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秀瑤和秀容負責做飯,秀容讓秀瑤燒火,秀瑤卻讓她點火。家裡沒有風箱,只能拿蒲扇扇風,秀容尋思瑤瑤可能不會,就自己點火,結果“呼啦”一聲,那火頭就倒躥出來,嚇得秀容嗷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秀瑤咯咯地笑起來,“二姐,快看看,你要成灶王奶奶,臉都黑了。”
秀容瞪了她一眼,嗔怪她:“怪不得讓你燒火你不肯呢。”
秀瑤哈哈地起來,她故意逗三姐的。
她道:“三姐,這屋子好久沒燒火,那煙囪好不好使都不知道,說不定堵了呢。”說著她就喊秦大福,“爹,煙囪堵了。”
秦大福聽見對秦顯道:“二顯,找根麻繩吊塊石頭,我上去通通煙囪。”說著就踩著窗台,上了院牆,又爬上房簷去。
秦顯找了半天,道:“爹,要不我去爺爺家借個秤砣吧,石頭不怎麽好使。”平日裡通煙囪的時候,一般都是墜秤砣在上頭的。
秦大福表示沒關系,讓他扔上來,秦顯輕輕地將石頭跑上去,秦大福接住然後開始通煙囪。差不多了,他喊道:“試試看。”
秀容又點火,這次火苗往裡走不再往外竄,喊道:“爹,好了!”
秦顯忙告訴秦大福,秦大福將石頭扔下來,然後隨意地扭頭看了一圈,日頭落在西山就剩下半個紅頂兒了,晚霞如火燒連營一樣紅了半個天空,夏日傍晚的風變得涼爽起來,拂面而過,讓人說不出的舒爽。站得高,望得遠,看著鄰居們煙囪裡炊煙升起,綠樹成蔭,藍天白雲,飛鳥低回。
他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感覺好像自由了,但是肩頭的擔子也重了。以前什麽都有父親管著,也有父親替他擔著,現在他得自己來獨當一面,養活這一大家子人了。
頓時,他身體裡湧出一股力量,覺得自己一定要努力,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因為老秦頭說菜園裡的菜大家都可以吃,所以柳氏讓秀芹和秀嫻去摘了點豆角,幾根黃瓜,幾個茄子,拔了點青菜、大蔥什麽的。
她親自準備飯菜,淘洗了辣菜疙瘩,切成細絲,又在餾卷子熬稀飯的鍋裡燉上了一小盆醬茄子,另外弄了個蒜拌黃瓜,豆角留著明天吃。
她一改婆婆之前將黑面疙瘩放在稀飯一塊熬的習慣,這次將面攢成一個個的疙瘩,然後上過蒸,這樣比熬在稀飯裡更能撐肚皮管飽。
正忙活著,二嬸和三嬸來了,兩人一進大門口就聞到了一股子醬茄子的香味兒,忍不住嗅了嗅,對視了一眼,卻不肯說好香。
三嬸笑道:“大嫂,這就吃上了?那邊吃去吧,娘讓我們來叫呢。”
柳氏看她們來,雖然不歡迎可也不表現冷落,笑著道:“之前和娘說過不去了,家裡準備就行。”
二嬸兩個就把眼四下裡溜,柳氏家屋裡有點什麽東西,一眼就能看到底。
原本覺得他們肯定寒磣得很,可現在看看,倒是也不見得比老秦家差呢,起碼有鍋碗瓢盆的吃飯,那碗盤的竟然還有花紋,不全是老秦家那種粗瓷碗,不過大部分也都有裂縫或者破口兒什麽的,一看就是人家不惜得用的,不禁冷笑起來。
院子裡的農具一目了然,看著竟然也不算少,二嬸頓時來氣,這本來應該是自己的,自己要分出來,這些東西就是她的,結果卻被大嫂弄到家裡來。
她哼了一聲,對三嬸道:“人家過快活日子了,誰還去跟我們湊熱鬧,快回去吃飯吧。”說著拉著三嬸就走。
三嬸還想看看,卻被二嬸拉出去了,柳氏道:“慢走啊,忙著呢就不送了。”
二嬸拉著三嬸出了門,氣道:“你看她那得意樣兒,真是看不慣,顛仙的很呢。”
三嬸笑道:“二嫂,你別看她挓挲兩天,也沒幾日好日子過,沒飯吃她就知道難過呢。”
二嬸哼道:“她不是還有娘家嗎。”
三嬸撇嘴,“二嫂,你要去娘家拿東西,有那麽容易嗎?”娘家也有哥哥嫂子的啊。
二嬸一想也是,別說哥哥嫂子娘都不給呢。
原本尋思來找大嫂的晦氣,看看熱鬧,結果熱鬧沒看著,還惹自己一肚子氣,二嬸很不樂意。
她問三嬸,“你說他奶奶會不會把私房給了大嫂”否則就這樣分出去,大房怎麽樂意?要是她,起碼也得把所有的東西平分才行,東西少無所謂,可不能分布均勻。
三嬸笑起來,“二嫂,你不用擔心,咱婆婆那人你還不知道?她能舍得給大房才怪呢。這還嫌棄大嫂沒有從娘家往回拿錢呢,哪裡能給他們。放心吧,指定在娘手裡攢著呢。”
恰好秦產端著一盆炒扁豆還提著一湯罐稀飯面疙瘩過來,看見她們道:“俺嬤嬤讓給大娘送過來。”
二嬸立刻道:“不用送,你大娘都做了,根本不稀罕咱們這點。”一把將菜盆搶過去,拉著秦產就往回走。
秦產詫異道:“娘,你幹嘛呢,大娘家剛搬過去,沒什麽吃的。”
三嬸笑道:“你可低估你大娘,他們吃好吃的呢,你要不也去吃點吧。”
秦產哪裡好意思,又不能反駁娘和三嬸,隻好跟著她們家去。
他們回家的時候沒有注意正在草垛那邊打掃碎草的秀嫻,隻以為大房不會聽見,自己說個痛快。秀嫻聽了呸了一聲,不過既然分了家,她也懶得跟她們鬧,哼,她一定要努力乾活,多賺錢,到時候天天吃肉,饞死他們。
夏日白天火熱,夜裡卻也涼爽一些,柳氏就把飯菜擺在堂屋那張墊了腿兒的破八仙桌上,凳子稍微修了一下,只要輕輕地坐別來回的晃蕩不會有問題的。
一家子圍坐在桌旁,昏黃的燈光映在眼裡都是亮晶晶的,除了沒有秦揚,不過秦揚不在家他們反而高興,畢竟一分家這麽苦的日子,不能讓小孩子跟著過。
秦大福眼眶酸脹,他強忍著,忙咬了一口大蔥,吸了吸鼻子,“太辣了,都辣出眼淚來,今兒是我們分家的第一天,雖然沒有酒,我們還是要慶祝一下,都以水代酒吧,丫頭們也跟著走一個。”說著他端起湯碗來,抿了一口,還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就跟喝酒一般無二。
秦業等人也緊隨其後,秀瑤端著碗,學著人家喝酒的樣子,“滋溜”來了一聲,笑道:“這酒真好喝!”
大家笑起來,柳氏微微地笑著,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女,一臉的滿足,她輕聲道:“分了家,咱們再也不用顧忌,我們一家人要齊心協力好好乾活,爭取過上好日子。今天是第一天,我就把話先說在這兒,你們都是我的兒女,以後不管我們家怎麽樣,你們都是一家人,都得互相幫扶,不能一家子一堆心眼兒,要是以後誰為了自己的小算盤,整天嘰嘰咕咕的,我可絕對不輕饒他。”
秀瑤幾個立刻大聲喊自己不會,秦業端起碗來,朗聲道:“爹,娘,分家了,以後我就是家裡的老大,我得擔負起自己的責任,家裡的重活都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乾,不會讓爹娘還有弟弟妹妹總受苦的。”
秦大福很欣慰,笑著和他碰了一個。
秦顯見狀也立刻端起湯碗,他還讀了幾頁書,自詡有文化,很想豪言壯語一番,可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麽說,他笑道:“爹娘,要是大哥不在家,家裡就交給我,我不會讓莊稼耽誤一點的,我會好好地幫爹的。”說著也喝了。
秀芹最是個軟心腸的,哪裡經過這種陣勢,早在一旁劈裡啪啦地掉淚,秀瑤和秀容推她,“大姐,輪到你了。”
柳氏笑道:“咱家就學你嬤嬤一個規矩,女孩子到了十三歲,在家裡學女紅,不用下地。”
秀芹擦了擦淚,也端起碗來,抽泣了一聲,才道:“我沒什麽本事,唯有聽爹娘的話,帶好妹妹們,管著家裡的針線活兒,以後妹妹的針線也由我來教吧,娘做繡活眼睛太累也該休息一下,就管家好了。”
秀嫻早等不及了,端起碗來,咕咚一口喝幹了。
其他人一愣,秀瑤喊道:“二姐,你還沒說話,你喝什麽酒啊!”
秀嫻道:“感情深一口悶啊,我的話都在這酒裡頭。”讓她說什麽十三歲在家裡做針線的話,她可受不了,不如不說,以後還可以蒙混過去呢。
家人都笑起來,秦大福笑道:“你這個二丫頭。”
秀容和趕忙舉起碗來,笑道:“爹娘,我也九歲了,雖然我沒有大姐那麽乖,沒有二姐那麽能乾,也沒有小妹那麽靈巧,不過我會幫娘掌好家的,絕對不會讓別人來算計咱們。”
大家又笑起來,秦顯笑道:“三妮兒,你負責對付二嬸三嬸。”
秀容立刻道:“二哥,不許再叫我三妮兒。”
柳氏也道:“嗯,娘也不對,以後咱們家要改,不許再叫秀嫻二嫚兒,要叫名字。”
大家都說是。
秀瑤見他們說完了,輪到自己了,忙把碗舉起來,大聲道:“我強烈要求以後在家裡有話語權!”
大家一愣,秀容推她,“你小丫頭片子,要啥話語權,你想當家啊。”
秀瑤搖頭,“我不要當家,我要和爹種地,我要求咱們有大事要商量,不能獨斷專橫。”
秦大福呵呵笑道:“行行行,反正我也不愛強迫別人,以後咱家有事兒商量著來,不過,這種地,小妹兒,你懂啥?”
秀瑤笑嘻嘻地道:“爹,不懂我可以學啊,我跟姥爺學,跟爺爺學,跟書上學,總有你們想不到我想到了的吧。”
秦大福等人點頭,“也對,準許你參與,以後咱家任何大事都不許一個人說了算,必須大家半數以上同意。”
秀瑤喜滋滋地喝了湯,道:“娘,肚子叫了。”
柳氏笑道:“來,咱們吃飯!”
頓時歡呼一片,笑語盎然。
分了家雖然開心,可日子也絕對不輕松,畢竟過日子得靠吃飽肚皮子,單靠開心是不行的,還得有糧食。而分家的時候隻分了那麽幾鬥糧食,連牙縫都不夠塞,柳氏知道公婆這是逼著自己去娘家要。可她偏不去,若是去娘家要了,反而讓人家看輕自己,印證了那句“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不舍的回娘家要糧食,現在分家就去要,也不說什麽娘家也有哥哥嫂子之類的話。”
夜裡柳氏跟秦大福商量,“你早點跟爹確認,哪幾塊地給我們租種,等收完這茬糧食,咱們就自己做主種什麽了。”
秦大福應了一聲,“行,大業娘,我尋思著咱們是不是再找機會去租幾畝地?咱們三個男勞力呢,再租幾畝也能忙得過來。”
柳氏道:“忙活倒是不怕,就是怕沒人肯租給咱們,單說周家,自從上次斛子的事兒,我和大業的活兒沒了,人家就沒再對咱格外好臉色過,他家只怕行不通,別人家,就算是有點地,除了自己種也都早就租出去了,沒有咱們的事兒。”
秦大福又想了想,道:“實在不行,我們多割點蒲子和棉槐條子,我多編點筐子和蒲襪,這個發不了家,可要補貼家用也是好進項。一年怎麽也有個一千錢好補貼,冬天再出去找點事兒做,也好應付過去第一年。”
柳氏笑道:“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說吧。
第二日,大家起身照舊要去幹活,因為莊稼要等收完下茬才分地,所以現在還是得去間苗鋤地,割草漚肥。
秦大福鼓了幾次勇氣,才問出口,“爹,地以後怎麽分,可確定了?”
老秦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你媳婦讓你來問的?”
秦大福笑道:“沒,我自己問的,我想問問看,然後決定以後種什麽。”
秦大福直起腰來,拄著鋤頭望了望前面的田地,道:“還種什麽?收了谷子種麥子,割了麥子種谷子,春地就種豆子、果子、棉花、秫秫,你還想種什麽?秧那個什麽地瓜?”
秦大福搖頭,“沒呢,就是想再看看,家裡人多嘴多,吃的就多,估計就得多種點吃的,果子、棉花什麽的少種點。”
老秦頭立刻道:“棉花怎麽能少種?棉花朝廷有任務,而且棉花也賣錢,不種才虧了。”
秦大福撓了撓頭,憨笑道:“爹,我是覺得就算棉花換錢,可還得買糧食吃,這麽一來一去,說不定還不如直接種糧食吃呢。”
老秦頭輕哼了一聲,不過也沒再管他,他逼著自己不管,既然已經分了家那自己就該放手,不能繼續對兒子指手畫腳的,再說大兒子也已經快四十的人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必須讓他自己獨當一面。
所以他壓下了自己的話,道:“中,你自己決定,現在已經分了家,你也是一家之主得擔負起這種責任,不能什麽都來問我。”雖然這樣說,心裡也有些不舒服,畢竟從前什麽都是他說了算的。
秦大福見爹答應了,心裡松了口氣,他害怕被爹訓一頓呢。
老秦頭看他走到前面去了,很想追上去問問他們怎麽解決口糧的問題,話到嘴邊狠心地咽下去,還是讓他們自己去想辦法,分出去,他們挨餓一時,不分家,所有人都挨餓。這樣起碼剩下的這些人不用怎麽挨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