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後重逢(2)
不出玖玥所料,第二天早晨她離家準備去學校的時候,爸爸媽媽已經和好了。她聽到他們小聲地討論著早餐的味道、雞蛋的軟硬,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玖玥放心地出了門,她早已適應了視覺障礙者的生活,能夠輕車熟路地按照既定路線,獨自安全往返學校。
玖玥初來暄城入學的時候,按照她的情況,很多人勸媽媽送玖玥到盲人特校,可媽媽卻堅持送女兒入普通學校。
玖玥並非全盲,左眼視力在0.3到光感之間,媽媽求爺爺告奶奶,請求那個和善的校長給玖玥一個和其他孩子一樣平等的受教育機會,她堅信自己很快就可以為女兒做手術,她不願玖玥進入特校,最終成為一名盲人按摩師,她要讓女兒像正常孩子一樣升學、畢業、戀愛,世界在她眼前打開不同的大門,她有機會自由地選擇人生。
校長大約也看過《阿甘正傳》,終於被這位執拗的家長感動,同意玖玥入學。然而上普通學校對於一個“盲人”來說,面對的是更多的艱難,同學的嘲諷和孤立尚且不論,既是平等的教育機會,那麽同樣的教材,同樣的講課方式,最開始對玖玥而言,如同天書,媽媽隻好托人從外地某醫學試點學校買來適合低視力患者使用的同步教材,為玖玥驗配了助視器,每天晚上幫玖玥複習,才使她的成績不至於太落後他人,終於正常考入了大學。
在學校裡,樂觀開朗的玖玥其實人緣很好,一進校門,總有同學友好地打招呼。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拍玖玥的肩。
“玖玥,早啊!”是劉夢熊的聲音。
劉夢熊是玖玥的同班同學,聽同學議論說,劉夢熊幼年患小兒麻痹致左小腿殘疾。從同學們的譏誚和自己的感知想象中,她形塑出劉夢熊的樣子是胖胖墩墩的,有點內向,走路時有微微的幅度,像他說話時總緊張得不平整的喘息。
“嗯!你早!”玖玥清脆地應道。
“我帶了小籠包,要不要吃?”劉夢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隨意又熱情。
玖玥拒絕了:“我吃過早餐了,你吃吧!”
劉夢熊跟在玖玥身後,越走越慢,走到一棵銀杏樹下,忽然停下來,喊道:“玖玥,等等!”
“怎麽了?”她停下腳步。
“那個,那個,下午放學,能不能,去一下學校後面的銀杏林,我有東西給你。”
“什麽東西?現在不能給啊?好吃的,還是好玩的?”
“就知道吃!”劉夢熊漲紅著臉,親昵地調侃了一句。
“什麽啊?神神秘秘的。”
“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好吧!”玖玥爽快地答應了。
或許是共同從最初的那種集體譏諷排斥中走過來的,劉夢熊對玖玥常常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玖玥也同他走得很近。事實上,和玖玥想象得完全不同,其實劉夢熊是少有的俊秀少年,令女生嫉妒的唇紅齒白,眼神如黑曜石一般閃亮,但看人時卻寒凜如冰。他長得很漂亮,卻並不討喜,自尊心很強,在受到同學恥笑或輕慢的時候,常常會像豎起堅硬防禦壁壘的刺蝟,和同學針鋒相對惡語相向地吵架,大家都不喜歡他,他沒有朋友,在學校裡,玖玥是他唯一的朋友,只有面對玖玥時,他的臉上才掛著玫瑰花一般的羞澀甜蜜的笑容。
一整天,陷入初戀的少年都心神不安,上課的時候,望著隔了兩排座位之遠的那背影發呆。此刻,他和玖玥的距離是二點五米,有一次下課的時候,他悄悄量過這個距離。
可粗心的玖玥很快忘記了他們在早晨的約定。下午院系領導召集各班班幹部開會,作為宣傳委員的玖玥也在其列。會議的內容是上星期早已安排好的活動—放學後,包括玖玥在內的幾位學生代表和兩位團委老師要奔赴一家醫院,帶著愛心卡片和鮮花,還有上星期募捐的愛心善款,去看望慰問一個在車禍中父母雙雙喪生自己也失去右腿的七歲女童。
玖玥還記得要給劉夢熊打個招呼說聲抱歉,但他早已不見了蹤影,於是她隻好拜托同學告訴劉夢熊,她臨時有事不能赴約了。
劉夢熊在五月的銀杏林裡,從黃昏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要等的人。
到達病房的時候,那個女童正在傷心地大哭,吵著不要打針,吵著要媽媽。
“不要,不要打針,媽媽!媽媽來接走楠楠啊!”
淒厲的哭聲回蕩在病房裡,衝撞著每一個人的耳膜,讓人聞之心酸。
年輕的小護士缺乏耐心,有些煩躁但又極力壓低嗓音作溫柔姿態:“小朋友,別亂動,不會痛的。”
“騙人!我要媽媽,媽媽!”
玖玥心裡黯然,沉默地走上前,摸索到床邊,輕輕地抓住了女童的手說:“楠楠!不哭。”
那雙手,仿佛有魔力似的,那個叫作楠楠的女童瞬間安靜下來,她回過頭,睫毛上還掛著亮晶晶的眼淚,怔怔地看著玖玥,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猶疑地有些試探地小聲哀求:“姐姐,你知道我媽媽在哪裡嗎?幫我叫她來,叫她接我回家好嗎?我不想住這裡了,好嗎?”
玖玥努力吸吸鼻子沒讓眼淚掉下來,依舊掛著淡淡的甜美微笑,說:“好啊!可是你先幫我一個忙好嗎?”
“你說?”到底是孩子,楠楠很快天真地和玖玥做起了交易。
“你幫我看看,外面是不是有薔薇花開了啊,都是什麽顏色啊?”
楠楠有些詫異,用一種不以為然的口氣說道:“姐姐離窗戶邊更近呢!不會自己看啊?”
“可是,姐姐看不到啊!”玖玥平靜地說。
女孩愣住了,她盯著玖玥那雙清澈空靈的眼睛,努力尋找著什麽。她猜,是眼前這個姐姐在和她開玩笑吧?這麽漂亮的姐姐,這麽明亮的眼睛,怎麽會看不見呢?她抽出被玖玥握住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玖玥的臉上,一絲表情起伏也沒有,依舊是淡淡地微笑:“姐姐在很小的時候,就像楠楠這麽大的時候,生了一場病,眼睛就看不到了。”
“你難過嗎?”孩子天真地問。
“難過啊!”
“姐姐會哭嗎?”
“會啊!像楠楠一樣,哇哇大哭,可傷心了,臉都被抹成小花貓了。”
孩子“咯咯”地輕笑了一下。
說話間,護士的針頭輕輕地推入楠楠手背上細幼的血管,楠楠皺著眉頭,齜牙咧嘴又扯出要哭的表情,可最終還是咧開一個很難看的笑容,因為玖玥在她耳邊說:“想哭就哭咯!可是哭完別忘記笑就好。”
小女孩看到窗外的薔薇真的開了,深紅、淺紅的,仿佛幼兒園裡那群夥伴的笑臉,全都擠到她的眼睛裡。她輕聲地告訴玖玥:“姐姐,薔薇花真的開了,有深紅的、淺紅的,你看不到,那我說給你聽哦!”
病房裡靜悄悄的,誰也不忍打擾這對同病相憐促膝相談的姐妹。
團委老師之前安排部署好的慰問活動的程序環節全部用不上了,臨別的時候,小楠楠依然不忘叮囑玖玥,幫她找媽媽來,玖玥輕輕地握握她的手,嘴上答應著,心裡卻萬分不安,謊言最終還是會在楠楠面前被拆穿,她的承諾,只能是善意的敷衍。
走出病房的時候,楠楠的遭遇讓玖玥心神不寧,她又對道路不熟,迎面撞上一個人,腳下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差點就要摔倒。
跌倒之際,一雙有力的手將她穩穩扶住。
自從失明以來,撞人或摔倒玖玥已習以為常。
一旁同來的同學陸漫漫連忙從那人手中扶過玖玥,玖玥站穩了,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有一個粗暴的聲音叫囂道:“走路看著點啊,瞎了啊?”
玖玥一窘,潑辣的陸漫漫馬上反駁:“怎麽說話呢?”
旋即一個清朗而不失沉穩的男聲略顯慍怒地斥責道:“小王,住嘴。”隨之很快又換上一副謙卑有禮的腔調轉向玖玥,“同學,對不起!怪我不小心。”
“是我不小心,對不起,對不起!”玖玥知道,自己撞到的這個人,只是為掩飾她失明的尷尬,故意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咳,還真是個紳士呢!
粗聲粗氣被稱作小王的男子臉上訕訕的,不服氣地撇撇嘴,而被撞的男子彬彬有禮地側身給兩位同學讓開路,年輕的臉上掛著謙和的微笑。
陸漫漫卻白了那兩個人一眼,拉起玖玥就走,一邊走一邊嘟囔:“別理他們,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玖玥不明就裡:“乾嗎那樣說人家啊?”
“呵!聽說是一個大集團公司的老板,哼!也來給小楠楠獻愛心了,假惺惺。”
“那不是挺好的嗎?”單純的玖玥總是把問題想得很簡單。
“獻就獻吧!還要帶上一大幫記者,你剛才是沒看到那些攝影機和話筒。唉!”陸漫漫世故地說道。
玖玥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置可否,隨著同學和老師走出門診大廳。
忽然,嘈雜的門診大廳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爸,什麽時候下班啊?媽叫我來等你,說一會兒一起去外面吃飯。”
“還早呢,你們去吧,別等我了。”
玖玥停住了腳步。
是小風,是小風的聲音啊!他這麽久沒去蛋糕店,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
她驚喜地回頭喊了句:“小風?小風?”
卻無人應答。
陸漫漫問道:“你叫誰啊?碰到熟人了?”
“嗯!我聽到小風的聲音。”
“小風是誰?看你這臉紅心跳、著急忙慌的樣子,你這家夥,也戀愛了吧?”
玖玥仿佛被看穿心事,紅了紅臉,嘴裡卻辯駁道:“哪有?小風是常常去我家蛋糕房的一個客人,人家有女朋友的,他給女朋友定做了一款超大號的巧克力,好久了,也沒去取,剛才聽到一個聲音,我以為是他。”
“沒去取,那就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啊!現在的人,談戀愛就像過家家。”陸漫漫不以為然地調侃道。兩人相攙著走出了醫院,身後的拐角處,誰也沒有注意到,一道凝重而心事重重的目光,一直目送她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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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劉夢熊怒氣衝衝地衝進教室。教室裡,只有玖玥一人。
“為什麽?你為什麽說話不算數?”他衝著玖玥大聲質問,那張俊美的臉扭曲成一團,表情猙獰,額頭的青筋突起,就像平時和同學吵架時那樣劍拔弩張。
玖玥一臉無辜:“怎麽了?我怎麽說話不算數了?”下一秒,還不待回答,她恍然大悟,連呼,“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昨天答應你的事,我忘記了。”
劉夢熊依然不依不饒:“你根本是瞧不起我,你和那些人一樣,都瞧不起我,虧我還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哪有啊?”玖玥大呼冤枉,臉上卻掛起嬌俏的笑緩解氣氛,問道,“你昨天不是說有東西送我嗎?快,快拿出來,什麽好東西?”
“不給你了。”他的氣還沒有消。
“小氣包,我都道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在玖玥的道歉聲中,劉夢熊終於平息了怒意,恢復了平日面對玖玥時羞澀的表情,猶猶豫豫地拿出他要送玖玥的東西,嚅囁著說:“是這個,我準備了很久的。”
放到玖玥手中的,是一個鞋盒,鞋盒四面扎了小孔,他在裡面放著一枝粉色的月季花,花朵上,猶帶著清晨的露珠,一隻漂亮的蝴蝶,正在輕輕翕動著翅膀。
玖玥輕輕地湊近,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香,她驚奇地問道:“什麽啊?好香!”
劉夢熊輕輕地牽起她的手,示意她打開盒蓋。
蝴蝶雙翅金色,翅膀邊緣是黑白相間的鋸齒狀花紋,色彩豔麗,鞋盒打開那一刻,這花間的精靈仿佛蘇醒一般,扇動雙翅飛起來,輕輕地停落在玖玥白皙的手背上,眼盲的人對外界有敏銳的感知,她驚喜地叫起來:“蝴蝶,是蝴蝶啊!你從哪裡弄來的?”
劉夢熊怔怔地凝望著那張純真的笑臉,他的臉上露出羞澀和癡迷,聲音微微顫抖道:“玖玥,你能感受到嗎?春天的色彩,藍色的天空,綠色的草地,紅色的花,金色的風,要是下雨,風就是青色的,卷著雨絲溜來溜去,你能感受到嗎?你能看到嗎?”
“能,我能。”清晨的一縷陽光灌注進她的眼睛裡,她的眼睛裡,閃動著歡悅、憧憬、沉醉,她的思緒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個春天,無數次,她跟在卓然哥哥的身後,偷偷溜出家門,在春天的小河邊、田野裡,捉蝌蚪、撲蝴蝶、采蒲公英。她想起一個春天的黃昏,她和卓然在草深齊腰的田野裡捉迷藏,後來,天黑了,他們誰也沒找到誰,她慌張地哭了。
蝴蝶在她的手上短暫停留,然後輕輕地飛走。
劉夢熊顫抖著雙唇,幽幽地說道:“這些蝴蝶,都是我養的,可惜,因為昨天你沒來,我好生氣,就全部放走了,就剩下這一隻。玖玥,只要你願意,以後,每一個季節,我都帶你去看這些顏色,我做你的眼睛,看春天的花、夏天的麥浪、秋天的落葉、冬天的白雪,好嗎?”
“好啊!當然好啊!”玖玥從一個短暫的神遊中回過神來,爽快地回答。
“我是說,我是說,哎呀,不是你理解的意思,我是說……”劉夢熊有些語無倫次,急得滿臉通紅,還不待他說完,教室忽然闖入了一個女同學,是陸漫漫。
陸漫漫氣喘籲籲,彎著腰喘了一口氣說道:“顏玖玥,你家、你家出事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玖玥驚得站起來。
“你家鄰居托人捎話到傳達室,讓告訴你,說你媽滑了一跤,腿好像受傷了,好像還挺嚴重的,你趕緊去醫院看看吧!”
“爸爸呢?”
“不知道。走吧,老師讓我送你去。”
玖玥放下手中的東西就往外走,劉夢熊緊追幾步說:“我陪你去啊!”
“不用了,有漫漫送我就行了。”
“哦!”劉夢熊被晾在空蕩蕩的教室裡,懨懨地歎了口氣。
五月的早晨已經燥熱無比,正值上班高峰,出租車夾在車流裡,走得很慢。玖玥急得出了一身的汗,心裡不住地暗暗祈禱,媽媽不要有事啊,不要有事!
自從她離開雲滌鎮來到小姨的家,早已將小姨當做自己最親的人,在她心裡,小姨就是她的親生母親,在這個家裡,媽媽是半邊天、頂梁柱,是她在外面受到傷害時的避風港。媽媽若是倒下,天就塌下來了。
“師傅!麻煩你快點兒好嗎?”陸漫漫看著玖玥著急的樣子,忍不住催促道。
“悟空,師傅也沒辦法啊!”年輕的司機不合時宜地跟兩個女生開起了玩笑。
可她們誰也沒笑。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玖玥的表情,動了惻隱之心,最後七拐八拐,突出重圍,抄了一條近道。
車子在市醫院的門口停下來,是玖玥他們昨天剛剛來過的那家醫院。
按照鄰居阿姨在電話裡告知的地址,她們來到三樓骨科的護士站詢問詳情。
一個穿白大褂的四十多歲中年男子正在蹙眉查看手中的病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護士走過來,陸漫漫拉住小護士就問:“護士姐姐,請問骨科在哪邊?”
小護士懶懶地抬抬眼皮,示意道:“左轉。”
玖玥忙不迭地道謝,然後朝左手方向小跑,一著急,差點兒又撞上一位病人,陸漫漫忙扶住她,叮囑著:“哎呀玖玥,別著急,別跑,這就到了。”
身後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瞬間回過頭,站在了玖玥面前,目光裡猶疑、辨認、驚喜參雜,語氣微微顫抖,問道:“九月?你是九月?”
玖玥朝問話的聲音轉頭,一臉迷茫:“我是玖玥,顏玖玥,您是?”
“是雲滌鎮的那個小九月?”男人再次辨認。
“是,我小時候在雲滌鎮生活過。”玖玥努力地回想,在記憶中搜尋這個聲音,會是誰呢?
“真的是你啊!那時候你才這麽高,現在都長成大姑娘了。”男人爽朗地笑著走向九月,自顧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輕輕地拍了拍玖玥的肩膀。
“可是,您是?”玖玥還是沒有想起來。
“我是卓叔叔,還記得嗎?卓然的爸爸啊!”
玖玥的目光中霎時流露出陸漫漫從未見過的驚喜,她抓住了來人的手,連珠炮一樣發問:“您真的是卓叔叔?您現在是在這裡上班啊?卓然哥哥呢?他在哪裡上學?他還好嗎?他還,他、他還,還記得我嗎?”她的聲音,從驚喜中回落在最後一個問題,然後聲音低下去。
“卓然啊,現在讀大學,建築科技大學設計系。他常常提起你,一直很惦記你啊!對了,你的眼睛?”卓叔叔目露憂色,口氣擔憂起來,“你來醫院,是來看眼睛的?還沒治好?”
一語驚醒夢中人,玖玥恍然從重逢的驚喜中回過神來,想起媽媽還躺在醫院裡,於是忙向卓叔叔道別:“叔叔,回頭再聊。我要去看媽媽,媽媽受傷了還不知道怎樣了。”
說完,玖玥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在骨科的候診區茫然地呼喚著:“媽媽,王阿姨,你們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