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怨毒種靈禽 白骨穿心騰魁影 纏綿悲死劫 金蓮度厄走仙童(5)
這時對面現出一圈銀光,大約數畝,中現一座金碧輝煌、宛如神仙宮闕的魔宮洞府。魔女跪在一個法壇之上,四外盡是金刀魔火,圍緊燒刺,正在哀聲號泣,哭求乃父寬縱來人,聲音悲楚,慘不忍聞。阮征見狀,慨然接口,厲聲說道:“我不忍見此慘狀。請速停止禁製,我束身待命,任憑宰割便了。”老人紅臉上方轉笑容,答道:“既允放你,決不食言。我女自作自受,以死相挾。此時雖然不免受傷,但亦無妨。你們去吧。”說到“去”字,把手一揮。先是光中刀火全清,只剩魔女嬌聲悲泣,委頓在地,柳悴花憔,奄然欲絕。同時四外血焰潛收,晴空萬裡,重返清明。老人也自隱去。隻覺一股重如山海的絕大潛力由後湧來,推著寶座、金幢,比電還疾,往來路飛去,晃眼遠出千裡之外,方始停止。老人末句話的余音,猶複在耳。謝琳幾次要想開口,均被李洪阻住,直到潛力收去。眾人又飛行了一陣,算計途程已達兩千裡外,料知不會有事。剛把勢子放緩,想要互敘別狀以及各人經過,忽聽破空之聲,同時瞥見一道金光如長虹經天,橫空飛來。李洪與二女同聲急呼:“大姐來了!”來人已經飛近,光中現出一年約十八九歲的道裝女子,正是峨眉四大女弟子中的齊靈雲。見面把手一招,便往左近山頭上飛去。眾人料知有事,忙收遁光、法寶,跟蹤降落。
互相禮見之後,靈雲先向阮征道賀,匆匆略談別況,隨又說道:“昨日家母由休寧島飛劍傳書,上寫蟬弟等七人,因甄氏弟兄在苗疆赤身寨為毒刀所傷,同往陷空島求取萬年續斷,與島主發生誤會,困入迷宮。後經易氏弟兄與石生合力,由地殼中通行,誤走小南極天外神山,被盤踞當地多年的妖物萬載寒蚿所困。命阮師兄急往救援,家母代你保存的法寶以及四枚二相環均已發還,交我取出帶來。另有白眉禪師所賜心光遁符一道。此符飛行千萬裡,頃刻即至,又當宇宙磁光最弱之時,當日便可到達。如過今天,磁光威力絕大,便有此符,也甚費事,並且你事完之後,日內還要重返中土,故非迅速不可。此環尚有一枚在申屠師兄手中,他得了一丸西方神泥,與之融合,如能六環合用,威力更大。無如他日內也有急需,暫不能取。你我劫後重逢,尚有多少話說,請即起身,日後相見,再作長談吧。”阮征聞言大喜,隨將法寶、靈符接過,一縱神光,往小南極飛去。
靈雲又對謝、李三人說:“大咎山之行,由今天算起,應在第四天上。早去便生枝節,務要留意。洪弟雖然年幼,此行尚還無礙。倒是二妹眉宇間隱伏殺機。自來道長魔高,尤其二妹近習《滅魔寶籙》,法力雖然高強,也必從此多事。所望殺戒少開,遇事務從寬大,便可少卻許多煩惱。屬在知交,特為奉告,留意為幸。愚姐新近移居紫雲宮,本意請去一遊,無如遠在東海,相隔數萬裡,往返費時,萬一誤事,反而不美。異日事完有暇,再奉邀一遊吧。此三四日中,最好能尋一處知交姊妹,前往小聚,以待時至,往除毒手摩什妖孽。以金幢威力,一日夜間即可將其消滅。如願回轉武夷等候更好。愚姐尚另有事,行再相見吧。”說完,作別自去。
謝琳笑道:“靈雲姐姐人是極好,就嫌她稍為有點頭巾氣。洪弟是她前生愛弟,性情卻不一樣,這等淘氣。”李洪未及答言,謝瓔接口道:“琳妹此言不對。他雖宿根靈慧,今生畢竟年幼。可記得你我未到小寒山以前,不也是帶著幾分稚氣麽?”謝琳笑道:“你還說他幼稚呢,平時那樣好勝喜事,多大亂子,他都敢惹。可是適才對付老魔頭,說那一套,何等文雅謙和,酸溜溜的。你我當初說得出來麽?可見他也是欺軟怕硬,見景生情。不似尋常初生之犢,慣吃眼前虧呢。”李洪氣道:“二姐專挖苦我,也不想想今天是甚情勢?阮二哥和我多深交情,休說幾句軟話,為他脫難,再大委屈我也願受。如非有所顧忌,一任對方多凶,我要皺一皺眉頭才怪。”謝琳把櫻口一撇,笑道:“事後說狠話,誰相信你?像老魔頭那高法力的人,方今能有幾個?另換一人,自然你狠,何足為奇?”
謝瓔見李洪無話可答,賭氣把小胖臉往側一歪,假裝看山,不再理睬。知道二人世交至好,無事常喜拌嘴。妹子靈心慧舌,妙語如珠,李洪稚氣天真,一說不過,就生悶氣,轉眼就好,已成常事,便笑說道:“琳妹,話不是這樣說。屍毗老人得道千年,法力兼有佛、道、正、邪諸家之長,實非小可。眼前各位長老尚且無人對他輕視,何況我們後生小輩?這次我們因候洪弟不至,前往窺探,本心不想為敵,不料無意中觸動禁製,毀損好些靈景。他千年威望,不快自是人情,你又不合出語譏嘲,越發激怒。當血焰猛壓洪弟法寶,尚未施為之時,雖然西方至寶仍具極大威力,衝行其中,便不似毒手摩什妖光雲幕那麽容易,我心靈上也有了警兆。幸我存有戒心,又知金幢舍利已失,未敢輕敵,無相神光不曾撤去,魔女恰在此時舍身求告,才得善罷。否則,以我今日觀察,我三人結局,勝負正自難定呢。就以修道年齡而論,洪弟詞意稍為卑下,也不為過。何況對方乃阮師兄的嶽父,而洪弟所說不亢不卑,也甚得體呢。分明我姊妹不來,事更易了;這一來,反倒生出嫌怨。此時想起,真覺多此一行哩。”
李洪立轉笑容道:“還是大世姐公平講理,不似二姐欺人。今日你也看見,以我三人所用,無一不是具有極大威力的奇珍至寶,可是休說衝蕩血焰,不似往日遇敵那等厲害;就以臨去而論,人家隻把手一揮,道聲‘去吧’,那催送之力,晃眼竟把我們送出千裡之外,法力可想。對方別的神通尚還未見,是否能敵,實是難料。就這樣,我也不肯怕人,隻為來前乙世伯仙示再三告誡不可輕舉妄動,務以阮二哥為重,不得不委曲求全。二姐說我欺軟怕硬,早晚找一個與此老有同等法力的人鬥他一鬥,看我李洪年紀雖小,法力不高,可是怕人的麽?”
謝琳星眼微瞋,未及發話,謝瓔已先攔道:“你兩個都是小孩脾氣,這些閑話說它則甚?我們往返火雲嶺,尚有三四日的閑暇,往哪裡去呢?”李洪道:“我有主意了。昨天和你們說那花無邪志行高潔,向道堅誠,身世處境至為可憐可敬。我們左右無事,何不前往珠靈澗助她一臂?”謝琳答說:“也好。”謝瓔道:“此事不妥。花道友劫難乃是定數,我們去了不能救她,反倒難過。至於懲治番僧,照昨日洪弟所說,已有申屠師兄在彼,更有凌真人暗助,何必多事?”謝琳道:“那麽我們到哪裡去呢?莫非在這荒山頂上露立四天麽?”謝瓔道:“如今各位姊妹道友,俱各奉命下山建立洞府,積修外功,都可以做主人。除幻波池,因聽李伯父的口氣,似乎不應再去外,余者哪裡都可去,地方多著呢。”
謝琳喜道:“我想起來了。前次峨眉開府,我姊妹幾乎被於媧的混元球裝走,多虧半邊大師賜我一根玄女針,才得轉危為安,甚是感念。她門下武當七姊妹,又有五人與我們交好,分手時曾答應日後有便,往作良晤。山在鄂西,鄰近四川,以我們飛行之速,往大咎山片刻可至,由彼動身,也頗方便。我意欲往作數日之聚,便踐前約,不是好麽?”謝瓔拍手稱妙。李洪卻不願意道:“我不慣和女子同玩,武當門下盡是些女弟子,有甚意思?你們去,我不去。”謝琳笑道:“你敢不去,日後你再出花樣淘氣,我們再幫助你才怪。我姊妹不也是女的,你怎麽也跟我們好呢?你剛到武夷拜師,因太幼小,好玩喜事,我們每去,你磨著出遊,好姐姐喊個不住,哪一次不是我抱你同去?如今又不願與女子同玩了,羞也不羞?你不知道石家姐姐她們人有多好,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李洪也笑道:“莫非這也算是我的短處?引頭帶我出遊,不也是你麽?第一次和妖人動手,還是你教的呢。去我便去,你要當著外人拿我取笑,我決不乾,當時就走。心燈在我手上,誤事你卻莫怪。”謝瓔接口攔道:“你倆姊弟,每到一處就拌嘴。洪弟也是多余,我們比同胞骨肉還親,當著外人只有誇你,怎會取笑?這裡景物荒寒,久留無趣,我們走吧。”
三人隨同起身,謝瓔為防萬一,並還將遁光隱蔽。這時原是深秋天氣,沿途山野中,不是梧桐葉落,桂子香殘,便是黃花滿地,楓葉流丹,秋光滿眼,天色本極晴爽。哪知飛到武當附近,三百余裡暗雲密布,天色忽變,再往前便下起雪來。沿途都是崇山峻嶺,山中氣候陰晴百變,地勢高寒,原不足奇。二女所居小寒山雖是仙靈境地,但在滇北大雪山後僻遠之處,四圍冰山雪嶺,亙古不消,看慣無奇。李洪長居武夷,地暖氣和,難得見雪,不住讚妙。謝瓔笑道:“這有甚稀罕?幾時你到我們小寒山一遊,當地到處冰封雪壓,終年愁雲低垂,暗霧沉沉,令人悶氣無歡,你一看就無趣了。”李洪道:“聞得小寒山靈境福地,鹿虎共遊,雀鼠同棲,瑤草琪花,四時同春,一派祥和氣象,怎會是這等晦暗景象?”謝琳道:“大姐說的是山外。這雪越下越大,看神氣已下多時,武當仙府定成玉砌銀裝。可惜時在九秋,嶺上梅開尚差一月,無由領略寒芳,美中不足而已。”
三人說著,已經越過臥眉東西兩峰,直達武當後山絕頂,綠雲崖前降下。崖在半邊大師所居仙府張祖洞左側,地廣百畝,背倚崇山,面臨碧嶂。中間隔著一道大壑,浮雲低漫,深不可測,修竹流泉,映帶左右。對面峭壁上更有一條寬約丈許的大瀑布,自頂際缺口倒掛下來,順著崖勢折成長短數疊,如匹練懸空,玉龍飛舞,直瀉下面雲霧之中,隱聞鏗鏘琤囗之聲由壑底傳來,與上面泉響松濤匯為繁籟。仿佛黃鍾大呂,雜以笙簧,清妙娛耳,塵慮皆消。雲層之上,水煙溟蒙,如籠輕紗,霧縠冰紈,與雪花相映,分外繽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