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喜歡你
第二天景辰在景鈺家裡吃過午飯才回家,路上考慮到家裡可能沒有備用的洗漱用品,又改道直接去了購物中心。
南城著實是個小地方,可以購物的地方也就那麽幾處,景辰家附近這處正好是南城最大的商業圈。商場、飯店林立,還有一家最大的購物超市。考慮到這兩天要在兩家之間跑,正好父母都在出差,家裡的車也閑著,他就開了出來。
他把車子停到地下二層的停車場,花了二十分鍾到地下一層的超市去買了曹文博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還有一些水果、零食。再返回停車場打算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又想起了景鈺發給他的那些照片。其中幾張照片背景中還能看到品牌的名字,他回想了一下,似乎就在這座樓上面。不知道她最後選了哪一條裙子,但有一條他知道她肯定不會選。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商場四層的女裝區,成年後第一次出現在這裡,這讓他有點不自在。而且他這一向自認為很有方向感的人,竟然在這方寸之地迷路了。
怎麽女生的衣服可以有這麽多款式?每件之間好像也差別不大……
景辰幾乎都要放棄了,突然看到一個櫥窗中的模特身上穿著件裸色掛脖連衣裙,似乎就是葉涵歌那天試的那一件。之所以沒那麽確定,是因為他覺得這件衣服穿在模特身上怎麽看怎麽平平無奇,完全沒有他第一次看到時的驚豔。他翻出手機上的照片對比了一下,還真是這件。
見他走進店內,立刻有年輕的女店員迎了上來,因為這裡是款式很年輕的女裝店,女店員很自然地問:“是買衣服送女朋友嗎?”
景辰否認的話到了嘴邊,但又沒有說出口。
女店員見狀又笑著問:“需要幫您介紹一下款式嗎?”
景辰搖頭,指了指櫥窗裡的那一件說:“要那條。”
“好的,請問您女朋友的尺碼是多少?”
這倒是把景辰問住了,他來這裡本來就是一時興起,完全沒做什麽功課。
要問景鈺嗎?肯定會被那家夥笑死。所幸女店員一眼看到他的手機屏幕,驚喜道:“這個女孩我記得,她上次和朋友一起來的,我家這條裙子簡直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可她最後沒選這條。我們店裡的店員還有她朋友都覺得挺遺憾的,畢竟像她穿著這麽合適的人太少了,她要是穿著這條出門,肯定走到哪兒都很搶眼。”
他不要她搶眼,如果要穿,隻穿給他一個人看就好。
女店員對葉涵歌有印象,這就省了景辰的麻煩,衣服很快被打包好。景辰離開前,女店員還頗為感慨地說:“您對您女朋友真好。”
景辰牽了牽嘴角算作回應。
而回到家後,他卻又看著那裙子惆悵起來,一時興起買了下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送給她。
曹文博是第二天晚上七點多到南城的,所以景辰就讓景鈺約葉涵歌出來吃晚飯。
景鈺對他這安排頗有微詞:“我原本安排回九中看看的,好歹大家都是一個學校出去的,總能找點共同語言,說不準在那環境下就能被激發出什麽感情來呢。可你倒好,那麽晚才出來,吃完飯還能幹什麽,看星星嗎?”
“也不是不可以。”景辰說。
景鈺被他氣得夠嗆。
景辰何嘗不想早點見到葉涵歌,但誰讓曹文博的行程安排成這樣呢?
景辰回來的這兩天裡,葉涵歌和他幾乎沒什麽聯系,原本她還有點失落,在家刷劇、看書都有點心不在焉,直到景鈺說要約她一起吃晚飯,同時還提到景辰可能也會跟著一起去,她才仿佛又活了過來,立刻把新買的那條裙子拿了出來,熨好就等著明天穿出門。
第二天吃飯的地方,在距離她們高中學校不遠的一家港式茶餐廳。約定了六點見面,大家到的時間都差不多。
景辰他們剛到餐廳門口,就聽到有人叫景鈺的名字。姐弟倆回頭看,景辰一眼就看到正忙著過馬路的葉涵歌。
她今天穿了件明黃色的無袖連衣長裙,微微卷曲的長發披在身後,一側耳邊還別著個精巧的珍珠發卡,整個人在夕陽的余暉中明豔溫暖得像一幅畫。
景辰有長達數秒的失神,直到手臂被身邊的人撞了撞。
他垂眼看向身邊,景鈺挑著眉毛正笑看他:“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景辰漠然地從他姐那張小人得志的臉上移開視線,抬頭再看葉涵歌,她已經隨著人群過了馬路,離他們不遠。對上他的視線,她快走了幾步,幾乎是小跑著到了他們面前。
“我是不是來晚了?”她氣喘籲籲地問。
還不等景辰開口,景鈺連忙挽起她的胳膊說:“一點都不晚……哎,我說這條裙子真好看,是吧?”
說著她回頭看向景辰。
好看當然是好看,在他看來,她穿什麽都好看。但見葉涵歌也回頭看他,他只是謹慎地“嗯”了一聲,不肯多說一個字。
誰知景鈺不依不饒起來:“‘嗯’是什麽意思?”
明知道景鈺這是挑釁,景辰原本不想搭理的,要讓他說,他也隻想提醒她今天出門沒洗頭是非常不明智的,但目光掃到正沉默著拉扯景鈺的葉涵歌時,他又改變了主意,很中肯地評價道:“好看。”
葉涵歌沒想到景辰還真的認真答了景鈺的話,反而有點無措起來,只能朝他訕訕一笑。
三人很快找到位置點好了菜,等著上菜的工夫,景鈺突然想到今天應該會收到某電商寄來的最新款遊戲機,連忙拿出手機來查訂單派送的進度。
葉涵歌見狀問她:“這是又買什麽了?”
景鈺早就想買這款遊戲機了,找出商品介紹給葉涵歌看:“就是我之前看上的那款體感遊戲機啊。”
這遊戲機景鈺念叨好多次了,葉涵歌有印象,她之所以一直沒買是因為價格不低。
“你還真買了?”葉涵歌問。
“我現在這情況哪買得起。”說著,景鈺瞥了眼對面的景辰,“是有人孝敬我的。”
景辰被他姐佔了便宜也不生氣,不疾不徐地問:“你打算幾號返校?要補考得早點走吧。”
景鈺一聽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不客氣地說:“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你有哪壺能提?”
景鈺咬牙切齒,葉涵歌忍著笑替姐弟倆打圓場:“我也想早兩天回學校準備面試,到時候咱們一起走吧。”
說起葉涵歌保送研究生的事情,景鈺多問了一句:“你們的保送流程可真麻煩,什麽時候能拿到錄取通知書啊?”
“9月面試,10月就正式確定下來了。”
“研究生統考幾號報名?”
“聽說也是9月開始報名。”
“那如果有人到10月才知道自己沒保送成,考研不是也趕不上了嗎?”
聽景鈺這麽說,原本還信心滿滿的葉涵歌,也不免有點焦慮。
這時候他們點的菜陸續被端了上來,景辰打斷兩人:“先吃飯吧。”
三人飯吃到一半,景辰收到了曹文博報備安全落地的微信。他抬起頭看了景鈺一眼,然後說:“我去買單。”
景鈺立刻說:“這兒離學校很近,趁著天沒黑,咱們一會兒去逛逛吧。”
葉涵歌當然沒什麽異議,三人從餐廳出來,並排往學校的方向走。中途景鈺假裝接了個電話,稍稍放慢了腳步,於是就變成景辰和葉涵歌並排走在前面,景鈺一個人跟在後面講電話。
她假裝在打電話,其實手機早已調成拍照模式,對著前面兩人的背影連拍數張,順便全部發給了景辰,並且留言說:“以前這麽多年怎麽都沒看出來,你倆還挺登對的。”
景辰拿出手機看到這句話,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順便打賞似的回復了景鈺幾個字:“離遠點。”
葉涵歌早就用余光感受到他走到半路時拿出手機回人微信,又瞥見他回微信時的表情,心裡忽然落寞了起來。
這一走神,就沒注意到從他們身後拐出來的一輛電瓶車,還好景辰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她拉住,才避免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車禍。
葉涵歌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景辰關切地問她:“沒事吧?”
她心有余悸地搖搖頭,心還在撲通撲通跳著,也就沒注意到景辰拉著她的手並沒有松開。
此時景鈺鏡頭下的兩人,她弟的側顏年輕英俊,垂眸看著葉涵歌的目光充滿了溫柔關切,修長有力的手正緊緊握著葉涵歌白皙纖細的手腕,而夕陽下的葉涵歌楚楚動人,正一臉無助地仰頭和她弟對望。
有那麽一瞬間,自認為心上已經被磨出繭的景鈺都被這一畫面甜到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點羨慕葉涵歌的,有她弟這麽好的男孩數年如一日地默默喜歡著她。
她低頭看了又看,然後無比豔羨地把照片發給了景辰。
景辰的手機提示音再度響起,兩人如夢初醒,景辰這才不得已松開了握著葉涵歌的手。
雖然還在暑假中,但學校裡還有準高三的學生們在補課。葉涵歌他們到學校的時候,天還沒有黑,正趕上學生們結束了下午的課出來吃晚飯。原本來之前還擔心要跟校門衛周旋一下,結果這時候校門前人來人往鬧哄哄的,他們又都是學生打扮,也就沒人注意到不是本校學生的人進入了校園。
校園跟幾年前比起來幾乎沒什麽變化,幾人先經過教學樓一側的宣傳欄,景鈺湊過去看了看,笑著說:“我弟以前總出現在這兒呢,我們當時就說長得好看才能進這宣傳欄裡,再看看現在的小學弟,嘖嘖,還真是。”
葉涵歌自然也記得景辰是宣傳欄的常客,不時就有他又獲了什麽獎、取得了什麽名次的消息張貼出來,引得學校裡的女生都去圍觀。但當時的宣傳欄是一月一更新,剛更新的時候去圍觀的人多,漸漸地,大家都看過了也就不會再去看了。可是葉涵歌不是,她每次經過這裡的時候,哪怕那則公告已經看過無數次,還是會仔仔細細地再看一遍,包括照片上他的眉眼鼻唇。
然而當事人卻沒她倆這麽大的反應,隻淡淡一笑,看都沒看那公告欄一眼。
正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然後接通了電話:“你直接讓司機送你來第九中學,對,在文化路。到了直接進來,我們在教學樓東側。”
等他掛上電話,景鈺好奇地問:“誰要來啊?”
他卻沒有直接回答景鈺,而是說:“再往前走走吧。”
葉涵歌也在猜一會兒要來的人是誰,可惜剛才他們離得遠,對方的聲音她一點都沒聽到,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很快,答案揭曉了,誰也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曹文博。
曹文博背著個大號的雙肩背包,一臉的風塵仆仆,很顯然應該是剛下飛機沒多久。葉涵歌記得他是北方人,從家裡飛過來需要幾個小時。
而南城這小地方,又不是什麽旅遊勝地,他大老遠地趕過來,想來也不是為了遊山玩水。
葉涵歌很快反應過來,回頭看了眼景鈺。
景鈺上一秒還在發愣中,下一秒扭頭就走。
曹文博也顧不上跟景辰和葉涵歌寒暄了,連忙追了上去。
兩人一個在前面走,一個在後面追,追上了又拉拉扯扯,繼而又是你追我趕,就這麽漸漸走遠,丟下了景辰和葉涵歌兩個人。
景辰提議:“去樓裡看看?”
葉涵歌點點頭,跟著他走進了教學樓。
可惜的是低年級的教室暑假裡沒有人都鎖著,高三的教室裡還有沒出去吃飯的學生在,所以兩人不方便進到教室裡,只能隔著門在走廊裡看兩眼。
這麽一看,就不小心看到有學生躲在教室後面頭挨著頭,似乎在說悄悄話。青澀的少男少女,雖然只是淺嘗輒止的曖昧,但也能讓旁人感受到那份甜蜜的心悸。
葉涵歌悄悄抬頭去看景辰,他目視著前方,好像什麽也沒有看到,但耳朵分明紅了。
兩人從前面的樓梯下了樓,出門到了教學樓的西側,對面就是連在一起的綜合樓和圖書館。
本來也是漫無目的的閑逛,兩人就直接進了綜合樓,當初他們假期補課就是在這裡的多媒體教室。幾間大的階梯教室此時都開著門,走到景辰他們班補課的那間教室時,葉涵歌站在前門處,望著空蕩蕩的教室,仿佛又看到了青蔥年代的他和自己。
想起以前的時光,她有點感慨地說:“我記得你好像很喜歡坐前排。”
他看她一眼:“我也記得你下了課就喜歡在走廊裡溜達。”
葉涵歌沒想到他那時候還會留意到自己,可他哪能想得到,她那時候只是為了溜達到他們班教室門口看他一眼。
葉涵歌說:“整天坐的時間太長,有機會當然得活動活動。”
兩人穿過一段玻璃走廊就離開了綜合樓,進入了圖書館。
他們以前常去的那個閱覽室此時依舊有學生在裡面複習,葉涵歌看了一眼說:“學弟學妹們可真拚啊,我沒記錯的話,吃晚飯的時間只有一小時,就這一小時還有人來這兒看書。”
“你不也是嗎?”他說。
他記得那時候她明明才高一,還沒有什麽升學的壓力,活動課時她的同學都去操場上玩了,只有她每天雷打不動地出現在這裡。
“什麽?”葉涵歌一走神就沒聽清他剛才的話。
景辰卻沒有回答她,放輕腳步走進了閱覽室。
葉涵歌隻好跟上,兩人在高大的書架之間穿梭,陳舊的地板上鋪滿夕陽的余暉,鼻尖是夾雜著歲月味道的紙墨香氣,靜謐的氛圍中,葉涵歌竟覺出點愜意來。
她抬頭去看兩側的書,被頭頂上一本封皮泛黃的書吸引,那是亦舒的《喜寶》,學校閱覽室裡為數不多的小說之一。
她記得那時候她高一,要不是為了他,她何至於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這裡,不過這裡有他就又不一樣了。可是她也不想真的把一天中最放松的時間用來做題,那時候她就找了那本書來看,每天只看幾頁,怕第二天被其他人借走,所以臨走前還會悄悄把它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葉涵歌伸手去夠那本書,夠了幾次沒夠著。很明顯,校圖書館在她畢業後把這些對高考沒什麽幫助的書挪到了不太好拿到的架子上。
身後傳來淡淡的沐浴液香氣,她知道那是獨屬於景辰的味道,伴隨而來的是他略高於她的體溫。沒有回頭,她也能想象得到他離她有多近。
就在剛才,景辰一回頭就看到葉涵歌踮著腳,伸長胳膊,似乎在夠一本書,但總是差那麽一點點。夕陽的余暉溫柔地勾勒著少女曼妙的輪廓,同時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那畫面很美,可畫中人渾然不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本書上,整個人的狀態簡直可以用“不屈不撓”四個字來形容。而她那不屈不撓的腦袋此刻正投影在他的腳面上,讓他不忍挪動半步。
好一會兒,見她還沒有放棄,他才走上前去,走到她身後,輕松地替她拿下那本書。
葉涵歌感到肩膀上微微一沉,下一秒她整個人仿佛被他罩在了身下,那種心悸到令人眩暈的感覺立刻席卷了全身。如果可以,她很想給那一刻的時間按下暫停鍵,然而只是那麽短短一瞬,他後退一步將剛拿到的書遞給她,連帶著剛才搭過她肩膀的那隻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收了回去。
葉涵歌如夢初醒,道了聲“謝謝”。
景辰也隨意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書,朝窗邊的空位置揚了揚下巴:“我們去那邊看會兒書,順便等景鈺他們吧。”
“好。”
葉涵歌看著景辰走向後排的位置,然而不偏不倚,正是她以前常常坐的位置。
葉涵歌不由得愣在原地,這是巧合嗎?
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走過去坐下。
可是坐下後,她的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複。
忍了好半天,她小聲問他:“你怎麽偏要坐這兒?”
因為周圍還有高三的學生在複習,葉涵歌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她覺得景辰應該是聽見了。
可對方微微皺了皺眉,然後靠近她一些,似乎是沒聽清。
葉涵歌怕影響別人,所以也隻好湊近他,重複了一遍說:“我說,前面還有那麽多空位,你怎麽偏偏選了這兒?”
這回他應該是聽清楚了,他朝前面看了一眼,然後回頭看她……
兩人離得很近,但他剛才只是把耳朵湊近,此時轉過臉面對著她,這距離就有點危險了。
葉涵歌連忙轉過臉,假裝也看向前排。
就聽耳邊響起某人略顯低啞的聲音:“沒什麽,前面坐久了,偶爾也想看看後面的風景。”
她隻覺得他這話裡有話,但想了又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這還是頭一次,兩人並排坐在圖書館裡看書,中間再沒留空位。
一直等到太陽落山,葉涵歌的書都看一半了,還沒等到景鈺的消息。
圖書館裡早沒了人,管理員開始打掃衛生,準備著關門。
兩人隻好從圖書館裡出來。
夏日的夜有著別樣的愜意,景辰和葉涵歌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沿著操場上的跑道慢慢走著。
葉涵歌提議:“要不打個電話問問他們是什麽情況?”
景辰掃了她一眼,沒有回話,不過片刻後還是依言掏出手機打給了曹文博。
與此同時,葉涵歌的手機也振動了起來,是景鈺的微信。
“涵歌,你和我弟還在學校嗎?”
“嗯,你們呢?什麽時候走?”
“呃……忘了跟你說,我們早走了。別生氣啊,改天請你吃大餐。”
葉涵歌偷偷瞥了一眼在他旁邊打電話的景辰,說實話,她非但一點不高興都沒有,還要感謝景鈺給了她這個機會,讓她在畢業多年後再次回到母校,把以前沒做成的事情全部都做了一遍。
葉涵歌問:“你和曹師兄和好了?”
景鈺回:“嘿嘿!”
葉涵歌莞爾:“那就好,那我們現在是等你們回來,還是先回家?”
“你和我弟不用管我們倆了,難得出來一趟,你讓他陪你多逛逛,逛夠了再回去。”
她又不像曹文博,是客人,去哪兒還要地陪。不過她猜測景鈺現在正在興頭上,話說得很隨意,也就沒在意,隻回了個“好”。
景鈺很快又回了一條:“對了,我晚上可能不回去了……”
葉涵歌一時間沒明白,緊接著又收到一條信息:“就說去你家了,要是我媽問起來,幫我圓一下。”
這一次葉涵歌什麽都明白了,臉上立刻開始發熱。她偷偷抬眼去看景辰,他還沒打完電話,不知道在和曹文博聊什麽,但那一瞬間他是在看她。
葉涵歌迅速低下頭回了個“好”,正好景辰也結束了通話。
兩人間的氣氛頓時有點微妙,半晌後還是景辰先開口:“我送你回去吧。”
現在時間還不算晚,又是盛夏,馬路上人來人往的,根本沒什麽不安全的。
所以景辰這麽提出來時,葉涵歌就很識相地認為這只是他的客套話,於是也客氣地拒絕說:“這裡離我家很近,又不晚,不用送了。”
景辰卻好像沒聽見,出了校門直接往她家的方向走去:“我記得是這個方向,沒錯吧?”
葉涵歌隻好跟上:“對。”
夜風拂面,難得地有一絲涼意,兩人並排走著,就如多年前那個冬夜裡一樣。那幾乎是她少女時代真正的開始,誰也想不到,時隔六年之後,她對他的這份感情已經從一粒種子變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充斥著她的整個心房。而且如無意外,這份感情或許還會持續下一個六年、兩個六年,哪怕他無法回應她,哪怕他們終將分道揚鑣,誰也無法抹去這段感情曾長久存在過的事實。
然而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想要再努力一點,離他更近一點。
想到這裡,她又開始犯愁,放假前輔導員找過她,說她的成績留在本校應該不成問題,但是能不能跟著林老師還不能確定。畢竟像林老師這樣名聲在外的業界大牛,肯定有不少這個專業的學生在盯著,而林老師一年的碩士研究生名額就那麽幾個。
想到這裡,她問景辰:“今年打算報考林老師的學生肯定很多吧?”
景辰說:“每年都不少,不過他更喜歡本校的學生。你想要報他的研究生,提前跟他溝通過嗎?”
“放假前去找過他一次,不過當時各科的成績都還沒出來,我這情況沒準,林老師也沒給我什麽準信。”
景辰點點頭:“那就等等看吧。”
很快就到了葉涵歌家樓下,葉涵歌和景辰道了別轉身上樓,走出幾步又想起景鈺的事情,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景辰果然還是一動不動,矗立在夜色中看著她的方向。
見她回頭,他走上前:“怎麽了?”
葉涵歌猶猶豫豫地問:“你回景鈺家嗎?”
景辰看著她“嗯”了一聲。
葉涵歌有點尷尬:“景鈺說她晚上不回去了,你知道吧?”
“嗯。”
“不過她說她今晚可能會來我家,如果阿姨問起來……”
“我懂。”
她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可是他說他懂,他懂什麽?是不是男生對這些事都很懂?
葉涵歌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麽有點不高興,語氣敷衍地說:“也是。”
那一瞬間,她真希望景辰能看出她不高興來,可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後催促她說:“上去吧。”
葉涵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單元門後,景辰依舊沒有動,直到不久之後,樓上某一扇窗戶亮起了燈,他才轉身離開。
他邊走邊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九點半,還不算太晚。他找到一個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撥了出去。
片刻後,電話被接通,景辰說:“這麽晚了,沒打擾您吧?”
葉涵歌失望地回了家,悶悶不樂地洗澡吹頭髮。
時間已近深夜,她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睡不著覺,而就在這時,一聲突兀的微信提示音打破了一室的靜謐。
消息竟然來自景辰,還是一段兩秒的語音。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雖然明知此時別人聽不見,但保險起見,她還是戴上了耳機才點開播放。
“睡了嗎?”
耳機裡背景音很乾淨,更凸顯出他低沉喑啞的聲線,在靜謐的夜色中,就像有人在她耳邊低聲詢問。
葉涵歌有點猶豫不決,應該回文字還是也回一條語音?
想來想去,謹慎起見,她還是回了文字:“還沒。”怕就此把天聊死了,她又連忙補充了一條,“有事嗎?”
可這三個字發出去後,她就恨不得揍自己一頓,這種時候這麽公事公辦的口吻是怎麽回事?
所幸景辰沒被她這口吻嚇跑,但也開始以文字形式回復她:“沒什麽,就是告訴你一下,我已經到家了。”
葉涵歌看了眼屏幕左上角顯示的時間,距離他們分開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她和景鈺家相距不過幾公裡,他就算匍匐回去也用不了這麽久。
“才到?”
“早到了,洗了個澡,剛上床。”
看到這條回復,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躺在床上和她聊天的樣子,大半夜的,這就是傳說中的“曖昧”吧?她將手機捂在胸口,激動得滿床打滾。
還沒想好怎麽回他,手機又振動了兩下,她連忙點開看,才發現自己無意間竟然發出好多亂碼,對方回了個問號。
葉涵歌連忙解釋:“不小心按錯了。”
景辰對著手機屏幕露出點柔和的笑意來,接著說:“我爸媽明天回來,我要回去住幾天。曹文博那兒你不用管了,不過景鈺估計還得再在你家裡‘住’幾天。”
葉涵歌有點失望,但想到這是對方第一次主動跟她報備行蹤,或許可以說明他們的關系比一般的朋友要親近一些,那點失望也就瞬間被抵消了。
她學著他的口吻回了個“我懂”。
沒想到他卻回了個摸狗頭的表情,動圖上還配了個“乖”字。
她頓時有點手足無措起來,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冷冷淡淡的景辰嗎?
她正不知道該怎麽回復,對方已經結束了話題:“早點睡吧,晚安。”
葉涵歌長長呼出一口氣,回了個“晚安”。
然而在這之後,她忍不住把兩人的幾條對話反覆看了又看,那條他語音發來的“睡了嗎”也反覆聽了又聽,直到精疲力竭才抱著手機沉沉睡去。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會漸漸變成一種習慣。
這天之後直到暑假結束,她都沒再見到景辰,不過每天晚上他都雷打不動地發微信給她,以至於到了那個時間,她就洗漱好躺在床上等著他的微信發來。
曹文博在南城逗留了幾天,景鈺就在葉涵歌家裡“住”了幾天,到後來葉涵歌都開始擔心景鈺媽媽來查崗了,曹文博才終於回了金寧,景辰是和他一起離開的。
不過曹文博離開後,景鈺也沒來找葉涵歌玩,原來突然墜入愛河的某人,就在短短的幾天內做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決定——她要考研。
此時已經是8月底了,研究生考試是每年的12月,現在才決定考研,會不會有點晚?
不過難得閨密有了新的人生方向,她就沒打擊她:“不錯啊,曹師兄這一趟沒白來!不過我真好奇,他是怎麽馴服你這匹野馬的?”
“你這比喻不恰當,向來都是姐姐我馴服別人,什麽時候輪到別人馴服我了?”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點女孩子之間的私房話,最後掛電話前,景鈺問葉涵歌:“對了,那天我們走後,你和我弟都幹什麽了?”
葉涵歌支支吾吾:“能幹什麽?在圖書館裡看了會兒書,你倆說不回學校了,我們就回家了。”
景鈺似乎有點失望,片刻後又興致勃勃地說:“一會兒我發張照片給你。”
“什麽照片?”葉涵歌狐疑。
“你看到就知道了,絕對算我攝影作品中的巔峰之作。”
掛上電話沒多久,葉涵歌收到了一張景鈺發來的照片,打開的一刹那,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照片的背景是人來人往的都市街道,主角是一對年輕男女,女生背對著鏡頭,沒有露臉,隻展現出一個穿著明黃色連衣裙的背影,身形略顯單薄卻也嬌俏可愛。她身邊的男生個子很高,肩背挺闊,襯托得身邊的女生更加小鳥依人。他微微側頭垂著眼看著女生,側顏輪廓俊朗,看著女孩的表情溫柔又滿是關切。兩人並排站在街道邊,男生修長有力的手正緊緊攥著女孩纖細的手腕。
如果不知道故事背景,任誰看到這張照片都會毫不懷疑地認為這是一對情侶,但葉涵歌清楚,這大概是她差點被電瓶車撞到的時候,景辰情急之下拉了她一下。
不過景鈺這家夥當時在幹什麽,她不是在接電話嗎,怎麽還有閑工夫偷拍她?
半天沒見葉涵歌回復,景鈺試探著說:“以前沒覺得,你和我弟還挺登對的。”
“這就是你的巔峰之作?把我拍得像個小矮人一樣!”
“這能怪我嗎?是我弟太高,把你襯托得矮了。再說這可是抓拍,你還指望我在那種時候記得蹲在後面把你拍得高一點?”
消息發出去,景鈺才發現話題好像跑偏了,連忙又補充了一條:“我說,這是重點嗎?說實話,在過去的這些年裡,你難道就沒有哪一刻,覺得我弟挺帥的嗎?”
心事被戳穿,葉涵歌吃了一驚,有點不確定景鈺這話是純屬突發奇想,還是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來試探她的。
葉涵歌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點:“他一直都很帥啊。”
“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葉涵歌連忙岔開話題:“我聽說好多準備考研的同學都報了暑期班,我們要不要早點回學校?”
片刻後,景鈺說:“我正想跟你說這事,曹文博說他要盯著我複習,我就打算下星期提前返校,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你突然這麽上進,也不知道是曹師兄賺到了還是你賺到了。”葉涵歌說。
至於要不要提前返校,葉涵歌猶豫了一下,暑假時間這麽長,她卻只見了景辰一面,說不想他是假的,所以她也沒想太久,回復景鈺說:“我也要回去準備面試,那就一起走吧。”
幾天后,葉涵歌和景鈺回到了金寧。
景鈺開始天天混跡於圖書館,去哪兒做什麽都有曹文博陪著,葉涵歌難得地落了單,不過保送研究生的面試就安排在正式開學後的第一周裡,她也沒閑著。
讓她意外的是,這時候她接到了林老師約見的電話。
因為項目的事情,葉涵歌比其他同屆的同學和林老師更熟悉一點,但這還是林老師第一次主動找她,說的當然是保送研究生的事,但是比起暑假前那次模棱兩可的談話,這一次林老師的態度就明顯多了。
“你本科三年的績點排名出來了,不知道你看到了沒有。”
葉涵歌也是回到學校後剛看到的,排在年級十來名的位置上,算不上很靠前,或許也不如林老師歷屆保送生的成績。
她點點頭,摸不清他老人家的想法。
林老師說:“保送本校應該沒什麽問題了,你有心儀的研究生導師人選嗎?”
葉涵歌露出個得體的笑容:“我對您的研究方向一直很感興趣,可重構天線這個項目,我也從您和師兄那兒學到很多,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研究生階段還是繼續跟著您。”
林濤點點頭:“打算報考我這兒的人其實還挺多的,不過既然咱都是老熟人了,又……”
他突然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葉涵歌不明所以地等著老師的下文,林老師卻似乎跳過了剛才要說的話,繼續說:“既然都是老熟人了,你又想做我的學生,我覺得你的條件雖然不算最好,但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們就暫時這麽說定了,你要是回頭有別的想法,再及時跟我說。”
葉涵歌不敢相信,這麽容易就說定了。林濤作為業界大牛,想報考他研究生的人何止是挺多,只要是選擇微波方向的,除非自己成績一般,不然誰不想跟著位更有名氣的導師呢?不說在以後的求學生涯中是不是能比在其他老師那裡學到更多,單說畢業以後,林濤的學生這個名號就讓人不愁沒有好的工作。
葉涵歌再三道謝,感謝林老師給她這次機會,林老師卻表現得很公事公辦,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不過在葉涵歌臨走前,他問了個讓葉涵歌摸不著頭腦的問題:“你和景辰是因為可重構天線那個項目認識的嗎?”
雖然不明白林老師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但她還是如實說:“不是,我們以前在一個高中,所以之前就認識,不過高中時不太熟。”
“那你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葉涵歌愣了愣才說:“他是學長,不過現在比較熟悉了,也算朋友吧。”
林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笑著說:“當我的學生,只要學術態度端正就行,其他的也沒什麽禁忌。”
林老師這接二連三的幾句話徹底把葉涵歌說蒙了……學術態度端正……所以他是在暗示什麽嗎?
林老師沒給她時間多想,擺擺手說:“回去好好準備面試吧,雖然我們現在說好了,但萬一你面試成績太差的話也說不過去,畢竟那麽多人看著呢。”
葉涵歌連忙應是,和林老師道別後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雖然最後幾句話讓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但至少跟著林老師繼續讀研的事情基本已經確定了下來,她懸了一年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
從林老師辦公室裡出來,路過研究生辦公室時,她朝裡面望了一眼,景辰的位置上是空的,她心裡不免有點失落,然而就在這時候,卻聽到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找我?”
葉涵歌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轉身去看,景辰正看著她,目光柔和,而且因為她的匆忙轉身,兩人就那麽面對面地幾乎貼在一起。
她連忙後退一步說:“剛才林老師找我,出來時就想看看你和曹師兄在不在。”
“哦。”景辰沒什麽表情,“曹文博陪景鈺去圖書館了。”說完他瞥了眼葉涵歌,“林老師找你什麽事?”
說到這個,葉涵歌心情大好:“問我有沒有心儀的導師,我就說是他。本來以為以我的成績和能力,他肯定還要好好考慮一下的,而且放假前那次談話中我能感覺出他的態度,好像不是那麽想要我。不過這一次,林老師很痛快地就說願意收下我這個學生了。”
景辰點點頭,似乎對這一小小的轉折並不意外。
“提前恭喜你了。”
葉涵歌很謹慎地說:“不過還有一次面試,如果面試時表現太差的話也不行。”
“那你好好準備。”
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葉涵歌才離開。
景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想著自己的人生規劃又一次被這家夥打亂,倒是沒有懊惱,反而有種認命般的踏實感。或許在多年前的那個冬夜裡,就已經注定,他這一生都要被這個女孩牢牢掌控著,哪怕她自己還不知道,還那麽無辜。
葉涵歌回到宿舍,見景鈺已經回來了。
詢問原因之後才知道,是景鈺大姨媽突然造訪,回來處理一下。
葉涵歌把和林老師說好的事情告訴閨密,景鈺也很替她高興。
葉涵歌說:“等你考上研究生,我們繼續做同學和舍友。”
“是啊。”景鈺這麽說著,但表現得沒有葉涵歌想象的那麽高興,似乎是有心事。
“怎麽了?”葉涵歌問。
“今天跟老曹聊起他以後的規劃,他原本是沒打算讀博士的,但是明年他就研二了,我才大四,就算我考上研究生,等我研一的時候他也該找工作了,我們在學校裡相處的時間最多就是一年多,這半年我還得準備考研。”
葉涵歌聽了也替閨密鬱悶起來,畢竟剛在一起的小情侶,誰不希望能朝夕相處呢。而且畢業就意味著變數,大家不在一個環境,面臨的壓力不同,很有可能引發別的矛盾。
葉涵歌試探著問:“曹師兄沒打算直博嗎?”
景鈺歎氣:“他家條件一般,他原本是想早點畢業工作,貼補一下父母的。不過現在為了我,前兩天他老板問他以後的規劃的時候,他猶豫了……你也知道我這人,我們剛在一起,我想跟他多待在一起,但又怕他為我做太多,最後反而被我辜負……”
葉涵歌說:“這事還是讓他自己決定吧。”
景鈺點點頭:“我也是這麽說的……對了,我今天聽老曹說,景辰竟然已經決定了直博。我可是聽說他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林老師就想讓他讀完博士再畢業,但當時他態度挺堅決的,林老師威逼利誘了半天,他還是不為所動,最後還是林老師妥協了。怎麽這會兒他又變卦了?”
“景師兄要直博?”這倒是讓葉涵歌有點意外。
景鈺正要回答,回頭看到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了然地笑笑:“也不奇怪,計劃趕不上變化嘛。”
葉涵歌隻沉浸在今天接二連三的好消息帶來的喜悅中,全然沒注意到景鈺前後矛盾的話,怎麽就一瞬間的工夫,她就理解了景辰的選擇呢?
新學期伊始,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新目標。葉涵歌的研究生面試非常順利。10月份的時候,院裡公布了保送學生的名單以及對應的學校和導師,不出意料,她正式成了林老師的第二名女弟子,同時也成了景辰名正言順的小師妹。
她被安排在了景辰所在的那間研究生辦公室裡,因為資歷最淺,坐在最靠門的位置上,離郭婷不遠,其實離景辰也不算遠,畢竟是在一個房間內。
搬東西進辦公室的時候,她又想起了一年前的這時候,她跟著曹文博來實驗室裡找那位能帶她做項目的學長,結果與她朝思暮想了多年的他不期而遇。
她以為,和他的緣分在他的電話號碼長久停機的那一年就已經戛然而止,沒想到老天爺如此眷顧她,當她正在人生的分叉路口徘徊時,他再度出現,幫她做好了選擇,也重新讓他們之間有了羈絆。雖然不知道兩人的關系會朝哪個方向發展,但她無比慶幸這麽多年她對感情的隱忍克制,使得無論將來面臨任何局面,她都不用狼狽退場。那麽在那之前,她還有時間和機會停留在心儀的男孩子身後。
這就足夠了。
周二照舊是課題組的例會,大家說完手頭上的工作進展時,還不到晚飯時間,林老師就點評了一下剛剛結束的幾個項目。據說幾個項目均得到合作方的高度認可,其中就有景辰牽頭的那個可重構天線的項目,目前已經在和甲方談課題的二期研究了。
課題組的另一位剛留校任教的年輕老師打趣道:“老板賺了錢,是不是該請客了?”
這位老師以前也是林老師的學生,在這學期之前是師兄弟中資歷最老的一位,所以至今大家還是習慣稱呼他為“大師兄”。
大師兄這麽一提議,林老師也不含糊,看了眼時間說:“難得人這麽齊全,那就今晚吧,大家沒事的話一起吃個飯,你們大師兄負責找地方。”
大師兄得令立刻拿出手機行動起來,其他年紀小一些的師兄弟聽說晚上有活動,自然也都很高興。
大師兄動作很麻利,短短十幾分鍾就給出了幾個地點供老板決策,老板在這種事上很大方,不用征求底下人的意見,直接拍板定了消費最高的那家,末了還說:“我記得那家飯店旁邊有個KTV,你們年輕人有精力的,吃完飯還可以去唱唱歌。”
眾人歡呼,這天的會議就比平時稍早一些結束了。
實驗室的氛圍和林老師本人一樣一向是嚴謹刻板的,到了這一刻,葉涵歌才了解到大家都有另一面。說實話,她很喜歡,也為自己已經是這其中的一員感到慶幸,更何況這些人中還有景辰。
她抬頭看向景辰,他正側著頭和旁邊的博士師兄聊著什麽,神態難得地輕松。
從吃飯的地方到校東門大概要走半小時,不過距離葉涵歌的宿舍倒是近了不少。
會議結束得早,葉涵歌順路跑回宿舍重新洗了臉化了個淡妝,怕讓人覺得太刻意,所以沒有換衣服,但是把年初景鈺送她的迪奧香水拿出來稍稍擦了點在手腕和耳後,這才清清爽爽地出了門。
等她趕到飯店包廂時,大部分師兄弟和課題組的幾位老師都已經到了。林老師的學生加起來就二十幾個人,再加上幾位老師,竟然坐滿了三桌。
但這其中,只有葉涵歌和郭婷兩個女學生。大家自然而然地覺得兩個師妹關系應該更親近些,就讓兩個師妹坐到了一起。
葉涵歌剛坐下,一抬頭正對上景辰的視線。
林老師坐在中間一桌的主位上,左右手是另外兩位老師,那兩位老師旁邊就是博士師兄和景辰。葉涵歌所坐的位置正好和景辰隔桌相對,一抬頭就能看到他。
景辰的目光在她臉上稍稍停留了片刻,直到他身邊的大師兄跟他說了什麽,他才又淡定地移開視線。
起初吃飯時的氛圍挺輕松的,但是也僅限於輕松,大部分人在老板面前還是不敢完全放開,直到大師兄提議向老板敬酒,幾個活躍的師兄接二連三地響應,包間裡的氛圍才徹底活絡了起來。平時不怎麽說話的人都在找機會和其他人攀談熟悉,葉涵歌和郭婷作為課題組裡的稀缺物種,平時跟師兄們最生疏,此時也成了師兄們重點拉攏套近乎的對象。
不一會兒,之前還在圍著老板敬酒的人就改為給小師妹敬酒了。
其實這種場合,她們作為女生不喝酒也沒人會說什麽,但不知道郭婷是真的好說話還是不懂,有師兄來敬酒的時候,她倒是沒表現得多麽熱絡,喝酒卻並不含糊。有這第一遭就有第二回,而郭師姐既然給打了樣,葉涵歌也就不能太忸怩,雖然不會像她那樣和人乾杯,但每次也要喝上一點,沒多久就覺得腦子有點沉沉的。
景辰升了研二,儼然已經是團隊裡的主心骨了,林老師顯然很器重這個學生,其他師兄弟也多有需要仰仗他的時候。平時他的人緣就不錯,這時候大家都喝了點酒,傾訴欲強了,找他喝酒聊天的人就更多了。但是葉涵歌總能隔著人群捕捉到他的視線。
一開始兩人視線相觸時她還會下意識地避開,後來酒壯人膽,她無所謂地想,不就是偷看他被發現了嗎?他不看她怎麽知道她在看他?
“你和博士師兄很熟嗎?”
葉涵歌被耳邊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連忙收回視線回頭問郭婷:“哪個博士師兄?”
“景師兄旁邊那個,李師兄。”
“不太熟。”她不知道郭婷怎麽突然問起李師兄,“他怎麽了?”
郭師姐面無表情地說:“沒什麽,就是他好像看上你了。”
葉涵歌正在喝湯,差點嗆到自己。
她狼狽地抽出紙巾擦了擦嘴,不可置信地看向郭婷。
女神斜睨她一眼:“你不知道?所以你剛才不是在看他?”
葉涵歌乾笑兩聲:“我都不記得我和李師兄說過話。”
郭師姐似乎有點意外:“我看這學期他總幫你打掃座位的衛生、倒垃圾,還以為你們很熟了。”
葉涵歌皺眉想起這學期除了搬進辦公室那次自己打掃了一下,後來確實沒有再打掃過,甚至個人垃圾桶的垃圾她也沒自己倒過。
“不是保潔阿姨打掃的嗎?”她問。
郭婷拿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茶:“你想多了。”
葉涵歌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位姓李的博士師兄,說實話,在今天以前,她真的沒有注意過這個人,果然就見他似乎也在看她,在她看過去的時候才倉皇移開視線。
葉涵歌低頭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太可能,或許那位師兄只是人比較勤快。再說郭婷也不怎麽在實驗室待著,偶爾看到誤會了也有可能。
在林老師第二次抬手看表的時候,大師兄就很善解人意地提議結束了聚餐。
他張羅著:“我在隔壁KTV訂了個大包間,明天沒事的人可以接著去唱歌。”
眾人紛紛響應,當然以林老師為首的幾位課題組老師都以明天還有課為理由,推了後面的活動。後來就連大師兄也只是在包間出現了一下,安頓好眾人就提前離開了。
老板們不在了,一群學生中資歷最老的大概就是幾位博士師兄。
包間很大,沙發前擺放著兩張寬大的茶幾,眾人就圍著兩張茶幾,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玩骰子。不過因為距離遠,基本是兩邊各玩各的,偶爾才會有點互動。
不巧的是,葉涵歌和那位李師兄隔得不遠,被分在了一桌上,而景辰進來得比較晚,只能坐在靠門的另一桌邊上。
或許是因為郭婷剛才的話,葉涵歌稍微留意了一下那位李師兄。酒精讓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今晚特別活躍,拉著一群師弟師妹們喝酒。
葉涵歌剛才從飯店出來時就已經有點醉了,此時被灌了幾杯後頭腦更加昏沉了。這時候李師兄又提議:“葉師妹來咱們實驗室也很長時間了,現在總算正式定下來是自己人了,師兄們應該表示歡迎,來來來,敬葉師妹一杯!”
這桌人很配合地舉杯,葉涵歌已經喝不下去了,但是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
就在這時,眼前光線一暗,有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了他們桌前,擋住了來自大屏幕的光線。
葉涵歌抬頭看去,來人身材挺拔,雙手悠閑地插在褲子口袋裡,對上她的視線時,他面無表情地朝包間門口揚了揚下巴,然後二話不說地轉身朝門外走去。
周遭人靜默了一瞬,繼而紛紛朝她看來,有人不確定地提醒:“葉師妹,景師兄好像是叫你出去一下。”
葉涵歌如夢初醒,不好意思地朝眾人笑笑,起身往包間外走。
門外的景辰沒有走遠,就懶懶靠在走廊牆壁上,似乎是在等她。見她出來,他依舊一言不發,轉身朝著走廊一頭走去。
葉涵歌不知道他要去哪兒,就那麽默默地跟著他。不過她今晚喝得有點多,走個直線對她來說都有點困難。很快前面的男生像是意識到了,停下腳步,回頭靜靜地看著她。
葉涵歌走到他面前,仰頭看他。走廊裡的燈光遠比包間裡好,她注意到他的臉有點紅,這才想起來,今天晚上他也沒少喝,畢竟她作為女孩子還可以被人關照一句“我幹了你隨意”,但他就是實打實的一杯接一杯了。
“景師兄,什麽事?”
她問話時,旁邊的包廂裡突然傳來一聲不在調上的號叫,讓他不禁皺眉。
他頓了頓說:“聽說今晚會喝酒,景鈺讓我看著你點。”
葉涵歌自動忽略了景鈺的名字,心裡有點甜蜜,原來他在那個時候叫她出來是在幫她解圍。
周遭太吵,誰也沒有說話的欲望,直到走出了這家KTV。
夜色中,他們兩人臨街而立。
此時已經是深夜,偶爾有車子從他們面前的馬路上飛馳而過,但這也比KTV裡面安靜太多了。
景辰提議:“走走嗎?”
葉涵歌說:“好。”
兩人沉默了片刻,景辰先開口:“你好像沒少喝,還走得穩嗎?”
葉涵歌的心怦怦跳著,又想起去年那個平安夜,兩人牽手回他宿舍的情形,心裡升起小小的期待,如果他此時伸出手,她就會二話不說地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她雖然有點暈乎乎的,但智商還勉強在線,故意把情況說得嚴重了一點:“是沒少喝,頭挺暈的。”
等了片刻,見他沒有任何表示,她悄悄抬頭打量他,見他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什麽。她有點失望,不過仔細想想,他今天晚上好像一直不太高興。
可是為什麽呢?大概與她無關吧。
想到這裡,她有點悵然,雖然經歷了暑假的種種曖昧,他們的關系遠比上學期好,可她似乎始終不是那個能牽動他情緒的人。
景辰想著今晚她和其他幾位師兄弟喝酒的樣子,心裡一陣憋悶。
自打上了大學後,景辰就發現,但凡周圍出現個陌生的年輕異性,他的那些同學、舍友雖然表面上不顯山露水,但私下裡就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他不懂這些人為什麽這樣,但也逐漸習慣了這一現象。
他以前不覺得這有什麽,直到去年葉涵歌突然出現在他們實驗室裡,他才發現事情有點棘手。
所以出於他的私心,他把她安置在了單獨的實驗室裡,讓她沒有機會和辦公室的其他人接觸。
但是這學期這招明顯行不通,她正式搬到了研究生辦公室裡。最初可能還會因為和其他人不熟悉而很少打交道,但今天過後她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師妹,而是那麽多人的師妹了。尤其是李師兄,他以為他平時偷偷獻殷勤替她打掃衛生沒人知道,但事實上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以前礙於他們不熟悉,沒有人開這類玩笑。可是今天之後呢?她恐怕又會多一個不錯的追求者。
想到自己既要防著蔣遠輝,還要防著自己的師兄,景辰長歎一聲,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葉涵歌聽到他歎氣,心裡更加黯然,什麽事情能困擾到他這樣的人?明顯不會是什麽技術難題,所以能讓他這麽困惑的,又是感情上的事?
是了,今晚郭師姐也在。是郭師姐的出現讓他又想起過往了嗎?虧她還自戀地以為他一直在看自己,可能只是在看她們那邊,結果被她不小心抓包而已。
如果是以往,她或許就這麽讓自己失望著,什麽都不去問,但是今晚,或許是酒精給了她勇氣,她深吸一口氣,叫他的名字:“景師兄。”
他聞言回頭看她一眼:“嗯?”
她說:“可以問你個私人問題嗎?”
“你說。”
“如果是你,要用多久才能走出上一段感情,忘掉之前喜歡的人?”
聽到這個問題,景辰的神色明顯落寞了下來,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向前方,沉默許久方才開口,卻不是回答她的問題。
“我聽景鈺說,你一直有個喜歡的人。”他說。
葉涵歌的心跳倏地漏掉了一拍:“嗯。”
“他是什麽樣的人,能和我說說嗎?”目視著前方說完這句話,他才轉過頭看她一眼。
她停下腳步和他對視,有那麽一瞬間很想這麽不管不顧地告訴他,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是別人就是你景辰啊!
可是想到他今晚的落寞,她又把告白的衝動生生忍下。
她想了一下問:“不如先說說你喜歡的那個人,我看你今晚好像不太高興,和她有關嗎?”
景辰看著她忽然笑了:“是啊,都是她惹的。”
葉涵歌心裡不舒服,錯開目光看向別處。
景辰又說:“不過怎麽你來問我了,不是我先問的你嗎?”
葉涵歌有點賭氣:“不想說就算了,咱們都別說。”
“隨便聊聊,緊張什麽?”
葉涵歌深呼吸:“我沒有。”
片刻後,景辰又問:“你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葉涵歌覺得喉嚨有點乾澀,半晌才說:“他有喜歡的人。”
身邊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景辰說:“我也是。”葉涵歌起先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又補充了一句,“她也有喜歡的人。”
原本還在生他的氣,但此刻聽他這麽說,她的心又驀然疼痛了起來——替他疼,也替自己疼。
景辰說:“我聽景鈺說,他之前失戀了。”
“嗯。”
“你這表情……不希望他幸福嗎?”
葉涵歌抬頭看著他:“當然希望,如果他喜歡的人也喜歡他,我一定會祝福他們。可惜不是,他很傷心。”
景辰回看她,還是那句話:“我也是,也不是。”
葉涵歌被他說得有點暈:“什麽意思啊?”
“我希望她幸福,但我覺得只有我能給她幸福。”
葉涵歌細細咀嚼著這句話,快要哭了,她真的要嫉妒那個被他愛著的人了。是郭師姐嗎?她突然很希望不是她,不然以後的三年裡,大家這麽朝夕相處,她覺得自己會被逼瘋。
她問他:“她到底是誰,是我們學院的嗎?”
“嗯。”他說,“你喜歡那人呢,也是我們學院的?”
“是。”
回答完這一句,葉涵歌偷偷觀察景辰的神色。她盼著他能多問一句,但又害怕他打破砂鍋問到底。
然而他只是沉默著,心不在焉地沉默著。
葉涵歌的心情也蕩到了谷底。兩人就這麽沉默著,到了葉涵歌的宿舍樓下。
葉涵歌懨懨地跟景辰道了別,正要轉身離開,卻突然被他叫住。
景辰看著月色下那張素淡精巧的小臉,雖然面上波瀾不驚,但心裡早已暗潮洶湧。
後來這一路上他都在想,或許今晚就該對她表白,問問她對他是否有一點點喜歡,如果有,他們可以嘗試著在一起。可如果沒有呢?她會願意繼續把他當作朋友、師兄、閨密的堂弟來對待嗎?他想了許久發現,哪怕她願意,他也不願意,正如他剛才對她說的那樣——他希望她幸福,但他覺得能給她幸福的人只有他。
想到這裡,他凝視著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說:“周四我要和老板一起去參加一個行業會議,在新加坡,已經訂好了明天的航班。”
這事她之前聽郭師姐提起過,不過那時候還不確定老板會安排誰去出這趟美差。現在看來,這種事老板果然還是會帶著自己的得意弟子去。
葉涵歌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但又不清楚他跟自己說這事的用意是什麽。
景辰頓了片刻說:“等我回來,有話跟你說。”
葉涵歌的心陡然狂跳起來,他會說什麽呢?有巨大的喜悅似乎就在眼前,但她不敢撥開雲霧去看個究竟,生怕看到的不是自己所想,最後空歡喜一場。
她勉強壓製住自己的胡思亂想,說了聲“好”。
景辰松了口氣,對她說:“快上去吧,早點休息。”
信息學院和瑞典一所大學一直都有交流合作,當初景辰就是借著這個合作機會去的瑞典。除了學生之間的交流,教師之間也有相應的合作政策,比如他們學院每年會派一位教授到瑞典授課三個月,瑞典那邊也會安排老師過來講課。往年來的都是個四十歲的男教授,今年突然換了人,據說是個剛留校任教不久的女老師。
考慮到是第一次見面,林老師就給自己的兩個女學生安排了一項任務——去給這位女外教挑一件見面禮。
自從去年聖誕節後,葉涵歌見到郭婷的次數屈指可數。一是郭婷談戀愛後就很少再去實驗室,二是葉涵歌忙著準備期末考試,加之項目結題,沒理由再去實驗室。後來兩人幾次相遇,最多就是在食堂或者校園裡遠遠打個招呼。
然而葉涵歌正式保研後,就和郭婷成了真正的同門師姐妹,以後不僅要在一個辦公室裡工作,而且作為林老師“唯二”的女弟子,像今天這種事,以後她們肯定會經常遇到。
理智上雖然明白景辰對郭婷的感情或許已經是過去式了,但讓她和郭婷兩個人單獨相處,她還是難免別扭。
早上起來,窗外的雨還沒停,這雨淅淅瀝瀝已經下了幾天,使得金寧市的氣溫跟著驟降。往年此時還熱得像蒸籠一樣,今年這時候卻冷得像秋天。
葉涵歌找了件稍微厚實點的一字領黑色連衣裙換上,在鏡子前看了又看,總覺得胸前空蕩蕩的,好像少了點點綴。
她打開抽屜就看到去年聖誕時景辰送她的項鏈,雖然那項鏈包裝簡陋,還有人家公司的標識,但她還是一直珍而重之地收藏著。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把它戴出去,就像這些年她對他的感情,小心翼翼地存放著,不為外人道。可是想到一會兒要和郭婷一起出去,她也說不清自己內心是什麽想法,就想戴著這條項鏈去。
郭婷本身就是個比較冷淡的人,不說別的,葉涵歌和她有段時間沒見面,再見時也一時間找不到話題。
兩人坐上了去新街口的公交車。
不是早晚高峰時段,車上人不多,除了喇叭裡的報站聲,就是尷尬的靜默。
葉涵歌正搜腸刮肚地尋找著話題,就聽郭婷突然開口:“你喜歡看小說嗎?”
葉涵歌長長呼出一口氣,兩人總算不用尷尬地靜坐了,所以此時見郭婷主動開口,她就很努力地配合著仔細想了想。
可惜她最後一次看小說是兩年以前的事情了。
她頗為認真地問:“《圍城》算不算?”
郭師姐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網絡小說你不看嗎?”
葉涵歌想如實說從沒看過,但是擔心兩人再度陷入尷尬的沉默中,硬著頭皮說:“也看的,就是看得少。”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郭師姐似乎有點高興。
萬年不變的高冷女神臉上終於有了點情緒起伏,葉涵歌有點受寵若驚,然而她確實沒看過網絡小說,也不知道都有些什麽類型,於是很機智地反問:“我都行,師姐你喜歡什麽類型?”
這無疑問到了郭師姐的心坎裡,一向少言寡語的郭師姐像是立刻切換成了其他人格,頓時滔滔不絕起來:“最近在某網連載的那本《豪門代嫁少婦》你看了嗎?就是我比較喜歡的類型。男主從小在狼群中長大,所以養成了冷酷、陰狠、暴戾的性格……”
“等等!”葉涵歌打斷她,“不是豪門故事嗎?”
“對,他是全球首富的兒子,因為遭人迫害被人扔進了狼群。家族聯姻讓他娶女主的姐姐,結果姐姐死了,女主代嫁,男主認為女主搶了姐姐的一切,所以非常恨她……”
“等等!”葉涵歌皺眉,“男主不是冷酷嗎?和姐姐不是家族聯姻嗎?”
葉涵歌怎麽也沒想到郭師姐的喜好這麽詭異,跟她冷面女神的形象完全不符,不過好在接下來的時間總算不無聊尷尬了。
直到跨進商場的大門,兩人才終止關於那個豪門故事的討論。
葉涵歌征詢郭師姐的意思:“你覺得送吉納老師什麽好?”
吉納就是這次來授課的瑞典女老師的名字。
郭婷也不確定:“護膚品、香水,或者小首飾?”
說著,郭婷的目光停留在了葉涵歌的脖子上。葉涵歌起初沒注意,後來才意識到她應該是在看自己的項鏈。
郭婷說:“你這項鏈我怎麽看著有點眼熟?”
經郭師姐這麽一提醒,葉涵歌想到一種可能——上次去無線谷幫忙的人,除了景辰、曹文博,會不會還有郭師姐?如果她也去了,那她很可能也收到了合作公司的禮物,那麽她覺得這項鏈眼熟就不足為奇了。
葉涵歌突然後悔把這條項鏈戴出來,如果郭師姐問她項鏈哪來的,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她和景辰的關系還不到名正言順戴他送的首飾的地步,說出來就只是曖昧。可是曖昧過後呢?如果不得善終,那曖昧就成了笑話。
所幸郭師姐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兩人又討論回正題,決定先去首飾櫃台逛一逛。
原本還只是隨便逛逛,當走到一個櫃台前時,郭婷突然拉住了葉涵歌。
葉涵歌回頭,郭婷指著櫃台裡的一款項鏈說:“這不就是你脖子上的那款嗎?原來是這個牌子的,我說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年輕漂亮的導購小姐也看到了葉涵歌脖子上的項鏈,笑著說:“這是我們去年聖誕節推出的‘摯愛’系列的主打款,當時海報上的代言明星戴的就是這一款。”
郭婷喃喃道:“難怪呢。”
葉涵歌卻有點回不過味來,不禁摸了摸躺在自己鎖骨上的項鏈吊墜,想說這不是合作公司送的紀念品嗎?
“你確定嗎?會不會只是比較像?”她問導購小姐。
導購小姐笑盈盈地說:“不會的,我們家的商品我怎麽可能會認錯?不信您可以拿下來我幫您看下,這是我們的限量款,每條吊墜上面都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編號。”
葉涵歌愣了一下,擺擺手說:“不用了。”
這條項鏈她早已仔仔細細看過無數次了,吊墜下方的那串數字她記得,以前她還奇怪,怎麽會有這麽一串數字,不像年月日,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她很快又想到與這條項鏈的精巧設計很不相稱的包裝盒,難怪那包裝盒那麽粗糙,如今想來,不是包裝盒過於粗糙,而是某人心思過於細膩了。
可是,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嗎?
心中不可抑製地萌生出絲絲縷縷的甜蜜,隨之而來的還有蠢蠢欲動的期待。然而她不敢由著這些情緒肆無忌憚地生長,只因為漫長的等待和沉默的注視,已經將她對他的喜歡雕琢成溫潤柔緩的溪流,這已成了她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卻也讓她習慣了不被回應。
她害怕期待落空後的悵然若失,也害怕自作多情被揭破後的尷尬困窘,然而她最怕的還是自己的失控。
純粹的暗戀尚且是一個人的事,一旦對對方有了期待,就仿佛把一段感情的生殺大權交到了對方手中。結果只有兩個極端——要麽對方珍重回應,皆大歡喜;要麽對方視而不見,全身而退,而自己粉身碎骨。
兩人逛了小半天,最後給吉納老師選了個香水禮盒才返回學校。
剛進校門,葉涵歌就接到了蔣遠輝的電話。
蔣遠輝問她在哪兒。
葉涵歌不知道他找她有什麽事,如實說道:“剛進校門。”
“現在來實驗室嗎?”蔣遠輝問。
“對,找我有事?”
“嗯,我在實驗樓西邊,你來時過來一下吧?”
葉涵歌覺得今天的蔣遠輝有點奇怪,不過還是應了聲“好”。
掛上電話,看到郭師姐疑惑的目光,葉涵歌解釋說:“蔣遠輝說他在實驗樓西邊找我有事,讓我去實驗室之前找他一下。”
“實驗樓西邊不就是一片空草坪嗎?他在那兒幹什麽?”
葉涵歌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兩人都不再說話,繞過校園中心禮堂,從西邊的小路往實驗樓走。遠遠能看到草坪的時候,卻沒看到蔣遠輝。
此時附近人不多,但是偶爾有人從草坪對面經過,不過讓葉涵歌覺得奇怪的是,這些人路過時好像都會似有若無地看向她們這邊。
這情況讓葉涵歌有點不安,回頭再看郭師姐,女神自打進了校園後又變回了那個四平八穩、冷豔孤傲的樣子。
待兩人再走近點,葉涵歌總算明白其他人那種或打量或探究的目光源於什麽了——此時原本空蕩蕩的草坪上竟然被人用玫瑰花擺出了一個桃心的形狀,桃心中間也錯落擺著花,勉強能看出是個“歌”字。
到了此刻,葉涵歌已經大概意識到即將會發生什麽事情。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打電話給蔣遠輝,及時阻止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她再抬起頭時,正看到草坪對面蔣遠輝捧著一大束鮮花緩緩走向她。
“你不心動嗎?他很喜歡你。”
問話的是身邊的郭婷。
葉涵歌回過神來,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絕對不是心動的感覺。
郭婷卻說:“其實比起景師兄,他或許更適合你。”
葉涵歌驚訝地看向郭婷,完全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說起景辰。莫非她早就看出自己對景辰的感情,或者對她和景辰的關系有什麽誤會嗎?
然而此時此刻,她沒時間也沒有余力多想。
郭婷仿佛沒有看到她吃驚地看她的那一眼,繼續道:“我還是喜歡直接簡單一點的人,一眼能看到底,讓人心裡也有底。”
所以,是誰不直接不簡單?郭婷似乎意有所指。
不過葉涵歌無法完全讚同她的話,因為她自己就是一個對待感情很內斂含蓄的人,疾風驟雨固然痛快直白,但她就喜歡潤物細無聲的水到渠成。感情不是隻談在一起的那一刻,小心翼翼不斷靠近的過程或是平平淡淡相濡以沫的日常,同樣令人難忘。
當然說到底,也可能只是她不喜歡對面的那個人而已,即便他在別人眼中千好萬好,在她心裡也只能是朋友。那種讓她想要不自覺地靠近、試探、陪伴的人,多年前出現了,多年後也一直沒有改變過。
原本空蕩蕩的樓宇之間,好像突然多出了很多人。葉涵歌抬頭看,周遭幾棟樓的窗戶上擠滿了黑壓壓的腦袋,很顯然他們早就看到了樓下的“大動作”,在等一場浪漫的好戲上演。
而蔣遠輝就是在這些人的注視甚至是哄鬧聲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涵歌,從大一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非常喜歡你。我以為這麽輕而易舉的喜歡不會持續太久,但是我發現每跟你接觸一次,我就會比上一次更加喜歡你。可是我一直搞不清楚你對我的感受,覺得你可能是慢熱,也可能是乾脆不喜歡我。我也為此很沮喪,想過放棄,但是你是我第一個喜歡了這麽久的人,不試一試,我怕我以後會後悔。”他的聲音很低啞,不像往日那樣充滿了朝氣和自信。
葉涵歌靜靜地聽著,這似乎是她認識他以來,他第一次這麽鄭重其事地跟她說這麽多話。
蔣遠輝繼續說:“我想了很久,在一起的兩個人的感情本來就不可能都是對等的,總有人更喜歡對方多一點,為了你,我願意做那個人。所以,如果你對我,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喜歡,可不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嘗試一下?或許我們在一起會很快樂。”
葉涵歌垂頭看著他手裡的那捧花,心裡很難過——如果她此刻轉身走開,那就是當著樓上樓下這麽多人的面,把面前男生的一顆真心踩入塵埃中;可是如果她接下這捧花,那又違背了她的內心,還會將景辰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
所以她不明白郭師姐為什麽會喜歡這樣的簡單直接,不給所有人留後路。
她說:“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
她把手裡的禮物遞給郭婷:“師姐你先上去,我晚點再來。”說完又對蔣遠輝說,“咱們去東門那家甜品店吧。”
見蔣遠輝頷首,她才轉身往東門的方向走,可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去接那捧花。
樓上有人叫好,大概是看到兩人一起離開,以為蔣遠輝告白成功了。但也有人遲疑:“怎麽覺得氣氛不太對勁兒?”
有熟悉的人問剛才離當事人最近的郭婷:“葉師妹這是答應蔣師弟了?”
郭婷沒有回答那人,回頭看了眼草坪上被擺放成形的玫瑰問:“這兒沒人管了嗎?”
那人只是聳聳肩,表示並不關心,又去找別人打聽消息了。
郭婷幽幽歎了口氣,雖然她當初為了順利完成畢業設計,主動提出幫助景辰追求葉涵歌,但是從她心底裡說,她並不喜歡景辰那種遮遮掩掩的追求方式,總覺得不如蔣遠輝夠有勇氣。所以和景辰的“合作關系”結束後,她也沒打算告訴葉涵歌景辰早就喜歡她的事情。她不看好這種感情,畢竟有多少感情都是這樣,沒去捅破那層窗戶紙,一個人自己堅持著,到最後都忘了自己在堅持什麽,漸漸地,那份感情也就淡了。
本以為這就是景辰最後的結局,不過眼下來看,這一局卻是打直球的那一方完敗。
葉涵歌和蔣遠輝在甜品店坐了沒多久,兩人就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蔣遠輝沒有太大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
葉涵歌稍稍松了口氣。
兩人從店裡出來,葉涵歌照舊回實驗室,蔣遠輝則回了宿舍。
然而在葉涵歌回研究生辦公室的路上,遇到的無論是熟悉還是不熟悉的人,看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有點說不清楚的曖昧。
葉涵歌心情有些煩躁,回到辦公室後,習慣性地看向窗口的座位,依舊空蕩蕩的。她不由得慶幸,還好他在出差,不然讓她煩躁的事情可能更多。而等他出差回來後,這事或許已經平息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低估了所有人的八卦熱情。這事過去沒多久後,學校BBS上竟然出現了關於這事的帖子,而且帖子迅速被頂上了“十大校園新聞”,連帶著她和蔣遠輝的照片都被大家發了上去。
再看評論,幾乎是一面倒的“配一臉”“祝福”之類的話語,似乎並沒有人關心事情真正的結果是什麽,好像面對“又高又帥又癡情”的蔣遠輝的“浪漫攻勢”,她不接受就是不正常。
葉涵歌正頭痛不已的時候接到了景鈺的電話,她生怕景鈺也誤以為她真的答應了蔣遠輝,連忙解釋了當時的情況。景鈺聽完還安慰了她半天,讓她不用擔心蔣遠輝。
有人理解她,她心情好了點,可是再對上實驗室裡有些人曖昧的眼神,心情又莫名煩躁起來。
她不想再待在實驗室裡給人指指點點,於是問景鈺:“想不想去逛街?”
這種事情,以往的景鈺從來沒有拒絕過,但這一次,她猶豫了半天還是說:“算了吧,等我考完咱倆去逛個夠,這段時間曹文博盯我盯得可緊呢。”
自從景鈺決定考研後,曹師兄只要有空就會拉著景鈺去圖書館裡自習,葉涵歌一天也見不到她幾次。不過想到景鈺如果能考上研究生,她們兩人再可以繼續這麽廝混三年,她也跟著鞭策說:“那你還是好好複習吧,別辜負了曹師兄的一片苦心。”
葉涵歌的畢業設計至今還沒有開題,所以即便在實驗室,她也沒什麽實質性的工作要做。
這大概是她中學以來最為輕松的一年,忙慣了的人突然閑下來就會不知所措。
所以當以前學生會時期的小夥伴發來活動邀約時,她乾脆地同意了,事後一看,又悔不當初。
幹什麽不好,活動偏偏是爬山,上次在黃山時自己那體力,她還記憶猶新。
所幸這次爬的就是市內的紫英山,主峰海拔不過五百米。她大一入學時,輔導員組織的活動就是爬紫英山,以她這體力,上去下來最慢也就兩個小時。
她又確認了一下活動日期,很好,是景辰回來的前一天。
這一次的登山活動,學生會那位組織者邀請了不少人,讓葉涵歌很意外的是,郭婷和她男朋友也來了。
這還是葉涵歌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正面看到郭師姐的男朋友,長得不能說不好看,但遠沒有到能打動女神的地步,而且看著就不是那種長袖善舞很會說話的類型,擱在追求郭師姐的男生當中一點都不起眼,更沒辦法跟景辰比——不管是不是“情人眼裡出潘安”吧,反正她是這麽想的。
但葉涵歌也理解郭師姐,感情這東西,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一開始的時候,葉涵歌的體力還跟得上,一直和郭師姐並排往山上爬。她那男朋友就跟在她們身後,幫她拎著包,偶爾給她遞一下水,話很少,沒什麽存在感。
郭師姐問:“BBS你看了吧?”
想到這事,葉涵歌就犯愁,也不知道遠在新加坡的景辰知道了沒有,但就算不知道,想必也隱瞞不了多久。回到實驗室後,就算他自己不上BBS,或許也會有人無意間提起這檔八卦,何況他們之間還有景鈺這個八卦之王。
葉涵歌心情不佳地“嗯”了一聲。
郭師姐看她一眼,然後說:“所以那天你還是拒絕蔣遠輝了?”
葉涵歌沒有掩飾,因為難得有人還算理智,能撥開濃霧看到真相。
“他挺好的,但我不喜歡。”她坦白說。
郭師姐沉默了片刻,接下來說出的話嚇了葉涵歌一跳:“所以你還是喜歡景師兄嘍。”
心事被這麽輕巧地道破,葉涵歌除了吃驚之外,還有礙於郭師姐和景辰的“關系”而一股腦湧上的尷尬和愧疚。
“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語無倫次,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麽,大概是擔心郭師姐早就洞悉了一切,對她和景辰有誤會,那她的罪過可太大了。
郭婷挑眉:“你不喜歡他?”
葉涵歌掙扎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身後跟著她們的沉默男生,想想又覺得事已至此,郭師姐應該不會再把過往的事情當回事,更何況她喜歡景辰也不是什麽錯事。
想到這裡,她六年來第一次對旁人坦白自己的感情:“是的,很喜歡。”
郭師姐點點頭,並不意外:“我就說嘛……”
葉涵歌微微一愣:“什麽意思?”
“那你知不知道,他也喜歡你?”
當那種滿懷期待不斷反覆推敲的猜測,終於被另一個人證實後,她的第一反應依舊還是不敢相信和再次確認。
“你說誰?”
郭師姐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對她說:“就看在我順利完成畢業設計也有景師兄一份功勞的分兒上吧。”默念完這句,她抬頭對上葉涵歌的目光,歎了口氣說,“你大概也看出來了,我是考試型的,也就是說每次成績挺好,但我對咱們專業這些東西真的不感興趣,也搞不懂。可是老板對我寄予厚望,給我的畢業設計題目比普通本科生的要難。”
葉涵歌不明白這些事情和景辰是否喜歡她有什麽關系,但她還是耐心聽著,不敢錯過一個字。
郭婷繼續說:“我和實驗室的那些人不熟,他們好像都挺忙的,我的畢業設計開了題,但是一直沒進展。”
葉涵歌有點不解,這種問題有景辰在,還算是問題嗎?難道是景辰沒發現郭師姐的難處?
郭婷卻突然看向葉涵歌:“直到你來了我們辦公室,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麽事?”
“景師兄喜歡你,而且對你們的關系束手無策,所以我就跟他做了個交易。”
郭婷把去年跟景辰說的話又和葉涵歌說了一遍。
葉涵歌不敢相信,所以那天她趕到實驗室發現的“秘密”,其實不是景辰和郭師姐有曖昧,而是郭師姐在和景辰談交易——她幫他追求葉涵歌,他就幫她完成畢業設計嗎?
她腦海中一下子湧入太多可疑的畫面,他說實驗室裡的同門們有一起吃午飯的習慣,現在她也是他實驗室的同門之一,知道大家根本沒這習慣,當時她隻當他是想借機邀請郭婷,但他其實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請她。
還有去年的平安夜,她以為他因為郭婷名花有主,那個“主”不是他而傷感難過。如今想想,暗戀多年的人成了別人的女朋友,他當時表現出的傷感難過是不是太不深刻了?尤其是那天晚上,他還借口路滑牽過她的手,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剛剛失戀的人會做的事。
還有郭師姐,她不是個會掩藏自己情緒的人,所以看到她和景辰在一起的時候會露出微妙的表情,她當時隻覺得她是在不高興,如今想來,怎麽不會是意外發現了別人的秘密後的吃驚呢?也或者是自己的猜測被證實後的了然。
葉涵歌覺得腦仁有點疼,時至今日她已經有點想不起來,當初是怎麽推測出景辰喜歡的人是郭師姐的。
她仔細回憶著……好像也就憑著郭師姐是南城人這一條。至於在她看來的那些他對郭師姐的不同之處,比如她第一次來實驗室時穿得略單薄,結果被他提醒,可郭師姐穿什麽都可以,如今想來,不關心可不就是穿什麽都可以。而他提醒她或許只是想告訴她實驗室冷,叫她多穿衣服……
她不由得又想起暑假時他們一起逛高中校園的情形。
多年前,她為了多看到他幾次,參加了寒假補習班。她記得每逢下課,走廊裡就擠滿了出來“放風”的學生,那麽多人中,他竟然總能看到她。他說起這話時,她沒多想,現在想來,沒有特別的關注又怎麽會從人群中看到她?也或許,他坐在門口本來就是為了看她。
至於在圖書館裡他坐在她以前常常坐的位置上,那更不會是巧合了,他一定早就發現她總是在那個位置看書。所以當初他們兩人在固定的時間出現在固定的位置上,究竟是誰更目的不純?
還有他假借著合作公司的名義送她的聖誕禮物……她幾乎能想象得到,他是如何笨拙地把那條項鏈塞進了合作公司定製的禮品盒中。
他喜歡她的蛛絲馬跡太多了,此刻都像泄了閘的洪水一樣洶湧而來,幾乎衝垮她埋藏在內心深處那時隱時現的自卑,讓她快要感動得落下淚來。
原來當初自以為絲絲入扣的推理猜測,其實都是她的不自信。所以說真正被他喜歡了六年,讓他放棄斯坦福回國,他想帶著一起去看煙花的女孩,其實是她?是她葉涵歌!
虧她還傻傻地自我折磨著,沉浸在自己為自己編織出的悲情故事中不可自拔……
她突然很想跟他說說話,拿出手機才想起來,他人還在新加坡。
郭婷見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先往前走了,你一個人可以嗎?”
葉涵歌後知後覺地點點頭:“我正好有點累,歇會兒再爬,你們先走吧。”
郭婷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說:“那好吧,看樣子一會兒可能要下雨,你也別太磨蹭。”
就在前一天,景辰收到了景鈺甩給他的BBS鏈接,看著帖子裡那空前絕後的表白場面,從來沒想過紅玫瑰會有這麽刺眼的時候。再看好事者們貼出的她和蔣遠輝看似很登對的照片,還有那些無聊的祝福,他前所未有地覺得心裡難受得很。多年前他姐生日聚會上她發現吻錯了人後說出的那句“怎麽是你”,帶給他的傷痛都沒辦法和現在比。
怪誰呢?
所以原本老板開恩,讓他在外面多玩一天的,但他還是在會議結束後就訂了返回金寧的機票。他在會議結束的當天半夜登機,又在香港轉機,折騰了十來個小時,第二天飛機落地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他迫不及待地第一時間給葉涵歌發了個微信:“在幹什麽?”
沒人回應,這更讓他不安,巨大的挫敗感從前一天起就始終籠罩著他。
六年了,他最終還是把她弄丟了……
他一路上風塵仆仆,甚至沒有回宿舍去放一下行李,就直接去了實驗室,希冀著能在那裡看到她。雖然還沒想好要跟她說什麽,但只要她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范圍內,就能稍稍安撫他焦躁不安的情緒。
可惜,她的座位空空的,看樣子也不像是剛離開的樣子。
有研一的師弟進門看到他,一臉的錯愕:“師兄你怎麽今天就回來了?不是明天晚上才能趕回來嗎?”
景辰沒有回答師弟的問題,而是指著葉涵歌的空座位問:“她人呢?”
“你說葉師妹啊?這兩天都沒見到她。”話說到一半,師弟似乎想到了什麽,朝他曖昧地笑笑,“大概出去約會了吧。”
師弟的笑容和說出來的話無疑都狠狠刺痛了他,原本無法引起他絲毫關注的事情此時也清晰了起來——他忽然想到郭婷似乎也是在談戀愛後就不怎麽來實驗室了。
看看,她旁邊的位置就是郭婷的吧?也沒有人,難道她們女孩子都這樣,談了戀愛就沒有自我了嗎?非要跟對方黏在一起才算安心嗎?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整顆心可以酸澀成這樣,幾乎奪走他的理智。
“師兄,你找葉師妹有事?”師弟看他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問。
景辰擺擺手,離開了實驗室。
她去哪兒了?和誰在一起?
每個問題都反覆煎熬著他,理智告訴他知道了答案也徒勞無功,感情上他卻無法控制自己。
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他深刻地體會到——原來失控的感覺是這樣的……
他撥通了景鈺的電話,明知道不可能,還是多此一問:“她和你在一起嗎?”
景鈺很快明白過來堂弟指的是誰:“我在圖書館呢。你是問涵歌吧?我聽她說今天要去爬山。”景鈺說完又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你提前回來了?”
然而問完之後,回答她的卻是“嘟嘟”的忙音,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景鈺撇撇嘴:“過河拆橋的小兔崽子!還好有人替我收拾你!”
她去爬山了,和蔣遠輝嗎?果然剛在一起就立刻去約會了……
說好的,他出差回來有話對她說的……他喜歡她六年了,而她連幾天都不願意多等他。
景辰覺得很委屈。
拿出手機來,明明知道不應該,但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撥通了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電話過了許久才被接通,幾乎將他最後一點理智都耗光了。
所以電話一接通,他就劈頭蓋臉地問了一句:“你不在實驗室?”
對方沉默了片刻,似乎有點蒙,半晌才說:“我在爬山。”
“一個人在爬山?”
“不是,和朋友。”
景辰正醞釀著怒氣,突然看到迎面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走近,看到他和他手上的行李箱,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喲,師兄你這是要出差還是剛出差回來啊?”
景辰回過神來,葉涵歌在爬山,蔣遠輝這家夥卻出現在了他面前,這說明什麽?至少說明兩人沒有一起去爬山。
這個簡單的認知帶給他劫後余生般的喜悅,他簡直比當年拿到D大的錄取通知書還要高興。
景辰沒回話,蔣遠輝也不生氣:“哦,對了,我也打算報考林老師的研究生,剛報了名,這段時間可能還有問題要請教師兄你。”
說完也不等景辰回話,揮了揮手道別離開。
景辰卻不由得又皺起眉來——他記得蔣遠輝是打算選擇信息安全專業的,怎麽突然決定學微波了?還要報考老板的研究生,這說明什麽?
他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電話那邊葉涵歌見景辰突然不說話了,以為是信號不好,又“喂”了一聲。
景辰回過神來問:“在哪兒爬山?是紫英山嗎?”
“嗯。”葉涵歌很快意識到一個可能,“你提前回來了?”
“嗯,剛下飛機。”
葉涵歌沒有去問他為什麽會提前回來,直覺告訴她,或許和她有關。
他說:“你等我一下,我現在過去。”
“好。”
她一個字也沒有多問,也不管他此時過來要做什麽、說什麽,反正她也想見到他,立刻,馬上!
掛上電話,葉涵歌望了眼山頂的方向,突然又覺得雙腿充滿了力量。她加快腳步朝山頂爬去,而此時天色比剛才更加陰沉,很明顯,一場風雨正在醞釀著,就是不知道是瓢潑大雨還是和風細雨,自然也不好預估會持續多久。
景辰把行李放回宿舍就下了樓,想叫輛車過去,但遲遲沒人接單,正好有班直達紫英山的公交車迎面駛來,他沒多想就上了車。
車上的人不算很多,但不巧遇到一幫附近中學的孩子。今天是周末,這群孩子或許剛結束了什麽活動,此時都很亢奮,嘰嘰喳喳個沒完。
景辰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剛才沒有和葉涵歌約好具體見面的地點,等她下來恐怕還要等上一兩個小時,他上去找她明顯最快。
想到這裡,他拿出手機想給葉涵歌發個微信,讓她找個地方坐下來等他,這時候才發現車子進入了某研究所工業園區,手機的4G信號消失了,預計會消失很長一段時間。電話應該是可以打的,但周圍太吵鬧,他不願意。
他隻好用比較原始的方式,編輯了條短信給她:“你下山時會路過天文台,在那兒等我就行,我上去找你。”
短信編輯好發出去後,他依照習慣又確認了一眼,而這一確認,他整個人呆住了。
在這一條信息之前,原來兩人還有過短信聯系——雖然現在大家習慣用微信,但這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些聊天內容。
一年多前的某天下午,她發信息給他:“我到你樓下了,快下來吧。”
他回復了對方三個問號。
而在那之前一個多月的某一天,她對他說:“你什麽時候才能發現,我喜歡你很久了。”
心臟像是被一隻命運的大手狠狠握住,讓他有一瞬的呼吸困難。
他看著那幾條信息發來的日期,仔細回憶著那個時候自己的狀態,某些隱秘的過往,關於少女晦澀的情感,好像就此被掀開了一角。
她到南城上大學以後換了號碼,因為當時兩人幾乎還算陌生人,加之那時候他突然出國,所以沒有她的號碼。不過因為有景鈺在,他並不擔心就此沒有了和她的羈絆。
怕景鈺起疑,他很少直接問起她的事情,很多時候是旁敲側擊引導著景鈺去說,也故意把一些希望她知道的關於自己的情況透露給景鈺,比如他刻意在微博上表現出來的,他一直單身。
景鈺這嘴大的特點,讓她不能成為他追求葉涵歌的助力,但也無意間在兩人之間傳遞著彼此的消息,雖然偶有偏差。
這給他一種錯覺——她就像他放出去的風箏,看著遠,但只要那根風箏線還握在手中,他就不怕把她弄丟。
所以他原本想等學業的事情處理完,他在美國安定下來後,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她告白的,哪怕兩人談一段異地戀也好。直到那年冬天,他先是在電影院門口看到她和蔣遠輝買了爆米花,打算一起看電影,後來又在景鈺的生日聚會上被她當作另一個人,他才意識到,自己過往的想法何其自負可笑,他握在手裡的這根線就快斷了。
過完年再回到美國後,他就做了個在別人看來算得上驚世駭俗的決定——他要回來,回到她身邊來。因為他不認為自己哪裡不如他見過的蔣遠輝,要說差,就差在近水樓台這一點上。
說實話,回來以後會面對什麽樣的情況,她是不是已經成了別人的女朋友,到時候他該怎麽辦……他統統沒有考慮過。
所幸回國後他從景鈺那裡得知,她還是單身。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沒和跟她一起看電影的男孩子在一起,但在他看來,這是上天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了。當然這是後話。
然而在那之前,在誰都不知道他偷偷回國的那段時間裡,他完全沒想到葉涵歌會發信息給他。
她發給他的第一條,就是她說喜歡他很久了的那一條,他記得自己看了一眼,甚至沒有過腦。他斷定那不是葉涵歌,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裡,葉涵歌有個暗戀了很久的人,那人不是自己。而且他以往也會不時收到一些類似的表白短信,想必這條也是來自某些已知他回國的同學。
至於她發給他的第二條,他更沒有多想,看內容就知道是對方發錯了。他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在那之前,對方還給他發過信息。不過那天他因為不願意帶本科生做可重構天線的項目,和曹文博起了點爭執,畢竟剛進入大三的本科生在他看來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會添亂,如果是女生就更麻煩了。但是礙於老同學的面子,老同學又搬出了老板這座大山壓他,他不得不屈從,可是心裡很煩躁,竟然對一條發錯了的信息也回復了過去,不過態度不好,就幾個問號。
這事都過去一年多了,他有點不可置信,自己竟然一直都沒發現。他不由得又想起葉涵歌進入項目組後,他要她電話,她一而再再而三找借口糊弄他的情形,她也怕被他發現吧?尤其現在短信幾乎變成各種商家的騷擾工具後,熟人之間幾乎丟棄了這種聯絡手段,這就成功地讓她小心翼翼地躲藏了一年之久。
景辰突然有了個猜測,或許她對他表白的那一條不是她發給他的第一條短信,或許在那之前還有很多很多,只是他沒有看到。
葉涵歌收到一條短信,是來自景辰的,他讓她到天文台那裡等他。
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選擇發短信來聯絡,不過當她看到一年前發給他的那些信息時,她已經沒有了一年前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認命般的甜蜜和對未來的期待。
隨著她一步步走到山頂,頭頂上的雲層好像更加厚重了。她看了眼山下,紫英山不像黃山,有多麽瑰麗壯闊的風景,但站在高處的那一瞬間,一覽眾山小的衝擊力還是讓她頓覺眼前明朗,心境開闊。
紫英山的進山口和出山口不在山的一側,人們通常從山的南側上山,登頂之後從天文台所在的一側下山。
景辰卻直接來到了下山口,逆著人流而上,直奔天文台的方向。
此時天色已經很昏沉了,遊人們也意識到風雨漸近,都加快了下山的腳步。
景辰甚至看到了郭婷和其他幾個眼熟的校友,但郭婷對於在這裡見到他似乎並不意外,只是告訴他葉涵歌還在後面。
景辰加快腳步往山上爬,當他能看到天文台的時候,已經有大滴大滴的雨點從天而降,而且可以預見這雨勢還會更大。
他掏出手機打給葉涵歌:“你在哪兒?帶傘了嗎?”
葉涵歌非但沒帶傘,穿得也少。已經10月了,她就穿了一件單薄的T恤,剛才被雨水打濕,此刻黏在身上汲取著她身上的熱度。
“我在天文台的圍牆外。”她說話時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沉穩一點,但還是忍不住發抖。
景辰一邊繼續往山上走,一邊問她:“淋雨了嗎?周圍有避雨的地方嗎?”
葉涵歌看了眼自己腦袋頂上那多出來的窄窄的屋簷說:“暫時有。”
“打開微信位置共享,我馬上就來。”
十分鍾後,景辰在天文台的一處牆外找到了葉涵歌。
天文台的外牆很古樸,連帶著大門也是,有匾額,匾額上還有大大的屋簷。因為休息日的緣故,此時那扇門是關著的,景辰趕到的時候,葉涵歌正靠在門上望著天空中的雨幕瑟瑟發抖。
此時他也被淋了個半濕,快步衝到了她身邊。
葉涵歌隻覺得眼前一花,伴隨著一陣涼風,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他。
她抬起頭打量他,可能因為開會需要的緣故,他穿了件白色休閑襯衫,襯衫前襟的一側有不規則的黑色幾何圖案,加之他搭配了黑色休閑長褲和白色運動鞋,倒是一點都不顯得商務,算是有點正式又休閑的風格。不過因為淋了雨,他的頭髮微微濕潤,泛著黑亮的光澤,而襯衫的肩膀處還留有斑駁的水漬。
這樣的他突然闖入她的視線,在這孤寂的雨聲和微涼的山風中,就像一個有點狼狽的貴公子。
葉涵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一顆少女芳心又不可控制地狂跳起來。
葉涵歌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點什麽,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怕眼神泄露太多情緒。還好周遭有雨聲,成功掩飾住了她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果不其然,在景辰出現以後,剛才的毛毛雨瞬間變成了瓢潑大雨。
此時的紫英山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仿佛變成了一座空山,只有他們兩個迷路的旅人被滯留其中。
葉涵歌享受著這一刻兩人只有彼此的曖昧感,悄悄等著他先說點什麽。景辰卻完全不像電話中她感受到的那般急切,這時候也只是安靜地看著外面的大雨,臉上神情淡然,讓人揣摩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涵歌一個噴嚏打破了周遭的靜默。
景辰立刻從雨幕中收回視線,看向她:“感冒了?”
葉涵歌搓了搓手臂:“應該不會這麽快……”
然而還沒等她把那個不確定的“吧”說出口,就感到眼前光線一暗,緊接著某人俊朗的眉眼在眼前放大,伴隨而來的還有額頭上那溫熱的觸感。
葉涵歌怔怔地張著嘴睜大眼睛看著對方,然而等她回過神來時,對方卻已經重新站好。
葉涵歌仔仔細細回憶著剛才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所以他是在用他自己的額頭試她的體溫嗎?
似乎覺得她的表情有點大驚小怪,他瞥她一眼問:“試體溫不都這樣嗎?”
是嗎?原來別人家試體溫都是這樣?她感到自己過往的一切都被顛覆了。
“不是可以用手的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句話。
景辰面不改色:“我手涼,摸什麽都覺得熱,能測出什麽來?”
“那也不能……”葉涵歌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
“不能什麽?”
剛才那一瞬,他突然靠近她,那還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刻離一個異性那麽近,近到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到,近到呼吸交纏,近到她以為他要吻她……
再想想剛才自己的反應,簡直像個傻子一樣,說不準還有不經意流露出的渴望,肯定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喜歡她好多年了嗎?那為什麽不肯說,寧肯讓她誤會,看她笑話,看她在他為她製造出的泥潭裡掙扎,而自己則是乾乾淨淨地站在岸邊,連褲腳都沒有弄髒一點。
葉涵歌有點生氣,也有點泄氣:“沒什麽,反正我覺得不好,男女之間難道不該保持適當的距離嗎?說什麽試體溫,回去有體溫計和醫生,在這裡就算試出我發燒又怎麽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只知道自己這一次大概是丟人丟大發了。
她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聽身邊的人突然歎了口氣,幾乎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場景再度發生,但是不同的是,這一次感受到他體溫的不是額頭,而是嘴唇。
她意外,原來一個人的唇可以這麽柔軟,帶著點微涼的觸感,讓人清醒又讓人沉淪。
可是他沒讓她沉淪太久,他的唇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但他沒有離開她太遠,他始終保持著和她呼吸可聞的距離,用近乎癡迷的眼神望著她:“其實這才是我最想做的事,早在很多年前就想對你做的事。”
葉涵歌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聽到他說的每一個字,卻不敢確定那些字組成的句子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而他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那笑聲很低沉,與以往不同,可能因為兩人距離太近,她覺得似乎是從他的胸腔中傳出的。
他說:“你那是什麽表情?”
葉涵歌能從他漆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潮紅的臉,卻也看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麽表情。
他又說:“那麽,再來一次好嗎?”
不等她回話,他就當她默認,直接吻了下來。
與剛才那個蜻蜓點水的吻不同,這一次他吻得繾綣,極有耐心。她感到那柔軟又微微發涼的唇在她唇上小心描摹著,而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渾身上下所有的感知細胞,都放在了兩人肌膚相親的地方,忘記了其他的一切,包括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忍了多久,意識到不妥而習慣性張嘴喘氣的刹那,卻又讓他長驅直入,被他帶著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松開了她,而下一秒又緊緊將她擁入懷中。此時的她早已被吻得氣息不勻,他看起來倒是鎮定自若,如果不是被他擁在胸口處,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她幾乎要懷疑這人根本沒有動情。
她感受到他的下巴微微蹭著她頭頂的頭髮,像是無聲的安撫。
他說:“做我女朋友吧。”
聚集在唇上那一點的血液終於流淌開來,僵硬了許久的四肢百骸終於蘇醒。
周遭的風聲雨聲重新入耳,她終於反應過來,開始回抱住他。
就在兩人相擁的那一刹那,她分明感受到懷裡的人微微戰栗了一下,轉瞬又放松下來,將她抱得更緊。
葉涵歌問:“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景辰明白她問的是什麽,略微停頓了片刻說:“具體不確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大約就在你高一那年的那個冬天吧。”
是巧合嗎?竟然跟她喜歡他在一個時候。
葉涵歌問:“那年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我發現我注意到的漂亮姑娘,也不是只有乖巧可愛的一面,也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扯著嗓子唱那麽難聽的歌。”
“別說了……”這算是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黑歷史了。葉涵歌像隻鴕鳥一樣把腦袋深深埋入他的胸前,還不忘用小拳頭在他腰後的地方警示性地狠狠敲了兩下。
額頭下溫熱的胸膛微微起伏,伴隨而來的又是他低沉的笑聲。
他似乎還沒打算放過她,接著說:“真的,我當時就在想,什麽歌這麽難聽呢?後來把你送回去後,專門上網查了一下那首歌,還好記得那首歌的幾句歌詞,很快查出來是周傑倫的《青花瓷》,從此他就成了我心中的爛歌代言人。很久之後我才明白,那不是《青花瓷》的錯,也不是周傑倫的錯,《青花瓷》之所以被我視為最難聽的流行歌曲,還是要歸功於某人的二次創作。和原唱對比之後才知道,你當時竟然一句都沒在調上……”
她快哭了,這是告白嗎?這是凌遲吧!
她伸手去捂他的嘴,卻被他輕巧地捉住,放在唇邊親了親。
“你再說!”見他又要開口說話,她警告他,“我還沒說要做你女朋友!”
他似乎真的被她威脅到了,向她道歉:“對不起。”
她收回手,有點不自在:“我就那麽一說,你怎麽還鄭重其事起來……”
他重新將她摟進懷中:“我是說,過去這六年,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麽多澎湃洶湧的情緒,就這麽一句話,她又被惹得鼻子發酸。
頭頂上傳來他溫柔的聲音:“是我瞻前顧後太膽小,起初怕耽誤你學習,後來以為你喜歡別人,又怕被你拒絕,所以到現在才說喜歡你。你還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做我女朋友。”
他膽小嗎?或許是吧,不然早該明確地讓她知道他對她的心意。可是他又做了許多人不敢做的事,為了她自作主張地偷偷回國,哪怕和她前途未卜,他也願意放手一搏。
如果他們陰差陽錯地錯過彼此,她還是那個她,可以繼續默默喜歡他,直到遇到另一個足以讓她心動的人。也或者哪一天醒來,她就決定該專注於自己的生活,該向前看了。但是他的人生,卻已經因她的存在而改變。
想到他發在微博上的那些動態,戴著尾戒握著方向盤的手、一個人的晚餐,別人的繁花似錦與他的形單影隻,以及伊斯特河上孤獨而絢爛的煙花……想到這些,她的心不可抑製地疼痛起來,不那麽尖銳,卻清晰而持久。
他還在等著她的答案,她卻裝出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你說要帶人看煙花是怎麽一回事?”
他先是愣了一下,轉瞬似乎想到了什麽,不由得笑了。他毫不意外於她看過他的微博,他發那些東西就是為了她能看到。
“沒錯啊。”他說,“我想帶你去看煙花,也想帶你去看一號公路上的風景,不僅如此,還想和你一起走未來所有要走的路,看所有沿路的風景,參與彼此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把因為膽小遲疑錯過的六年光陰全部補回來。我想這樣,你呢?”
葉涵歌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地融化,在這大雨滂沱的孤山中。她感動到想哭,卻故意繃著臉說:“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阿黛爾的?”
“我不喜歡任何歌手,不過對阿黛爾比對周傑倫觀感好一點。”
想不到自己喜歡了多年的人竟然不能跟自己一樣欣賞偶像的好,她心裡略微失落。
“那你為什麽會在微博上放阿黛爾的歌?”
“因為你喜歡。”
葉涵歌剛想問他,她什麽時候說過自己喜歡阿黛爾了,轉念又想到某一段時間,阿黛爾在同學之間的確很風靡,那個時候好像自己不喜歡她就是落伍了,不懂得欣賞,所以除了周傑倫,她偶爾也會提起阿黛爾。
想不到,她自己都不記得的事,卻被眼前的人記得清清楚楚。
“都是我喜歡的歌手,怎麽你的態度差別那麽大?”
他能說他嫉妒所有被她關注過的男性嗎?哪怕是見不到面的偶像。
他不由自主地斂起了笑容:“哪那麽多為什麽?”
葉涵歌悻悻地嘟囔著:“不願意回答算了。”
“對了。”她豎起一根手指,“最後一個問題——去年平安夜我們玩狼人殺的時候,你跟我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嗎?我沒聽清你說的到底是什麽。”
景辰隻微微皺眉想了一下,垂眸再看她時,眼裡又浮上了繾綣溫柔到足以溺死人的笑意。
“我說……”他一字一句地重複著那天晚上的那句話,“我喜歡你。”
而那之後,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她說:“我剛才說的話是真的,你是預言家的話,來驗驗我吧。”
葉涵歌覺得,自己怕是這世界上最最幸運的人,她何德何能,讓這麽好的男孩子愛她六年。
她感謝歲月眷顧,哪怕這段感情蟄伏六年之久,但他們依舊沒有錯過彼此,而且在往後的漫漫人生路上,他們還可以相扶著走過下一個六年,兩個六年,甚至許許多多個六年……
鼻子好酸,眼眶好熱,喉嚨好乾,但她還是無比堅定無比虔誠地回應著他:“我也喜歡你,六年了。”
“那麽,可以再親你一次嗎?”
年少時,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他們朝著彼此的方向踽踽前行六年之久,仿佛只為了赴今天這場空山細雨中的約會。
暗戀是最孤獨又最美好的戀愛形式,在我悄悄喜歡上你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因為一個與你有關的秘密開始綻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