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佟雨的雙臂顫了顫,驀然停在半空,最後放下來,他張了張嘴,沒再言語。
飛速地換了鞋,畢夏一臉漠然,沒有再看他一眼,便開門揚長而去。
夜色如水。
走到樓下時,畢夏轉身仔細看了看這棟熟悉的大樓。突然發現時光真是一個殘忍的東西,一年前她天天都希望到這棟樓裡去,然而一年後,她希望此生再也不要到這裡來。
畢夏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把那段不堪的過去永遠地扔在了這棟樓裡。
烈日炎炎似火燒,一轉眼半個月過去,已到了上海的高溫天氣。光線灼人,熱得像個蒸籠,蒸得人汗珠往下直滾。
周五的下午,總監安排畢夏跟著老板一起去合作公司,參加一個提案會議,她回來負責寫具體的方案。
開完會,紀厚華跟對方公司的總經理晚上吃飯喝多了酒,不能開車,便把正坐在角落裡的畢夏叫過來:“畢夏,你過來。”
畢夏走過去,畢恭畢敬地問:“老板,什麽事?”
“你……”紀厚華醉醺醺地說,“你幫我打個電話給紀亦,讓他開車來接我。”
一聽到這個名字,畢夏猶如觸電一般手一顫,差點把桌上的一個酒瓶碰倒。她穩了穩心神,在老板詫異眼神的注視下,點了點頭,拿出手機,走到外面的走廊裡。
從通訊錄中翻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畢夏深吸一口氣,撥通了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畢夏沉默了一下,說:“喂?”
“有事?”紀亦冷冰冰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畢夏心裡不由得一熱,像是泛著粼粼波光的安靜海面,瞬間蕩漾起了波紋。
“那個……”畢夏輕咳了一聲,有些緊張道,“老板喝醉了不能開車,讓你開車來接他。”
紀亦的聲音一如往常地清冷:“哦,好。”
待等他確認好了地點,畢夏便掛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紀亦的車便到了。
夏夜涼風至。
初夏的天氣,雨水正盛,方才還是萬裡無雲的天空,眼下說變就變。烏雲聚集在眉峰,天色更是暗得像是要滴出墨來,涼風越刮越大,滿樹幽香的海棠花被掛落,橫斜一地。
畢夏扶著喝醉的紀厚華站在路邊,遠遠便見到那輛熟悉的LEXUS緩緩駛來,在一旁停下。
車門打開,穿著襯衫的紀亦走下車來,隻略略看了畢夏一眼,便連忙把喝得七葷八素的紀厚華扶上車。
畢夏在後面偷偷地打量他,半個月不見,他的頭髮剪短了些,看起來更加利落而清爽。
挺拔的身高即使穿著襯衫,也能撐出完美的線條來,肩膀寬闊,身高腿長……畢夏偷偷瞥了幾眼他的大長腿,咽了咽口水,心裡像是被微風吹拂一般癢癢的。嗯,這樣好看的一張臉,委實有些吃不消。
“上車吧。”
畢夏一怔,愣過神來,見紀亦那張英氣逼人而萬年不變的冰塊臉,近距離下的睫毛特寫,狹長的眼睛被籠罩在眉毛的陰影裡,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她猛地抽回視線,點了點頭,慌忙上了車。
上了車後,喝醉的紀厚華話變得多了,畢夏在後座看他一直在跟紀亦說話。一會兒關心他的工作,一會兒又關心他的人生大事,甚至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一定要早點結婚,他和紀亦媽媽就等著抱孫子了。
畢夏看著無動於衷又顯得有點煩的紀亦,莫名覺得很好笑,便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聽見這笑聲,紀厚華轉頭來,突然把目光鎖定畢夏,溫和地笑著問:“夏夏,你有喜歡的人嗎?”
畢夏心上咯噔一聲,瞟了眼紀亦覺得有些尷尬,又打了個哈哈,點了點頭,連忙找了個借口說:“叔,我有喜歡的人啦。”
不知是不是幻覺,說完這話,畢夏貌似看到紀亦開車的背影僵了僵。然後對方突然從後視鏡裡打量畢夏,一雙深得像是一潭黝黑湖水的眼睛,與正在偷看他的畢夏,目光碰了個正著。
畢夏一愣,猛地抽回視線,睫毛抖了一抖,眼神也跟著顫了一顫,趕緊轉了頭。
這時,紀厚華歎了口氣,問:“你有喜歡的人了?”沒等畢夏搭話,又自言自語道,“要是你喜歡的人,是紀亦就好了。”
畢夏哈哈乾笑了兩聲。
嗯,她在心裡默默點頭並流淚,從車窗望了一眼黝黑的夜空,腦海裡似有千萬頭馬在奔騰咆哮:“叔,我喜歡的就是紀亦啊!可他不喜歡我啊!”
良久,終於把老板送回了家,紀亦便說要送自己回去。可畢夏覺得這麽晚了,還麻煩他挺不好意思,就讓他放自己在地鐵入口就好了。結果紀亦不同意,被他駁回。
於是,車裡就他們二人,畢夏不知要說什麽,紀亦也沒有開口說話,空氣瞬間很是靜默。畢夏便閉上眼睛佯裝睡覺,就這樣過了片刻,便到了她家。
到了家門口,畢夏從包裡拿鑰匙,可她把包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到鑰匙的蹤影。紀亦見她臉色蒼白,輕描淡寫地問:“你該不會忘記帶鑰匙了吧?”
畢夏思忖了一番,想起白天在公司把鑰匙上的指甲刀借給徐小寶剪指甲,結果放桌上忘記拿回來了!隻得乾笑兩聲,對紀亦點點頭,哭喪著臉說:“恭喜你猜對了……”
紀亦目色沉重起來,皺著眉問她:“那你打算怎麽辦?”
畢夏沉默了半晌,被自己蠢哭,重重扶額:“這麽晚了也沒辦法叫開鎖,看來只能去賓館了。”
“那走吧。”紀亦的目光冷淡深沉地看了畢夏一眼,示意她跟自己下樓。
不一會兒,畢夏原以為紀亦會把自己送去附近的賓館,沒想到他竟然把車開到了他自己住的房子。畢夏這才知道,原來紀亦並沒有住家裡,而是一個人住在外面。
頓時有些吃驚,她便遲疑著沒有下車。
誠然畢夏不是純潔妹子,但要跟紀亦單獨過一晚,她還是有點吃不消。
紀亦身上那股居高臨下逼人的冷酷氣息,雖一直壓得她快不能呼吸,但他的一舉一動皆十分撥動她的心弦。倒不是怕紀亦會對自己做什麽,而是怕自己把持不住,會對他做什麽。
嗯,暗想片刻,便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能上去。
紀亦好似看出了畢夏在想什麽,漫不經心地挑眉,瞥了她一眼,說:“要不然我們還是去賓館好了?”
這正如她意,畢夏笑著趕緊點頭:“好呀好呀!”
“你確定?”紀亦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畢夏這才反應過來,他話裡的不懷好意,傻了片刻,臉一紅,呆呆地罵了句:“你妹!”
紀亦嘴角微挑,薄唇動了動:“放心吧,我不會把你怎麽樣,還沒饑渴到這個地步。”
畢夏無言以對,呵呵乾笑。
這人真的好欠扁啊!
晚上十點鍾的光景,天空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暴雨。狂風卷著嘩嘩的雨絲,像天河決了堤,雨水從天際漫下來,瞬間就把天地變成白茫茫一片。
街上的人們即使打著傘,渾身也被雨打濕了。更有沒帶傘的人們,在大雨中慌張地奔跑著。
刑警副隊長柳暗看著街上亂躥的人群,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警車。
副駕駛的同事小林突然歎了口氣說:“這麽大的雨,可別又出什麽事才好。”
狂風暴雨突然像無數條鞭子,狠狠地往擋風玻璃上抽。柳暗伸出右手,往車窗上擦了擦蒙的一層水汽,笑著說:“你小子瞎擔心什麽?”
小林一本正經地說:“副隊,這種天氣一向犯罪率飆升啊,那些變態們都喜歡在這種電閃雷鳴的天出門害人,也不怕被雷劈死。”
話畢,柳暗的手機便響了。一旁的小林看他接完電話,臉色大變,頓時疑惑地問:“怎麽了,副隊?”
柳暗沉默了一會兒,斜了一眼小林說:“被你的烏鴉嘴說中了,又發生了一起命案。”
“我靠,不是吧!”小林如被雷劈,“這次又在哪兒啊?”
柳暗說:“在一個大學裡,死者是一個女學生,和上一個被先奸後殺、然後屍體被拋屍河裡的女老師,死法一模一樣。”
“這……”小林遲疑著說,“看來凶手是同一個人?”
“沒錯,我們一定要盡快抓到凶手,要不然,還會有更多人死於非命。”柳暗臉色鐵青道。
小林皺著眉毛問:“可是,如今這個案件陷入僵局,一點進展也沒有,凶手太聰明了,什麽證據都沒留下,我們要什麽時候才能抓到他?”
聞言,柳暗思索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說:“看來,我要去求紀亦出馬了。”
“紀亦?”小林不解地問,“是那個法醫紀亦,局長特聘的專家?”
柳暗笑著點點頭:“沒錯,就是他。”
“還真是他?”小林眼裡頓時大放光彩,抑製住一顆狂喜的心,“我在調進局裡之前就曾聽說他是大神啊,只要有他在,就沒有不能破的案子!”
“沒錯,”柳暗笑著說,“他就是大神。”
已經夜裡十一點了,可是暴雨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畢夏看著刺眼的閃電,像條巨蛇在烏雲間翻滾,一個暴雷混合著大雨猛地在窗前炸開,嚇了她一跳。
紀亦去洗澡了,畢夏便趁機四處窺視。
碩大的客廳裡只有畢夏一個人,還有一隻超美的布偶貓。畢夏便跑過去逗它,結果這貨無敵高冷傲嬌,完全不理會畢夏,直接躲到沙發下面不再出來。
都說寵物的性格隨主人,畢夏翻了一個白眼,這完全一點都沒錯。
打量四周,紀亦的家非常乾淨整齊,裝修是當下簡潔的性冷淡風,不過估計是沒住多久的原因,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顯得寬大的客廳還有些空空蕩蕩的。
推開旁邊的一扇門,畢夏走進紀亦的書房便驚呆了。只見書架上全擺滿了琳琅滿目的醫書,她拿了幾本什麽《法醫學》《法醫病理學》《法醫骨損傷學》……
瞟了幾眼便覺得很是頭疼,因為沒一本看得懂。
畢夏便走到電腦桌前,見上面放著一本名叫《法醫月刊》的雜志,封面上那張萬年不變的蒼白而冷漠得如同冰塊一樣的臉,正是紀亦,一身GUCCI的黑西服顯得英氣逼人。
翻開內頁,把他寫的論文通篇讀下來,畢夏更是目瞪口呆。
雖早知紀亦很厲害,尚未想到他竟厲害到了這種登峰造極的地步。
不僅精通法醫學,還長得這麽好看。畢夏不得不承認,紀亦委實是個所向披靡的高顏值學霸典范。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比我聰明的都沒我好看,比我好看的都沒我聰明。”
這不是紀亦是誰。
畢夏靠在書桌前歎了半天氣,突然便對紀亦充滿了敬佩之情。
出了書房,畢夏進了他的臥室,只見窗簾是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床單也是白色的,甚至客廳裡的沙發都是白色的,還有那隻貓也是白的,真是專一到可怕的白色控啊……畢夏有點懷疑他有潔癖。
轉身到廚房,畢夏想起紀亦洗澡前,告訴她要是餓了,就去冰箱裡拿吃的。畢夏便打開冰箱,見裡面全是千篇一律的啤酒飲料,還有些水果之類的,畢夏便默默拿了幾個橘子。
良久,紀亦洗完澡,拿著塊白毛巾一邊擦頭髮一邊出來,與平常那股不容接近的冰冷氣息不同。此時的紀亦,雖神色依舊冷然,眼睛像是天空中淡薄的雲,沒有焦點,但渾身上下透露出小黃瓜般的清爽氣質,讓人特想上前咬一口。
畢夏看得目不轉睛,心不由得微微一動,臉更是一紅。
當時自己正在吃橘子,剛剝開就一整個塞嘴裡了。
紀亦一臉驚訝地看著她,不可置信地問:“你這麽吃橘子不怕被噎著?”
“不怕啊,我喜歡吃橘子的時候,剝完橘子皮,不剝橘子瓣,”畢夏凜然道,“然後把整個橘子一口吃進嘴裡,因為這樣吃很爽!”
紀亦嘴角微挑:“那你再給我表演一個?”
“呵呵——”畢夏額頭青筋直跳,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是唱大戲的,謝謝!”
紀亦似笑非笑地看她:“我覺得你挺像的。”
畢夏:“……”
斜覷了一眼紀亦,畢夏沒再搭理他。
後來畢夏跟他熟識了才發現,他這個人,雖然開車的時候很好看,穿白大褂的時候很好看,穿西裝的時候很好看,隨便穿都好看……
但是,性格有時候真的不能忍。
高冷毒舌就不說了,還很刻薄好嗎!說話一針見血,能瞬間把人傷得體無完膚。
不過,心地卻很善良,看到乞丐就給錢,不管是不是騙子……還會給樓下的流浪貓狗喂食……
還有每次畢夏想到紀亦的缺點就笑得停不下來……他喜歡收集杯子,竟然為了買個杯子糾結了一年還沒決定……
“要不要看電視?”身邊一股清冷的幽香襲來,畢夏一怔,轉頭便見紀亦就坐在她身旁,有著修長骨節的手拿著遙控器,正閃動著那翹得離譜的眼睫毛,定定地著看她。五官陰鬱而邪氣,非同一般的英氣逼人。
畢夏心中一動,被他看得不自然,點點頭乾笑著說:“好啊,幾百年沒看過電視了。”
紀亦抬眼看向她,略帶驚詫地問:“你住的地方沒電視嗎?”
“有啊,不過是房東的,我不能看,”畢夏說,“通常看手機或者電腦就行了。”
“我也不看電視,”紀亦長腿伸直,慵懶地往沙發上一靠,揚了眉梢道,“從來沒打開過。”
“啊!”畢夏汗顏,忍不住拭了拭額頭,“那你裝個電視是乾嗎的?”
紀亦端起桌上的水杯,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才說:“擺著好看。”
畢夏:“……”
過了幾秒,紀亦便把電視打開了。
畢夏看他調了半天台,以為他要選個電視劇綜藝節目什麽的,結果停在了動物世界,還聽他說最喜歡看的只有動物世界……
良久,畢夏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條蛇吃兔子,看得津津有味,有些不忍直視,便轉移了視線,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戴著的那塊星空手表上。這塊表畢夏注意很久了,盤面是星軌,九大行星運轉,就像讓時間流淌在宇宙星辰中一樣。
畢夏覺得這塊手表超好看,還在心裡想下個月發了工資去買,然而一次無聊上網一查,發現手表牌子是Van Cleef & Arpels,看到價格和產品描述,瞬間就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