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戳破秘密
一直玩到將近十一點,眾人才依依不舍地散了。蔣遠輝和曹文博先後提出要送女生回宿舍,都被幾個女生拒絕了。
此時的雪已經停了,厚厚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葉涵歌和景鈺手挽著手充當彼此的助力,緩緩往宿舍走去。
景鈺還在分析剛才那局遊戲中眾人的表現,葉涵歌的思緒卻又飄到了景辰向她伸出手的那一瞬。
景鈺口乾舌燥地說了半天,沒得到一點回應,回頭看閨密在發呆,便扯了扯她的胳膊:“想什麽呢?”
葉涵歌這才回過神來,注意到景鈺臉上的笑容。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景鈺此時心情似乎不錯,而且回想剛才做遊戲時,她好像也沒對曹文博陰陽怪氣的,遇到兩人需要互動的時候,她雖然臉上依舊端著“不情願”,但還是有互動。
“你原諒曹師兄了?”
提到曹文博,景鈺撇撇嘴,冷哼一聲:“還沒有呢!那傻子……”
後面的話景鈺沒說,但以葉涵歌對她的了解,只要曹文博再遞個台階過來,他們過往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
兩人今晚談興都很濃,從景辰的宿舍一直聊到自己的宿舍,上了床都還沒有睡意。
葉涵歌猶豫著問景鈺:“你說男生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這問題無意中包含了很多信息,景鈺立刻來了精神:“這是看上誰了?”
葉涵歌含糊著回答:“沒誰。”
景鈺觀察著她的神情,片刻後有點意興闌珊:“還是你那位呀?怎麽,決定不坐以待斃,準備采取行動了?”
葉涵歌想了一下說:“他失戀了。”
“難怪你突然想通了……”景鈺皺眉思索著,“到底是誰啊?給個提示唄!”
不出所料,葉涵歌沒有回答她。
景鈺隻好退而求其次地說:“那你說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也好幫你分析他喜歡什麽樣的人呀!”
葉涵歌沉默了片刻說:“成熟穩重、成績好、能力強,好像什麽事情對他來說都不是難事。”
“這評價怎麽這麽耳熟?”
不過她可以確定,她周圍絕對沒有這麽一個剛剛失戀的人。
想了半天沒有結果,她也不由得懷疑這人她其實並不認識。
於是她打消了八卦的念頭,就事論事地幫閨密分析起來:“這人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那他從小到大一定是備受矚目的,老師喜歡,同學仰慕,時間長了就漸漸習慣了被追捧、被服從,所以這種男生成年以後,多多少少會有點獨斷、自大,漸漸發展成‘直男癌’……”
景鈺話沒說完,葉涵歌已經有點困惑了,她們討論的是一個人嗎?景鈺的那些話前面說得還挺有道理,怎麽後面就越來越離譜了?
景鈺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對,自顧自地繼續分析著:“‘直男癌’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柔弱的,漂亮但又不是太漂亮的,最重要的是能仰望他們,依賴他們,讓他們作為男人的自尊心能得到充分滿足——甭管這女孩子私下裡什麽樣,反正在他們面前必須是柔弱的、知書達理的。可是你想想,能把你說的這種男生吃得死死的女生,會真只是個溫柔軟弱的普通小姑娘嗎?她肯定很懂怎麽掌控男生的情緒,所以這種女生是什麽?”
景鈺口若懸河、酣暢淋漓的同時還不忘跟她唯一的聽眾互動一下。
葉涵歌怔了怔,問:“是什麽?”
“這不就是‘綠茶’嗎!”
葉涵歌不說話了。
郭師姐有了男朋友,景辰從過去那段感情中走出來是遲早的事情,這的確是她展開攻勢,為自己這麽多年的癡望放手一搏的大好時機,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心理準備做一瓶“綠茶”啊。
葉涵歌問:“這種男生就不會喜歡上別的類型的女生嗎?”
問出這話時,她立刻想到了郭婷——郭師姐雖然有點冷,但絕對不是景鈺口中的“綠茶”。可很快她又泄了氣,郭婷那種女神級別的女生,別人肯定是比不了的。
景鈺說:“做個‘綠茶’不難,回頭我為你量身定製一套《綠茶寶典》,保證你三個月內拿下你那男神。”
葉涵歌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你還是省省吧,先考慮下怎麽把期末考試糊弄過去吧。”
睡覺前,葉涵歌又看了眼手機,破天荒地,景辰竟然發了條朋友圈,但只有短短幾個字:“聖誕快樂。”
她也很想回復個“聖誕快樂”,但想到曹師兄和景鈺都能看到,尤其是景鈺,她怕她多想,於是只在那條朋友圈下點了個讚。
早在12月中旬時,各門課的老師就已經停了課,元旦過後要正式進入考試周了,所以這段時間就是大家的期末衝刺時間。
葉涵歌和景鈺由於平安夜睡得比較晚,第二天差不多快到中午時才起床,兩人商量著去東門外一家米粉店解決午餐。
吃飯時,景鈺突然說:“昨天光顧著玩了,都忘了正經事。”
“什麽正經事?”葉涵歌一邊刷著朋友圈,一邊隨口問道。
“景辰說他那兒有以前師兄留下來的考點筆記,雖然他沒用過,但是據說這幾年那幾門專業課的期末試題就沒怎麽變,差不多都是從那些考點裡出的。昨天說好給我帶回來,咱倆複習用,結果走的時候我倆都忘了,要不一會兒吃完飯再去趟實驗室?”
葉涵歌手上一頓,正好刷到了景辰早上七點發的一條朋友圈,依舊簡短得只有一句話:“無線谷一日遊。”
而配圖照片明顯是校班車出發點附近的小草坪。
聽到景鈺的提議,她抬起頭來:“他今天應該不在實驗室。”
景鈺有點意外:“你怎麽知道的?”
葉涵歌拿著手機在她面前晃了一下:“他應該是去無線谷了。”
景鈺還不信邪,打了個電話過去,果然景辰說要晚上才能回來。
景鈺悶悶不樂:“那今天白天複習什麽呀?”
葉涵歌抽了張紙巾擦嘴:“我也總結了一些考點筆記,可能沒有師兄的全面,但勉強對付一天應該沒問題,你先看著,回頭拿到師兄的筆記再查缺補漏唄。”
景鈺點點頭:“你們學霸就是厲害,人手一份考試寶典。”
兩人吃了飯往圖書館去,因為來得不算早,兩人沒在閱覽室裡找到挨著的位置,隻好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遙遙相望。
圖書館裡暖氣開得很足,景鈺沒看一會兒書就覺得有點昏昏欲睡了。
她索性翻出手機來玩,突然想到剛才葉涵歌給她看的那條朋友圈。景辰明顯是個不愛發朋友圈的人,難道出國兩年也改變了?她一邊琢磨一邊快速瀏覽著自己的朋友圈,都翻到昨天的消息了,也沒找到景辰的那條。難道發那麽一會兒又刪了?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她打開微信消息頁面,一個叫“will”的人發了個微信自帶的笑臉表情。
這年頭誰還用這種方式跟人打招呼啊?
景鈺仔細在腦中搜索著這個will是誰,片刻後腦海中隱約浮現出昨晚他們的遊戲進行到一半,有個家夥戰戰兢兢地過來要跟她掃個微信的情形。
曹文博嗎?
“景師妹,昨天人太多,也沒機會跟你當面道歉。之前是我不對,不該說那樣的話讓你難堪,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時間也過去這麽久了,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果然是他!
經過昨天一晚,她也看出來了,曹文博這人不壞,還有點憨,可能上次期末她做得確實有點過了。他不來道歉,她心裡其實也已經原諒他了,但是就這麽回個“好吧,我原諒你了”,顯得太好說話了,不是她的風格。
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復,她突然想到一招,直接複製了一段自動回復回了過去。
“[自動回復]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兒再和您聯系。”
片刻後曹文博回消息:“別逗了,師妹,微信哪來的自動回復?何況你這自動回復也不是立刻就回過來的,你還是不想理我嗎?”
景鈺嗤笑,這回這家夥倒是難得聰明一回,但她還是立刻複製了自動回復發過去,而且接下來不管曹文博發什麽,她都是立刻回個自動回復。
曹文博終於從最初堅信景鈺在逗他,變得有點半信半疑了:“難道真是自動回復?微信什麽時候出的這個功能?”
景鈺快要笑翻了。
“如果你已經原諒我了,請你回復:‘[自動回復]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兒再和您聯系。’”
景鈺在短暫遲疑後,還是複製了自動回復發過去。
“太好了!如果你覺得我們昨天相處得不錯,請你回復:‘[自動回復]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兒再和您聯系。’”
景鈺暗笑傻子也有跟她耍心眼的時候,但沒有猶豫,照舊回復了自動回復的內容。
對面安靜了好一會兒,景鈺能看到一直是“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態。她突然有點期待,他到底要說什麽。
片刻後,曹文博說:“雖然你已經原諒我了,但是我還是想請你吃個飯表達一下我的歉意,如果你同意,請你回復:‘[自動回復]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兒再和您聯系。’”
這是要單獨約她出去?以她的戀愛腦,絕對不會把這個約會隻當成一次賠罪吃飯。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並不反感,反而有點激動。
她發了個問號過去。
“景師妹你回來了?”
“從哪兒回來?我一直都在。”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對方正在輸入”,好一會兒,曹文博回復:“我百度了一下,微信確實還沒有自動回復的功能,所以剛才一直是你在逗著我玩嗎?”
景鈺想笑:“你不是玩得挺開心嗎?”
“是啊,你原諒我了,我當然開心。”
景鈺暗笑這人也不是真的傻,順手回了個酷酷的表情給他。
“那你今晚有時間嗎?”
“吃什麽?”
“我都行,聽你的。哦,對了,聽景辰說你喜歡吃咖喱蟹,那我們去吃泰國菜好嗎?”
景鈺的手指在手機上摩挲了片刻,她想,看在咖喱蟹的分兒上,她就去吧。
“好吧。”她回復。
葉涵歌去衛生間時正好從景鈺身邊路過,見她抱著手機一個勁兒傻樂,葉涵歌有點好奇,湊過去問:“傻笑什麽呢?”
景鈺被葉涵歌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把手機扣在桌子上:“你嚇死我了!”
“是你太專注了!”
“哦,對了,晚上不跟你一起吃飯了啊。”
總有男生約景鈺一起吃飯,葉涵歌早就習慣了,再看她剛才那緊張兮兮的樣子,她隻當又是哪個還不能見光的曖昧者,於是也沒多問。
景鈺沒在圖書館待太久,早早收拾了東西回宿舍準備約會去了。
景鈺離開後,葉涵歌望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長歎一聲。今天可是正經的聖誕節,出去過節的人不比昨天少。景鈺這時候去約會,看樣子離再度脫單也不遠了。以前葉涵歌不覺得這有什麽,可是如今對比自己的形單影隻,她突然意識到,有時候別人的熱鬧的確還是會影響自己的。
她突然很想念景辰,想知道此刻的他在做什麽。
像是知道了她內心的想法,桌上的手機在這個時候振動了兩下。
葉涵歌拿起來看了一眼,頓時來了精神,是景辰,問她在乾嗎。
不知道是誰說的,男女之間的“在乾嗎”幾乎等於“我想你”。
葉涵歌捧著手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復。
然而就在她猶豫的空當,景辰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和景鈺在一起嗎?”
原來是聯系不到景鈺的行蹤來打聽景鈺的。
葉涵歌有點失望。
很快,她回復:“剛才一起在圖書館的,不過現在景鈺應該回宿舍了,你聯系不到她嗎?”
景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晚上有空嗎?”
葉涵歌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她明白了,這可能也是在問景鈺。
果然沒等她回復,對方又說:“我想把考點筆記給景鈺,你們晚上還在圖書館嗎?”
“景鈺晚上有約會,估計回來得不會太早,我在圖書館,要不你把筆記給我吧。”
片刻後景辰回復:“好的,我到圖書館樓下叫你,可能會晚一點。”
“好的,沒問題。”
曹文博悄悄從景辰的手機屏幕上收回視線,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
他問景辰:“我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景鈺已經從圖書館裡出來了,你不是都聽見了嗎?怎麽還專門去問葉師妹?而且你那筆記什麽時候給不行,怎麽偏得今天晚上?景鈺今晚又用不到。”
景辰涼涼地看他:“你眼神挺好啊。”
曹文博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嘿嘿一笑,很謙虛地說:“還行還行!哦,對了,你晚上有事嗎?”
“沒什麽事。”回答完,景辰沒好氣地看他,“怎麽你今天問題這麽多?”
曹文博聳聳肩:“不是我今天問題多,是你今天太奇怪了。”
說完他看向車窗外。
今天進市區的路況雖然沒有平時好,但還算不上堵車,開過幾個行駛緩慢的路段,車子的行駛速度還算正常,這麽估計下來,兩人到學校最多也就五點鍾。
曹文博回頭看看景辰,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把剛才就想問的問題問出了口:“我們用不了多久就到學校了,你晚上既然沒事,怎麽跟葉師妹說你很晚才能到啊?”
果然這問題一問出來,景辰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曹文博立刻說:“算了算了,你可以不回答的!”見景辰這才臉色好轉,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們姐弟倆我誰也惹不起。”
景辰聽見了,卻只是苦笑。
誰又能想得到,在曹文博看來他一系列反常的舉動,無非只是卑微的試探罷了。
他怎麽會不知道“在乾嗎”幾個字有多曖昧,他早就想這樣跟她曖昧不清地聊天,可是又怕她看出他的心思,從而疏遠他。這次打著找景鈺的幌子給她發信息時他就想好了,如果她遲疑、躊躇,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他就說他其實要找景鈺。如果她很自然地回復他,那麽兩人可能就隨便聊點別的。
“在乾嗎”三個字發出去後,那幾秒鍾的“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煎熬。他該明了她的心意了,可是他還是不死心,所以接著試探她,問她晚上有沒有空。她沒有很高興地回答有,可能是激動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也可能只是在想著拒絕的措辭,所以他不能給她任何拒絕他的機會。
很久以後,景辰想起這天的事情只是無奈一笑。少年人的愛或許都是這樣,卑微如塵,卻也金貴得經不起任何挫折,哪怕這挫折只是對方一個不夠熱情的笑容。
這天是聖誕節,雖然昨天才剛剛見過,但是不妨礙他今天依舊想她。更何況周遭的熱鬧氛圍也讓他沒辦法像平時那麽沉得住氣,連曹文博都能找到他姐陪著一起吃晚飯,他憑什麽見不到她?
想見面,更想跟她多待一會兒。
這樣的日子,約晚飯有點目的不純,那就送她回宿舍吧。
葉涵歌生怕景辰回來找自己時,自己不在圖書館,所以晚上只是在附近的食堂匆匆吃點飯就立刻返回了圖書館。
今天這樣的日子,圖書館裡人比平時少了一半,尤其是晚上,平時一座難求,現在整張桌子都被葉涵歌一人霸佔著。
起初葉涵歌每看一會兒書就會看一眼手機,就怕因為自己的設置問題,沒留意到景辰的信息或者電話。這樣幾次之後,她終於放棄了,想到景辰說會回來得很晚,她又釋然了,決定安心看書。
再一抬頭時,才發現都快閉館了。
景辰的微信也在這個時候發了過來。
“學完了嗎?”
她立刻抬起頭,四處看了看,哪裡有他的影子?可能只是他回來得太晚了,想確認她還在不在圖書館吧。
她想了一下回復說:“差不多了,你到哪兒了?”
“下樓吧。”
葉涵歌回了個“好”,立刻開始收拾書包。
一樓休息區的景辰動了動有點僵硬的脖子,起身將兩小時前借出來的一本《空戰先鋒》送到了還書處。
這個時間忙著收攬還書的是個勤工儉學的女學生,其實從剛才景辰來借書時,她就注意到了他。
她以為能在這種日子躲在圖書館裡看書的必定是單身,所以她悄悄記下了他的名字和學生卡號,本來是想著過些天等他還書的時候一定要和他說上話,可沒想到他看書這麽快,兩個小時就把這本書看完了,給了她今天第二個和他說話的機會。
然而就在這時,她看到他剛才還散漫沒有聚焦的視線突然凝固在了某一點,然後那一整晚幾乎沒什麽表情的帥臉上竟然露出個近乎笑的表情來。她猜測他一定很少笑,所以即便只是個含蓄到不能再含蓄的笑容,也讓她覺得窗外的寒風都溫暖了起來。
只可惜,當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時,就看到一個漂亮文靜的女孩子正從二樓閱覽室下來。
她有點失望,但也覺得合情合理,這樣的帥哥憑什麽單身?果然那女孩一下來,兩人就一起離開了圖書館。
此時正是圖書館閉館前,很多人都是差不多這時候離開,所以一樓大廳裡的人並不少,但不管在什麽嘈雜的環境,景辰總有種遺世獨立的感覺,所以葉涵歌總是能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她快步朝他走過去,他也正好回頭,看到她朝她走來。
“來很久了嗎?”
“沒有,正好過來還本書。”
葉涵歌點點頭沒有說話,她看到他拎著個紙袋,料想筆記應該就在那裡,但她有私心,打定了主意,如果他不提筆記的事情,她也不提,因為拿到筆記,她就再沒理由留他了。她想跟他多待一會兒,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
所幸景辰也沒提這事,說了聲“走吧”,率先往圖書館外走去。
他沒說要去哪兒,她也不想問,就跟著他走。這種沉默中的默契,恐怕要讓旁人誤以為這兩人已經這樣經歷過很多次了。但是葉涵歌知道,這是她給自己營造出的又一個假象。
走了一會兒,她才隱約猜到,他應該是要送她回宿舍,當然也可能是和景鈺聯系過了,要去找景鈺。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來,之前見到他時的喜悅也少了一半。前面的人在這時候停下腳步,像是在等她。
她立刻快走幾步追上他,他才又開始往前走,不過這一次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
她努力尋找著話題:“看朋友圈寫的你今天去無線谷了。”
景辰“嗯”了一聲:“我們和一家公司有技術合作,今天這家公司去無線谷做宣講,老板叫我去幫忙的。”
“是招聘宣講嗎?這還沒過年呢,太早了吧。”
“不全是,也是宣傳公司的技術。”
葉涵歌點點頭:“這樣啊……”
片刻後,景辰問她:“你今天一天都在圖書館?”
“是啊,快考試了。”
他看她一眼:“沒人約你出去過節嗎?”
蔣遠輝那家夥是約過她,但昨天才見過,而且就算昨天沒見面,她也不想單獨赴他的約,自然是找了借口推掉了。此時聽景辰問她,她也隻當他是參考景鈺的安排隨口問的,於是故意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過什麽節呀,不就是個普通的星期三嗎!”
景辰似笑非笑:“那就是也沒收到禮物了?”
葉涵歌有點泄氣:“景鈺早上送了我個蘋果,算不算?”
景辰點點頭:“也算吧。”
圖書館離文昌苑不算遠,兩人走了這麽一刻鍾,前面就是葉涵歌住的那棟宿舍樓了,可能因為過節,此時樓門口的情侶都比往日裡多幾對,難舍難分地拉手或抱在一起說話。
景辰停下了腳步,葉涵歌注意到了,也跟著停了下來。
他把手上的紙袋遞給她:“這就當聖誕禮物吧。”
葉涵歌怔了一下接了過來,以為袋子裡有書本會很沉,沒想到竟然輕飄飄的。她低頭去看袋子裡的東西,稀薄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是一個藍色的小盒子,上面還有一個看不太清楚的標識。
“這是什麽?”她問道。
他沒有看她,似乎是隨口回道:“公司送的禮品,我拿到才注意到是女孩子用的東西,送給你了。”
雖然是借花獻佛,但只要他想,他明明有很多女孩子可以送,可他偏偏送給她了,不是景鈺也不是其他某位師姐,而是她。更何況這是他第一次送禮物給她,別說是人家送的正經禮品,哪怕是什麽紀念品,可能都會被她視為珍寶。
“謝謝。”她低著頭假裝去看袋子裡的東西,生怕表情泄露了她的雀躍。
她其實很想現在就拆開看看是什麽,但是又覺得這樣很不禮貌,不過她很快又意識到一個問題,這裡既然沒有筆記,那筆記他放在哪兒了?
想到這裡,她抬頭問景辰:“對了,筆記呢?”
“忘記帶了。”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但是他的神情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
葉涵歌有點遲疑:“那……”
景辰直接打斷她:“明天吧,明天你們什麽時候在圖書館?我路過時送過去。”
從他宿舍去實驗室的確會路過圖書館,葉涵歌也沒多想:“全天應該都在,你什麽時候方便打電話就行。”
她說完想起景鈺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明天在哪兒還不確定,於是又補充了一句:“要是找不到景鈺,找我也行。”
景辰等的就是她這句話,點點頭對她說:“回去吧。”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但是在這瑟瑟寒風中,葉涵歌卻聽得心裡暖融融的。
道了別,她轉身正要走,忽然又想到什麽,停下腳步:“哦,對了,聖誕快樂。”
景辰也說:“聖誕快樂。”
她走得很慢,因為知道有人在身後看著她,或許只是他的好涵養使然,要目送女生安全離開自己才會離開。但是,就是落在她背部的那點目光,雖然沒有分量,多年前卻穿過她的皮膚、骨骼,觸動她的心。而這多年後,那目光依然像一簇火把,在這寒冷的冬夜,給她溫暖和對明天的渴望。
等葉涵歌進了樓,確定景辰看不見了,她再也沒有了剛才從容不迫的淡定,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上樓,打開房門,怕他覺察出端倪,還特意沒有開燈。
她衝到窗前悄悄朝下看去,原本估算著以自己的速度,恐怕至多能看到個他離開的背影,但也滿足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沒走,非但沒走,依舊跟她離開時一樣,像棵生了根的樹似的,就那麽佇立在夜色中,望著她剛才離開的方向。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就要以為,他對自己也是有感情的,直到他突然挪動步子,身子側過一個角度,她才看清楚,原來他是在打電話。這個認知像一盆冰冷的水一樣,霎時間將她剛剛燃起的小悸動盡數澆滅。
不過她轉身看到桌上的那袋禮物時,心情又稍稍好轉了一些。
同時她也歎息人就是這麽不知足,她雖然喜歡他好久了,但是以往一年也說不上幾句話。比起過往,如今他們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是突飛猛進。果然追著他考來D大是明智之舉,不枉費她高中那兩年沒日沒夜的發奮苦讀!
景鈺接到景辰的電話時,正和曹文博走在回學校的路上,以為他這時候找她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結果他只是問她明天去不去圖書館。
景鈺正要回答,又覺得有點奇怪:“找我有事?”
“沒有。”
景鈺更奇怪了:“沒事怎麽突然關心起我了?”
話剛問出口,她很快想到一種可能:“要給我筆記?”
景辰頓了頓,沒說筆記的事情,直截了當地說:“我是想提醒你明天別去圖書館了。”
“為什麽?”
“我今天在圖書館看到機械系那個男生了。”
景鈺怔了怔:“你說誰?”
“就是你之前在家裡提過的那人……”
沒等景辰說下去,景鈺已經想起是誰了。大二那年有個機械系的男生追她,追就追吧,她這人也不高冷,反而挺開朗大方的,所以對追她的男生也沒有刻意冷淡,更不會疾言厲色。有不少男生追著追著就成了她的朋友,大部分人就算沒和她成為朋友,至少也不會交惡。唯獨機械系這位,景鈺覺得他腦子有點毛病,思維和大多數人不一樣。他追她那段時間經常跟蹤她、偷拍她,然後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事後還會把他偷拍到的那些照片發給她。在圖書館、自習教室,甚至是操場上,好像校園裡任何一個角落都有他的眼睛。這事讓神經比筷子都粗的景鈺一度失眠,精神緊張,不敢隨便出門了,更不敢去圖書館這種隨便就能被人找到的地方。
後來她對家人說了這事,在家人的建議下又和學校反映了這事,好像是那人的輔導員找他談了幾次,他才終於作罷,景鈺的生活也漸漸回歸了正軌。
景辰的確知道這事,但景鈺最不堪其擾那陣子,景辰還在國外。所以他原本是沒見過這個人的,不過前段時間姐弟倆在學校附近吃飯時卻又見到了那人,那人也看到了景鈺,事情過去了這麽久,但他看她的眼神還是很詭異。
當時景辰很快察覺出不對,第一時間就猜到了對方是誰。
景鈺緊張兮兮地問:“他去圖書館幹什麽?學習嗎?”
景辰輕咳一聲:“不太像,更像是在找什麽。”
景鈺如臨大敵:“上次遇上他,他看我那眼神就有點不對勁兒,我是又怎麽刺激到他,讓他故態複萌了?”
景辰猶豫了一下說:“也不一定是在找你吧……”
“算了,安全第一,我還是躲躲吧。”
景鈺心事重重地掛上電話,此時的她什麽心情都沒有了,不經意間回頭,對上了曹文博擔憂的眼神,她想也沒想就說:“現在太晚了,你得把我送到宿舍樓下。”
曹文博立刻說:“那當然,你不說我也得送你。對了,是景辰的電話嗎?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景鈺看看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搖搖頭。曹文博這三番四次頗有誠意的道歉,早就讓景鈺把對他的那一點點不滿消除了,但她也知道,他和她也就是比認識再熟悉一點,算不上真正的朋友,所以還沒到什麽事都跟他說的程度。
曹文博似乎也理解,並沒有追問下去。
葉涵歌以為林老師的合作公司送的產品應該是電子產品,看盒子的大小,多半可能是藍牙耳機之類的東西。可當她打開藍色絲絨小盒時,卻看到了一條銀色的項鏈。
難怪景辰說是女孩子用的東西。
她拎起項鏈看了看,吊墜非常精致,銀色金屬圓環中還有一個透明腔體,腔體裡有個月亮圖案的小墜子,還會隨著吊墜的晃動而左右轉動。她反覆看了好一會兒,簡直愛不釋手。
她戴在脖子上對著鏡子照了照,雖然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什麽材質的,但看著非常精巧。她突然擔心這項鏈價值不菲,即便不是他花錢買的,那她也是佔了他的大便宜。
但看到那個有著合作公司標識的包裝盒,她又釋然了,這種公司批量制定的禮物,成本一般就是幾百塊,所以這項鏈其實是某種合金材質吧?這樣更好,她不擔心受之有愧,收到禮物的心情就更好了一些。
她這邊剛剛臭美完,宿舍的門就被人從外推開,是景鈺回來了。
看她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葉涵歌以為又是和曹文博鬧了不愉快,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
景鈺把景辰說的話給葉涵歌轉述了一遍。
葉涵歌的表情也凝重起來,但還是安慰景鈺說:“也不一定就是找你,可能在找其他人或者什麽書。”
“但願吧,唉,反正我這幾天是不敢去圖書館了。”
“也行,那你就在宿舍複習吧。”
景鈺問:“你呢,明天還去圖書館嗎?”
葉涵歌突然想起今天景辰說的話,明天景鈺既然不去圖書館了,那麽他要給景鈺帶筆記還得找她。想到這裡,竟然覺得有點開心。
“對,在圖書館自習效率高。”
“一個人複習太無聊了,這樣吧,明天中午吃飯時我去找你。”
葉涵歌說:“好。”
景鈺突然注意到葉涵歌桌上多出來的藍色小盒,有點好奇:“這是什麽?聖誕禮物?”
葉涵歌條件反射地想把東西藏起來,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那項鏈已經被景鈺拿在了手上。
她隻好說:“也算不上吧。這是林老師的合作方送給景辰的小禮物,因為是女孩子用的,今天我倆又正好在圖書館裡遇上,他大概是可憐我一個人沒地方過節,也沒收到禮物,就順手把這個送給了我。”
葉涵歌這番話半真半假,她特意把兩人見面說成“遇上”,是因為她覺得兩人見了面,她卻沒拿到筆記但又收到了聖誕禮物,這事不太好解釋。
景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道理景辰有禮物,曹文博沒有呀,怎麽沒聽他提起?”
她拿著那項鏈左看右看,末了撇撇嘴說:“小氣鬼。”
要是一般的東西,哪怕再貴,只要景鈺喜歡,葉涵歌都不會吝惜,但這是景辰第一次送她禮物,哪怕只是隨手送的,意義也非比尋常。
葉涵歌訕笑著拿過那條項鏈,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放回包裝盒內。
景鈺突然說:“等一下。”
葉涵歌不明所以,看著景鈺又從她手裡拿回鏈子看了看,再從桌上拿起那個藍色絲絨小盒子看了看:“這盒子不像是裝項鏈的呀。”
葉涵歌這才注意到,這個盒子比起裝項鏈的盒子好像小了一些。裝項鏈的盒子裡面一般會有不少於兩個的固定點,把鏈子展開固定上去,吊墜也可以很好地呈現出來。但是這個盒子裡面只有一個固定點,倒更像是固定胸針、戒指一類東西的。
景鈺不說,葉涵歌還沒注意到,她擰眉想了想說:“這家公司是做電子產品的,可能對首飾包裝不在行吧。”
景鈺不以為然:“這東西又不是他們自己做的,都是外包給專門的首飾公司訂製的,再說,你看這項鏈做的,放在首飾櫃台裡也很打眼,不像是不專業的樣子。”
“那可能就是為了節省空間,所以把包裝盒設計得這麽小。”
兩人討論了一會兒,發現也只有這種可能了。
“哦,對了。”景鈺說,“景辰說要給我的筆記,帶回來了嗎?”
葉涵歌假裝要去洗漱:“沒有,他今天沒帶在身上。”
景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但也沒有深想。
葉涵歌已經進了洗手間,隔著門對她說:“我先洗漱了啊,一會兒出來跟你說。”
可等她出來時,景鈺早把這事忘在腦後了。
第二天,葉涵歌等了一上午也沒等到景辰聯系她。而景鈺那頭睡到快中午才起床,一起來就嚷嚷著餓,一直催她去吃午飯。
葉涵歌看了眼時間,猜測景辰大概下午才會來,於是回復景鈺:“那你現在出來吧,我們在圖書館樓下見。”
消息剛一放出去,立刻有新消息發來。葉涵歌以為是景鈺,點開一看竟然是景辰,說他五分鍾後到圖書館樓下。
葉涵歌長籲一口氣,還好時間剛剛好。
停課以後,因為考慮到本科生要為期末考試複習,尤其是像葉涵歌這種有希望保研的學生,期末成績對她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林老師特意給她放了假,讓她這段時間不用管實驗室的事情,專心複習。這樣一來,她就沒有理由再去實驗室,所以想見到景辰也就沒那麽容易了。
她這一上午殫精竭慮就是怕時間不湊巧,他回頭直接把筆記給了景鈺,那樣又少了一次見他的機會,還好他應該會在景鈺之前到圖書館。
葉涵歌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一邊不無自嘲地想,為了每天見他一面,她真是煞費苦心了。
她剛收拾好東西下了樓,就見景辰拎著一袋子東西從實驗樓的方向走來。
這回看分量應該是筆記,她連忙迎上去,景辰卻沒急著把手上的東西給她。
他只是撐開袋口給她看了一眼:“裡面有一份是我那師兄的原稿,還有一份是我複印的,正好你和景鈺一人一份,另外一本是我這些天看了你們的教材和歷屆考題後總結的知識要點,也是一份手寫,一份複印版,你們倆有時間的話也可以看看。”
葉涵歌邊聽邊點頭,景辰卻在一番介紹之後又把袋子收了回去:“先去吃飯吧,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再給你。”
這是要跟她一起吃飯的意思?她剛有點高興,轉瞬又想起來她已經約了景鈺,正想提議三個人一起吃飯,就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頭一看正是風風火火趕來的景鈺。
看到他姐出現,景辰的神色黯淡了幾分。不讓她和葉涵歌一起來圖書館,就是想有個借口見葉涵歌,刻意等到吃午飯的時候,也是想著一起吃飯,那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就更長一點。其實昨晚的氛圍就挺不錯的,他想著多幾次這種曖昧的經歷,她就算再一根筋,對他和對其他男生也應該有所不同吧,沒想到攪局的這麽快就趕來了。
景鈺見到兩人,起初很高興,很快又似乎想到什麽,擔憂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拉著他們倆躲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才放心說話。
“來送筆記的?”景鈺一邊問著,一邊直接伸手從景辰手裡拿過那個紙袋。
翻了翻裡面的東西,有兩本是手寫筆記,其中一本比較舊,她猜測是景辰的那位師兄的,還有一本非常新,她打開來翻了幾頁,字跡相當熟悉。
“你的筆記?”話一出口,景鈺又覺得不對勁兒,“不對呀,你又沒參加過大三的考試。”
景辰面無表情:“我有資料,也有腦子。”
葉涵歌在一旁解釋:“這是景師兄根據我們的課本還有歷屆考題總結出來的。”
景鈺翻了個白眼,明顯對景辰的話很是不屑。
景辰見狀就要拿回自己那本筆記,卻被景鈺快速躲開了。
景鈺嘻嘻笑著說:“你這筆記做都做了,你又用不上,留著幹什麽?”
“那也不能便宜了某些白眼狼。”
“怎麽能這樣說你親愛的堂姐呢?”說完景鈺拍了拍筆記本,故作大方地說,“看在你一片孝心的分兒上,你這筆記堂姐我就收下了。”
葉涵歌低頭忍笑。
景辰臉色不好看,但礙於葉涵歌在場,也不好發作,罵了句“神經”轉身要走。
景鈺拉著葉涵歌連忙跟上:“我剛才聽到你說要請我倆吃飯是吧?”
景辰回頭看她,下巴朝她手上那袋筆記揚了揚,似笑非笑地說:“受了我這麽大恩惠,不該請客嗎?你不是愛吃咖喱蟹嗎?那就咖喱蟹吧。”
沒等景鈺回話,葉涵歌搶著說:“這筆記特別難得,是該我們請客,今天就我來吧,下次再換景鈺。”
對景辰這堂弟,景鈺一向不會手下留情,但她這小閨密的經濟狀況她再清楚不過,雖然家裡的生活費給得不少,但女孩子嘛,要吃吃喝喝還愛美,買個腮紅、粉餅都要精打細算,所以怎麽能讓葉涵歌請客呢?
她豪氣地說:“我請就我請,不過咖喱蟹我昨晚吃得夠夠的了,你們選其他的吧。”
景辰聞言只是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葉涵歌還想再為自己爭取一下請客的機會,卻被景鈺堅決地駁回了。
最後三人商量著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土菜館。
吃飯時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葉涵歌隨口問景鈺:“你和曹師兄昨天晚上在哪兒吃的飯?”
景鈺說:“新街口廣場頂樓那家。”
葉涵歌笑著說:“曹師兄的賠罪很有誠意呀,這下你總該原諒他了吧?”
景鈺驕矜地笑笑:“昨天他說我想吃什麽點什麽,既然如此,我就照辦唄,就想看看他心疼不心疼,還好他沒表現出來。”
葉涵歌聞言嘴角動了動,說實話,她都替曹文博心疼。新街口廣場那家店她知道,但是從來沒去過,因為她聽說那家店和一般的泰餐店不一樣,不是普通消費,隨便點幾個菜就要人均三四百,照景鈺這說法,昨天曹師兄是大出血了。
“啪嗒”一聲,是景辰放茶杯的聲音。
葉涵歌和景鈺都抬頭看他,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開口說話時也還是那副不急不緩的口吻:“他忙一學期那點助教工資也就夠吃兩三頓咖喱蟹的,不過誰讓他運氣不好,遇上個碰瓷的。”
誰知道景鈺聽了這話也“啪嗒”一聲,把筷子重重地放在碗碟上:“我逼他了嗎?考試時我也沒逼著他給我通融啊,我是寫得驢唇不對馬嘴,但這就是他背後嘲笑我的理由嗎?請我吃飯賠罪也是他主動提出的,點菜也是他讓我點的,我怎麽就成碰瓷的了?”
葉涵歌眼見著景鈺是真的動氣了,連忙安撫她:“隨便聊兩句怎麽還生氣了?消消氣!消消氣!”
然而景辰沒把景鈺的氣勢洶洶太當回事,還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你之前‘模電’也掛了,代課的王教授倒是沒背後說你什麽,他是當面說你不求上進的,你也很生氣,怎麽沒見你天天陰魂不散地盯著他老人家?你也知道柿子專挑軟的捏?”
景鈺一時啞口無言。
景辰接著說:“也就是文博脾氣好,你整天上課那德行,算得上騷擾了吧?你還嫌棄機械系那男的?我看你倆挺配的。”
最後這一句明顯是刺痛了景鈺,她氣鼓鼓地瞪著景辰:“你到底站哪邊的?”
景辰低頭吃飯:“中間。”
本來是很嚴肅,甚至有點劍拔弩張的氣氛,但葉涵歌就是沒忍住,被這一句“中間”逗樂了。不過也多虧她這“不合時宜”的笑,頓時把緊張的氣氛化解了大半。
景鈺撇撇嘴,不情不願地拿起筷子邊吃邊說:“知道你和你那傻同學親,不就吃他一頓飯嗎?看把你心疼的,大不了回頭找機會補給他嘛,我景鈺從來不佔別人的便宜。”
這話倒是,景鈺從小家境不錯,人也大大咧咧,對她認為值得交往的人一向慷慨大方,可能會偶爾使個小心眼捉弄捉弄誰,但興致過去了,也不會讓對方吃什麽虧。對曹文博這事,大抵也是如此。
景辰沒再說什麽,景鈺吃了兩口飯,突然探究地打量起他。
景辰像是感受到了,微微皺眉抬起眼看她:“又怎麽了?”
景鈺咬著筷子頭問:“你到底為了誰回來的?其實就是曹文博吧?”
“咳咳咳咳咳……”景鈺話音剛落,景辰就狂咳了起來。
葉涵歌見狀連忙遞杯子給他,他捂著嘴,似乎想說謝謝,但還是控制不住地咳嗽,隻漲紅著臉略微朝她點點頭。
狂灌了幾口水,景辰總算緩過來了,對上景鈺的嬉皮笑臉,他也沒轍:“腦子有毛病是不是?”
景鈺不以為然:“這有什麽不可能的?能讓蔣遠輝替你打一個多月的水,你在男生當中也很吃得開啊!”
景辰沒好氣道:“你是不是吃飽了?”
“這才剛開始,急什麽啊?”
姐弟倆又是一番你來我往的刀光劍影,葉涵歌卻覺得他們倆的話她有點聽不明白了。
就在她沉默的空當,景辰毫無預兆地突然回頭看她:“我喜歡女生。”
他這一舉動頓時讓葉涵歌有點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
所幸他可能這輩子都沒說過這種話,說完也自覺尷尬地轉過頭去,原本白皙的耳根到脖頸都紅透了。
景鈺卻哈哈大笑起來,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都分外忙碌,可能考慮到今年過年比往年早,這一次期末考試的戰線沒有拖得很長,短短一周時間結束了所有科目的考試,而此時距離過年也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
本科生比研究生幸福,考完最後一門就可以回家,而研究生基本要等到過年前幾天才能回去。
景鈺一直惦記著要把那頓咖喱蟹的人情還給曹文博,聽說他正好是1月份的生日,她就想著不如送他個生日禮物。
葉涵歌放了假回到家後也沒事,就陪著景鈺給曹文博選禮物。兩人商量了一番,最後景鈺決定給曹文博買個平板電腦。
葉涵歌說:“差不多的平板最便宜也要兩三千,會不會太貴重了點?”
景鈺憤憤地說:“景辰那家夥不是怕我佔他兄弟的便宜嗎?我就讓他知道我景鈺從來不佔人便宜。”
決定了之後,趁著春節前快遞還沒停,景鈺直接把那平板電腦包裝好寄給了曹文博。
曹文博收到快遞時還以為是誰買的東西寄錯了,直到看到裡面的卡片,才知道這竟然是景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不知所措的同時,他那顆老心臟也不爭氣地狂跳著!
上大學以後他基本不過生日了,同學中知道他生日的沒幾個,記得他生日的可以說沒有。一個跟他還算不上熟悉的女生竟然知道他的生日,可見是下了功夫用了心,再看這禮物,不便宜。
難道景鈺對他有什麽不同於旁人的感情?
但他對分析女孩子的想法著實沒什麽經驗,這個時間段宿舍裡連個能幫他分析一下的人也沒有,大家都在實驗室,只有他是被臨時叫回來簽收快遞的。
他想了想,打電話給景辰,把收到禮物的事情簡單跟他說了。
景辰立刻就想到,這是他姐玩夠了,在還人情了。
他說:“挺好的,你就當你的助教費買了個平板吧。”
誰知他隨口一句話,電話另一頭的曹文博竟然生氣了。
“我當初請她吃飯就是真的想請她吃飯,沒想別的!”
景辰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頓了頓說:“我是說你們這樣你來我往挺好的,證明你們的矛盾徹底解決了。”
曹文博這才又呵呵傻笑起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我的生日的……”
“上次咱倆一起出差,我幫你訂的機票,有你的身份證號。”
“她還專門來問你我的生日啊……”
景辰不由得蹙起眉頭,有點不知道曹文博想表達什麽。
曹文博又說:“這生日禮物是不是太貴重了?”
景辰說:“對景鈺來說,還好。”
“那她也不是給什麽人都送這麽貴重的禮物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
曹文博吞吞吐吐,半晌才說:“你說咱堂姐是不是看上我了?”
“咳咳咳咳……”饒是一向淡定的景辰,也被曹文博這聲“堂姐”和他清奇的腦回路驚住了。不過仔細想想,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景鈺的喜好並不單一,這也導致她很容易就遇上個她喜歡的,也很容易遇上個更喜歡的,所以單是她有名分的男朋友,他就聽說過六七個了。可他了解的曹文博,除了大一時暗戀過他們班一個女生,至今也沒有談過戀愛。
他沒有回答曹文博的問題,而是問他:“你眼神好嗎?”
曹文博愣了愣,雖然不知道景辰的話題為什麽一下跳轉到眼神上來,但還是認真地想了一下,戴著眼鏡的視力差不多五點零,他的眼鏡度數也就兩三百,這樣算的話還可以吧。
他回答景辰:“還行。”
景辰點點頭:“不瞎就行。”
掛上電話後曹文博一頭霧水,景辰說他瞎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他看上景鈺瞎,還是說他瞎才會覺得景鈺看上了他?
末了,他自嘲地笑笑,那肯定是後者了。
景鈺剛搞定了曹文博的生日禮物,又接到了高中班長的電話。班長說原本想著等暑假時組織個畢業三周年聚會,結果他這學期確定了明年要出國交流的計劃,不知道暑假有沒有機會回來,於是想把聚會提前,拜托景鈺幫忙組織。
景鈺以前是班上的組織委員,班上但凡要組織什麽活動,都是她來。
不過高中畢業以後,除了像葉涵歌這樣以前就很要好的同學,景鈺幾乎沒和以前的同學聯系過。但她和班長關系不錯,對方既然提出來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於是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班長猶豫著:“你說我們安排在年前好,還是年後好?我看馬上就要過年了,是不是來不及通知人了?要不年後?”
“年後不行。”
景鈺早聽葉涵歌說今年要去三亞過年,因為她爺爺奶奶腿腳不好,從今年起,冬天就都在三亞過了。聚會本來就夠無聊了,如果沒有葉涵歌,她還瞎張羅著個什麽勁兒呢。
景鈺解釋說:“好多人都出去過年,不如就這幾天吧,組織起來也快。”
班長沒什麽意見,於是兩人分工,班長負責訂飯店,景鈺負責通知人。
雖然就是發個通知,但這事也不簡單。既然是最大規模的聚會,那就得所有人都邀請到,她平時聯系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同學托同學找到了聯系方式,也有個別還是沒聯系上。
景鈺想起高中畢業時請大家寫了同學錄,當時真是無差別對待,只要是認識的人就會要求寫一份同學錄。那上面大家都留了QQ號,有的還留了微信號和手機號碼。時隔兩年,大家天南海北的,手機號和微信號可能已經換了,但QQ號或許還能找到人。想到這裡,景鈺翻箱倒櫃地找起自己的同學錄來。
可是幾乎把房間翻了個遍,她也沒找到那本同學錄。
她扯著嗓子喊她媽:“你看到我的同學錄了嗎?”
她媽在廚房做飯,聽不清她說了什麽:“什麽路?”
景鈺翻了個白眼,走到廚房門口問她媽:“就是一個相冊一樣大的本子,我高中畢業那會兒其他同學給我寫的同學錄,藍色的,有印象嗎?”
景鈺媽媽想了片刻:“沒什麽印象。要不你去景辰的房間裡找找,你不是總偷偷摸摸把用不上的東西往人家房間裡塞嗎?”
景鈺眼睛一亮,這麽一說,還真有可能在景辰那兒!
因為景辰的父母常年在外出差,景辰假期回家時父母不一定在家,怕他一個人沒人照顧,所以他高中畢業後景鈺家還留有他的房間。而且他跟叔叔嬸嬸感情也好,所以每年放假回來,都會過來住上一段時間。
但是景辰出國後,每年回家的時間的確少了很多,有時候一年也就在景鈺家住三五天。景鈺就是這時候開始一點點侵佔他的地盤的,她那裡放不下的東西,她會偷偷拿一些不常用的放到他房裡。
她記得前年暑假他剛走,她就整理出了一大堆高中時的東西放到他房裡。
想到這裡,她風風火火地衝進景辰的房間,按照模糊的記憶在一個整理箱中找到她的那堆舊物,本來以為要費一番工夫的,沒想到她要找的同學錄就放在那堆東西最上面最顯眼的位置。
拂掉封面上的灰,景鈺翻開來看,這一看就被裡面的內容吸引住了。
這本同學錄買回來時還只是個半成品,裡面的裝飾全是後來她自己添加上去的。每個同學的留言背面會有一個貼照片的空白頁。當時給她寫同學錄的同學還能經常見到,所以這些照片也不覺得多珍貴。如今高中畢業兩年半了,有些人一直沒有見面,再看當時拍下的這些照片,就覺得分外有分量。
然而翻到某一頁時,固定照片的貼紙還在,可是照片不見了。她以為是掉在了箱子裡,可把箱子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她重新翻開那一頁,試圖想起丟的是哪一張,然而時間的確太久遠了,她早忘了當初拍了哪些。不過這張照片下面,她自己寫上去的留言是:“有你真好。”
景鈺這種人,向來是男人如衣服常換常新,閨密如手足隻此一雙。所以能讓她難得感性,寫下這樣的話的人不是別人,應該就是葉涵歌。但她想不起來丟的到底是哪一張,因為畢業時她給葉涵歌拍的照片最多。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媽媽的聲音:“我剛打掃過的房間你別再搞亂了,過完年景辰要來家裡住幾天。”
景鈺撇撇嘴,把整理箱蓋好重新塞回床下,嘴裡不滿地嘀咕著:“也不知道誰才是親生的。”
景鈺按照同學錄上大家留下的各種聯系方式,聯系上了大部分的高中同學,終於在過年前把大家聚到了一起。
兩年的時間能讓人改變很多,比如她們班原來坐在她前面的那個女生。高中時她靦腆單純,跟景鈺關系不錯,畢業才兩年,從穿著打扮到性格仿佛都變了個人,以前明明跟誰都不熟,現在見了老同學,跟誰都能聊上幾個小時,跟景鈺就更是如此了。
甚至像是為了給人展示她和景鈺多熟悉一樣,特別喜歡當著眾人的面問景鈺一些相對隱私的問題。
大家同學一場,起初景鈺還不想太駁人面子,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笑笑以作回答,直到對方提到了趙柯。
“你跟趙柯還聯系嗎?就是比我們高一級的那個!我記得你倆當時談了挺久的。”
景鈺壓著火氣:“沒聯系。”
“不會吧?我記得他也考去了金寧,你考去金寧不就是為了他嗎?”
葉涵歌聽到這裡就覺得要糟,果然就見景鈺直接起身:“你是我什麽人啊?問東問西的!看看你今天這德行,打扮得跟我農村來的二表姑似的,以為誰都跟你很熟啊?絮絮叨叨個沒完,煩不煩啊!趙柯這個垃圾你這麽想他,你去找他啊,問我幹什麽!”
一瞬的安靜之後,終於有人回過神來,上來勸景鈺,葉涵歌就是其中一個。而那個被景鈺罵了的女生,嘴唇嚅動了片刻,像是要說什麽,最後卻“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於是那些來勸景鈺的又隻好去安慰那女生,只剩下葉涵歌陪著景鈺。
就這樣,難得的一次同學聚會在詭異的氛圍中收了場。
幾天之後景鈺回到奶奶家過年,爺爺奶奶一共生了八個孩子,所以景鈺他們這一輩的兄弟姐妹也多。她是他們這輩中最大的一個,下面就是景辰,景辰下面還有幾個弟弟妹妹,大點的也上大學了,小的才上小學。
每年過年,景鈺就像個孩子王,領著弟弟妹妹放煙火。小時候她還樂在其中,可越長大越嫌小孩子煩。這時候她看到景辰就更加不爽了,他明明隻比她小幾個月,她就得像個長輩一樣帶孩子,他卻能安安靜靜地躲在房間裡看他的書!
景鈺剛坐下歇了一會兒,三叔家剛上小學的小堂弟又來找她,說是代表其他幾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兄弟姐妹來的,他們晚上想去廣場看篝火、放煙花。
景鈺敷衍他:“家裡的煙花昨晚你們不都放完了嗎?還怎麽放?”
小堂弟也不傻:“樓下超市開著門呢,我們可以去買。”
景鈺不耐煩:“讓你二哥帶你們去!”
小堂弟說:“二哥哥看書呢,我們就不去打擾了。”
景鈺對天翻了個白眼:“我還在看手機呢!”
這時候景鈺她媽正好路過房間門口,聽到侄子和女兒的對話氣不打一處來:“你看手機是什麽了不得的正經事嗎?弟弟跟你了說半天,你看你是什麽態度!趕緊地,吃完晚飯帶著他們去吧,注意安全就行。”
景鈺心裡叫苦,但大過年的也不好太叛逆。不過他們小孩子喜歡的那些花炮什麽的可不便宜,她之前豪氣萬丈地給曹文博送了生日禮物,當時並不在意是因為想著馬上又有壓歲錢入帳了,誰知道景辰那個家夥說研究生可以養自己,說什麽也不收壓歲錢了,她想說自己還是貧窮的本科生,很有必要收點壓歲錢,但沒承想還沒等到自己說話,自己的親媽先替自己拒絕了。
怪誰呢?她媽也是要面子,要怪就只能怪她的好堂弟!
想到這兒,景鈺上樓去敲景辰的房門。
他既然不願意出力,出點錢總行吧。
景辰見她進門,隻微微掀動了一下眼皮,就繼續低頭看書。
景鈺看這情形就不爽,陰陽怪氣地說:“能養活自己的大研究生,現在你弟弟妹妹要去放煙花,需要經費支持,你堂姐我這個貧困的本科生是有心無力了。你既然不陪著去,就出點錢吧。”
景辰看也沒看她,直接從口袋裡掏出錢包遞過去。
見他這麽順從配合,她回頭朝在門口探頭偷看的小堂弟揚揚下巴,露出個得意揚揚的笑來。
小堂弟咧著一口小黑牙,朝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景鈺本著賊不走空的想法,想著自己這麽辛苦也應該拿點回報,就一會兒再買點零食晚上刷劇的時候吃好了。但是不知道現金夠不夠,不夠的話,那得刷他的卡,密碼她還不知道。
她邊想邊打開錢包查看,卻被錢包裡的一張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這照片她好像在哪裡見到過,拍照的地點似乎是他們的那所高中,不過最關鍵的部分——照片上主角的臉被景辰的一張一寸證件照擋得嚴嚴實實。
這麽故弄玄虛,景鈺覺得不太對勁兒,幾乎立刻猜到這照片裡的人應該就是他惦記了很多年的姑娘。
於是她也不客氣了,伸手就要把景辰的一寸照扒拉開。景辰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直接丟開手上的書,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去搶景鈺手裡的錢包。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景鈺眼疾手快,躲開了景辰伸過來的手,得意揚揚地抽出那張照片,還示威似的在他面前抖了抖,然而當她看清照片上的人時,臉上的笑容倏地僵住了。
她有點懷疑自己剛才的猜測,這張照片上的人真的是他暗戀多年的姑娘嗎?
房間裡靜默了半晌,景鈺問:“你怎麽會有涵歌的照片?”
景辰沒有回答她,但她很快想到了這張照片的來歷,不就是她同學錄裡丟掉的那張嗎?這照片被牢牢粘在同學錄的內頁裡,而同學錄又放在一個封閉的整理箱裡,不小心掉到箱外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專門把它挑揀了出來。
所以……景鈺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景辰:“是我想的那樣嗎?”
多年的秘密被戳破,景辰反而不慌了,他重新坐回沙發上,又恢復了那副淡漠的神情:“有什麽問題嗎?”
景鈺簡直要被這個消息炸蒙了:“什麽時候開始的?我是在做夢嗎?”
景辰完全沒理會她的大驚小怪,依舊低著頭翻書。
景鈺也沒真指望他坦白什麽。她仔細想了一下,依稀記得她高一時第一次得知自己的學霸堂弟也會像個正常人一樣暗戀女孩子,當時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他到處宣揚,結果被她媽當著全家人的面臭罵了一頓,那時候全家人好像在給太爺太奶掃墓,也就是清明節的時候。
那麽他開始喜歡葉涵歌至少是從她們高一下半學期開始,當然可能更早。
那年景辰高三,他們的交集少得可憐,仔細回憶當初,他和葉涵歌說話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景鈺大膽猜測:“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嗎?”
不出所料,景辰還是沒有回答她,但他微微泛紅的耳根已經給了她答案。
想不到從小被她視為天敵、尊稱一聲“小變態”的堂弟,竟然也有這麽像正常人的時候,也會對一個女孩子一見傾心,會因為心事被戳破而窘迫尷尬!而他默默暗戀了多年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她景鈺的閨密!
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你藏得可夠深的啊!”景鈺感慨,“難怪我們出去唱歌那次涵歌不見了,你比我還急呢!還借著腳受傷的機會讓蔣遠輝給你打了一個多月的水,哈哈哈哈哈,我差點就以為你倆有什麽不可言說的感情,原來你是伺機打擊情敵啊,哈哈哈哈……絕了!真沒看出來,你心眼夠小的啊!”
景辰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礙於小堂弟還在,他也不好發作,只是頗為不屑地說了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還裝?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哦,對了,涵歌總說起你的朋友圈狀態,可我這兒顯示你從來沒發過朋友圈,以你親愛的堂姐我聰明的頭腦猜測,你發的那些報備行蹤的朋友圈其實隻對涵歌一人開放吧?夠悶騷的啊!”
看看景鈺近乎癲狂的笑臉,再看看小堂弟那八卦興致很濃的小腦袋,景辰能做的只是低頭。
景鈺尤不解氣:“哎喲,差點忘了你送給人家那‘合作公司的紀念品’,我當初就覺得那項鏈看著不像便宜貨,偏偏包裝那麽寒磣,為了讓她收下你的聖誕禮物,你可真夠煞費苦心的啊!”
景辰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他姐這德行他早就想到了,不然也不會瞞她這麽久。
他生無可戀地抬起頭:“你不是要去超市嗎?還去不去?”
小堂弟像是被他提醒了,在門口叫了聲“大姐姐”。
景鈺揮手趕人:“你先下去玩,讓你姐我再樂呵一會兒!”
小堂弟終於意識到他大姐姐此時的精神狀態好像有點不對勁兒,他看了看景鈺,又看了看坐在沙發上一臉無奈的景辰,小聲問景辰:“大姐姐這是怎麽了?”
景辰幽幽歎了口氣,反問堂弟:“小人得志這話是什麽意思知道嗎?”
小堂弟茫然地搖了搖頭。
景辰朝景鈺揚了揚下巴:“就你大姐姐這樣。”
要是平時,景鈺聽到這話早就奓毛了,但誰讓她今天心情好,看他時也不再只是白眼招呼,目光中除了得意,還有一抹讓人看了就很不舒服的……憐憫。
“繼續啊!”景鈺端著手肘睥睨著他,還真把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演繹得生動形象,“你現在有多猖狂,回頭求我的時候就有多後悔!”
景辰已經徹底無語了:“眼下咱倆到底是誰在猖狂?”
景鈺又是一陣“哈哈哈哈哈”。
景辰隻好拿出耳機來帶上,隻丟下一句:“你笑吧,不過別指望我求你。”
景鈺笑了兩聲,見被嘲笑的人完全不為所動,興致本來就大大打了個折扣,回頭再看小堂弟,看她的眼神和看鄰居王姨家的傻兒子如出一轍,她頓時覺得有點悻悻。
她轉身打發小堂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二哥哥說,你不許偷聽,如果被我發現,摔炮不用買了。”
小堂弟一聽這話,也顧不上八卦了,一溜煙就消失在了樓梯轉角處。
關上房門,景鈺湊到沙發邊坐下:“我確實對撮合人這種事沒什麽興趣,但誰讓你是我親堂弟呢,還苦戀人家這麽多年。結果人家根本沒考慮過你,說出去我都替你臊得慌。”
景辰被觸動了心事,微微抬起眼看她:“你怎麽知道她對我一點想法都沒有?”
“也是奇怪了,你倆在這方面還真像!她跟你的情況差不多,暗戀某人多年,別說結果了,一點進展都沒有,對方可能也不知道。”
景辰聞言又垂下眼,這事他也知道,而且那人很可能就是蔣遠輝。
“其實我最初還猜測,她暗戀那人會不會是你,畢竟時間對得上,但後來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了。她也挺慘的,她喜歡那人一直喜歡別人,後來好像還和別人在一起了,不過沒好多久吧,前段時間聽說又分手了。”
景辰微微皺眉:“蔣遠輝不是一直單身嗎?”
景鈺不明所以:“誰說是蔣遠輝了?”
景辰想了一下,沒再說話。如果不是蔣遠輝,那會是誰?可他分明覺得她對蔣遠輝挺不尋常的,兩人平時走那麽近,像是普通朋友嗎?
姐弟倆凝眉苦思了片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還是景鈺先開口:“不管那人是誰了,反正他和涵歌還沒有在一起,涵歌還是單身,你就還有機會,但再這麽拖下去可就不一定了。男人嘛,你也懂的,這頭剛結束一段感情,那頭就閑不住了,搞不好涵歌就成了他的下一個目標。”
景辰嫌惡地瞥了他姐一眼:“你說的只是某些男人。”
景鈺哈哈大笑:“我差點忘了,你可是能為了她放棄斯坦福的男人!”
是啊,對他來說在哪兒讀書都差不多,但余生和誰在一起,這可差太多了。
景鈺用肩膀撞了撞他,他很嫌棄地朝旁邊躲了躲。
景鈺假裝看不懂他的肢體語言,又挪近了一點說:“話說回來,你那追女孩子的方式真的行不通。”
景辰聞言皺了皺眉,對景鈺的話明顯不太認同。
景鈺呵呵一笑說:“你不認同也沒辦法,結果說明一切,這都多少年了,她除了知道你是我堂弟,是現在帶她做項目的人,還知道你是誰?哦,對了,後者還是你放棄斯坦福才換來的。你說你失敗不失敗?”
在景辰迄今為止的短暫人生裡,除了感情這一樁,他還真沒和“失敗”這詞有什麽聯系。
此時聽堂姐這麽說,他也不由得沮喪。
他難得這樣,倒是讓景鈺也難得說了兩句好話:“不過用不著氣餒,這也不是什麽難事,比申請斯坦福容易多了。何況……”
說到這兒,她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景辰:“老天爺對你真的不薄啊,給了你這麽一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皮囊!結果你竟然情路坎坷成這樣,真怪不了別人了。”
景辰不以為然:“膚淺。”
景鈺撇嘴:“回頭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怎麽用膚淺的手段俘獲涵歌的芳心!哎,你不是挺招女孩子喜歡嗎?她們喜歡你什麽,你就展示給涵歌什麽唄!”
從初中開始,景辰就不斷收到各種各樣的情書,初中時年紀小還不懂事,完全不懂那些女孩子寫信給他說點無關緊要的事情是為了什麽,而且當時他還沒意識到自己這位堂姐的可怕,就沒心沒肺地給她看過。誰知道那些信隔天就跑到家裡的長輩手上了,家裡人倒是沒責怪他什麽,只是幾個嬸嬸不懷好意的笑容讓他記憶猶新。那時候他才知道,什麽叫作“遇人不淑”,這人就是他姐景鈺。後來遇到此類情況,他自然是吃一塹長一智,不可能找他姐分享了。但上了高中以後,他住在她家,到了她的主場,她想從他那兒翻出點什麽也沒有難度,所以他不時也得受製於他姐。她最愛說的就是:“你要幫我做某某某事,否則你和某某某早戀的事情,叔叔嬸嬸或許會不小心知道!”
天知道那個和他早戀的某某某他根本不認識,他莫名其妙收到的那些表白卡片或者情書,要不是怕有一張署名可能是葉涵歌,他拆都不會拆一下。
景辰不耐煩:“我哪知道她們喜歡我什麽?”
景鈺嘿嘿一笑:“你不知道,我知道啊!”
根據以往的經驗,景辰明知後面可能沒什麽好話,但事情涉及他和葉涵歌的未來,哪怕前面是套,他也得自覺往裡鑽。
“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他難得地有點不自在。
景鈺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擺出一副傳道授業解惑的模樣:“現在的女生用你的話說可能都挺膚淺,就是喜歡好看的。當然隨著女生們的品位越來越刁鑽,這顏值高的內涵也越來越豐富。臉長得好看是起碼的,你還行。”
景辰幾乎要笑了:“我謝謝你。”
景鈺大方地擺擺手:“我這人很客觀的,不用謝。不過除了臉,身材也很重要。女生們還會看喉結性感不性感,鎖骨美不美,以及有沒有八塊腹肌,沒有的話六塊也勉強,最好還有人魚線,當然了,腿也要修長筆直……”
景辰聽得目瞪口呆,本來以為景鈺在開玩笑,但發現她一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說完了腿,景鈺頓了頓,突然拍了下腦門:“差點忘了,還有一點——屁股要翹。哎,對了,你怎麽樣啊?平時穿得這麽嚴實,堂姐我都沒看過……”
說著就要上來扯景辰的領口,還好景辰眼疾手快地把那隻魔爪擋了開來。
“有毛病吧你?”
面對堂弟的質疑,景鈺也不生氣:“不給看就算了,隔著衣服也能看個大概。”
景鈺再度打量他,品頭論足道:“喉結、鎖骨什麽的勉強可以吧,腹肌和人魚線有沒有不知道,但腿是夠長的……”
她話說一半突然停了一下,景辰還沒回過神來,就感到屁股被人捏了一把。他幾乎是立刻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回頭怒瞪某個罪魁禍首,景鈺已經笑躺在了沙發上。
他這一天受的屈辱簡直比過去十年都多,忍無可忍罵了句“神經”。
景鈺也不是第一次被罵了,完全不在乎,笑夠了之後還很敬業地把最後一點點評完:“看著挺翹,手感也不錯。”
景辰深呼吸,勸自己冷靜,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間。再多待片刻,他真怕自己會做出什麽無可挽回的大動作來。
葉涵歌和爸媽在年前就到了三亞,一直到開學,沒再回南城,而是直接回了金寧。
景鈺難得從開學時就忙碌了起來,綜合實驗課要補考,除了補考理論知識,實驗儀器操作也要補考。王老師給補考的學生專門開放了幾個課時讓大家去動手實踐,僧多粥少,景鈺連個示波器都沒摸到過。
很明顯,景鈺送給曹文博的生日禮物大大拉近了兩人的關系,同時因為禮物太貴重,讓曹文博有點誠惶誠恐,再加上景鈺掛了這門課,曹文博一直覺得自己也有責任,雖然讓他說,他也說不清楚自己有什麽責任。最重要的是,考試時會考到的那些儀器實驗室裡多的是,她完全不用像其他本科生那樣去搶實驗教室裡的那幾台。
於是,鑒於以上種種,他主動向景鈺提出可以提供一對一輔導的服務。
景鈺當然樂得走這個後門,而且考慮到葉涵歌和景辰都在實驗室,她還可以近距離圍觀八卦,所以曹文博剛一提議,她就欣然同意了。
經過半個月的努力,景鈺的補考分數雖然不高,但好歹通過了,而且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好消息——大三下學期的期中考試取消了。這樣一來,景鈺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一下子沒了壓力,就想琢磨點別的事情。
看大一大二的學弟學妹們都去春遊了,她還挺羨慕的。
有一次和實驗室幾人在一起吃飯時,景鈺就隨口感慨了一下想去春遊,沒想到他們當中有一位前任學生會主席,第二天就把事情張羅了起來。
這位前學生會主席曹文博在策劃活動時也有私心,直接跳過了一些玩著不累、景色又好的地方,也不管什麽“煙花三月下揚州”的說法,選了去爬黃山。
他們宿舍的四人中有女朋友的那位立刻打了退堂鼓,主要是他女朋友不願意參加。
女孩子還挺不解的:“為什麽偏偏選黃山啊?玩兩天回來多累啊,都沒心思上課了。”
曹文博感歎:“無限風光在險峰啊!”
女孩子的男朋友露出個深藏功與名的笑容,等女朋友走了才笑問曹文博:“說吧,你小子想帶哪個姑娘去爬黃山?”
曹文博當然不承認,但老實人不擅長撒謊,結結巴巴的回答和紅到耳根的臉色都出賣了他的心思。
到了這一刻,宿舍裡另外兩人也不會再不明白曹文博的用意了。
老白豎起大拇指:“高啊,老曹!爬黃山累啊,姑娘體力不好,肯定得需要咱照顧啊!遇到看著危險的地方,姑娘害怕,咱就能趁機說‘別怕,拉著我的手’,等經歷了各種艱難險阻爬到頂峰一覽眾山小時,姑娘心情激蕩的時候一回頭,看到咱正望著她淡淡微笑。從此之後,咱和姑娘就是同甘苦共患難的人了!”
曹文博更尷尬了,不過老白說的跟他設想的八九不離十。他這人不擅長使什麽小心機,這算是他平生第一次了。
老白喊道:“我報名!我報名!倆人!我這就約湘湘去!”
劉湘是平安夜來他們宿舍的女生之一,老白暗戀人家好幾年,這事差不多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劉湘應該也知道,不過那層窗戶紙一直沒捅破。
老白走後,曹文博尷尬地看著景辰,撓了撓頭想解釋一下,畢竟他們剛才的談話涉及景辰的親戚。
沒想到還沒等他開口,景辰就說:“我也報名。”
按照曹文博的預想,去的人數一定要是偶數,且男生女生各半,其中一兩對情侶,或者像老白這種目標明確的,在曖昧的氣氛下,也方便其他人培養感情。
景鈺要參加的話肯定會帶上葉涵歌,那他這邊就得再拉個男生,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景辰,但以曹文博對景辰的了解,他應該不太願意參加這種活動,上次平安夜活動可能只是他從國外回來習慣延續的例外,且他當時除了提過一次建議,後面再沒管過。所以曹文博本以為這次要說服他一起去有點困難,沒想到他竟然破天荒地主動報名!
想了一下,曹文博就想清楚了,景辰這大概是在表態支持他吧!
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曹文博頓時覺得眼眶一熱,兩行老淚差點奪眶而出。
景辰卻在回房之前又看了他一眼,然後丟下一聲含有意味的歎息。
這一歎是什麽意思?曹文博想了半天想不清楚,但想到很快能和景鈺一起去爬山了,他又高興起來,回到房間開始查詢天氣和租車的事情。
景鈺一聽要去爬山,腿就軟了,她本來想拒絕參加的,但是又想到這或許是個讓景辰和葉涵歌增進感情的好機會,否則景辰那種人也不會願意參加。如果她不去,葉涵歌肯定也會打退堂鼓。
內心掙扎了幾分鍾,她還是給自己和葉涵歌都報了名。
沒辦法,誰讓她和景辰是姐弟呢?別看他們姐弟平時不太對付,但遇到眼下這種情況,弟弟多年所求無果,到頭來還不是得指望她這個姐姐?
景鈺一邊自我感動著,一邊拉開櫃門琢磨著登山穿什麽衣服。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來電人是蔣遠輝。過完年後,他們除了上課偶爾會遇上,私下裡還沒怎麽聯系過,他這時候突然打電話來,她還有點意外。
電話接通後兩人先閑聊了幾句,幾句過後,毫無意外地,話題又落到了葉涵歌身上。
“涵歌在不在?”蔣遠輝問。
景鈺也不跟他客氣:“我就知道你能想起我來準是為了涵歌的事。”
蔣遠輝打著哈哈:“你說這話,我可太傷心了,你的生日我是不是記得來著?我們是老鄉又是同學,這關系沒有涵歌這層也是沒得說啊!”
蔣遠輝的確記住了她的生日,還在生日當天訂了禮物送到她家,裡面當然有作為朋友的心意,但目的明顯不怎麽單純,不然就不會問她為什麽葉涵歌沒給她過生日之類的話了。不過景鈺沒有揭穿他。做了三年的同學,蔣遠輝為人開朗仗義,也沒什麽壞心眼,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她是信的,沒有葉涵歌,他們應該也會是朋友。
“行行行,沒得說。”景鈺說,“不過葉涵歌不在啊。”
蔣遠輝明顯有點失望,但還是說:“我家裡人寄了點老家特產,挺多的,我一個人也吃不了,要不我給你們宿舍送過去?”
蔣遠輝的老家也是景鈺和葉涵歌的老家,從小吃慣了的東西她們也愛吃,而且特產這東西不貴重,她正要答應下來,突然想起上次楊梅事件後葉涵歌對她的囑咐——不能再代替葉涵歌收蔣遠輝的任何東西,哪怕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更何況她現在的立場也變了,不說完全站在景辰這頭吧,至少要站在葉涵歌這一頭了。
景鈺說:“那些東西都不經放,我倆整個周末都不在,根本吃不了,你們宿舍那麽多人,自己留著吃吧。”
蔣遠輝也沒堅持,不過他很快抓到了一個重點:“你們周末要去哪兒?”
景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要是蔣遠輝也跟著一起去,那可就熱鬧了。
但是話已出口,故意瞞著不說或者騙人都太傷感情了,所以景鈺就把和曹文博他們一起去黃山的計劃簡單說了下,不過偷偷把組織活動的人換成了景辰,而非曹文博。回頭蔣遠輝要是在景辰那兒碰個釘子,可就跟她無關嘍。
從金寧開車去黃山,路上要走四五個小時。
曹文博安排的車,天沒亮就停在了學校南門附近。葉涵歌和景鈺打著哈欠趕到時,才發現原先說好的六人團隊人數有變。
兩人一拉開車門,就看到門口座位上並排坐著的兩位師姐——多了一位師姐出來,那麽此次一起出遊的人至少變成了七個。不過多出來的師姐是上次一起在景辰宿舍過平安夜的那個,大家都是熟人。
葉涵歌她們熱情地跟兩位師姐打了個招呼才上車。
曹文博租的是輛十一座的依維柯,靠裡側是兩排座位,靠門一側是單排座位,兩位師姐坐在司機後面的位置上,見兩人上來就招呼兩人坐她們後面。葉涵歌正要往座位裡面走,卻被景鈺拉住。
“我一會兒想睡覺,我坐裡面吧。”景鈺笑嘻嘻地說。
葉涵歌不疑有他,直到坐下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剛才上車時沒往別處看,原來和她們的座位隔著一條過道的位置上就坐著景辰。
葉涵歌抬頭看到他時,他正戴著耳機安靜地低著頭看著手上的電子書。不知道是太專注了還是什麽原因,她和景鈺的出現似乎沒有影響他一分一毫。
她有點失望,拿出耳機來戴上。
這時候景鈺催促坐在她們身後的曹文博:“人是不是都來齊了?可以走了嗎?”
葉涵歌聞言也跟著朝後排掃了一眼,四個座位,曹文博和老白各佔一頭,該來的應該都來了。
卻聽曹文博說:“再等等,還有人沒來。”
他邊說邊往窗外張望,正好一道黑色的身影從車窗邊快速掠過。
葉涵歌也看到了,心裡隱約有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那身影有點眼熟。
很快,蔣遠輝氣喘籲籲地爬上了車:“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沒人說他也會來啊!
原本還在打瞌睡的景鈺,聽到這聲招呼也立刻坐直了身子。
蔣遠輝渾然不覺自己的出現有什麽不對,熱情地跟車上的眾人打著招呼,最後看了看車上的空位,笑嘻嘻地坐到了葉涵歌身後。
景鈺很快想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雖然她給蔣遠輝放了個假消息,說活動是景辰組織的,蔣遠輝當然不可能去找景辰,但他這人一向人緣好,除了景辰,和車上其他人關系都不錯,他一定是事後找了曹文博,結果曹文博這個傻子就這麽輕松地答應了。
景鈺不由得有點同情起自己的堂弟來。
曹文博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剛才還好好的,這會兒景鈺看他的眼神完全變了。
他為了促成這次出遊下了多大功夫啊,租車、訂酒店這些就不用說了,最難的還是確定人員這事。原本訂好了六個人,但後來蔣遠輝突然找到他說要加入,大家都是熟人,他不好拒絕,但這一下多出來一個男生,大大破壞了他的計劃,他隻好再臨時找個女生湊數。
周末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臨時找人,還要和大家都熟悉,哪那麽容易找到合適的人?後來他三催四請,還屈辱地答應了幫那女同學測天線、焊電路板,總算說動了那女同學推掉了和朋友的約會,跟他們出來。
他做了這麽多為了誰呢?景鈺怎麽就看不到他的好呢?
自從蔣遠輝出現後,葉涵歌就忍不住偷偷觀察景辰的臉色,只見景辰表情不變,舉止從容,她松了口氣。
車子一路晃晃悠悠駛出金寧市,快到中午時總算進了黃山市,起初車上的人還會聊聊天,到了後來大家都累了,要麽睡覺,要麽做自己的事情。
在黃山市裡又開了一陣,才到了曹文博提前訂好的一處民宿。民宿就在黃山腳下,看著設施簡陋,不過房間還算乾淨。房間都是兩人間,曹文博直接給大家分好了房間。
景鈺和葉涵歌一間,曹文博和景辰一間,但兩間房是挨著的。
計劃是明天一早上山,所以今天只是在附近自由活動。眾人入住後休息了一段時間,直到晚飯後才又三三兩兩地結伴出去逛。
葉涵歌本來以為這會兒該有機會和景辰說說話的,他也的確出現了,但還跟來時在車上的情形一樣,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連曹文博跟他相處時都不如往常自在。
所幸團隊裡的老白和蔣遠輝都是活躍氣氛的高手,把兩個師姐甚至是景鈺都逗得不行,她們直接忽略了景辰的格格不入。
大家趕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在住的地方附近沒逛多久就各自回房間休息,為第二天爬黃山養精蓄銳。
作為親堂姐,景鈺早就看出景辰今天心情一般,至於為什麽一般,用腳後跟都能想出來,還不是因為本來策劃好的完美旅行計劃被情敵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嗎?但他也不能對所有人都這樣無差別地冷著臉啊,更何況,再這麽下去,她有理由懷疑自己來爬黃山這麽巨大的犧牲要白費了。
晚上趁著葉涵歌洗澡的時候,景鈺偷偷給景辰發微信:“友情提醒,現在已經不流行狂拽酷霸的人設了,臭著一張臉給誰看呢?”
微信發出去半晌無人回應,景鈺又發了一條過去:“你親愛的堂姐我知道你為什麽不痛快,但先聲明啊,你那情敵絕對不是我叫來的!”
她最多就是給蔣遠輝提供了一點情報,還是帶有迷惑性的。
景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依舊沒有回復,繼續低頭看他帶來的書。
此時曹文博從衛生間裡探頭出來抱怨說:“這地方提供的洗發水用著連個泡沫都沒有,對了,你從宿舍帶了吧?借我用下。”
景辰頭也不抬,片刻後將手裡的書翻過一頁才回復說:“沒帶。”
曹文博瞥了眼景辰大敞開的書包,隱約還能看到一個洗漱套裝的一角:“不對吧,你不是帶了嗎?”
景辰瞥了眼自己的書包,慢條斯理地說:“我是帶了,不過那是給人用的。”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位為什麽生氣,但多年的同窗經驗告訴曹文博,這位生氣的時候還是少惹為妙。曹文博只能把委屈往肚裡咽,頂著一腦袋不起泡沫的洗發水重新回了衛生間。
第二天,眾人吃過早飯早早來到了山腳下。
考慮到山上時常會下雨,曹文博非常貼心地給大家準備了一次性雨衣,上山前分發給大家。
有人問曹文博:“咱們是全程爬上去,還是坐一段纜車?”
在曹文博看來,坐纜車不累也不險,怎麽能有機會體現他的重要性?而且大家都湊在一起,他也沒機會和景鈺單獨相處培養感情啊!
於是他說:“坐纜車有什麽意思?爬山的樂趣都沒了!你們看看那些去坐纜車的,全都是些老弱婦孺!走走走,我們爬上去!”
其他幾人表示怎麽都可以,隨大流。
景鈺看著那沒有盡頭的台階已經開始腿軟了,回頭對曹文博說:“那你們爬上去吧,我去坐纜車,咱們上面見。”
曹文博沒想到第一個拆他台的竟然是景鈺,也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連忙關切地問:“你自己一個人不安全吧?萬一上面信號不好,聯系不到大家怎麽辦?要不我陪你坐纜車吧?”
景鈺也不想一個人去坐纜車,但她得把葉涵歌留給她弟,所以曹文博這麽提議時,她正想答應,但回頭掃到湊在葉涵歌身邊說話的蔣遠輝時,她突然有了別的打算。
從昨天開始,蔣遠輝就一直緊跟著葉涵歌,鞍前馬後,又是送水又是幫忙打傘,把葉涵歌照顧得無微不至。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她看得出自家閨密其實挺不自在的,也拒絕了幾次,但架不住蔣遠輝這人臉皮厚豁得出去,現在他們的小團隊裡,已經沒人不知道蔣遠輝在追葉涵歌了。雖然葉涵歌的態度還不明了,但懂事的人都有成人之美的心,也樂得給兩人創造機會。再看一向清冷不愛說話的自家堂弟,就像是個被排除在外的異類一樣。他雖然面上沒表露出什麽,但憑他們二十年的交情,景鈺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家堂弟在滴血的心。
景鈺有時候恨鐵不成鋼地想,讓你裝!平時裝高冷也就算了,這種時候還端著,等葉涵歌成了別人女朋友的時候,看你還裝不裝得下去!
但氣歸氣,畢竟他們過年期間剛剛達成了默契——也很有可能是她單方面的——不過她既然決定了要幫堂弟追到葉涵歌,就沒有中途放棄的道理。
所以她對曹文博擺擺手說:“你不是不想坐纜車嗎?再說還有這麽多人等你招呼。”
這話惹來了不遠處老白的一聲沒憋住的笑。
曹文博真恨自己剛才多嘴,試想一下如果只有他和景鈺單獨去坐纜車,兩人共同站在高處一覽眾山小,感覺也不錯。
他正想著怎麽把自己出爾反爾的話圓回去,就聽景鈺提高聲音喊了聲“蔣遠輝”。
眾人都朝蔣遠輝看過去,被點到名的人也愣了愣,抬頭看到景鈺看著他,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叫我?”
景鈺笑著點點頭:“大家都不願意坐纜車,你陪我一起去坐好不好?”
蔣遠輝愁眉苦臉,想說大家都不想,他也不想啊。不過再看景鈺笑得頗有深意,他覺得不該就這麽直接拒絕。
他丟給葉涵歌一句“你等我下”,便跑向景鈺。
蔣遠輝一走,葉涵歌總算松了口氣。從昨天起,蔣遠輝就一直跟在她身邊噓寒問暖,不管她怎麽暗示自己不需要,對方都好像看不出來似的,完全沒把她的拒絕當回事。
其實她倒是不討厭他——蔣遠輝這人沒什麽心眼,平時大大咧咧,有時候還挺幽默的,要是普通朋友一起出來玩,她也願意跟這樣的人一起玩。可是今天和平時不同,今天在場的人還有景辰。雖然蔣遠輝追她追得很明顯了,可是要顧及他的面子,他既然沒有明著表白,她也沒機會正式拒絕。但她就怕自己這態度讓景辰誤以為她和蔣遠輝真有什麽,本來景辰對她的態度就挺模棱兩可的,再讓他認為她為人不夠磊落,故意吊著別人把人當備胎,那就糟了。
所以她也希望,景鈺真能把蔣遠輝帶去坐纜車。
她偷偷去看身後的景辰,他正望著山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蔣遠輝湊到景鈺面前,以為她要跟他說什麽,誰知景鈺只是說:“我不想一個人坐纜車,跟他們都不熟,只能拉著你了。”
“這樣啊……”蔣遠輝為難地撓撓頭,“可是涵歌……”
景鈺翻了個白眼:“不願意就算了,我就當沒交過你這麽重色輕友的朋友!”
“別別別……”蔣遠輝立刻賠笑,“我是那種人嗎?要不我去勸勸涵歌跟我們一起?女孩子家的體力肯定不行,這會兒爬上去,後面就該沒力氣了,我就護送你倆上去,當個護花使者。”
景鈺還真怕他去問,葉涵歌顧慮她這個閨密不好意思拒絕,於是連忙拉住他說:“別了,涵歌在,有些話不方便說。”
蔣遠輝愣了一下,片刻後了然地點頭,果然景鈺是有話要提點他。想到能從景鈺這裡多對葉涵歌了解一點,他有點高興。不過回頭再看葉涵歌,他還真挺舍不得的,但一想到她總是那麽不遠不近客客氣氣的態度,他又覺得很沮喪。
於是他爽快地說:“走吧,我去買索道的票。”
景鈺看著蔣遠輝小跑著離開的背影一陣內疚,要不是知道自家堂弟也看上了葉涵歌,還愛得死去活來的,她真覺得蔣遠輝就是最適合葉涵歌的那個人,這也是她之前幫他的原因。不過現在她的立場變了,不但不能幫忙,還得可著勁兒地拆台,免不了有點心虛。不過再一想,她之前沒少幫著蔣遠輝給自家堂弟心上扎刀子,現在就當撥亂反正,誰也不欠吧。
景鈺和蔣遠輝離開後,曹文博之前的勁頭也沒了,垂頭耷腦地跟著眾人上山。老白早看出了他的心思,頗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才加快腳步去追前面的女生。
曹文博和景辰稍稍落在隊伍後面。曹文博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景辰:“你姐怎麽跟蔣遠輝關系那麽好?”
誰都看得出蔣遠輝喜歡葉師妹,景鈺不會這樣了還對蔣遠輝有意思吧?這是他沒敢問出的話。
景辰卻只是淡淡地掃他一眼不說話。
曹文博看得出眼前這人好像還在生他的氣,可是他到現在都沒搞清楚自己哪裡得罪了這位室友,仔細想想,難道是打算追他姐沒向他報備,所以他不高興了?
想到這裡,曹文博摸了摸鼻子說:“有個事我一直想和你說一下,但沒想好怎麽說,怕你不高興……就是咱堂姐……不是,是景鈺,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總是想起她,看見她就覺得挺高興的,所以總想見她,這應該就是喜歡吧?”
“我為什麽會不高興?”景辰總算和他說話了。
曹文博長長呼出一口氣,傻笑了兩聲。想想也是,他們是兄弟嘛,能做兄弟說明景辰對他的人品是非常認可的,所以他喜歡上他堂姐,他確實應該支持才對。
沒想到景辰接著說:“跟我沒關系。”
曹文博的一腔熱忱頓時被這話澆滅了,委屈巴巴地“哦”了一聲。
景辰又說:“你剛才問起蔣遠輝,是擔心我姐喜歡他?”
曹文博一聽這話,以為景辰還是關心他的,立刻點了點頭:“對啊,不過應該不會吧?”
景辰瞥他一眼,難得地露出個類似於笑的表情:“以前可能還不是,今天之後就說不準了,都是你給他們創造的好機會。”
說完,景辰也不看曹文博的臉色,徑自朝前走去。
曹文博怔在原地,琢磨著景辰這話的豐富內涵——難不成景鈺以前在家透露過什麽?
不會吧?不能夠吧?要真是這樣,他可委屈死了,自己勞心勞力組織個活動,結果給別人作嫁衣了?
他家景鈺雖然偶爾潑辣不著調,但又漂亮又颯爽,了解多了就會喜歡。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蔣遠輝喜歡葉涵歌,但看葉師妹一直不冷不熱的態度,難免蔣遠輝踢鐵板踢累了,他家景鈺再一示好,蔣遠輝動搖了怎麽辦?
曹文博越想越焦心,加快腳步往上爬,恨不得立刻就到約好碰頭的地方等著。
纜車裡除了蔣遠輝和景鈺,還有其他幾個遊客。景鈺自打上了纜車,就一直看著窗外不說話,蔣遠輝有點著急:“你要跟我說什麽?”
景鈺剛才在山下說有話要說純屬為了穩住蔣遠輝,她哪有什麽話?所以一路假裝著失憶。但蔣遠輝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問,她也搪塞不過去了。
她想了想,索性跟他聊點心裡話:“你真那麽喜歡涵歌?”
眼見著蔣遠輝又要表態,她擺擺手說:“她心裡一直惦記著一個人,你知道吧?”
這事蔣遠輝之前聽景鈺含蓄地提起過,說葉涵歌確實暗戀過一個男生,但沒說“一直”,而且看樣子那人也不是他們圈子裡的,想必見個面都很費勁兒。這種虛無縹緲的暗戀根本成不了,所以他也沒當回事。
眼下聽景鈺突然這麽說,難道那人回應葉涵歌了?難怪葉涵歌對他越來越冷淡,這麽一想就說得通了!
“什麽意思?”蔣遠輝緊張地問,“他倆有進展了?”
景鈺頓了頓,眨眨眼說:“我之前也是聽涵歌說的,那人好像失戀了吧,然後兩人就聯系上了。最近我經常看到涵歌一個人抱著手機傻樂,有時候晚上還偷偷摸摸在被窩裡打電話,我看那樣子,兩人的關系應該是差不多確立了,就是她還沒跟大家說而已。”
蔣遠輝頓時如遭雷劈,有種自家珍寶被賊偷了的感覺,而且這賊還是天外來客,來得突然,一點準備都沒給他,虧他還一直把景辰當成假想敵。
他望著窗外的山丘溝壑,莫名就湧上一股悲壯之感。
景鈺看著他的反應,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她剛才那話真真假假,而且也說了都是她的猜測,回頭就算被揭穿了,也不能說她故意騙人。可再看蔣遠輝這反應,她又有點害怕,不會想不開跳下山崖吧?
她不由得後悔起來,這種打擊人的話應該挑個合適的時機說的,萬一他一會兒想不開可怎麽辦啊?但誰能想到平時看著大大咧咧,什麽都不怎麽在意的人,面對失戀這事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啊!
景鈺暗自打定主意,今天無論如何也要盯緊他,千萬不能給他機會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傻事來!
葉涵歌的體力一向不怎麽樣,一開始還能勉強跟著大部隊,後來就越來越慢,差不多爬幾步就得歇一會兒。曹文博爬得飛快,剛出發,就躥到前面去了,現在早沒蹤影了。
老白照顧著兩位師姐也爬得不慢,這會兒快看不見人了。漸漸地,就剩下景辰一人照顧她,也算是她因禍得福了。
葉涵歌趁著喝水的空當偷偷看他,見他臉不紅,氣不喘,猜測按照他的體力,至少不會比曹文博爬得慢,現在卻不得不跟著她磨洋工,她多少會有點不好意思,怕他等自己等得不耐煩。她氣喘籲籲地說:“我沒事,歇會兒再爬,景師兄你先走吧,估計還能趕上其他幾個師兄師姐,我自己慢慢在後面爬。”
誰知景辰說:“我也爬不動。”
葉涵歌狐疑地打量他,景辰看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解釋說:“不是體力不行,而是我之前腳受傷了,不適合做劇烈運動。”
腳受傷了還來爬山?
葉涵歌脫口而出:“什麽時候受傷的?”
景辰卻換了個話題:“還喝水嗎?”
葉涵歌搖搖頭,但還在想著景辰受傷的事情。開學一個多月了,這段時間她和景辰不說天天見,但也是經常見,沒聽說他受傷的事情。過年回家也就一個月,要是在這期間受傷了,那開學的時候也好不了。想來想去,只能是被她這醉漢連累的那次了。
葉涵歌頓時覺得愧疚無比:“那你好好歇歇,慢慢走。”
景辰點點頭:“你也不用管我,要是能走得快,你就先走。”
葉涵歌望了眼山上,有氣無力地歎道:“我估計以我的速度,今天能下山就不錯了。”
“安全第一,也不用追他們,回頭有什麽事可以電話聯系。”
“嗯,能趕上最好,趕不上也不能讓大家一直等著。”
兩人稍微休息了片刻,就繼續往山上爬。
葉涵歌跟在景辰的身後,注意力不由得落在他的腳上。她知道“傷筋動骨一百天”的說法,但這都過去多久了,難道還沒好嗎?
一開始葉涵歌還試圖走得快點,想早點和其他人會合,後來她接到景鈺打來的電話,才知道景鈺現在和蔣遠輝還有曹文博在一起,老白和另外兩位師姐在一起,大家約好了四點在山腳下見。
葉涵歌突然意識到,接下來的這段旅程,就只有她和景辰兩個人了。
掛上電話,她小心翼翼地把景鈺的話大概轉述了一遍,生怕他看出她的竊喜。
他點點頭,臉上沒什麽多余的表情:“那就不著急了,慢慢走吧。”
葉涵歌松了口氣,回頭再看山上的風景,頓時覺得這山上的一石一松都無比寫意。
“要拍照嗎?”身後傳來景辰的聲音,“我幫你。”
葉涵歌這才注意到,他們正站在半山腰的一處觀景台上。比起之前走過的山路,這裡明顯空曠很多,也適合休息拍照。要是此時問她話的人是景鈺而非景辰,她早不客氣了,還要各種找角度擺姿勢,力求把她拍得又瘦又美。然而,此時對面站著的是景辰,一想到她要被他通過鏡頭仔細審視,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正想說不用了,景辰已經再度開口:“正好沒人,手機給我。”
這時候再拒絕就太小家子氣了,葉涵歌索性把手機遞給他,大大方方地走到剛才有人拍照的地方,中規中矩地擺了個“V”的手勢。
她吸著肚子縮著下巴,幾乎屏氣凝神,總算等他拍完了,他卻沒有立刻把手機還給她,而是又看了看別處,繼續指揮她說:“這邊光線好,站到這邊來。”
葉涵歌隻好依言站過去,剛才的姿勢不好接著用,其他那些網上學來的姿勢拍出來效果自然不錯,但擺拍過程特別尷尬,所以此時她雙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擺放了,當然臉上的笑容估計也自然不到哪兒去。
景辰對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始終沒有按下拍攝鍵,末了抬起眼來看向她身側。葉涵歌以為是其他遊客入鏡了,所以他一直在等,可側過頭去看,發現最近的遊客也離她挺遠的,正不明所以,回過頭卻見他已經拍完走向她。
“看看行嗎?”他把手機遞還給她。
她拿過來看了看,第一張雖然姿勢土氣了點,但還算可愛吧,第二張竟然就是趁著她側頭的一瞬間拍下來的。
她站在觀景台的欄杆前,不知在看什麽,微微側著身,長發在那一瞬間輕輕揚起,而她身後是滿山青翠。
她的心怦怦跳著:“很好看。”
海拔越高,上山的路越險,有一段路窄到只能一個人通過,而腳邊就是萬丈懸崖。葉涵歌有點恐高,也顧不上什麽面子了,幾乎是扒著裡側山壁走的,一眼都不敢往下看。
景辰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偶爾提醒她幾句,讓她注意腳下或者小心頭頂上凸出來的山壁。
好不容易走過了路最窄的那一段,葉涵歌的腿總算不抖了。她回過頭看景辰,他倒像是在校園裡散步似的,始終姿態從容,步履優雅。
後面的路好走了一些,至少路夠寬,兩人可以並排走,還不擋著後面的人。
景辰問她:“你們這學期開了幾門課?”
“六門課,不過學分不多,不到二十個。”
可能是考慮到有不少人會從大三下學期開始準備考研,學院裡安排在大三下學期的課業也不算重,重要的專業課都安排在上學期了。如果她讀研時的方向是微波的話,那下學期的“單片機原理與應用”“數字圖像處理”這些課,對她來說就算不上專業課了,不一定要學得多明白,考試考得好就行。
景辰又問:“今年的保送規則你看到了吧?”
上個星期教務處剛剛公布了這一次的保研規則,跟以往差不了太多,本科前三年的成績佔九成,剩下一成是加分項,代表學校參加比賽獲獎的可以加分,參加學院裡重點項目的可以加分,傑出學生幹部可以加分。
單從規則上看,滿足加分條件的人不少,但成績不錯有望保送,同時又能加分的人,其實並不多。今年的保送名額如果和往年差別不大的話,也是二十個左右,但是排名靠後的恐怕只能選擇外校的相關專業了。
說起這個,葉涵歌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她上學期的成績不錯,至少沒拖往年的後腿,不過全部的成績排名還沒出來,究竟排在一個什麽樣的位置,她心裡也沒底。
“看到了。”她說,“跟去年的差不多。對了,什麽樣的項目才算重點項目呢?”
“這要看項目的背景、難度,以及所需投入的經費吧。來黃山前我和林老師聊過了,我們那個課題算是重點項目,順利的話下個月就可以結題,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在保研的時候幫到你。”
葉涵歌有點不好意思。雖然她是從項目開題就開始參與的,但是她底子太薄弱了,與其說是幫著景辰打雜,不如說一直是景辰在教她東西,她幫他做的其實就是建了幾個簡單的模型,這期間還總是出錯,需要他幫著補救。
她不知道如果沒有景鈺這層關系,他是不是早就跟林老師說讓她走人了。
但不管他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這麽照顧她,她還是發自內心地說:“謝謝你,景師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