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舅舅來啦
吃罷午飯,“洗三”儀式就正式開始。王嬸子在堂屋設上香案,供奉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爐盛上小米便於插香。蠟扡上插一對小紅蠟,底下塞著黃錢、元寶等敬神之物。
陳氏西屋床頭上供著“炕公、炕母”的神像,均擺上三碗油糕子作供品,老太太先上了香,叩了頭,王嬸子亦隨著拜了幾下。然後,陳氏將盛有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及眾多東西均擺在床上。
這時,王嬸子把香菜抱過來,老太太,海瑞,陳氏分別往盆裡添一小杓清水,再放一些錢幣。海家拿不出金銀錁子,陳氏摸了幾枚銅幣放進盆裡,又抓了把喜果撒進去。添清水時,王嬸子就念叨“長流水,聰明靈俐”,撒果子,她便說:“早兒立子,連生貴子;桂元,桂元,連中三元。”
“添盆”完,王嬸子便拿起棒槌往盆裡攪攪,麻溜兒的念叨:“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念叨完,香菜被脫的光溜溜的,放進了盆裡,水有點了冷,凍的她齜了下沒牙的小嘴。瞧瞧那些水裡的銅幣果子,花花綠綠,頗覺好玩,就用小手去抓。
一邊洗,王嬸子一邊嘴裡叨叨著祝吉詞。隨後用生薑片托著點著的艾葉球兒,在香菜腦門上來回一炙。又取過梳子在香菜頭上隨意梳了幾下,拖長音道:“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描眉,右打鬢,找個女婿準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丟醜。”
念完,王嬸子又拿雞蛋在香菜臉蛋兒上滾滾,念念有詞:“雞蛋滾滾臉,臉似雞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是愛人兒。”
這一番折騰,才算洗罷,陳氏把香菜抱起,王嬸子拿過一棵大蔥,往香菜身上輕輕打三下,叨咕:“一打聰明,二打靈俐。”隨後吩咐把蔥扔在房頂上。
接著,又是秤砣,又是鎖頭,一一在香菜身上比劃,王嬸子嘴裡“咕嘟咕嘟”的念叨個不休。香菜瞧著,王嬸子整一個混世神棍模樣兒,著實好笑。
最後王嬸子又拿小鏡子往香菜光光兒的屁股上一照,念叨:“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淨”。香菜尷尬的滿頭黑線,這是幹嘛涅,找痔瘡?
王嬸子又在院中燒了些敬神之物,燒出的灰攏成一撮,用紅紙包了,交給陳氏,要她壓在炕席底下,說是能保佑母女平安。這一整套做完了,王嬸子就笑眯眯的向陳氏道喜,陳氏忙摸出僅剩的幾個銅板遞過去。
香菜實在懷疑,這古代穩婆搞這一套繁瑣的程序,是不是特意用來撈“外塊”的。王嬸子則心中暗喜,又撈了一小把,雖說這海家窮,不像村裡有錢的,像那富裕的林家有那些個金銀錁子,首飾之類,但是這銅子兒,圍盆布之類的小物件兒也夠她撈一把的了。但是讓王嬸子怎舌的是,這老太太實在精明,就她在院裡這一會子,那些銅子兒,圍盆布,小米兒,雞蛋、喜果兒、油糕,全一溜兒的收了。
王嬸子恨的牙癢癢,心想,怎的有這種人家,清水村哪家請我去接生洗三,這些東西不是孝敬給收生姥姥的?偏他們家,又窮又摳,連該給收生姥姥的物品也一古腦兒藏了。
這樣想著,王嬸子面上就燦燦的很不好看,又不好說破,只在心裡罵罵咧咧,想著下次請我也不來了。陳氏送王嬸子出門,見她面色難看,自然知道怎回事兒,覺得很不好意思。她本想一瞅著洗三完,就把那些東西裹了送王嬸子的,哪料到老太太手腳那麽快,連這些也要收。這下明知王嬸子惱了,她也沒有辦法,隻得看王嬸子氣哼哼的家去了。
日子悠閑的打了個水漂,小香菜眨眨眼,睡睡覺,就過去了兩個月,天氣一絲一絲的熱了。農家的生活簡單兒淳樸,香菜的日子也就格外的簡單,吃了睡,睡了吃,被困在這具奶娃娃的身體裡,想幹啥也乾不了,初時香菜也不適應,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
海家老太太精明強悍,她爹海瑞又是個一根筋的榆木腦袋,隻曉得考功名,人情世故一概不通,與村子裡的人都不太往來,就隔壁的劉嫂不時來串個門兒,和陳氏閑嘮上兩句,通常都不會空著手,總要拎些吃食過來,有時是順手在自家田裡薅的幾把新鮮蔬菜,有時是在田裡摸的幾個瓜果。陳氏常覺得欠了人情,偏又拿不出什麽回過去。
田裡地裡忙時,海家老太太就與陳氏去田裡忙,反倒是海瑞,作為家裡唯一的男丁,從來不用下田,不是他不願意,而是老太太不許。陳氏不放心把香菜一個人撂在家裡,就背在背上,拿帶子束緊實了,生怕在田間勞作會掉下來。於是田間地頭,就經常見著陳氏背著香菜,忙碌的身影。好在香菜也乖,不哭不鬧騰。左鄰右舍見了,總喜歡逗逗她,她也大方的衝著他們笑,笑的又陽光又可愛。
但是單靠兩個女人種田,是不夠支撐這個四口之家的。於是忙完田裡地裡的,老太太就和陳氏做些縫縫補補的針線活兒貼補家用,雖然苦了點,總算也勉強能養活一家子。
只是香菜光喂些米湯迷糊,營養跟不上,有些面黃肌瘦的,不像劉嫂的女兒桂花養的又白又胖。桂花也不是真是傻子,只是眼神有點呆滯,頭腦比較遲鈍而已。陳氏見香菜瘦黃,心裡著急,就把劉嫂送來的那些個雞蛋,偷偷兒的每日做一碗雞蛋羹,給小香菜加餐。陳氏把一個雞蛋磕入碗中,用筷子攪勻調散成稠稠的蛋液,抓一點細鹽一撒,加水調勻,滴上幾滴香油,放進鍋裡蒸,末了再撒上一些蔥花,金黃翠綠,誘的小香菜口水“吧嗒吧嗒”的掉。
陳氏自己倒一個也沒舍得吃,自打那以後,小香菜就喜歡上了吃香軟滑嫩的雞蛋羹,面色也紅潤起來。
這日傍晚,陳氏正在西屋裡頭用一個小木盆給香菜洗澡,就聽到院子裡有了說話聲。
“哎,是陳柱啊!你怎來啦?”老太太正坐在小木凳上縫補一件衣裳,瞧見陳氏的弟弟陳柱進了院門,左手還拎了一網兜活蹦亂跳的鮮魚,右手腋窩下還夾了匹花布,眼神一亮,忙堆著笑,熱情的起身相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