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歲月現世,靜好安穩
池喬期一路的確很順利,正點到達,一路也沒什麽曲折。
一切好像設計好了一般,給不了她任何拖延離開的借口。
只是,在打到車,面對司機的詢問,要報出地點的前一秒,池喬期忽然覺得想要逃離。這與任何事情都無關,只是,她僅想自己一個人而已。
於是,重新回到機場,翻出簡言左之前給她辦理商務簽證所有國家的名單,對著機場偌大的顯示屏研究了不到30秒,池喬期就已經決定了去往。
肖隨覺得簡言左像是突然間啟動了什麽模式一樣。
池喬期的走,似乎並沒有帶給他太大的影響。他開始每天將自己的精力花費在工作上,聽匯報,看報表,大會小會的研究部署,甚至開始了逐一約談。能保證的,僅有每天的三餐和最基本的三四個小時的睡眠。
一切看似正常,卻越發的冰冷。似乎隨著池喬期的走,簡言左的所有的情緒,都被她一並帶走一般,沒有了喜怒哀樂和所有跟心情有關的情緒。
唯一奢侈的休息時光,就是每周日到池家的老房子裡,坐上一個下午。那是他唯一段心情略顯不錯的時間,池家的老房子像是他的某種寄托一樣,好像只是單純的整理一些舊物的功夫,就可以讓他渾身緊繃的神經,完完全全的放松下來。
有一次,在中午就餐的間隙裡,肖隨在某個話題上,無意間提起池喬期。
餐桌上,幾乎除了簡言左和肖隨以外的人,眉頭都在一瞬間皺起。甚至許莫還皺著眉,用眼神提醒了一下他這句話裡的少許過分。可簡言左仍似乎沒有聽見一般,按部就班的吃著飯,連節奏都未被打亂。
這正是這一刻,肖隨覺察到了不對勁。
他原本以為,池喬期的離開,只是暫時的。有些消息真真假假,或許簡言左怕傷害到她,所以在這個戰爭越發猛烈的時候,將她先行送往安全地帶。等一切平息,再將她接回。所以他們才會那樣平靜的說了分別,因為總會再見。
但肖隨很快發現,他錯了。因為之後收集到的信息顯示,池喬期並沒有按照預期的那樣,抵達紐約。而簡言左,顯然已經知曉了這一切,並且根本沒有要尋找她的意思。
真正讓肖隨覺得一切早已經超出預期的,是在一次的周日下午。
簡言左習慣的回到池家老房子,然後準時的在天黑前,從裡面走了出來。
只是,在即將離開的時候,簡言左偶然間發現,信箱的投遞口,尚留著一個信封的角在外面。
打開了信箱,裡面確實有一封信。信封不是很厚,封口也只是簡單的折起。輕輕一抖,一枚鑰匙從信封的口中滑出,落到他的手心裡。
很小的銅鑰匙,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似曾相識的樣子,可簡言左卻一時想不起,那把與它配合的鎖在哪兒。
直至和肖隨一起去到機場,已經跟來接的許莫會合的瞬間,簡言左不經意間的想起之前那個夜晚,池喬期閣樓上亮起的燈,頓時恍然。
於是,不等肖隨和許莫反應過來,簡言左就已經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裡。
簡言左一路飆回池家,然後,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開了老房子的大門,就直奔閣樓而去。
他有預感,這扇門後,是池喬期留給他的最後一個懸念。
簡言左從兜裡掏出那把鑰匙,對準閣樓上掛著銅鎖的鎖眼,插進去,旋轉,輕微的響動,鎖應聲而開。
手握在門把上,平複一下呼吸,簡言左推開了閣樓的門。
墨綠色的牆面,配合著白色的蕾絲窗紗,隨著他推門的動作,輕輕地蕩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回落。
因為臨近夜晚,光線並不是很好。簡言左的手觸及到牆上的開關,輕輕的扳下。
燈光映照下的房間裡,正中的位置,立著一套西裝。
依附在木製的衣架上,筆直而挺拔。
只是用眼睛看,就可以想象到,上身的樣子,一定會自成風景。
口袋的邊緣,別著一個珍珠紐扣,紐扣下端,是輕飄的蕾絲花朵,上面,是她一針一線繡的花體字母,Mr·J。
那是她為他的婚禮,親手縫製的結婚禮服。
簡言左想起在他和池喬期幼年時,喬朵和杜落微總是因為兩個小孩子之間無意識的親昵而笑逐顏開。
他知道,在媽媽和喬阿姨的希望中,是他能有一天牽起池喬期的手,並肩走完這一生。就像兩家大人間的愛情,縱然結局有些殘忍,但過程一直美好。
在讀初中、高中甚至大學時,很多女生通過家中的關系,知道他身邊有著這樣一個女生的存在。也有很多人曾經建議他認真的考慮一下,對於池喬期的感情,究竟是習慣還是愛情。
他不用考慮,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種只要聽到她名字就心底柔軟的感覺,絕不是因為習慣。
但這些,他從未跟池喬期講起。
他總以為,他們有的是時間。無論任何故事,他總有時間慢慢告訴她。
甚至,等他們老了,他把這一件件或長或短的事情,當做伴她入眠的睡前故事來講給她聽。
在他的設想中,他們早已過完一生。
只是命運,總是這樣百轉千回。
一次,是在六年前。
一次,是在今天。
肖隨一路追進來的時候,簡言左已經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他車開的太快,肖隨打車跟在後面緊趕慢趕,也仍舊被他落下幾分鍾。
一路喘息的闖進來,在站定的那一刻,肖隨忍不住的驚歎。原來,池喬期已經背著他們,走出去這麽遠。
這個他們一直以來覺得需要呵護才能長大的女孩,已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開始有了屬於她自己的聰慧和堅持。
這次離開,她一定已經謀劃了許久,才會將這一切,全部安排的這麽妥當。妥當到,讓人有些恍惚的覺得,這裡,已經沒有她半點的痕跡。
肖隨眼神一錯,看見一旁桌子上,一張池喬期早已經寫好的便簽。
靠近些,便簽上,她小而精致的字體盡收眼底。
“我的祝福,與它同在。”
短短的八個字,卻觸及到了肖隨一度覺得堅強的內心。原來,這一切竟不是他的錯覺,她在走時,就已經決定,這一行,一去不返。
肖隨深吸一口氣,將眼睛移向簡言左。他仍舊出著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這一刻,肖隨縱然遲鈍,卻明顯的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哀傷。
肖隨慢慢靠向桌邊,然後,悄悄的將這張字條,握在了手底。
就讓他還留存著她會回來的希望吧,不然,接下來的艱難時光,他該怎麽度過呢。
那天之後,肖隨明顯的察覺到簡言左越發地忙起來。
白天,他分毫不懈怠的工作。然後利用時差,在晚上,通過網絡,安排布置另一端的事情。
這期間,簡言左複發過一次肺炎。高燒到41度,乾裂的嘴唇隨著他說話,已經看見隱約的血色。
連未給他開了藥,飯後兩粒,他在肖隨的提醒下按時吃下。卻還未等肖隨離開,就已經連同餐點吐的一點都不剩。
但他神智的清醒程度讓肖隨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高燒似乎一點都沒影響到他的思維,他甚至可以在閉目休息的間隙過後,氣息勻稱地將自己對剛才會議中討論到事項的意見傳達到下面。
讓身邊陪著的連未,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期間,連未幾乎住在了簡言左的周圍。簡言左不肯住院,連平常的診視也只能安排在工作的空隙。
沒有池喬期在身邊,他越發的囂張起來。
連未勸了幾次,從苦口婆心到歇斯底裡,卻收效甚微,也就不再多費力氣嘗試。
唯一能做的,就是時刻保持警醒,每分每秒,都做好面對最差情況的準備。
簡言左的高燒持續了一個多月。
這期間,簡向深的攻勢愈發的猛烈起來。他的幾次進攻,甚至能讓連同簡言左、肖隨在內的所有人經過通宵的研究後,才能拿出解決對策。
簡言左在正常,簡向深也在進步。這樣微妙的時刻,逼迫著參與的所有人都一刻不停的前進著。稍微放慢前進腳步,就是在不可遏製的後退。
肖隨有些擔心簡言左支撐不住,他的身體,他的精神,已經明顯的處於崩潰的邊緣。但許莫明顯要理性的多,她說,“在沒達成所願前,先生一定不會倒下。”
只是,什麽才是他的所願呢,肖隨漸漸地開始偏離原本內心中堅定不移的決定。這樣備具壓力,且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止的生活,真的是他或者他們想要的麽?
池喬期一直在關注國內的天氣,開始只是下意識,後來便慢慢的變成了習慣。
轉眼間,國內已經從冬天轉為了春天。細想想,她的離開,亦已經有段時日了。
時間比她想象中,要過的快的多。遠離了國內的一切喧囂,她的生活充實而有趣。
她開始學習攝影,學會利用光影來記錄每一個她認為值得珍藏的瞬間。
她用所有的積蓄,逐漸的蓋起了一座玻璃房子。房子周圍原本光禿禿的一片,經過她長時間的培育,也漸漸有了綠草如茵的模樣。
她沒有刻意的尋找工作,顏茶那邊仍需要她,定期的收入尚夠她維持正常的花銷。
況且,她也真正有想研究的東西。比如,烘焙。
早些時候有些基礎,不過很長時間沒再拾起,手有些生。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進程,因為她饒有興趣,並且有的是時間。
不過,她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對這些動手的東西,她一直很在行。
於是,在她能夠很好的運用構圖來拍照片的時候,她的手工肉桂核桃麵包,成功的預訂給了當地的一家自助餐廳。
雖然利潤空間很大,但她可以供應的量並不是很多,所以相對來說,收入只是尚可,算不上客觀。
但她喜歡這樣簡單而充實的生活,似乎可以一眼看到二十年後。
Alberobello是意大利Bari省Apulia的一個小城,池喬期也是來到後才知道,這裡被國內的人親切的稱為“天使小鎮”。
地中海的氣候似乎總是使天非常地藍,映襯著Alberobello石頂屋的白色,確實有種童話般的美。
因為玻璃房子需要的地塊很大,所以只能選擇離鎮中心稍偏的位置。周邊很少有住家,但池喬期這裡,並不冷清。
好看的房子,好喝的飲品,舒服的陽光,還有微笑著從不發脾氣的大姐姐,對於周圍的孩子們來說,哪一項都是吸引。
或許是因為時不時的有人陪伴,池喬期也並未覺得日子有多難熬。
她也會在閑暇之余,一個人背著相機走出去很遠很遠。每次回來,將相機裡的照片導入電腦,總是能整理出很多收獲。
她也會想起簡言左,在每個經意或是不經意的瞬間。她感覺不到疼,所以也並不覺得心裡有多難受。
只是,在有一次拍到一對情侶親吻的畫面時,她恍然的想起,那次在恩生的老家,那片坑窪的石子路上,在接觸到她幾近崩潰的流淚時,他在她額頭落下的那個吻。
輕緩的觸覺,卻飽含溫柔。就像是小魚兒在水中輕輕觸碰到纏繞的水草,又好像是落下的花瓣輕輕叩開泥土緊實的堅硬,那般的美好的無聲。
那份溫度,似乎就是她久尋多年的溫暖。她找尋了許久許久,找尋到差點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找尋到差點忘記了自己是誰。在她幾近絕望的時候,這份溫暖卻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突然回歸。
而現在,雖然她還記得,卻已感知不到。
那一刻,池喬期恍然的想起,他竟從未給過她一個正式的吻。
包括,一個關於未來的承諾。
這期間,路平安過來住過一段時間。
任何其他多余的話都不提,只是像是真正的生活那樣,聊一些關於生活的瑣事。
但即使是刻意避開,有些信息,仍是不經意間傳遞過來。畢竟,這是他們誰都無法繞過的事情。
路平安因為比賽歸隊,再加上本身遠離電視和網絡,池喬期的消息明顯閉塞起來。
最終,是在顏茶的提醒下,池喬期才恍然間記起,再有一個多月,就是簡氏六十八周年的慶典了。
按照簡老爺子說的,如果不出意外,簡氏將在那天正式的易主到簡言左手裡。
應該不會有任何意外了,畢竟她已經離開到這麽遠。
在這段閑暇的日子裡,池喬期反覆的考慮過,其實就算沒有同簡老爺子那天的會面,讓她自己抉擇的話,她的選擇,或許仍會是離開。
簡言左和簡向深爭鬥至此,每一刻可能會發生改變結果的事情。而她,不想成為那個可能,更不想成為簡言左的全身心投入時,那個無形中的負擔。
“負擔”這個詞語,她永遠承受不起,不論是背負,還是去當做。
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不是努力著去捕獲別人眼中都期待的成功,也不是努力著去追逐什麽所謂的夢想。她努力的目標,只是不去成為任何一個人的負擔。任何一個熟悉或者陌生的人,哪怕一絲輕巧或者沉重的負擔,她從心底,徹底拒絕。
這或許,也是她卑微而堅持的底線。
所以,她不得不承認,離開確實是對他們來說,最相安無事的結果。
顏茶在電話裡問過池喬期這之後的打算,這樣的生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她語言不通,身邊也沒有個朋友照料,現在可以仗著年輕,可以有股不顧一切的衝動。可日子畢竟不是一天兩天,她需要給今後的幾十年,找一個歸屬。
畢竟,離開了簡言左,生活也仍是要繼續。
池喬期沒有反駁,也沒有聽信,她喜歡並且享受現在的日子,不用刻意回憶之前複雜而糾纏的曾經,也不考慮很久之後才會到來的以後。
那些紛繁複雜的事情,她暫時不想去規劃。
眼前,池喬期覺得最該考慮的事情,就是給自己做一條裙子。
偶然從集市上看到一種很柔軟但是很挺直的料子,站在攤前想了許久可以贈送的人,才發覺她從未曾給自己做過一件衣服。
不過幸好,她現在,恰有空閑。
這條裙子也的確佔用了她很長一段時間,期間經過數次修改,最終呈現一條小禮裙的模樣。
整片利索的剪裁,用料十足的裙擺,搖曳在燈光裡,是一片醉人的光影。
池喬期將裙子掛起在玻璃窗上,每次映在陽光中,總能給她少有的滿足。也正是很多次的注視後,池喬期才總算看清自己一直未曾明了的心情。
她雖不願意承認,但她內心卻無比的清楚,那種心情,叫做等待。
等待著或許有可能的奇跡。
在池喬期漫長的等待中,簡氏的慶典越來越近。
池喬期沒有刻意去記,但那個日子卻像是能在日歷上閃著光般,在每次不經意間查看日期時,都會下意識的將日期換算為距離那個日期還有多少天。
甚至在每次閑逛,經過某些櫥窗的時候,看見某些飲料的包裝,都覺得似曾相識。
但她總不忍去確認,因為怕失望,所以隻當做不是。
因為沒有靠近,所以池喬期並不知道,那一刻,在櫥窗醒目位置擺放著的罐裝飲料,是簡氏集團新推出的一款可可製品。
濃香爽滑的可可,純度達到81%,隻取Moran莊園最精致的可可製作。初入口時會覺得甜香,回口會有絲淡淡的醇苦,等完全咽下,回味中,滿是可可醉人的香氣。
這是沒有經過任何渲染的,可可最純粹的味道。
這款可可在新品發布的當天,就全面鋪開在各大精品店裡。幾乎在每一處,都佔據著櫥窗裡醒目的位置。
像一個王者,傲視著,不用加冕,已是鼎峰。
Moran先生最終仍是將那片莊園,交予了簡言左。
他曾經錯失過,卻也最終得到。
但是連肖隨在內的很多人,卻並不知道當時簡言左和Moran先生談判的細節。
如此堅決的一個老頑固,是如何將這塊地的所有權,就這麽拱手相讓。實在有些挑戰人的好奇心。
而且,幾乎可以斷定,這裡面,一定有一個耐人尋味的故事。
可無論肖隨怎麽問,簡言左都只是笑笑,說一聲,“運氣好。”
便再無其他。
其實肖隨猜的沒錯,這裡面的確有故事。
在池喬期離開後,Moran先生曾經給簡言左打過一個電話。
在問及簡言左那日離開的原因時,簡言左沒有尋找任何更合理且容易接受的借口,而是將自己離開的真正原因,如實相告。
有些出乎簡言左預料的是,Moran先生約見了他。
在Moran莊園,那處他曾經接近卻最終錯失的地方。
見面後,還未等坐穩,Moran先生就將轉讓的合同遞交給了他。
簡言左接過來,隻稍稍一番,該Moran先生簽字的地方,已經簽名蓋章完畢,正等他的名字,去填補另一處的空缺。
在他略有些驚訝的情緒中,Moran先生向他講述了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
Moran夫人是Moran先生的初戀,十四歲的時候遇到她,然後就沒有再分開過。他們恩愛的走過了半個多世紀,並且仍想一直牽手走下去。
在Moran夫人二十多歲的時候,被查出患有風濕性心臟病,當時經過醫院的擴張手術,很快便漸漸好起來。
在術後的病床上,Moran夫人接受了Moran先生的求婚。並且一路跟隨他,走到今天。
“我一直覺得,可可和她,是世界上最甜美的兩樣東西。”Moran先生帶著對回憶的微笑,眉宇間,卻仍有掩飾不住的失落,“直到前幾天,她對我說有些不舒服。”
送去醫院,經過詳細的檢查,才知道是病情加重了。並且,因為忽略,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機。
Moran先生堅持要手術,可Moran夫人卻不同意。她年紀太大,本身身體又不好,手術風險的太大,她自己覺得也許會下不了手術台。她不怕死,只是怕走得太早,不能多陪伴Moran先生一段時間。
Moran先生複述這些話時,眼淚已經忍不住,險些當著簡言左的面掉落下來。
“我從未想過她會離開我。”Moran先生說,“我一直認為,我們有的是時間。”
人總是這樣,因為習慣了,所以就忘記了珍惜。
可可生長的地方太過濕潤,對Moran夫人的病有害無益。於是,接下來的故事就順理成章。這一切的工作,包括Moran莊園,需要有人接手。而Moran先生和Moran夫人,並無子嗣。
“為什麽是我。”簡言左問,雖然結果並沒有出乎意料,但他仍舊沒有覺得欣喜。
“懂得愛的人才不會辜負這樣美味的可可。”Moran先生眼睛裡滿是真誠和信任,“替我向你的愛人問好。”
這樣的結果,來的比想象中容易太多,簡言左卻沒覺得半分輕松。
簽署好移交的文件,Moran先生說出了最後的請求,就是希望簡言左能將談話的內容保密。
他並不想讓Moran夫人知道這一切,他為了她,將Moran家族世代的種植園全數交了出去。這樣的犧牲,對於原本就未孕育子嗣的Moran太太,是一種巨大的壓力。
她只需要知道一個帶有合適借口的理由,並且願意相信,就足夠了。
在正式移交的那天,簡言左親手送給Moran先生一份房產的贈予合同。
那是國內的一處房產,依山傍水,遠離城區,且交通便利。作為療養,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他將合同和鑰匙交給了Moran先生,一起的,還有連未醫院的簡介。
這份贈予,無關利益。他希望只是這對恩愛的人,能夠一直到老。
簡氏六十八周年慶典如期而至。
電視上、報紙上、網絡上,凡是能觸及到的地方,都是關於簡氏的報道。
從文化底蘊十足而富含多種元素的宣傳片,到形式多樣、參加人員眾多的慶祝活動,最巔峰的時刻,當然的晚六點開始的慶祝酒會。
酒會將在百余家媒體的轉播下,實況記錄進程。
奢華的布置,高清的轉播,現場流動的人員,還有彌漫在大家眼中,仍有疑問的答案。無疑給了這場酒會,增添了幾分看點。
酒會的流程正式而簡單,先是各大集團先後的祝福,然後是簡亦為的講話。最後,在各大媒體和在場所有人的見證下,宣布簡氏集團的最終決定,也就是下任總裁的人選。
池喬期在一家便利店的室外電視看完了簡老爺子漫長而平和的致辭。
然後,包括簡向深、簡言左和簡頃北在內的所有簡家人,一起點燃了象征下一個歷程的焰火。
池喬期看著屏幕上一張張熟悉的臉,曾經他們近在咫尺,而現在,他們在遠在一方,正在書寫著商戰課本上的歷史。
在燦爛綻放的背景下,簡亦為面對鏡頭,宣布最終結果的話,即將出口。
鏡頭切換到簡言左和簡向深。
在燈光的映襯下,他們顯得異常平靜,而且都是一副從容淡定的表情。
而在下一秒,他們兩個人卻要因為簡亦為的決定,從相互平等的位置上,一個拾級而上,一個頹然掉落。
池喬期忽然覺得殘忍,雖然,簡向深曾經幾次三番的為難過她,也一度與簡言左抗衡至今,但他畢竟是簡言左有著血緣關系的長輩。
如果結果是她預料中的那個,她怕面對簡言左平靜而坦然的表情。
她不敢想象,那個曾經因為不想傷害簡家人而委屈自己的簡言左,會在如此重大結果的宣布後,心底仍可保持坦然。
她怕他變成那個她不熟悉且有些可怕的人。
池喬期不忍再看,身體先於意識,堅決的轉身離開。
她害怕聽到那個已經幾乎確定的答案,也害怕自己會在已經逐漸適應的情況下,再將這份平靜掀翻。
只要他成為,她就失去了。這是她一直就懂得的道理。
所以,如果不知道他是否成為,也就可以暫時的欺騙自己沒有失去。
就算只是暫時的。
那天晚上,池喬期睡地莫名的好。
她夢見小時候,在兩家大人同時在研究所加班工作時,簡言左來到池家的陪伴。
他總是認真的等著她睡下,然後準備好她第二天所需的東西,像一個無微不至的小大人,總是給她貼心的溫暖。
她夢見喬朵和杜落微微笑的臉,池錦原和簡居聞祝福的表情,還有曾經兩家人溫馨的合照。
一幕幕,像是意識清醒般,從眼前一張張的滑過。
她夢見在埃弗拉公館那晚,她站在台上,面容和畫相互交疊,最終映襯在簡言左飽含溫情的眼睛裡。
醒來,脖頸處那枚小貝殼安靜的躺著,猶如當初在埃弗拉公館那個夜晚後的早晨,他的笑意中,暖暖的守護。
距離簡氏那晚結果的塵埃落定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池喬期依舊沒有關注最終的結果。
期間不論是顏茶還是路平安,甚至是葉策都打來過許多電話,但都默契的絕口不提那日的結果。
他們的緘口,隻可能暗示著一個答案。那就是那日的結果,是她意料之中且不願意接受的那個。
池喬期沒有拆穿,就著他們提起的話題聊下去,情緒絲毫不見低落。
掛斷葉策電話的時間不長,池喬期意外的接到了肖隨的電話。
邀請她參加他和許莫的婚禮,一個月後,恰好是春色正濃的時候。
肖隨和許莫,總算修成正果。一向隨性的肖隨,終於鍥而不舍地將一直無動於衷的許莫感化,甘願為他披上一身嫁衣,洗手作羹湯。
池喬期問好許莫的尺碼,熬了幾夜,趕製了一身金線刺繡的大紅色旗袍給她。
將禮物寄回,然後打電話婉言相拒了肖隨的邀請。
肖隨雖惋惜不已,但池喬期仍毫不松動的堅持,於是隻好作罷。
肖隨和許莫的婚禮,於情於理,於公於私,簡言左是一定會出席的。
池喬期不想同他在婚禮上碰面,然後在許多人若有若無的注視中,表情平靜的叫他一聲,“簡先生”。
這樣疏離的稱呼,她自知是為難自己。所以索性,不給自己見他的機會。
時間,在指縫中不快不慢的流走。
玻璃房子外的綠蔭漸漸繁盛,池喬期也漸漸的適應了這邊的生活。
她靜心等候的時光,也終於將她原本不長的頭髮留到可以輕松盤上。
不由得想起那句,待我長發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這樣的心境,不經歷的人隻覺得矯情和好笑。但身處其中的人,卻能體會那種等待中卻遲遲未有答案的煎熬。
護照的停留期就要到了,池喬期開始認真的安排離開的事宜,考慮接下來的歸屬。
在不舍和無奈中,她轉掉了那所用心一點點的建起來的,所有置辦的一切都是親手的玻璃房子。去掉她之前的所有積蓄,甚至還尚有盈余。
但她沒覺得有任何一點的滿足或是開心的感覺,賣掉它,就證明著她已經在心底做出了不打算再回來的決定。無論去哪,終是不會再回來。
她最終,仍是沒等到那個她想要的答案。
訂好後天一早的機票,池喬期終於給了自己一個離開的期限。
最後的一天,池喬期決定用這段時間裡與她朝夕相伴的用具,犒賞自己一個巧克力熔岩蛋糕。
材料還算齊全,只是少幾樣必備的,例如,可可粉。
池喬期在商店的貨架上慢慢著尋找著,手指尖劃過一款款不同的包裝,很容易的就想到那日在布魯塞爾,在簡氏背景璀璨的店裡,巧克力融化在唇齒間的感覺。
或許不單單是巧克力美妙的口感,身邊陪著的人營造出的氣氛,會比巧克力本身更讓人心生溫暖。
只是,物是人非,越美妙的記憶,現在回想起來,越發的覺得澀。
池喬期刻意的將回憶停止,很快的選好自己要的東西。從商店裡結了帳,拎著袋子走出來。
這是一條較為繁華的街,各式各樣的商店,大大小小的櫥窗。
她還需要一點點榛仁,前面轉角的那家店才有賣。池喬期順著坡度緩緩的路一直走下來,手指觸碰上商店有些泛暖的把手,卻發現旁邊玻璃櫥窗的架子上,簡氏“J”型標志恰好在陽光下反著柔柔的光。
池喬期下意識的靠近。
是一罐展示的可可。瓶身白色,有淺褐色的字和圖案。
但這些都不是池喬期目光聚焦的地方。她眼睛的落點,是標志下,這款可可飲料的名字。
簡單的字體,很柔和的弧度,漂亮而簡潔。沒有英文對照,即便是不懂中文的外國人,也只能選擇用不熟悉的中文來描述它。
這款可可的名字,叫做歸期。
這兩個字,像是一句咒語般,在池喬期讀到的瞬間,眼裡的淚,不經控制的,瞬間模糊了視線。
她從未想到,在這裡,會尋到跟簡氏有關的點滴。
她曾經想要忽略掉,想要淡忘掉的甜美,在這一刻,反覆發酵後,最終喚醒記憶中最美好的記憶。
池喬期的淚肆無忌憚的掉落,透過櫥窗,正在購物的客戶有很多注意到,停留在她臉上探究或是關心的目光逐漸多了起來。
不會有人想到,這位年輕的姑娘,是因為一罐可可上簡單的兩個字,而流淚到幾乎崩潰掉。
池喬期擦乾眼淚,調整呼吸,將視線微偏到旁邊,想要借此舒緩下有些抑製不住的情緒。
卻在反射的玻璃窗上,看到一個讓她一瞬間覺得恍然的身影。
她當即愣在那裡,忘記了轉身。
他就這樣借著櫥窗的反射看著她的眼睛,亦沒有上前。
最終,池喬期忍住了淚,緩緩的轉過身來。
這才真正看清他,站在滿是陽光的街道上,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白色房子和綠色的樹。
對著她,表情平和而自然,“我現在,只是簡言左了。”
說完,伸出手來,一臉她熟悉的笑。
池喬期長久的想著簡言左這句話中的意思,卻在明白的瞬間,眼淚,再也抑製不住。
他終究,一無所有。只剩下,她唯一喜歡的部分。
她沒有將手遞給他,而是直接,帶著莽撞和不加控制的力道,撲進了他的懷裡。
那天,如果有人在Alberobello的那條街道經過,那麽他們一定會記得,一個女孩兒,因為喜悅,而哭到哽咽的淚水。在陽光下,灑落了滿地。
似乎有花開了,伴隨著清澈的風和空氣,將太陽的暖意和花的淡香遠遠的送來。
伴隨著的,還有他在她耳邊,輕輕的一句話。
I’m back。
像是一句召喚,將所有在之前幾乎喪失的感覺,瞬間帶回她的身體,並且,傳遞給他。
或許,那個拍賣師真的言中了。
她的未來,的確在Alberobello。
簡言左不知道這一刻的欣喜,應該用多少美妙的字眼才能描述。
他背負著太多人的期望一步步不由自主的上升到一個高度,近一步,就可以觸碰到操縱整個簡氏的權杖。
但他從未想過要成為那個唯一。
他想的,只是如何利用自己能做的一切,去幫助甚至激勵簡向深一步步的成長,最終可以有足夠的能力接管簡氏。
他一直以來考慮的,只有如何將這所有的光芒一層一層的從自己身上剝離,從萬眾矚目,逐漸變回平常。直至回歸,他僅是自己的最初。
這期間,無論遭遇到多少的誤會和挫敗,無論剝離的疼痛多麽痛徹,他都始終不曾想過放棄,也不曾暫緩過腳步。
最終,他終於僅是簡言左。
將一切全部安置妥當,然後,跨越萬水千山,過來尋找她。
只有他自己懂得,她,才是他這一生,終究無法放手的牽掛。
自那日將她從孤兒院帶離起,到今天在這樣的小鎮裡擁著她時,直至這一生最末的時光止,一直未曾改變。
他也終於可以吻她。
在Alberobello清澈的陽光下,猶如一個承諾般,落在她的唇上。
在他能夠給得起的這一刻,在她仍願意接受他的這一刻,他終於可以給她一個一直以來都想要說出口的承諾。
他會回來,並且不再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