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祭奠,兩非
仁壽宮中。
“好,我答應你。”女子聲線清媚又清冷,似乎還帶著幾分譏諷,“但是,齊睿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男人一襲白衣顯得出塵不染,但那張臉卻沒有一絲溫潤柔和存在。
“別得寸進尺。留你一命,已是念及舊情。”
“舊情?”顧明珠像是聽到了極大的笑話似的,語氣轉涼,冷冰冰地道,“你我之間,何來的情?”
話音落下,齊睿面色微變。
“給你可以,我有個條件。”就在他以為顧明珠又要耍花樣的時候,卻聽見顧明珠如是開口說。
和黑暗使人看不清顧明珠面容,所以齊睿也辨不清她此時是何種神情。
“我想祭奠我娘。”
許久,顧明珠似乎是知道齊睿的沉默代表著什麽,她語氣裡的夾槍帶棒不見,反倒是多了一種滄桑悲涼的味道。
齊睿怔怔許久,聽到顧明珠說要祭奠她娘,他驀地心裡揪了下,想起了撞柱而亡的母后,也想起來……
他們同樣失去了母親。
“好。”
半晌,齊睿聽見自己從胸腔溢到嗓子眼的回答。
齊睿一拿到顧明珠交出來的可以號令南國一支強兵的令牌後,便親自帶人出了城。
就在昨夜,南國蠢蠢欲動,探子來報,說是南國王室那邊初定,新任大王便想趁機搶奪傳國玉璽,妄圖攪渾四國的水,稱霸四國。
稱霸四國?齊睿策馬勾唇,笑得冷颼颼的——
想都不要想。
護國公府。
曾經多麽風光鼎盛,如今就有多淒涼落魄。
朱紅的漆似乎掉了些,門上那大大的封條,叫人望而止步。
顧明珠扯了扯自己黑色的鬥篷,一張臉盡數掩藏在鬥篷帽子中,只露出半個尖尖瘦瘦的下巴。
“吱呀——”
她走上前,對於緊緊地監視著她的影衛和侍衛皆視而不見,手撕下那封條,不待侍衛開口製止,她便將封條扔在地上,舉步邁了進去。
物是人非,不,物人兩非。
望著空曠無一人的護國公府,顧明珠驀地從心裡竄上一股子悲涼——
就算顧盛昌再是畜生不如,可她也不得不承認,曾經的護國公府,實實在在是給過她安寧富足的生活和驕傲自大的資本的。
曾幾何時,她高高在上,闔府上下乃至整個臨安,只要她想,任何人都可以被她羞辱和踩在腳下。
出了事,權勢滔天的父親會幫忙掩蓋,聰明玲瓏的母親會給她出謀劃策,身邊的嬤嬤還有丫鬟會鞍前馬後……
姑母和皇姑父會百般地縱容,而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哪怕是唯一一個不會慣著她的驕縱跋扈的,卻也會聽她的解釋,寵著她,替她擺平麻煩。
可從什麽時候起,一切都變了呢?
她眾叛親離,愛她的人因為她的愚蠢而死,所謂的至親卻是劊子手,而她最愛的人更是親手粉碎她的美夢。
一夕之間,她從高高在上的牡丹,跌落泥土中,被碾成粉碎。
她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這一切——
都因為一個人。
循著記憶找到娘親的院子,春去秋來,屋子裡那股子難聞的藥味似乎還縈繞鼻息間,母親死前緊緊抓著她手讓她活下去的模樣也依稀能在眼前浮現……
顧明珠伸出不沾陽春水的那雙白淨的手,拿了自己的帕子,一點一點拭去銅鏡上的灰塵,望著漸漸清晰的自己的模樣,顧明珠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微微動了下。
原來,她如今這般人不人鬼不鬼了。
去了祠堂,顧明珠跪在顧夫人的牌位前,虔誠而真心地磕頭上香。
“母親……明珠,回來看你了。”她眼前氤氳著一層霧氣,瘦了許多的面上,擠出一個還算明豔的笑,但這笑只有明豔的虛表,卻沒有當初那驕縱自負的實質。
她膝行而前,抱著牌位,臉貼著牌位上冷冰冰的刻字,指尖輕輕撫著牌身。
“母親,明珠沒用,一敗塗地……但明珠給你報仇了,爹現在應該在地下給你賠罪了……還有姑母,你應該開心吧?
至於女兒,我如今如喪家之犬,被齊睿囚禁皇宮中……但你放心,我會活下去,會好好活著。直到——夙願達成的那天。”
她說這話時,那雙結了一層灰藍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精光暗芒,像是蟄伏蘇醒的野獸,亟待而出。
“母親,你要幫我。”
顧明珠手慢慢伸到靈牌牌身後,輕輕撫著,親昵地似在撒嬌。
屋外,聽著裡頭顧明珠像是個瘋子一樣的瘋言瘋語的侍衛和影衛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眼底皆是鄙夷和不耐。
“好了,祭拜過了就走吧!”負責看押護送的侍衛長高聲衝裡頭的顧明珠喚了一聲,語氣不大耐煩,頗為衝地道。
也不怪這人如今落井下石,卻是顧明珠從前在宮裡沒少得罪宮裡當差的,仗著身份動輒打罵處罰的不計其數——
而這侍衛長,便是為數不少的當中一員。
當他還只是宮裡一個小侍衛時,一次當值不小心多看了一眼這漂亮的護國公府嫡出的大小姐一眼,便被後者怒氣衝衝地命人打了二十大板子……這樣的仇,很難不叫他記在心中。
從前身份擺在那不敢怒不敢言,如今風水輪流轉了,自是找機會就將這口惡氣找回來。
顧明珠只是冷漠而譏誚地從鼻腔中哼了一聲,若是之前,她定是要刺一句“狗仗人勢的東西”,但如今,她隻哼了一聲,便緩緩起身,抱著牌位放回原處,乾淨利落地起身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祠堂。
寬大的鬥篷將她瘦得皮包骨的身軀完美地遮蓋住,一雙手攏在寬大的袖中,瞧著空落落的,整個人便顯得有幾分楚楚可憐和嬌弱來。
只是沒人會同情她,美麗的外表下,淬了毒的心腸,最是可怕。
安靜又配合地走出祠堂,關上了門,顧明珠走在前頭,一言不發地拉下帽子,將臉遮了個全,微垂眼睫看著地面,步伐優雅,背脊筆直。
直到上了馬車,她都沒有說什麽,只是在馬車啟程時,那掩在帽子下的唇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