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惆悵古今情 魔火焚身驚鬼魅 纏綿生死孽 花光如海拜仙靈(2)
“近年推算他的氣運成就,只有三條路走:一是自甘卑下,以虔心毅力,往求天蒙禪師與雪山智公長老度化,從此皈依,以求佛門正果;一是方才所說,會合兩家之長,別創禪宗;還有一條,便是自恃魔法神通,煉就不死之身,仍照以前故習,雖不為惡,卻要重開魔教,廣收門徒,與各正教相抗,一分強弱。因第一條雖是他向往多年的明路,無奈佛門雖然號稱廣大,普度眾生,但對他這樣人,卻非有極堅誠的毅力恆心,甘受諸般磨折苦厄,難於入門。而他平生對人,專以喜怒為生死,因果甚多。佛菩薩那麽高法力,前生誤傷禽魚走獸,尚受報應,何況是他。此去皈依,必受許多令其難堪的苦難,空有偌大神通,全都無用。更須將一切因果全都償完,才望成就。以他那等法力智慧,仍受無相魔頭暗製,臨機竟起畏難之念,欲行又止,本就舉棋不定。
“新近小寒山二女往救阮征,他因事出意外,不曾準備,人被強行救走,丟人現眼。道淺魔高,不知危機將臨,竟因此激發怒火,故態複萌,認定令尊有意使其難堪,定要報復。總算多年修為,把以前狂妄狠毒的心性改去了些,未為太甚,用意隻想一報還一報:把峨眉門下近已解脫了的幾個前生情侶強攝了去,禁入天欲宮中,在魔法禁製之下,使其勘破情關,才行放出。否則中意的收到他的門下;惹惱他的任在宮中放縱情欲,自生自滅,死後元神永做魔宮男女侍者。雖不似別的邪魔將生魂煉成法寶,沉淪苦厄,日受煉魂之慘,並還和他門人一樣享受,但天劫降臨,終歸消滅,升仙成道更是無望。這第一起,便是你和孫南、金蟬和朱文兩對,不久將全被擒去。固然令尊和天蒙、白眉兩神僧均早算就此事,另有安排,但總覺你四人小小年紀,遇此難關,稍一疏忽,累世修為全成泡影,實在可憐。但是此老魔法甚高,三千裡內對他有甚行動,明如指掌,這兩日正在附近往來。此老又正魔星照命,以善為惡,倒行逆施之際,不可不防。為此暗布旗門,將你二人引來,在我乾靈仙遁之中,他決觀察不到。除對你們事前指點而外,昔年借與令尊的巽風珠雖未取回,此珠我共煉有一十三粒,恰在身邊。除分一粒寶珠與綠綺外,下余全數賜你,另加靈符一道,六個旗門。照我用法施為,可免好些苦難。此老性暴,既看中你,決逃不脫。等我說完,仍照原路趕去,定與相遇。見時話須得體,法寶用作防身,不可仗恃威力,與之相抗。否則,他那前生冤孽新死你手,此老情熱,盡管厭恨,猶有故劍之思。只要不將他觸怒,必當你事出無知,不再計較。否則,新仇舊怨一齊發作,此去便多吃他苦頭了。”說罷,取出六根長才尺許的青竹枝,一片上繪靈符的竹葉,十三粒寶珠,除分了一粒寶珠與綠綺,其余全賜予靈雲,並分別傳授用法,便命起身。
靈雲、綠綺隨即拜別,仍往前途趕去。飛出又數百裡,剛剛到達秦嶺上空,遙望前面高峰之後寶氣蒸騰,霞光閃耀。料知雙方正在鬥法,連忙繞向峰後一看,果是靈嶠男女諸仙正與余媧門下鬥法。雙方約有十余人,除開府時見過的趙蕙、尹松雲,以及對方的毛成、褚玲等有限數人而外,多半並不認識。兩下裡相隔也只有二三十裡,二女慧眼看得逼真,見雙方鬥法正酣,旗鼓相當,兩不相下。因避熟人耳目,借著高峰隱蔽,離地不高。有的更在地上,各用法寶、飛劍相持。正待上前助戰,忽見側面電也似急飛來一道極長大的黃光,隻一閃,便到了眾人頭上,立時往下飛瀉。雙方似知不妙,看出厲害,各用飛劍、法寶防身抵禦。立時精光萬道,霞彩千重,上衝霄漢,勢甚驚人。方料雙方必有惡鬥,說時遲,那時快,就這晃眼之間,黃光中飛出一片其紅如血的光華,映得天都紅了半邊,但是神速異常,略現即隱。再看戰場,連人帶寶已無影跡。
同時黃光中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白發紅衣、手持白玉拂塵的老人,懸空而立,手指自己這裡,似要發話。二女也已飛近,因先得高明指教,再見這等形勢,知難逃避,不動手又恐露出馬腳,各把飛劍、法寶放出防身,迎上前去。問道:“這位道長,素昧平生,為何將我幾位道友擒去?”屍毗老人此來,本是滿腹盛氣,想將二女一齊攝走。及見靈雲迎前發話,手托日月輪,好似微微吃了一驚,轉口喝道:“你便是齊靈雲麽?先前所殺老婦,你可知她來歷?”靈雲知他懷恨,便把前情一一告知。並說:“我乃事出仗義,因見妖婦邪法厲害,急於救人,故下殺手,實不知她姓名來歷。我見道長並非與她同流,既問此言,想有瓜葛。似此惡人,難道道長還要為她報仇麽?”屍毗老人冷笑道:“我雖不值為她報仇,但你父仗恃法力,與我為難,心實不服。我知他門下弟子均受玄門真傳,為此想擒幾個去,試驗他門中人的道力。好好隨我同行,免受苦痛。”靈雲抗聲答道:“你是何人,如此狂傲?看你法力、年輩,當非庸流,只要說出一個來由,使我心服,我姊妹自甘聽命。否則臨死也要拚個高下。”
老人便把阮征前事一說。靈雲立即改容,躬身答道:“我不知老前輩便是阮師兄的嶽父。實不相瞞,上次阮師兄脫困時節,家母因他八十一年期滿,曾命我送還他的法寶。可惜匆匆一見,不曾談到老前輩的威儀,致多冒犯。事出無知,還望原宥。家父與阮師兄分手八十一年,久未見面。前兩年雖曾賜柬,令其將功贖罪,由此閉關,便未過問,怎會有意為難?至於弟子,先前實是不知。既知老前輩駕臨,休說流螢之火,不敢與皓月爭輝,便以阮師兄而論,也是前輩尊長,如何敢於放肆?何況老前輩此舉,與人無傷,正可借以試驗自己的道力,聞命即行,何勞老前輩動手呢?只是弟子義妹綠綺,法力淺薄,靈嶠諸仙素無嫌怨,如蒙許其歸去,固所深幸,否則也請另眼相看,感謝不盡。”說時早把防身法寶收去,以示聽命。老人見狀,反倒不好意思,略一遲疑,笑道:“你倒大方,話也得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無暇長談,決不難為你們,即使陷身情關,也必成全你這一對。此時箭在弦上,且隨我走吧。”說罷,揚手一片紅光閃過,靈雲立覺四外沉黑,身被攝起,先還能和綠綺談說,過有些時,便不聽回音。倏地眼前一亮,自己落在神劍峰魔宮外面,綠綺不知何往。所見也與孫南相同,隻引路的是一魔女,見面並未多說,便將靈雲引入天欲宮去。
靈雲因事前有了準備,法力較孫南為高,一到便悟出玄機。初意還想運用玄功,在內打坐,哪知魔法厲害,非比尋常,道力越高,反應之力更強。休說絲毫念頭都起不得,便是五官所及稍為索情,一注目間,魔頭立時乘虛而入。由此萬念紛集,幻象無窮,此去彼來,怎麽也擺脫不開。靈雲盡管洞悉此中微妙,仍然窮於應付。最厲害的是情關七念剛剛勉強渡過,欲界六魔又複來攻。此雖無關身受,終是由於一意所生,不論耳目所及,全是魔頭。人未逃出圈外,不能無念;便能返照空明,但是起因由於抵禦危害,即此一念,已落下乘,魔頭必須排遣。雖仗本門傳授,勉強把心神鎮住,一經時刻提防,先生煩惱。魔頭再一環攻,機識微妙,倏忽萬變,全身立受感應。
接連兩日,受了不少苦痛。先因魔法厲害,稍為疏忽,動念之間便為所傷。唯恐取寶施為之際中了暗算,孫南幻影又複纏繞不休,未敢造次。後來實在忍受不住,便運用玄功奮力相抗,想要取寶防身,仍是不得機會。後來忽然急中生智,聽其自然,隻把心神守定,任憑孫南撫抱溫存,見若無物,果然好得多。那幻象見她不理,時而哭訴相思之苦:“已歷三生,好容易有此機緣,並不敢妄想魚水之歡,只求略親玉肌,稍以笑言相向,死且無恨。否則,也請心上人念我情癡,回眸一笑,免我傷心悔恨,於願已足。如何蕭郎陌路,冷冰冰置若罔聞?此舉與你無害,我卻平生願遂,其樂勝於登仙。我愛你多少年,昔日也承溫言撫慰,義厚情深,美人恩重,刻骨銘心。常說他年合籍同修,可以永享仙福,花好月圓,與天同壽。誰知今日落在患難之中,你竟視若路人,連句話都沒有,負心薄情,一至於此。”說著說著,忽然面轉悲憤,情淚滿眶,抱膝跪求,哭將起來。仿佛先前所說肌膚之親,都因玉人薄幸,已不敢再想望,只求開顏一盼,也自死心。
靈雲此時端的危險異常,只要心腸稍軟,一盼一笑之間,立陷情網,休想脫身。幸而胸前藏有寶珠,雖未取用,仍具靈效。被困時久,居然發覺孫南兩次幻象。雖還不知此時是真是假,心早拿定主意,想將枯竹老人所賜靈符、法寶取出,將身護住,然後相機應付。心想:“眼前這人就是真的,也為魔誘,事完盡可向其勸解,必生愧悔。到底不理他為好,以免得寸進尺,窮於應付。”心念動處,早把旗門、珠、符一同取出,加以施為。先是一片青霞,飛向腳底,將身托住。跟著又是六股青色冷光隨手而起,電一般急,環身轉了數轉。當時身上如釋重負,連日所受眼、耳、鼻、舌、身、意諸般感覺,一齊消失。同時瞥見孫南忽然不見,只是一個相貌猙獰的魔鬼影子一閃即滅。再把那兩顆寶珠取出一顆,往上一揚,立有茶杯大小一團青光壓向頭頂命門之上,心智越發空靈。那旗門已長成六根一人高的竹竿,立在四外青光邊緣之上。這才知道,連最後的孫南也是幻象所化。心想:“他的法力更差,對方手到擒來,理應早到。另一粒寶珠,本是留為他用,今已被困多時,怎還未見真人?魔法厲害,自身尚受好些苦難,才得勉強應付,何況於他。”唯恐人早被困,因為定力不堅,走火入魔,敗了道基,難以挽救。
如在平日,靈雲也還不致如此關切。因為適才幻象一來,不由回憶到昔年經過,想起三生情厚,不禁著起急來。自身才脫難關,又守著枯竹老人之戒,旗門只能離開一次,非到萬分切要,不可妄動。否則一被主人看破隔斷,休想再回原地。偏生由內望外,一片沉冥,什麽也看不見。又經多時,她才想起用寶鏡照看。鏡光照處,雖能看到一點外景,孫南仍無蹤跡。此舉關系修道人的成敗,聽父母說,孫南將來地仙有望,至少也可成一散仙。一經入魔,前功盡棄。心正代他著急,又盼了半日光景,忽見孫南走來。前面崖石上臥著一個魔鬼影子,孫南一點不知戒備,反要往魔鬼身前走去。先還拿不定是真是幻,試用本門傳聲警告,令其來會。孫南方似警覺,卻不往自己這面走來,縱了兩縱,似想飛起,未得如願,忽又往旁走去。魔鬼又搶在孫南前面出現,雙方伸手,似要擁抱。忽然大悟,知那魔鬼必定幻為自己形象,孫南誤認為真。情勢已在危急,心一著急,便往外飛迎上去。一離旗門,才知本身法力已失靈效,全仗腳底青光飛行逃回。等到裡面,一看孫南神情,與前見幻象大不相同,斷定不差。剛剛把孫南救回旗門,對頭已經警覺。二人幸虧運氣還好,稍差須臾,轉瞬之間便被魔法隔斷在外,決無幸理了。
驚魂乍定,互說前情。靈雲又將另一粒寶珠放在孫南頭上,為他保住心神,坐待難滿出困。以為有此旗門護身,對頭已無可奈何。經此患難,越發情厚。又都是修為勤奮、向道心堅的人,心地光明,無話不說。正在各吐心腹,談情言志,互相期勉,忽聽傳音法牌告急信號。未容詳聽,忽又聽屍毗老人喝道:“我見你們心志可嘉,不似別的無知小輩可惡,因此略寬,不曾施為。如當老怪物的太乙青靈旗門不是你們本身自煉之寶,又有老怪物在遠方主持,不致受我大阿修羅法禁製感應,你們便錯了。不信,你們看別人身受如何?此非幻景。如非我女兒、徒弟再三求情,你們剛才飛回旗門時,早已入網。賤婢身受,更不止此,只要往西方一看就知道了。”語聲聽去甚遠。靈雲知道主人好高,法力又強,自己一舉一動,全被看出。雖然關心朱文、金蟬和綠綺等靈嶠諸弟子,聞言且不回看,先朝魔宮躬身遙答道:“弟子等怎敢以防身法寶自滿?不過志切仙業,不甘墮落,耐得一時是一時。舍弟金蟬,師妹朱文,縱有冒犯,事出無知;還有靈嶠弟子,人均和善,即或冒犯威嚴,料非得已,所望老前輩念他們修為不易,勿下辣手。或是送交他們師長處罰,也是一樣。”話未說完,老人應聲笑道:“我不為他們師長欺人太甚,也無今日之事。這比你們不同,非等他們師長親來搭話,便滿時限,也不輕放。我已格外寬容,最好只顧自己,休管他人閑事,免招無趣。”靈雲不便再說,想起先前身旁法牌曾發信號,不知是否朱文、金蟬所發,忙用寶鏡照定西方,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