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吃過飯之後,不願待在客廳上演家庭溫情一幕,心娜獨自溜回了房間,將家人的溫暖笑語關在門外。
房間似乎又陌生了一些,每次回家都會發現,有些東西挪動過,有些東西不見了,不用問都知道是心妮拿去了。
唯一不變的,是整塊牆壁上的獎狀和桌上的各類獎杯。
那上面撰寫著“梁心娜”的名字,
心娜茫然望著這些不言不語的平面或立體,一時淒然,世界上,或許只剩面前這些冷冰冰的東西是心妮搶不走的。
或許,她那麽努力地想做一個絕好的學生,也只是因為,她知道,榮譽是別人搶不走的吧!
有一陣沒一陣地看了會兒書,覺得無聊透頂,想要出門去走走,經過心妮房間時卻不自主地停下。只因傳來了梁心妮嬌柔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秦曉,你說,是心娜好,還是我好?”
“當然是你好啦!”意料之中的回答。
女孩子繼續追問:“那你當初為什麽追她?”
男生意識到這是一個危險的問題,遂沉默了一會兒,道:“她總是一副表面彬彬有禮實際卻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看上去很神秘,外人自然會好奇,但是……”
“但是什麽?”女孩兒似乎很有興趣了,鍥而不舍地發問。
男孩子這下不猶豫了,跟背書一樣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接觸久了,就會發現,心娜看上去很完美,卻物極必反,結果跟個假人一樣,又呆板,又無聊,一點兒生氣都沒有。哪像心妮你這麽迷人?”
接著,就是嬉笑聲親吻聲。
心娜靜靜地站在原地,恨自己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出門,想寬慰自己說不在乎,可手中的鑰匙被捏的差點嵌進手心裡去。
狼狽地逃出門去,卻正好撞見剛經過的周跡。
周跡見她撞了鬼的樣子,訝異道:“心娜,家裡出什麽事嗎?”
心娜知道說沒有是騙不過他的,但又不想說是因為心妮,一時腦子短路胡亂撒了個謊:“剛剛和蕭遙在電話裡吵架了!”
蕭遙那麽喜歡她,借他撒個謊是肯定沒問題的。想到這兒,心裡忽的一暖,有蕭遙在,何必去在意那對無聊的人!
周跡似乎有些疑惑,心娜會跟人吵架?開什麽玩笑?
梁心娜見他疑似將要皺眉了,立馬指著他手上的旱冰鞋,岔開話題:“你大晚上的拿著旱冰鞋要去哪兒?”
“哦,和幾個朋友約好的去滑旱冰!”
“也帶我去吧!”
“呃!”周跡有些遲疑,“我說的朋友是,栗田野他們,而且,要去的地方,可能,有點兒混亂!”
梁心娜立刻心知肚明,卻擺擺手說,
“沒關系!”
說著,一邊往屋子裡跑,一邊回頭衝他嚷,“等我一下,我去拿旱冰鞋!”
周跡傻眼了!
是和栗田野一起出去玩,還是去混亂的地方,梁心娜這種極度排斥不良學生不良地點到神經質的人,竟然說沒關系,太詭異!太反常!
周跡這才相信,心娜可能真和蕭遙吵架,受刺激了。
他不知道的是,心娜是被秦曉的“呆板”“無聊”“假人”以及心妮的嬉笑給刺激到了。
栗田野深深地吸了最後一口煙,手一松,煙蒂掉到汙穢不堪的地面蹦躂了幾下不動了。
初夏的夜晚,空氣中竟還余留一絲燥熱。
栗田野伸腳使勁糅踩那個煙頭,滅掉了最後一丁點火星,隨即抬起頭來,自作瀟灑地吞雲吐霧。
吐到一半,看到黑暗中走過來的兩個人,又差點兒把鼻腔的煙霧給硬生生嗆回去,那走過來的人不是……
“田野,是不是等了很久?”周跡見了他,快步走上來,手上提著的旱冰鞋劈裡啪啦地響。
“沒有!”栗田野不知道自己怎麽一副做了賊的心情,慢吞吞地把剩下的半口煙吐出來,隨即微抬起下巴,斜睨著周跡身後不緊不慢跟過來的人,一口的怪腔怪調:“喲,白雪公主也來了?”
旁邊的男生們聽了,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梁心娜聽出了這雲霧背後譏誚的意味,雖然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稱呼她為白雪公主,但也不至於笨到以為這是恭維。
她向來瞧不起栗田野這種不良小青年,正如栗田野向來瞧不起梁心娜這種好學生。聽到這話,她自然不會做任何反應,白他一眼都懶得。
梁心娜眉都不皺一下,只是趕蒼蠅般揮了揮面前似有似無的煙味兒,把手中的旱冰鞋往肩上一扔,滿不在乎地晃著頭從他身邊大跨步走過。
栗田野的話說給了空氣。
但他一點兒也不惱,仿佛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望著梁心娜高傲又似乎孤寂的背影,杵了杵一旁的周跡:“哎,她怎麽會來這兒?不怕髒了她的公主裙?”栗田野繼續著之前的刻薄。
周跡察覺到栗田野的小心眼兒,忍住了笑:“她和蕭遙賭氣了,所以來你們這些壞小子的地盤‘放縱’一下!”
周跡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選了‘放縱’這麽個古怪的字眼。
“她就不怕蕭遙一氣之下把她給休了!”栗田野挑眉,似乎很不屑女孩子這種矯情的小伎倆。
周跡輕笑:“我也是這麽想的!”
栗田野一邊站沒站相地爬樓梯,一邊陰陽怪氣地哼唧一聲:“她這種女的,也就蕭遙那種白癡會喜歡!”
周跡聽到梁心娜被稱為“這種女的”,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我知道你和蕭遙有些恩怨,可心娜人真的不錯,除了有點兒……”
周跡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把話半截撂在那兒了。
他其實是想說梁心娜不真實。但,這個詞似乎就他自己可以理解,說出去別人聽來就是另一種效果了。既然意思難以表達不清楚,索性就不表達。
阻止他脫口而出的原因是他認識心娜的時間比他的記憶還長,對青梅竹馬這種人,好的壞的你都習慣了,都會覺得正常,有時候就真不好說什麽了。
栗田野也算是梁心娜的另一種青梅竹馬。
他也是和梁心娜周跡一起從幼兒園混到大學的,只不過他永遠是在學校的最差班,之所以能和梁心娜周跡同一個學校,那還得多謝他後爸年年送給學校的高額讚助費。
栗田野私下一直認為,梁心娜這種櫥窗裡的假人應該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她永遠是學校裡最好的學生,好得極不真實。先不說她成績優異,品行良好,相貌姣好,就說她平時的日常生活,都讓人覺得她不是個人,而是本教科書。
每天幾點做什麽事情花多長時間,她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按計劃執行,分秒不差。整個人也是從頭到腳整整潔潔,衣服上別說一點兒汙跡,甚至連一絲褶子都沒有。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在書包裡放了個電熨鬥。
她長年累月梳著乾乾淨淨的馬尾,細發用黑夾子夾起來,不容一絲頭髮逃脫束縛在頭頂張揚。
笑容是含笑不露齒,說話音色讓電台播音員都要羞愧,音量也是掐著分貝。平時的待人處事也完全是按著三字經思想道德書來的。
無數次,栗媽媽都揪著栗田野的耳朵斥責:“你要是有梁心娜萬分之一的聽話,我都要吃齋念佛了!”
每到這時,栗田野會一邊七扭八扭地護著痛得快撕開的耳朵,一邊還不知死活地頂嘴:“我得為您的身體著想,哪能讓您吃齋啊,那不是大不孝了!”
日積月累的擰耳朵與梁心娜並存,栗田野已經變成了應激性試驗的小狗。小狗聽見鈴聲會流口水,而栗田野,一見著梁心娜,或是聽見這三個字,就條件反射一般的耳朵疼。
年輕的男孩子們有說有笑蹦蹦跳跳地沿著狹窄逼仄的樓道蜿蜒而上,周跡看著牆壁上大片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的塗鴉,不知道前面幾步遠的梁心娜看到這些時,是作何感想。
樓上的音樂聲越來越近,一群人推門進去——
重金屬擊打樂器的狂熱音響,讓人不禁血脈膨脹,連心跳都變得有力量而富有節奏;斑駁陸離的霓彩燈光隨著音樂節奏盡情跳動。
而空空蕩蕩的場地中央有一個肆意舞動的女孩兒。
栗田野似乎受到音樂的感染,大聲吹了聲口哨。然後和朋友們坐在場地邊換旱冰鞋。
梁心娜來之前聽周跡說過,這塊旱冰場在晚上九點以前是迪廳,但她沒想到今天竟然會意外遇見跳舞的女孩兒。
空空蕩蕩的大舞池中,那個女孩兒自由而奔放地舞動著,仿佛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熱烈舞動的靈魂。
她咖啡色的長發隨著音樂有節奏地飄揚,斑駁陸離的霓彩燈光從她身上掃過;燈光照射過來,金色的發絲像風箏線一樣隨風飛舞,一瞬間,又變成了紫色,酒紅,淺藍,她置身於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中。
那個青春而魅惑的身影!
梁心娜的心裡竟然有一絲怪異的情感,她剛開始很疑惑,不知道心中的那種情感叫什麽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