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剛吃了早飯,秦德正就差人送來了一套差服。蘇小培換上了,對著鏡子照了照。
鏡子很小,隻照得頭臉,那衙役差服的帽子挺大,戴上了顯得她的臉更小了,她歎氣,怎麽還是覺得不倫不類呢,也不知道身上怎樣?
蘇小培別別扭扭地走出去了,冉非澤正等在外頭,看到她便一直笑。
“笑什麽?”她瞪眼。
“無事。”他答,可臉上的笑擺明了卻不是那麽個意思。
蘇小培乾瞪眼,最後實在沒信心,又問:“這樣行嗎?要不我再換回去。”
冉非澤笑著擺手:“無事,無事,這比姑子強。”
切,誰是姑子?蘇小培白他一眼。撫了撫身上的衣服,決定還是相信他,就這樣吧。
沒一會,白玉郎來了,要領他們去衙門。他看到蘇小培也不禁笑,而後又道:“不錯,不錯,比姑子強。”
蘇小培沒好氣,不搭理他們,隻跟著上路了。
去了衙門,見過府尹大人、總捕頭秦德正和其他幾位官差,大家夥就一道去了司馬府。這次秦德正還帶上了位仵作和位婆子,官差們都嚴肅正經,一路沒人說話,蘇小培也不敢多言多看,隻緊緊跟在冉非澤的身邊。
司馬府昨夜裡就收到府尹的帖子,今天一早便在等。見浩浩蕩蕩來了一隊人,也不多客氣,請進了堂屋,細談來意。
府尹與秦德正早商議清楚,因此話說得明白,案情細節還需再究,故需要再查看小姐屍首,看看屋裡狀況和問仆役些問題。
司馬老爺面色不佳,但也願意配合,隻叮嚀府尹,務必要將那惡賊擒住。兩邊又說了些話,司馬老爺便安排仆人準備,自己親自帶路,將官差們帶往司馬婉清生前的居所。
寧安城是大城,所以司馬家是大城中的大戶。這個蘇小培昨夜裡已經補過了功課,稍有了解,如今真在院子裡走,見堂屋與小姐院落還有這麽一大段距離,才真是有了何為大戶的體會。
司馬婉清和司馬婉如兩姐妹的院子相連,兩個均是兩進院,外頭是讀書玩耍接待之用,後院子才是安寢休息的。因司馬婉清喜靜,貼身丫頭未安置在屋外間住,只在隔壁小屋睡的,前夜裡如常安歇,未聽到什麽動靜。一大清早仆婦見小姐的丫頭小碧未來取熱水,便給送了過來,將小碧敲門喚起,轉頭卻見小姐的門虛掩,仆婦喚了兩聲,未見應,卻似乎聞到一股血腥臭味,仆婦推開門,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大小姐。
司馬婉清的貼身丫環小碧這日是睡得遲了些,平日裡偷些懶也是無事,可這日偏她未起,小姐喪命,這把小碧嚇得是魂飛魄散,她是未聽到任何動靜,睡前也是把院門裡裡外外都查看過的,但如今出了事,大家自然是要怪她疏於照看,連小姐遭難都沒發現。
蘇小培跟著秦德正在後院裡聽仆婦和丫環們說著案發時的情景。幾個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東拚西湊,七嘴八舌,唯恐惹禍上身。
司馬婉清的屍首暫安置在前院廂房裡,布了堂,掛了白幔,氣氛壓抑。冉非澤跟著仵作和婆子去查看屍首。司馬夫人聽說婆子要驗身,覺得對死者羞辱,起初是不願,二小姐司馬婉如也是大怒喝斥,後府尹與司馬老爺低語好些話,司馬老爺這才喝止了自家夫人女兒,讓婆子上前。
驗身這種事,冉非澤當然不會往前湊,他只在院子裡轉了轉,看看各屋內。後婆子出了來,道大小姐並未遭辱,司馬家頓覺松了口氣,保得尊嚴,聊以安慰,但一想人已喪命,那司馬夫人與司馬婉如又嗚嗚哭了一陣。
冉非澤與仵作這時進了堂間,查看死者的臉面四肢,又看了換下的血衣。都看完了,他找了驗屍的婆子問了幾句,然後到後院找蘇小培。
後院這邊秦德正已經不在,蘇小培正蹲在地上,跟一仆婦在角落低語聊天。冉非澤遠遠看到那仆婦正說得繪色繪聲,他就沒上前打擾。進了司馬婉清的屋子看了看,秦捕頭與白玉郎正在裡頭,一丫頭正在與他們把昨日說過的屋裡情形再說一次。
白玉郎辦案時倒是穩重不少,一邊與丫頭應話一邊解釋恐有疏漏故再問再究,多麻煩了雲雲。丫頭哪敢嫌麻煩,把事情一遍一遍地說。
待事情打聽完了,秦德正把丫頭打發走,自己站在屋中低頭深思。白玉郎見冉非澤看門框,忙過來招呼,跟他說那惡賊的手段,該是撬了門進來,再從門出去的。
兩人正說著話,冉非澤轉眼卻見那司馬府的二小姐直直衝蘇小培過去了,冉非澤心裡一動,趕緊趕了過去。
蘇小培剛與那仆婦說完話,就見方才進門時介紹說是二小姐的司馬婉如立在了面前。
“你便是那個姑子嗎?”
“我不是姑子。”蘇小培沒明白她什麽意思,隻好挑確定的答。
可司馬婉如沒理她的回答,又問:“你認識那惡賊?”
蘇小培眉頭皺了起來:“我不認得什麽惡賊。”
“說謊。”司馬婉如踏前一步,剛要喝問,忽地一個人影閃過來,擋在了她與蘇小培之間:“姑娘何事?”
“壯士。”蘇小培松口氣,放松下來。“二小姐懷疑我認識惡賊。”
“解釋清楚便好。”冉非澤淡淡地說,身形卻是未動。
司馬婉如瞪著他,他身形高大,將蘇小培擋個嚴實,未穿差服,不明身份,司馬婉如抿抿嘴,轉身走了。可她並非就這麽算了,她去找了司馬老爺,如此這般的說了一輪。
蘇小培看著她離開,忽然明白了,“原來如此。”
冉非澤丟過來一個疑問的眼神,蘇小培忙道:“我推測出馬征遠的底細,所以大家懷疑我是同夥。我說昨日秦大人怎麽問那些,還以為是懷疑我的本事不行。原來我還有嫌疑。”
冉非澤抿抿嘴:“你才知道?你不是挺聰慧的?”
蘇小培訝然:“我從來沒被這樣懷疑過。”她被懷疑最多的,就是年紀太輕,專業本領到底行不行。沒人懷疑幫忙破案的心理學者是罪犯同黨的。
蘇小培歎氣,覺得麻煩來了。
麻煩果然來了,大家查畢,聚坐堂屋,司馬老爺要聽聽官差們都查到些什麽。
府尹與秦捕頭低聲嘀咕兩句,而後對司馬老爺說了幾句場面話,曰他們回去將線索分析商議,盡快破案。
司馬老爺點點頭,看了司馬婉如一眼,又道:“坊間盛傳有一女子向官府透露了惡賊底細,可是這位穿差服的姑娘?”
府尹沒料到會提這事,愣了一愣,看了一眼秦捕頭,又看看蘇小培,點頭答道:“正是。”
“既是識得惡賊,那擒賊之事大人如何盤算,還望能細說細說。”
秦捕頭一抱拳,道:“蘇姑娘和冉壯士是我請來相助破案的能人,並非惡賊舊識。坊間傳言,不可信。惡賊行蹤,我等自當全力追查,定將他緝捕歸案。”
司馬老爺皺眉:“並非舊識,卻能說出案犯底細,這等本事,倒真是能人了,那今日這姑娘來我府上查看問詢,可又看出什麽來?”
秦捕頭又接過這話:“司馬老爺,事關重大,我等回到衙門自當好好商議,若有任何頭緒進展,定當及時相告。”
司馬老爺卻是不肯就此放過:“並非老夫信不過官府,只是這惡賊逍遙多時,那懸賞告示在多城張貼,卻也未見結果,如此狀況,那惡賊還再度犯案,大人們也未說出個頭緒來,如今既有能人相助,何不說個一二,讓我等安心?”
就蘇小培聽來,這話說得還算客氣。可在場的眾人臉色都不好看,秦捕頭和府尹大人相互看了看,然後秦捕頭向蘇小培看過來。
蘇小培不知這眼神該怎麽接,是讓她說些什麽好圓圓場面還是讓她小心別開口,省得她的胡言亂語把事情弄更糟?
這時候冉非澤說話了:“司馬老爺言重了,大人們竭盡所能全力破案,並未怠懈。我等昨日方到,傳言卻傳得如此猖狂,老爺請想,這會否惡賊轉移視線,有意為之?若人人皆誤會蘇姑娘身份,只顧防范盯她,疏忽了追捕惡賊,讓他有可趁之機,那不是正中惡人下懷?”
秦捕頭也忙道:“正是。如今寧安城全城戒鎖,加緊搜捕,切莫讓惡賊有機可趁。蘇姑娘一直在衙門處,並非與外人接觸,各位大可放心。”這話說白了就是,就算這蘇姑娘有什麽古怪,我們的人都盯著她,她玩不出什麽花樣來。
司馬家的人聽了這些,相互看看,倒說不出什麽來了。司馬婉如看了爹爹一眼,問:“那各位大人們可查到什麽?”
府尹給秦捕頭遞了個眼神,看來還是得說說,不然興師動眾來一趟,沒個交代就走,事情也不好看。秦捕頭清清嗓子:“惡賊撬門而入,奪門而出,大小姐被劫時許是熟睡中,未及呼救,未與惡賊掙打,頭髮被削去,衣衫不整,未被染指,一劍穿心而亡。”
司馬家人瞪著看他,這些他們都知道,只是然後呢?
秦捕頭又道:“我看小姐前院廂房中有劍,應是會武,她未掙扎呼救,屋中沒有迷香痕跡,小姐面色正常,口中未留氣息,也不似被人下藥,最大的可能,是當時被點穴製住,無法動彈……。”秦捕頭說到這,想起蘇小培說的,這與之前案子的手段不符,他想了想,還是說了,“那惡賊先前動手極是殘酷,靠恐嚇威喝製止受害者的動靜,這次小姐會武卻無反抗……。”秦捕頭想著該怎麽說,惡賊的手段變化了,他想做什麽?
“說這些有何用?”司馬老爺大怒,“我家女兒遇害,現場未留下那賊人的痕跡線索,你們該想想這該如何抓人,琢磨我女兒受了哪些苦又是做甚!”
秦捕頭啞然,現場未留下蛛絲螞跡,也沒人見過那賊人行蹤,他們當然不知道去哪抓人,他答不出來。
蘇小培與冉非澤嘀咕幾句,冉非澤道:“司馬老爺稍安勿躁,秦大人所說便是案子關鍵。我看大小姐手掌手背,她不但會劍,她還會拳,且是認真研習,生了薄繭的。無論武藝精與不精,遇襲掙扎,人之常情。她未抵抗,是被製住,先不說那惡人武藝如何,只是做案手法與先前大有不同,這便是重要線索。大小姐的血衣上有破孔,凶手是隔著衣服將小姐刺死,小姐清白仍在。這便是說,凶手並未行那不軌惡念,這又是一處與以往不同。再者,刺傷穿透身體,若是匕首,必得全力沒刃而入,婆子查驗,小姐胸前未有淤痕,那即是說,不是匕首所傷,是劍。這又是與惡賊以往犯案手法不同……。”
冉非澤說得頭頭是道,可司馬老爺一抬手打斷他:“勿翻來覆去說這些,與以往不同,這線索有何用,那惡賊不使匕首換了劍,那他如今何處?”
蘇小培又湊過來跟冉非澤嘀咕了幾句,冉非澤剛要說話,司馬婉如冷道:“蘇姑娘自己不會說話嗎?”
蘇小培被噎得,她這不是看人多怯場嘛,想讓冉非澤來說會靠譜一點,而且他說得多好,那一條條的,把她都鎮住了,真是觀察入微,相當細心。他把她昨天說的觀點吸收了,確實是找到不少關鍵又有力的疑點。要不是司馬老爺打斷了,後面他就該說她的那部分了。
如今被司馬婉如點了名,蘇小培一時之間倒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她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坐直了,看了看冉非澤。
冉非澤道:“既是二小姐問了,你就好好說說吧,說些能聽懂的。”
又來了,這話怎麽這麽耳熟。秦捕頭側目,說些能聽懂的,這話說得,讓他也想聽聽這蘇姑娘能說出些什麽來。司馬老爺的問題,不好答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