊如何？”對方十分誠意的邀請。

  “聊什麽？”她抬首一臉迷茫。

  “就聊蕭瑤為何會想要修仙？”他笑容讓人難以莫測。

  她為何會想修仙？記得初見仙者時，那站在法寶上的身姿，衣袂飄飄的模樣，自由自在的豪氣無一不令人神往。然後她想要逃出那個既看不到大海也看不到青山終日隻可見一片黃土的小山村；她想要活的長長久久，然後遊歷遍書中所寫的每一個地方；她希望能夠瀟瀟灑灑，肆意翱翔不受任何束縛。

  “追尋一片廣闊的地天，無所拘束自由自在……這只有修者才能做到。”她目光透過他，望向外面細雨似在回憶。

  “無拘無束的自由麽？”這一瞬對方笑了，那笑容有些刺眼，“可是蕭瑤你弄錯了，這世間並無絕對的自由。”

  “怎麽會！修者無所不能，揮一揮衣袖便可翻江倒海，是任誰都無法束縛的存在！”蕭瑤瞳孔瞬間緊縮，這個人竟想要摧毀她一直以來堅信的信念。

  “那只是至高無上的力量，而不是所謂的逍遙自在。所謂萬物是逃不過天地規則的束縛，生老病死，恩怨情仇，就算能夠修得長生，一旦神魂被毀依舊是逃不過自然生死輪回，你可有能力將其中規則一一打破？”

  “我……”蒼白的事實令她胸中湧起一片惶恐。

  “不信，你再捫心問問自己，修道這麽多年，你可自由？或者你還在逃避著什麽呢？”他繼續肆意掀起她內心暴風，欲要將她蠶食乾淨。

  蕭瑤怔在當場，隻覺手腳發冷腦中一片空白，再回首時，楚尋卻早已不知道去向。

  她渾身冰冷是一步都走不動，依靠在門檻上，內心很亂，原來長久以來她追尋的一切不過都是如鏡中花水中月般的幻影？這世間是真的沒有自由存在麽？

  那既然一切都不存在，她一直渴望追尋著的又是什麽呢？昏昏沉沉中，隻覺陣陣倦意襲上心頭，竟是閉上睡了過去。

  恍惚中，她似乎夢到了小時候，那次娘在教她練字，外邊也似這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娘出神的望著窗外，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容。

  那種發自內心的溫暖笑意，讓她忍不住輕問：“娘在想什麽？笑得那麽開心？”

  “娘在想紅色沙礫那頭的極樂會是個什麽模樣。”

  “光是想就會很開心嗎？”小小的她一副困惱的模樣嘟起嘴，惹得娘笑容更甚。

  “傻丫頭，重要的是心，娘的心中住著那一片天地，想起來自是開心的。”

  她聽著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繼續握住筆描寫剩下的字，這時緩緩聽得娘在耳邊輕語：“瑤兒，你可要記住，就算有那麽一日你會失去所有，唯獨心不可以遺失。”說著娘的手暖暖貼在她胸口之處，“這裡是你唯一的淨土，讓它暖著，你便能一直更好的活下去，娘也才能夠放心，娘或許就快……”

  後面的話娘沒在說下去，小小的她縱使因為娘的話太過深奧沒能聽懂，但還是揚起了笑臉，“恩，娘，我這裡很暖，因為有娘捂著。”

  於是在那樣一個下著雨的日子裡，娘親抱著自己，微溫的暖意溢滿了那個簡陋的小屋，就算曾經的觸感已經遙不可及，但確實永遠駐扎在了心底。

  醒來時，蕭瑤已是滿臉淚水，也不知是誰把她搬到了臥榻上，並替她蓋上了被子。

  一場暖夢後，她的心境從來未如此清明過。她曾期望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一切皆由心念而生，所謂意隨心動，哪怕天地間沒有真正的自由又如何？她的心卻是自由而無所拘束，不被世間規則所束縛的，只要這樣足夠了！
  蕭瑤猛的一掀被褥，光著腳便跑了出去，她要去找楚尋！
  出了房間，一路跑到小院內，發現大家都圍坐在院內石桌旁，她衝過去站在那端坐桌前正飲著清酒的男子身旁，她也不再怕他，躲他，只是堅定說道：

  “這世間是有自由存在的……，我意逍遙，自由便在我心，管他天地規則，任誰也無法束縛！”

  意料之外，他並沒有出言再反駁，只是雙目含笑，“這倒是大實話，當然，唯有作繭自縛。”

  後一句意味深長，使得蕭瑤不由臉一紅，這時對方又道：“你風風火火跑過來就是為了要和我說這些？”

  蕭瑤一時語塞。是啊，她為何要和他說？然後大家都圍在這裡做什麽？
  見她一臉茫然，月兒撲哧一笑，將一碗飯和一雙筷子塞到她手中，“姐姐，快坐下，今兒是中秋佳節，我們大家一起賞月吃團圓飯。”

  今日是中秋節？蕭瑤微愣，發現眼下天色已經全黑，剛下過雨地上有些潮濕，天上還有雲層，並沒有看到月亮。

  石桌上滿桌豐富的菜肴，中間還有一盒月餅，所有人都沒有動筷，看樣子是在等她。

  如今月兒和吳媽正笑盈盈的望著自己；阿一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也退卻了渾身冷意，眼中似有暖意；至於楚尋雖然沒看自己，但唇角還是藏不住勾起悅人的弧度。

  不知怎麽的，她鼻頭一酸，竟有些忍不住想要落淚。在修仙界時不曾覺得，但為何一入這紅塵世俗卻是變得如此脆弱了？
  她一坐下端好碗筷，便見月兒開心大喊道：“人都到齊咯，少爺可以動筷子了麽？月兒餓了。”

  “都動筷吧。”楚尋微微頷首。

  話音剛落，那廂阿一便已夾了塊紅燒肉扒起飯來，看得出已經餓壞了。接著大家都各自動筷，氣氛和樂融融。

  蕭瑤低著頭掩藏住自己含淚的雙目，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這時一隻雞腿忽然塞到她碗中，抬眼便看到月兒那張圓圓的蘋果臉，眸子亮若星辰，“姐姐，我們是一家人。”

  “謝謝……”她哽咽著又趕忙低下頭，淚水全落在飯上，心中又暖又疼。

  家在她記憶裡便是簡陋的屋子，溫婉的娘，還有年老的阿嬤。就是在仙羽門她亦未曾覺得那是個家，原來這裡也是家麽……

  這時身旁有人輕輕碰她，微微側首，只見她的一雙鞋子靜靜躺在地上。

  再抬眼，便見那人臉上帶著淡淡笑容，輕柔而奪目，“穿好，剛下過雨，天氣涼，別沾染上風寒。”

  “謝謝。”她沒敢繼續再看，這句謝謝不止是對他幫自己把鞋拿過來，更是對他一棒呵醒自己。她很慶幸自己選擇留在了這個溫暖的地方。

  “快看啊，月亮出來了！”月兒望著天空，話語中充滿快樂。

  幾人也同時抬首望向天空，不知何時雲層已被陣陣涼風吹走，雖然還有幾朵殘雲，但並不影響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天空，灑下溫潤的光華。

  望著當空明月，蕭瑤臉上淚痕已乾，下意識輕輕捂上胸口：娘，這裡依舊溫潤，我還能再走下去。

  一朝仙途，渾渾噩噩幾百年，如今幡然醒悟，她要在這裡重頭開始，修心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