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喬家的兒女(白宇、毛曉彤、宋祖兒主演)》第59章
  第59章

  3
  喬老頭子要在近七十高齡的時候結婚,在喬家的幾個孩子中間掀起了軒然大波,與喬老頭子爭吵最激烈的是三麗。三麗說喬老頭子一輩子自私,是不是打算自私到死?

  喬老頭子勃然大怒,順手拿了桌上喝水的杯子就朝三麗頭上砸去,若不是一成拉了三麗一把,把她護到身後去,三麗的頭鐵定要被砸破了。

  水杯砸在喬一成的背上,隔了冬衣也覺得悶痛,水濺到一成的發角上,順著直流到一成的脖子裡,在脊背上劃出一線冰冷。這天,已進入四月,來了寒流,居然冷成這樣。

  三麗看老頭子竟然下了狠手,大睜了眼看著老頭子因為生氣而紫漲的面皮,三麗恨聲地說:你砸我?你又為了你自己恨不得害死我?
  只有喬一成聽出三麗話中的含意,多年前不堪的舊事撲面而來,帶著陳腐的氣息,拉了人直往過去裡沉下去沉下去。一成看著三麗抖著的雙唇,赤紅的眼睛,才明白一件事:能忘卻的人,都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

  喬一成把三麗拉過來,冷眼看向父親問了這一天來的頭一句話:你真的要結婚?
  要結怎麽樣?你做兒子的再有本事也管不到老子結婚。老頭子梗了脖子答。

  喬一成卻又笑了:我不管你,我就問你一聲,你可想清楚了?

  一成的態度叫喬老頭莫名地心虛,眼皮子撲地跳了一跳:想清楚了。我把你們養到這樣大,也該我自己去過兩天有人侍候的好日子了。

  一成扯了臉皮,喉嚨裡發出呵呵的聲響來,二強知道,他哥氣急時才會有這種表情與動靜。一成笑說:哦,這我倒是頭一回聽說,原來這麽多年都是你在照顧著我們,侍候著我們。真是父恩難忘。行,你要結婚,我們沒人攔你,你盡管結好了,可是,男人成了家結了婚就要自己養家糊口,從這個月起,生活費我們都可以不給你了,多謝你老爹爹體貼兒女們的不易,二強三麗四美,老爸給我們省錢了,以後,我們可以不用拿一分錢來貼他了。

  一成邊說著邊往門外走:走了走了,我們都走,不要耽誤著他老人家跟愛人商議終身大事。

  轉過頭來又對喬老頭子說:您老要不要借輛車接新娘子?我有朋友,有輛加長凱迪拉克,我替你開口借,他一定會給我這個面子。

  喬老頭氣得要瘋,從這日起不與幾個兒女們來往,並勒令四美趁早找了房子搬出去,說喬家老屋是他的,從此半寸地面也不叫不肖子孫們佔了去。

  一成叫四美先搬到他那裡住,喬四美犯了牛脾氣,死活不肯走,說是就要留下來跟後媽鬥爭到底。一成打了幾次電話叫她從家裡搬出來,他有辦法治那個老頭子,可是四美說她是絕不會走的,這屋子是老頭子的不假,可是這房產前兩年買下來的時候,可都是他們兄妹幾個出的錢,老頭子半毛錢也沒有拿,現在憑什麽把出錢的人趕出去?把這一進三間房子給外人佔了去?況且她喬四美在這裡生在這裡長在這裡結婚在這裡過日子,三十來年了,離了這地方就像橘子樹移了窩,是要死的。

  喬四美在電話裡對自己大哥說:我就不信鬥不過他們了,我告訴你大哥,我現在才明白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真對,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老頭子敢把那個女人往家裡娶,我就在他們辦喜事的那天大喇叭給他放《賈寶玉哭靈》!
  喬一成被喬四美逗樂了,這依然還是他那個啥也不怕氣衝霄漢的小妹妹,沒頭沒腦,想到做到,愛憎分明,勇往直前。

  喬一成並不怕喬老頭子真的趕四美出去,他有他的撒手鐧,幾十年他早就學會對這個做父親的留一手,他只是怕四美在家裡受氣,看這情形,四美也吃不了大虧,喬一成便由得她去了。

  因為有兒女們的這一場鬧,倒真的讓喬老頭子熄了那高調辦婚事的念頭。老頭子想,反正現在已住在一起了,辦不辦的,以後再說吧,也好,省兩個錢。

  曲阿英在這一場吵鬧中卻一直是保持著一種低姿態,她不參加爭吵,不發表任何意見,她溫順地隱在一角,低眉搭眼,連聲息都是輕的淡的,影子也是薄的稀的,做事也是輕手輕腳,利落勁兒還是照舊,待老頭子卻格外地溫厚了。

  對喬四美的挑釁、冷眼與指桑罵槐,她也隻一味地裝聾作啞,這麽個小小的家,同一個大門進進出出,抬頭不見低頭也見,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曲阿英在鄉下這許多年,遠近的人都知道,那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不過,管他呢,曲阿英在水龍頭下嘩嘩地放著水衝著一把紅梗菠菜,管他呢,只要老頭子不開口叫她走,她便有機會在這家裡站住了腳,扎下了根。她抬頭望望青得發黑的屋脊,是好地方啊,她想。她不過三十便喪夫,生活裡所有的一切,都要她自己給自己掙來,也沒什麽不好,她總做得了自己的主。

  她知道她現在最要緊的,是籠絡好老頭子,所以格外地對他照顧得周周到到。

  那天喬老頭子與兒子女兒們大鬧了一場,等喬家的幾個子女都走了,喬四美也抱了女兒出門逛去了,曲阿英弄了兩樣小菜,拉了喬老頭子對坐著喝起來。天冷,曲阿英說,我給你溫了點米酒,剛有人從老家那邊帶過來的,自己釀的,分了一點給我,嘗嘗。

  喬老頭子這一晚上足多喝了幾杯,一張臉紅裡透出了紫,顴骨處泛著油光,松塌的兩頰上老人斑格外地鮮明,眼眶紅了,眼角有濁黃的黏液浸出來。曲阿英想,到底是大了自己近二十歲的人,他的的確確就是一個糟老頭子了,湊近了時,可以聞見他嘴裡噴出的老人的氣味兒,那種漚爛的東西發出的味道,再細看時,新換沒兩天的內衣領口上一圈老油漬。人哪,曲阿英想,人老了,不就是這麽個東西,年輕時再光鮮水靈,也都會有這麽一天的,誰都經不起日子的磋磨。

  曲阿英拿掉喬老頭子手中的酒杯,換上一小碗的濃湯,喬老頭子端起來喝,淋淋瀝瀝地潑了一襟口。曲阿英拿來乾淨毛巾替他擦了之後,乾脆就把那毛巾給他掖在脖頸間。

  她對他是沒有什麽感情的,然而這麽面對面地坐著,對著燈,喝著酒,看他露出老態來,聽寂靜裡那一點自心口傳出的悶悶的心跳聲,總還有一點點憐憫一點點不忍,這感覺碎木屑浮出水面似的浮上心頭,輕飄含混。

  三麗這些日子卻沒有精力來管自家老爹爹要結婚的事。

  一丁的父親自摔了腿以後在床上躺了好些年了,前不久,老爺子走了。

  原本病了多年的老人,這也是正常的,只是事情來得太過突然。那天晚上,一丁他爸還跟一丁的兒子玩了一小會兒,然後說有點累了,想早點睡,睡前還讓小孫子替他把收音機調到新聞頻道,說是聽一會兒新聞就睡了。隔了十來分鍾,一丁他媽說:你的收音機怎麽開那麽大聲?

  卻聽不到一丁爸的回答,一丁媽又說:睡了嗎?走過去替他關了收音機,細一看不對勁,老頭子的臉孔突地塌了下去,伸手指到鼻端一探,鼻息全無。

  一丁媽愣了一下,驀地大聲哭叫起來。

  一丁從房裡衝出來,看到這情形,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車子到後醫生檢查了一下,確認老人已經死亡。

  一丁媽這一回拉長了聲音號啕大哭起來。

  這一場喪事盡管盡可能地從簡了,還是讓一丁與三麗忙亂了一場。弟妹們都不在身邊,隔了兩天才趕回來。

  一丁爸突然離世,一丁媽哭得很凶,親友與來賓們都苦勸,說一丁爸也是拖了好多年的病人了,這樣一走,沒有再受多一點的苦楚,也是他修來的福氣。一丁媽只是拉著來人的手,反反覆複喋喋不休地說:太突然了啊,太突然了啊,一點準備也沒有啊,前十分鍾我還和他講話的,後十分鍾就去了。

  一直到葬禮過後好幾天,一丁媽依然是見人就重複著這幾句話,她女兒聽得煩了,上前阻止說,媽不要跟祥林嫂似的,那麽幾句話總顛過來倒過去地說。

  這麽說了幾次之後,一丁媽果然不再對人說了,話也漸漸地少了起來。

  小兒子和女兒又回了自己的家,日子又照常地這麽往前過。天越往熱裡去的時候,一丁媽開始咳嗽不止,有一天一丁發現,媽媽痰裡帶血,嚇了一跳,跟三麗說要帶媽去看病。

  一丁和三麗把老太太送到醫院,醫生叫拍了片子,說是肺氣腫,一丁和三麗都放了心。雖說病也不輕,可到底不是什麽絕症,慢慢吃藥調養著會好的吧。

  這麽拖到了五月,有一天三麗偷偷地跟一丁說,我看還是再找個好醫院好大夫替你媽再看一次吧,這藥吃了這麽久也不見好轉,還是咳,現在越到了晚上越嚴重,我怕……會不會是上次那個大夫誤診了?

  一丁聽了心裡就是一拎,口裡說不會吧,心裡卻也想著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三麗說:我看她不大好呢,吐出來的痰帶著紫黑的血,我聽人說,如果是鮮紅的血還不要緊,要是緊黑的血,多半不是好病,得趁早再查一下。

  一席話說得一丁也怕起來,便跟媽媽商量著再去醫院看一回,一丁媽堅決不肯,瘦得塌下去的臉繃得緊緊的,一丁勸了半天,她突然說:我是再不要去醫院的,這一回進去了,我就出不來了。我曉得的!
  一丁一點辦法也沒有,老太太原本就倔,現在添了病,更是沒法講理,這一句“出不來了”生生砸在一丁的心口,是了,她待他不好,可是,總還是他的媽。他不能看著她在家裡等死。

  最後還是三麗想出了辦法,她把上一回老太太拍的片子拿到喬一成那兒,求他給找個相熟的好醫生給再看看,到底是什麽毛病。正巧宋清遠說他的表嫂就是軍區醫院放射科的,陪著喬一成把片子拿去一看,醫生斷定是肺癌。

  一丁一聽到消息整個人就委頓下去,拉了三麗的手隻曉得問:怎麽辦怎麽辦?
  三麗也是怕的,怕的是老太太這次可能真的是逃不了一劫了,然而更怕的是這一場一場的變故,怕的是把她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放在手裡撥弄著的命,半點也不由人。

  喬一成對一丁說: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在猶豫,沒頭的蒼蠅似的,還不趕快把老太太弄到醫院來,是化療還是放療,先治病要緊。

  可是,沒有人能勸得動一丁媽,老太太躺在床上,緊裹了一床新製的裡外三新的棉被,被頭一直拉到下巴處,水紅色軟緞的面子,襯得她的臉更加蒼黃,額頭隱隱的一道陰影。

  她往被子裡又鑽了一鑽說:享福囉,新裡新面新棉花,什麽也比不了在家裡的床上睡覺舒服。死了也值了。

  一丁本來想趁著她睡著之後把她抬到醫院,可是老太太精明了一輩子,到了這會兒也不肯糊塗一點,說了,有誰敢把她往醫院抬,就等著給她收屍算了。

  一丁與三麗完全沒了辦法,真真應了那句話:病急亂投醫。聽鄰居說,用棗樹的枝子煮水喝可以治這個病,老實人王一丁生平第一次趁著夜色在離家不遠的小花園裡偷摘了幾捧棗樹的細枝,三麗給煮出水來,淡紅色的一小碗,捧到老太太床前,哄小孩兒似的哄著她喝了。一天三次,一次也不落。又聽說有個老中醫有個什麽治肺癌的偏方,一丁在城南曲裡拐彎的街巷裡,破房舊舍間穿梭了大半個上午,才找到那老中醫的小診所。一看那地方,一丁的心就涼了半截,硬著頭皮進去見了老中醫,要來了偏方,那人倒也沒要一丁太多的錢,他說,這年頭孝子少見,他算是替自己積德了。

  這麽又拖了一個多月,夏天來了。

  這座城市的夏天最難熬,濕悶酷熱,長得令人生了絕望的心。一丁家是老房子,密封得不好,空調不大管用,一丁媽也不讓用,說是那冷氣直往骨頭裡鑽,長了牙似的,啃得她渾身痛。

  她在這樣的天氣裡竟然還裹著那床棉被,死活不叫人把被子拆了洗曬,捂得脖子上都長了痱子,撓破了,血紅的印子看著怪嚇人的。

  三麗怕她生了褥瘡,隻好一天幾次打了溫水替她擦身,內衣一天一換,饒是這樣,老太太頭髮裡還是生了虱子。三麗頭一次在老太太的頭髮裡看見那細小的灰白色蠕動的小東西時,忍不住吐了一地。

  三麗發了火,一聲不吭出門去,買回一把亮閃閃的推子,按住老太太的腦袋,一推子把她稀疏的灰白頭髮推了個精光,又不由分說地替她洗了個澡,撤換掉了那床厚被子。

  老太太其實已瘦成了一把骨頭,身子兩側的皮掛塌著,一層疊著一層,即使是熱水洗過了,皮膚還是呈一種可怖的青色,仿佛她整個的人未死而先成了灰。

  三麗的態度強硬,老太太倒溫順了起來,靠在三麗的懷裡,小孩子一樣地因著洗淨身體後的舒適微歎著氣。光腦袋使她看上去很醜陋,固然是難看到了極點,但不知為什麽,褪去了臉上原本的那一股子尖刻與精明,此刻的她,倒顯出一點老人的溫和良善來。

  她突然抓住了三麗的胳膊,啞著聲說:我死的時候,你記得,給我把那床水紅帳子張掛起來。

  什麽?三麗沒聽清。

  老太太微笑了,略提高了一點聲音:我是對不起一丁的。

  他不是我養的。

  (本章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