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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空下了雨》第29章 終獲光明(7)
  第29章 終獲光明(7)
  下課了,走在甬道上,她心神不安,時不時將手機拿出來握在手中,生怕自己耳朵也不靈敏錯過那個重要電話。林雪初忽然出現,緊跟了幾步,和她一起出了校門,帶著些許醋意問道:“怎麽?等卓然的電話?”

  “不是。”

  “他今天來接你嗎?”

  “不,他今天會加班,”

  “那坐我的車吧!我送你回家。”林雪初說不清是善意還是別有用心地邀請。

  盡管玖玥客氣地拒絕了,林雪初還是不由分說地將她塞進了自己停在路邊的車子。

  “謝謝你啊小雪。”

  “謝我什麽?謝我把那個秘密告訴了你讓你知道了真相?”林雪初反問。

  “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是,我想過了,他是無心之舉,他不願親口告訴我,證明這依然是他心裡過不去的坎,是他無法面對的事,在他心裡,這也是一塊傷疤,既然他不願揭開,我為什麽要去質問求證,讓他難堪讓他痛苦呢?”

  “所以你就寧願自己痛苦?傻叉。”林雪初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

  “我沒有痛苦,只是為他難過,他背負了這麽多年的心理負擔,比起我的失明,內心的折磨才是更為痛苦的事。”

  “你就不能不共戴天地仇恨他嗎?就不能怒火中燒地咒罵他嗎?你就不能不裝出這副天真善良純潔無邪善解人意的純潔小白兔聖母瑪利亞的形象嗎?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你的存在,讓我感覺好挫敗,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可笑的小醜、邪惡的毒婦。”林雪初凝視前方的雙目,漸漸地露出凶光,她“啪啪啪”地用力地按著車喇叭,忽然憤怒地一轉方向盤,將車子開向一條僻靜的路。路上車輛稀少,她將車子開到最大碼,像失控一般,橫衝直撞。

  玖玥嚇壞了,緊緊地抓住了把手,身體緊繃起來,驚悚地叫道:“小雪,你、你開慢點兒啊!你瘋了嗎?這樣很危險的。”

  “我是瘋了,你害怕嗎?哈哈哈!你不是什麽都不在乎嗎?看你恐懼的樣子還真好玩啊!”林雪初放肆地大笑著,笑出了眼淚。

  玖玥聽天由命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林雪初的電話忽然響起來,玖玥牙齒打著戰提醒她:“你、你電話。”

  林雪初置若罔聞,依然加大馬力往前開。

  緊接著,玖玥的電話也響起來,她連忙掏出來,誰知,車子速度太快,手一抖,電話滑了出去,不知道落在了什麽地方,依然執著地響著。

  玖玥急得快哭出來,手機的語音報號顯示是卓然打來的,不知道他有什麽事,他是不是聯系到了陸修遠?還是要通知她手術的事?玖玥最不想錯過的,是關於陸修遠的消息。

  車子漸漸駛出了市區,到了郊外一片正在抽穗的麥田前停了下來。電話響了很久,終於平靜下來。車子停穩,玖玥終於長長地松了口氣,俯下身,摸摸索索,在座位的夾縫裡找到了手機,想要回撥過去,卻發現又沒電了。她懊惱極了,忍不住對林雪初大發雷霆,哭喊道:“林雪初,你太過分了,你知道嗎?這個電話對我很重要。”

  林雪初沒有反駁,一番瘋狂飆車之後,剛才的戾氣也消失殆盡,她的口氣忽然無比柔和:“玖玥,對不起,我們和解吧?我很快就要離開了。”

  玖玥一愣:“離開?你要去哪裡?”

  “加拿大。哥哥已經為我辦好了留學,下個月就走。”她感傷地說,“只有在要離別的時候,才知道哪些是自己最珍視、最不願舍棄的。你和卓然都是。如果,我曾經無意傷害到你,請你原諒我。”

  “不,是我無意傷害到了你。”

  “別說這些了。聽說你下星期要做手術了?”

  “卓然告訴你的?”

  林雪初自嘲地苦笑一下:“他才不會告訴我這些。是我哥告訴我的,你的事,他都很關注。你別誤會,我哥其實沒有惡意,只是有時候做事的方式有問題,這大概是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的通病吧!以為只要自己想要什麽,這個世界就可以任自己予取予求。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無論你多美貌多富有,這世上總有一個人不愛你;無論你走多遠吃過多少苦,這世上總有一些地方,你無法到達。卓然的心,就是我到達不了的地方。”

  這份推心置腹的剖析,和雲淡風輕的釋然,讓玖玥有些心酸,又有些感動。

  “趕快做手術吧!等下次我回國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看日出看夕陽了。”林雪初望著眼前夕陽醉金的美景,像從前那樣,親密地攏住了玖玥的肩。

  “謝謝你對我說這些,讓我知道,我沒有失去你這個朋友。”

  “是朋友,也是老師哦!叫我林老師!”林雪初心情大好地開起了玩笑,並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遞給她,“快給他回個電話吧!不然大情聖一會兒擔心死了。”

  玖玥剛剛接過電話,車門忽然打開,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拉了出去。林雪初隨即也下了車。

  是卓然。他緊張兮兮地左右打量玖玥,目光裡滿含心疼:“你沒事吧!”回頭又轉向林雪初怒不可遏地喊道,“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樣開車很危險?你不要命了不要拉上別人做墊背。我警告你,離她遠點兒。”

  話音未落,林雪初的眼淚就下來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這樣吼過她,從來沒有人這樣粗暴地對待她,剛剛平息的火氣,又被卓然點燃了,她失控地喊道:“對,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我明明知道已經分手了,明明知道你不喜歡我,還恬不知恥地跑到你家裡,在阿姨面前討巧賣乖、裝瘋賣傻,你對我不冷不熱,像躲瘟神一樣躲著我,可我還是自欺欺人地裝糊塗,告訴自己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偶爾見見面聊聊天也是好的。一個人連自尊都不要了,不就是瘋子嗎?如果不是剛才我接走了玖玥,你才不會撥我的電話對嗎?你隻關心玖玥的安危,你關心過我嗎?哪怕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你關心過我嗎?從來只有敷衍,只有指責。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這個在別人面前被稱為“白富美高冷豔”的女孩,一次次在卓然面前如潑婦般儀態盡失,如果不是傷透了心,還能如何解釋。卓然有些愧疚,口氣柔和下來:“不管怎樣,你也不該拿自己和別人的生命開玩笑。”

  玖玥怯怯地拉拉卓然的衣袖:“你誤會她了,小雪沒有做什麽傷害我的事,她只是帶我來兜兜風,她沒有惡意,還……”

  話還沒說完,就被林雪初打斷了。她倔強地擦擦淚水,沒好氣地喊道:“你閉嘴。卓然,趕緊帶你的小白兔走吧!別讓我再看到你,我永遠也不想再看到你。”

  卓然歎口氣,帶著玖玥,走出了林雪初淚眼婆娑的視線。他臨時去校門口接玖玥,本來是想告訴她周末手術的一些安排,誰知在路口看到林雪初將玖玥強拉上了車,並瘋子一樣在路上狂飆,他心急如焚,擋了一輛車追了上來。回去的路上,玖玥才告訴他:“你真的誤會她了。她帶我出來是告訴我,她要走了。”

  “走?去哪裡?”

  “出國留學,離開這裡。”

  卓然心裡頓時愧疚叢生,悔不該剛才那樣對林雪初惡聲惡氣。

  天色暗下來,他們坐上了郊外回城的末班車,燈火在眼前漸漸亮起來,落在玖玥的臉上,她忽然吟起了席慕容的一首詩:“在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個人,請一定要溫柔地對待他,不管你們相愛的時間有多長或者多短,若你們能始終溫柔地相待,那麽,所有的時間,都將是一種無瑕的美麗,若不得不分離,也要好好地說再見,也要在心裡存著感謝,感謝他給了你一份記憶,長大了以後,你才會知道,在驀然回首的刹那,沒有怨恨的青春才會了無遺憾,如山崗上那輪靜靜的滿月。”

  這首詩卓然也讀過,他知道玖玥是為林雪初抱不平,他自己心裡也覺得愧疚,於是感慨道:“是啊,時光那麽長,而我們在人世間的相聚卻只是短短一瞬,是應該好好珍惜。”

  “對了!你今天不是加班嗎?突然又來找我,什麽事啊?”

  這普通的一問,讓卓然的目光在車廂的暗影裡瞬間黯淡下來,他突然跌入一種無法控制的絕望和痛苦之中,半晌也沒說話。

  “怎麽不說話啊?”

  卓然從那個短暫的神遊中回過神來,說:“哦!我去醫院辦點兒事,恰好碰到陸漫漫的媽媽,她告訴我,漫漫有救了,上周有一個留下血樣的人和陸漫漫配型成功,她很快就可以做骨髓移植手術了,我是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

  “太好了。”玖玥喜形於色,綻開一抹開心的笑,“這幾天我一直等陸修遠的電話,他沒有聯系我們,我本來已經絕望了,沒想到啊,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漫漫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她又想起卓然的前一句話,於是隨口問了句,“你去醫院辦事?辦什麽事啊?”

  “啊!唔!那個!”卓然忽然支吾起來,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沒什麽,這家,是為你出資的這家基金會的定點醫院,讓我去辦一些手續,後天,你就該住進醫院準備手術了。”

  “哦!”

  “別怕!”

  “我不怕,有你在,我不怕。你不會像上次一樣,突然消失吧?”

  “不會,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12
  陸漫漫的手術,和玖玥的手術,恰好安排在同一天。從病房轉入手術室的時候,她們在走廊相逢。兩個人都從白色的床單下伸出手來,緊緊地握在一起,為對方加油打氣,祝福祈禱。陸漫漫要做的是骨髓移植,玖玥先做的是開顱手術,都不算小。每一台手術,在期待新生的同時,都伴隨著風險。她們沒有任何時刻比此時更加清楚,意識到生命面臨著一個暗藏沼澤和一個布滿鮮花的路口,迷霧重重,除了科學和醫術,唯一可依靠的,便是上帝的選擇。

  兩個如花的生命,被推入不同的手術間。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門外等候的人,都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表情各異。

  這一次,卓然沒有食言,從玖玥入院,一直到她進入手術室,他都一直相伴左右。臨進手術室那一刻,他還像哄小孩一樣向一直拉著他的手依依不舍的玖玥承諾,等她醒過來,他會為她買一隻草莓味的大號棒棒糖。

  主刀大夫從玖玥的顱內取出了一塊蝴蝶形狀大小般的鈣化物,讓在場的人大為震驚。但這也意味著,手術很成功,為下一步眼角膜移植掃清了障礙,等她蘇醒過來休養幾天,很快就可以進行眼角膜移植手術。

  “那她什麽時候可以蘇醒呢?”卓然和景阿姨幾乎異口同聲地問。

  “這個不好說,每個人的身體都有差異,看個人的恢復情況。”大夫留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將眾人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陸漫漫的骨髓移植也很成功,但因為身體免疫力極差,被安排到無菌病房。當天晚上,她就從病房裡給卓然打了電話,詢問玖玥的手術情況。

  “還沒醒過來。”卓然的情緒很低落。

  “還不到一天時間,不要著急。”陸漫漫無力地安慰了一句。

  從手術室出來,玖玥被安排到重症監護室,從病房的玻璃窗看進去,她一頭烏黑的長發已蕩然無存,頭部被帽狀繃帶裹著,渾身插滿了管子,讓人心疼。卓然和景阿姨不眠不休地陪在病房外,誰也不肯離去。

  走廊裡紅色的時間指示燈刺目地閃爍著,每一分鍾都是煎熬。卓然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慢。

  兩天后,護士告訴他們,玖玥的手指有了輕微的知覺。四天后,她被轉入普通病房,可依然雙目緊閉,沒有蘇醒的跡象。

  “卓然,你回去休息吧!看你,眼睛都敖紅了。”景阿姨勸道。

  “不,我答應過她,要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如果她醒來我不在身邊,她會難過的。”

  這時,陸漫漫竟推門走進來,卓然大吃一驚,她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是偷偷溜出來的,醫生不讓我亂跑。”她也已轉入普通病房,臉色和精神看上去好了許多。

  “漫漫,你應該聽醫生的話,萬一感染了就不好了。”景阿姨也憂心忡忡地勸道。

  “沒關系啦!我來看一眼就走。”陸漫漫回頭,看著玖玥恬靜如水的臉,憂傷地說,“趕快醒來嘛!你答應我還要和我一起去上學,不可以說話不算數啊!”

  景阿姨聽聞此言,更加沉重地歎了口氣。

  “阿姨,別心灰意冷嘛!咱們都來和玖玥說說話,講點兒她喜歡的感興趣的東西,她記憶裡最深刻的事物,說不定很快就醒了。電視裡都這樣演的,醫生不是也這樣說的嗎?”

  景阿姨覺得漫漫說得有道理,連忙湊到床前,流著淚聲音哽咽著:“玖玥,乖,快醒來跟媽媽回家去,媽媽做紅豆卷給你吃,你不是最喜歡媽媽做的紅豆卷了嗎?還有啊,你的吉吉想你了哦!再不回家,它就要鬧脾氣了。”

  陸漫漫讚許地給阿姨暗暗豎了個大拇指。

  可卓然,依然愁眉緊蹙,不發一言。他忽然輕輕地哼起了一首歌,一首陸漫漫從來沒聽過的歌:“蒲公英開滿山坡,蝴蝶飛過小河,校園樹下秋千上,是誰在唱著歌。她唱雲飛雨落,花開寂寞,蒲公英飛走再沒回來過。 花兒落了結出果,教室裡坐著你和我,簷下鈴聲敲響了,老師也上完最後一課。你還有什麽話沒有說,說吧說吧快告訴我。明朝萬水千山隔,再見已無多。”

  原來真會有奇跡發生,在她眼瞼上的睫毛如黑色的蝴蝶落在上面,忽然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又顫動一下。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是雲滌鎮的小小女童,她和卓然從家裡偷偷溜出去,坐在開滿野花的山坡上,他教她朗讀古詩:“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從山坡那邊很遠的地方,小學校的鈴聲響了,學校裡的孩子們唱起了歌,那清新優美的歌詞清晰地傳入玖玥的耳朵:“蒲公英開滿山坡,蝴蝶飛過小河……”

  她終於醒了過來,叫了聲:“卓然。”

  他抓住了她的手,激動地呼喚:“玖玥,玖玥,我在這裡。”

  媽媽喜極而泣,陸漫漫也驚喜地湊到床前喊道:“還有我還有我,我還活著,我們都活著。”

  “是啊,我們還活著,活著真好。”

  玖玥和陸漫漫的手術,都進入了穩定的恢復期,陸漫漫常常偷偷溜出病房,來找玖玥聊天。卓然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好好休息了,況且還在實習期,耽誤了許多工作,終於被景阿姨嚴厲地斥責回家。

  回到家裡,他匆匆地洗了個澡,小小地眯了一會兒,又準備朝單位趕。媽媽心疼地埋怨道:“看看,你不要命了,身體都熬成什麽樣了,為了她,把自己作踐成什麽樣了。”

  說歸說,語氣卻柔軟了許多。這一次,卓然竟沒有面紅耳赤地反駁,反而忽然沉默地上前忽然抱住媽媽,莫名其妙地說:“媽,我愛你。”

  這沒來由的一句西方式的“我愛你”,將這個平日口冷心熱的女人搞得瞬間熱淚盈眶,她也緊緊地抱住兒子,哽咽著:“媽媽也愛你啊!”有再多的埋怨,也在這一刻悄悄地餳化,消失無蹤。她拍拍兒子的肩,“要去醫院看她就去吧!自己也注意身體,記得吃飯。”

  從家裡出來,卓然卻並沒有去醫院。他先去了實習單位,交代了一些工作,續請病假,然後,又去找林雪初。

  正值下午放學,人群裡,他看到了身材高挑永遠醒目的林雪初。

  他主動上前打招呼:“小雪。”

  林雪初見到他,頗顯意外,酸溜溜地調侃:“玖玥不是在醫院嗎?你沒陪著她?”

  “不,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林雪初一愣,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的車鑰匙,心裡依然難抑那股莫名的悸動,有些慌亂地說:“那,走吧!”

  她載著他,將車子再次開到郊外。一路上,卓然的臉色青黑,不發一言,嘴唇緊抿著,胸口卻時不時提起一口氣,仿佛有許多話要說的樣子。

  正好,林雪初也有話要對他說。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這三個字,旋即又對視自嘲地苦笑了。

  “聽玖玥說,你很快就要出國留學,離開暄城了。小雪,對不起,我那天態度惡劣,不該對你那樣大吼大叫,讓你傷心。”

  “就因為我要走了,所以才來對我說這番話,讓我和你都心裡好過一點兒嗎?如果是因為這個,大可不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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