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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劍俠傳(卷七)》第1章 靈石築 五女談心 古杉坪 二仙盜法(1)
  第1章 靈石築 五女談心 古杉坪 二仙盜法(1)
  上文寫到小寒山神尼忍大師傳授仙都二女謝瓔、謝琳煉那無相神光,以為日後行道護身之用。二女喜出望外,忙向師父拜謝領命。忍大師隨即如法傳授。到了第三日上,二女無相神光便已煉成,運用純熟,隨即拜別起身,遵從師命,由小寒山起,便用無相神光隱去形跡,起身往武夷飛去。

  到了武夷山一看,山頂全是白雲鋪滿,氤氳浩蕩,嵐光映日之外,竟看不見下面景物。暗忖:“父親既知女兒要來,又在念女之際,如何這等光景?”方在尋思,待要行法穿雲而下,雲嵐倏地騰湧如山,朝上卷來,四顧身已沒入雲海之中。謝琳性子較急,剛喚了一聲:“爹爹!”忽見一道金光自下方射來,立時衝開一道雲衢。二女認出乃父法力,低頭一看,雲衢下面梅花林外,乃父身著黃葛僧衣,正朝上面含笑招手。連忙爭先飛落到地,方要開口,寒月大師將手往上一招,嵐光雲影重又封合。二女已經雙雙拜倒在地。寒月一手一個扶起,一同走進屋內,笑道:“你們這次可在此住四五日,要少說話,不問不可開口。”說罷,將手一揚,手上立現出一片白光,光中現有不少字跡,令二女細看。大意是說,一音大師葉繽為助一友人成道,特地費了許多心力,在倚天崖對面千尋石壁之內,將東晉時神僧絕尊者的一部伏魔煉法的真訣取到手內。但是此舉,那友人固是得益不少,葉繽異日成道卻必定因之遲滯,甚或有害。自己又有約在先,不便違約相強,一同參與。再三籌思,只有二女資稟既厚,法力日漸高深,留世又久,可以勉為其難。但是葉繽法力與己差不多,事前如無防備,彼此行蹤均可查算明悉。事前如被知悉,她平生最愛二女,唯恐將來連帶受累,素性清傲,又不喜人相助,此舉決所不願。為此暗中運用法力,乘葉繽在川邊倚天崖雙杉坪新居閉門習法,內外隔絕之便,與忍大師以通靈商議,令二女到來,指示機宜。等到葉繽日內盡通諸法,然後一同趕往。這部降魔真訣,以二女此時法力,學之甚易,只要記下,便能依此通解。二女之中,不論何人,憑著各人的願力、緣法,將那部真訣默記下來。葉繽先前自是不肯,但她愛極二女,又知忍大師欲以禪門無上正法傳授二女。此時隻當多時未見,往遂孺思,又經法力掩飾,匆促之間,決想不到有此密謀。等到記下以後,已無法補救,隻好聽其自然了。

  謝琳看完,甚是歡喜。謝瓔卻道:“爹爹設想如此周密,又得師父允準,此行自無不成之理。只是練習降魔真訣,乃於女兒修道有益之事,葉姑怎會如此堅決不肯相授?難道此舉於女兒將來修道上還有甚弊害不成?”

  寒月大師原以葉繽此事在所必辦,但是將來好些險阻艱難。如論交情,自己便為她停滯些年飛升,原非所計,無如中有許多因果,不便相助,心裡又放她不下。想來想去,只有二女成道較晚,比較合適。但二女所修不是佛家上乘正覺,如若明了這部真訣,將來法力雖高,於成道上也不免要多添枝節,增加困苦,以此易彼,於心又是不忍。算來只有使一人習此真訣,便可面面皆顧。偏生二女同胞孿生,不特形影不離,連言動心意也是如一。習法的將來成就,自有許多魔擾,其勢又不能有所偏厚,任指一人往習。還有,忍大師也不知能容與否。試運心靈一通,竟未堅持成見,對於所慮一節,也說無妨。可是二女來時,寒月心尚躊躇,本想言明,設法選中一人,再行起身。哪知二女平日心性言動如一,這時意念竟有不同,分明各有因緣。此去定隻一人習法,免卻許多顧慮,再好沒有。聞言不禁大喜,答道:“佛家原以清靜寂滅為宗,本來無魔,何有於降?出世入世,相由心生,自以不習此法,少去許多煩惱。”

  謝琳不等說完,插口說道:“爹爹說的是習了此法以後,容易招致魔頭,為異日修為之阻麽?女兒先已想過,一則葉姑疼愛女兒恩厚,為她之事,義不容辭;二則只要道心空明,具大定力,任甚魔頭,無足為害,自能戰勝。還有師父隻女兒兩個徒弟,又有夙世因果,真如有害,便爹爹肯,師父也絕不肯,怕他何來?女兒此行,既體親心,並報葉姑多年厚恩,異日還可發大願力,掃蕩群魔,一舉三得,再好沒有。”寒月大師聞言頗喜。及聽到末句蕩魔之言,細察謝琳雙眉隱現一些煞氣,謝瓔卻是依舊心光湛然,神儀如瑩,不禁驚喜交集,暗中稱幸。當時眉頭微皺道:“琳兒今日怎的失了故態?莫把此事太輕看了。”謝琳微笑不答。謝瓔自從問過前言以後,始終靜立在側。

  寒月大師隨道:“從此你們不要再開口了。你葉姑近來愈發神通廣大,此間雖經我法力掩蔽,仍是不可不防。今日是她習法第二日,我們在此說話,倒不致被她警覺。唯恐萬一她在無意之間向我通靈,或按神光查聽出這種真情,便不肯中我們的計了。”說罷,仍用法力現出金字,令二女歸座,指示一切。教以去時如何應付,以及見時如何說法,時機稍縱即逝,不可絲毫大意。誰先記下,便算誰的,各憑機緣,不可強求。葉姑對你二人一樣愛重,也本可故意畏難,不盡心力。二女一一應諾。

  果然第二日,葉繽便與謝山通靈問答,說道:“近三日因煉《滅魔寶籙》真訣,為求慎重,並試諸般法術威力妙用,在本日通曉之後,一一加以演習。但是此舉關系重大,除卻內有幾種威力異常厲害,不能無的放矢,非遇上事不能演習外,全部演完尚須九日。就這樣,仍幸仗有佛門至寶心燈鎮壓,才敢放膽施為。末了談到為取此寶,費卻許多心力,久未往小寒山探看二女,適才忽生想念。算計事完還得四五十天,欲請謝兄日內往小寒山一行,就便勸忍大師不要固執成見。二女雖然宿根深厚,未來成就遠大,但她們過去諸生尚有因緣未了,就參佛家上乘大法,也須了完一切因果以後,不可勉強。本心想與忍大師通靈一談,就便查看二女近日修為如何,偏生忍大師不知何故,竟以輕易不用的佛家大須彌不動尊法,將全山封閉,與外絕緣,接連叩關兩次,均無回應,內裡情形,已查看不出一點端倪。料是二女功力精進,正在傳授大法,恐防分心魔擾,或有什麽人前往求見之故。道兄近日可曾去過?武夷仙居為何也用法力封鎖?我在事完以前,不想再擾忍大師禪修。道兄如有清暇,日內可往探看。”謝山答道:“近受天蒙老禪師之教,山居靜修,久未往看二女,也頗思念。忍大師決不固執成見。此時尚有他事,難作長談。等你大功告成,見面再說吧。”葉繽想是抽暇詢問,謝山答語雖然模糊,以平時相期甚深,彼此誠信已久,本是一時思潮忽動,略談即止,也未往下盤詰。

  雙方通靈問答過去,謝山笑向二女說完前情。又道:“你葉姑忙於煉法,由此起不到事完,是不會再向我通靈了。我父女可以隨意談笑,只是上空禁法仍不能撤去罷了。我從未向她打過誑語,今番還是第一遭呢。”謝琳笑道:“爹爹答話含糊,並未提到女兒。將來鬧穿,為好則有之,各盡其心,哪能說是誑語呢?”謝瓔笑道:“琳妹乃是巧辯,心與口違,怎說不誑?不過略跡原心,葉姑也不能怪罷了。”謝山道:“你看絕尊者法力何等高強,她那裡習法日期,我竟會不曾算出。否則,令你們晚來數日,也省得耽誤功課。”二女同聲笑道:“畢竟佛門中人情薄。爹爹以前多愛女兒,極願常在膝下承歡,不願離開,才對心思。自從師父與爹爹換上僧衣,往往一別多日,不往探看,就去也無多時停留。這次違顏日子更長,女兒們日夕都在思念,難得有這機會,可以在此承歡些日,共總八九天,一晃就過的光陰,爹爹還嫌女兒來得太早,不是心腸硬麽?”謝山笑道:“癡兒,癡兒。你們這等口吻,你師父偏想你們學她,不是難麽?”謝瓔道:“那也不然。師父幼遭孤露,屢世艱厄,萬緣已斷,自然修上乘功果比較容易。要似女兒這樣,又有爹爹,又有師父和葉姑,恐也一樣是不免思戀呢。”謝琳道:“我佛無緣無故,時以無上願力普度眾生,便是最情長的人。你看師父法號忍大師,坐關那麽多年,一旦前生愛女再劫重逢,金剛不壞的門橫巨木,為何隻憑女兒兩滴淚珠便化烏有呢?這是女兒們先見到她老人家,省了些事;要是爹爹和葉姑同去,想起前情,同聲一哭,不也照樣開門相見麽?”謝山微笑不語。因已指示機宜,二女盡管天真,法力既非尋常,智慧尤高,一點就透,無須再說。加以老的初證禪修,愛根未斷,小的天性純厚,孺慕依依,又是平日各有修為,父女三人難得如此聚首,互相述說過去未來之事,謝山更對二女溫言教勉,言笑晏晏。

  天倫之樂,光陰易過。一晃便到了葉繽習法的第八日深夜。謝山才對二女道:“你葉姑明日申初大功告成。你們飛行甚速,本無須乎早往,但如算準時刻前去,途中恐有阻礙,時機一誤,再也休想。最好黎明起身,就便可繞道倚天崖上龍象庵一謁芬陀大師,不問人在與否,總算把禮盡到,以免過門不入,有些失禮。並可得一落腳之所,不致在雙杉坪前呆等,還惹葉姑疑心。就這樣,路上無論遇見甚事,仍以不理為妙。固然你們煉有神光,起身又早,足可了當。到底事關重大,必須照我所說,申初時分你葉姑法剛習完,《寶籙》不及收藏的當兒,叩關求見,才恰到好處。差之毫厘,謬以千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有不平,無妨俟諸下回。那《寶籙》非比尋常,習後功力,尚視各人修為來定高下。你葉姑真個精習,發揮它的全力,尚須時日,何況你們。可是只要當時謹記全書,自能循序漸進。再過二三年,異派妖邪極少敵手。那時無論什麽極惡窮凶,除之均非難事,何在今日?如若因此延誤,悔之無及,我對葉姑也白用心了。以我計算,事固不會如此,終是謹慎些好。”

  二女領命,候到天色甫明,便即拜別起身,先往川邊倚天崖飛去。遁光神速,不消多時,便入川境。也是二女一時高興,經過巫峽上空時,偶然目注下方,瞥見層崖峽峙,江流如帶。那麽蕭森雄奇幽險的川峽,空中俯視,直似一條蜿蜒不絕的深溝。水面既窄,當日天又晴和,江上風帆三三兩兩,絡繹不絕。過灘的船,人多起岸,船夫纖拉著搶上水,動輒數十百人拉著一條長纜,盤旋上下。於危崖峻壁之間,看去直似一串螞蟻在石邊蠕動,那船也如兒童玩具相似。二女難得出外,覺著好玩,左右還早,所禦遁光無形無聲,外人又看不出,便把遁光降低,沿著川峽西行。人一降低,景物顯大,覺出江山之勝,與空中所見別是一番景象。

  二女俱有山水之癖,並發動了夙好,可是這一臨近,才看出那些纖夫之勞無異牛馬,甚或過之。九十月天氣,有的還穿著一件破補重密的舊短衣褲;有的除一條纖板外,隻攔腰一塊破布片遮在下身,余者通體赤裸,風吹日曬,皮膚都成了紫黑色。年壯的看去還好一些,最可憐是那年老的和未成年的小孩,大都滿面菜色,骨瘦如柴,偏也隨同那些壯年人前呼後喝,齊聲呐喊,賣力爭進,一個個拚命也似朝前掙扎。江流又急,水面傾斜,水的阻力絕大。遇到難處,齊把整個身子搶仆到地上,人面幾與山石相磨。那樣山風凜冽的初冬,穿得那麽單寒赤裸,竟會通體汗流,十九都似新由水裡出來,頭上汗珠似雨點一般往地面上亂滴,所爭不過尺寸之地。看情景,每過一灘,少說也須兩三個時辰。上下起載,還不在內。二女越看,越覺得這些纖夫實在勞苦可憐,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說也奇怪,二女因是孿生靈嬰異質,未到武夷以前,不特言動如一,連心意也都一樣,從無相左。及至武夷出來,表面上還不怎顯異樣,心意卻在無形中有了出入。一開始都還記著父親別時不令多管閑事之誡,雖可憐那些苦人,只是心裡動念,沒有一定打算出手,遁光卻緩了好多。有兩三次謝琳看不下眼,意欲施為,俱為謝瓔阻住,並道:“巫峽有名的浪惡灘險,終年如此。沿江土人以此為生,已成習慣,我們助他一時,濟得甚事?何況來時爹爹再三叮囑,甚事都不許管,如何可以違背?我們真有好心,何在今日?將來再從長計議,為行旅造福,作一長久之計,不更好麽?”謝琳隻得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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