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鬼抓腳
把三蛋他們送回到了家裡,果然三蛋嫂哭著就出來了,一瞅三蛋回來了,哭的更厲害了。
三蛋趕緊過去寬慰他媳婦:“人活著,以後還能掙,其他的身外之物不要緊,還會有的。”
我們心知肚明三蛋嫂為什麽哭,沒一個好意思問的。
“那可是金的啊,變了,全變了,你說我是不是就是做了個夢?啊?”三蛋嫂嚎啕大哭:“我該買的東西都列好了單子了。怎麽就沒了?”
“算了,三蛋嫂,”我也跟著勸:“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恐怕也不是什麽好事兒,一切順天命,順天命。”
“天命?我的天命就是個窮啊?”三蛋嫂哭的更淒慘了,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二柱子大龍隻好也跟著歎氣:“是了,是了,就當一場夢吧。”
王德光也跟著勸,說什麽都不如活著好,人命可是千金不換的。
三蛋嫂那樣子,大概恨不得讓人命換。
我看破沒說破,眼睛就掃到了那個地窖裡了,果然,地窖裡面那口缸,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缸。
而且這個缸上面還有一些擦痕——有點像是鋼絲球給擦出來的,估摸著三蛋嫂隔一會兒就得擦一下來做發財夢,缸是乾乾淨淨,鋥光瓦亮的。
正因為乾淨,我馬上也看出來了,缸面上有兩道字:“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余。”
上面還有很精致的花紋,梅蘭菊竹萬年青,有一個落款,上面寫著“楊萬裡”。
之前這個缸是金的,而且上面一層黏濁物,根本屁都看不出來,照著這麽看,要是沒記錯的話,古玩店老板提過,說這叫“萬年好”,宋元時期的一個叫楊萬裡的工匠手製的最值錢,有一個拍賣行拍賣過,因為保存良好,據說賣了幾十萬。
一般工匠做東西,都沒啥資格也沒啥必要留下自己的提款——又不是畫家啥的,就是個謀生的手藝,但是楊萬裡的作坊出的缸品質是出名的好,人人都愛買,所以這個落款對他的作坊來說,類似“蒙牛”“伊利”啥的這種logo,都會給刻上提價。
說到那會古玩店老板還直搖頭,說這會兒村裡這些人也都精了,一旦你要收,他們看你有要的念頭,反而不松手,自己進京找啥“鑒寶”節目,讓故宮博物院大師親自鑒定,簡直沒法撿漏。
難怪王德光說過,這個宅子上看進來,是來了邪財。
不過什麽叫邪財呢?來的很莫名其妙,去的也會莫名其妙,好比拾到了五十塊錢,結果五十塊錢剛花出去,可能你就感個冒發個燒什麽的,算算藥費,也正好五十塊錢。
“這個缸本身就是古物,我回頭找找朋友鑒定。這貨真的要是“萬年好”,那保不齊比個真金缸還值錢。”我說道:“大概能夠孩子學費,娶媳婦,養父母的,但是你們得答應我個事兒……”
“古物?”沒等我說完,三蛋嫂一把抓住了我,滿懷希望的說道:“廟祝小哥,你說真的?”
“真的是真的,但是你先聽我說……”
“哎呀我的媽!”三蛋嫂一把抓住了三蛋:“真的假的!值錢啊!”
“沒想到還是古董?”二柱子和大龍也直搓手:“媽咧,別又是做了個夢吧?”
我滿頭黑線,還是王德光大吼了一聲:“別吵了!聽我們老板說!”
他們四個如夢初醒,呆若木雞的看著我。
我咳嗽了一聲,對王德光投去了一個嘉許的目光,王德光露出了一個“我懂得”表情,默契十足。
接著我就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這個缸如果真的是萬年好缸,那我可以找人幫你們拍賣提現,但是錢款到手,你們拿著錢,要分一半出來做善事,放生,或者捐給殘障基金會,幫助村裡哪個比較窮需要錢的人都可以,但絕對不能自己全留下。”
“為啥啊?”三蛋嫂一聽這個整個人就落寞了:“為啥不能全留下?”
“這叫回報社會你懂啵?”倒是三蛋比較有常識:“人貴知足,知足常樂,我覺得,這樣就挺好……”
“是啊是啊,”二柱子因為跟我闖過這一場生死時速,也對我很信任:“我們不懂啥別的,就知道廟祝小哥開口,我們就聽!”
大龍則鄭重的點頭:“沒錯,廟祝小哥說啥,我就聽啥!”
好在他們都是明白人。
回到了城隍廟裡,黑痣皂隸一看我,立馬就高興起來了:“城隍爺,您可算回來了,怎麽這麽長時間,小的著急的了不得,有心去找找您去,可廟裡又離不開人,幸虧您洪福齊天,一點事兒都沒有!”
我把事情講了一遍,黑痣皂隸也跟著歎了半天氣,接著就是義憤填膺:“什麽時候找到了那個女人,真希望雷公爺有眼,劈了她!”
幹啥要雷公爺出手,老子要親自拾掇。
說也巧,那天晚上,外面倒是雷聲大作的,搞得村民都疑心這村裡是不是有什麽妖怪,要被雷公爺追著劈。
我也豎著耳朵往外面看,這種雷暴在這個季節是非常罕見的,事出反常必為妖。
雷聲轟隆隆的響了半宿,我畢竟是個活人,也怕被連累了,沒敢出去,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聽到路口那邊吵嚷了起來,我豎起耳朵聽著,雷也給停了,就跟著去看熱鬧了,這一看不要緊,只見翻天鬥的地段,裂開了好大的一個裂紋。
“廟祝小哥來了!”那幾個修路工人都面如土色,指著地面就問:“你說雷公爺為啥把我們修的路給劈了,是不是天命注定,我們這不能修路哇?”
我探頭看過去,只見新封好了的柏油地面上一開兩段,寬度倒是真的能容一個人出來。
我就問他們,看見了什麽奇怪的東西沒有?
那幾個工人互相看了看,這才神神秘秘的說道:“恐怕這底下,還真有點啥呢!地面被雷這麽一劈,一道老長老長的白東西,生從地底下給躥出來了!”
“對,我們也就跟廟祝小哥你一說,要是跟別人,我們說了恐怕都沒人信!”
唐本初這會兒也蓬著腦袋出來了,一聽這個,立馬一手就拍在了大腿上,轉臉就盯著我,我擺了擺手讓他先別著急,又看向了那幾個工人:“那個白東西上,有沒有什麽別的?”
“就那麽一瞬間,也沒看太清楚,”那幾個工人互相看了看:“但是上頭好像是有個什麽東西,倒是有點像……哪吒鬧海似得,騎著個人。”
“好像是個人,還是個女人,頭髮又黑又長!”
“就是速度太快了,根本沒看清楚。”
我一下就松了一口氣。
那個青年道士沒有白白甘於寂寞這麽多年,救下了我們,應該是他受的最後一道劫。
現在他應劫了,也可以升天了。
蝕陰也得償心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真好。
我解決的事情這麽多,卻好久沒見過這樣皆大歡喜的結局了。
有人會覺得圓滿的結局過於俗套,可是生活上已經有那麽多的缺憾和不如意,所以我特別願意看到這種俗套。
我抬頭望著快亮起來的天,想起了那句“後會有期”。
“太好啦,師父!”唐本初完全聽明白了,笑的跟個小孩兒一樣:“好人有好報,沒錯!”
“嗯,沒錯。你褲子穿反了。”
“哎呀我去!”
而三蛋他們也能得到一筆進帳,沒白倒這個霉,真是腎虛吃腎寶,你好我好大家好。
關於那口缸,王德光處理日常雜事是非常熟練快捷的,很快就把拍賣行的負責人二世祖叫來了。
二世祖確實是個二世祖,雖然自己處事兒不算太圓融,但是業務能力是很過硬的,當時就斷定這絕對是萬年好缸沒錯,還表示願意幫著拍賣出去,一切不用他們管,等著收錢就行。
這把三蛋他們給高興的,快跳起來了。
二世祖處理完了缸的事兒,又眼巴眼望的看著我:“這段時間,事情您都沒怎麽管……”
“你們管得好,我放心。”其實那些東西本來都不算是我的,我能成了正主,也是走了三腳鳥的狗屎運,受之有愧。
何況現如今我吃得飽睡得著,有地方住,也沒什麽其他想要的。
二世祖卻把這當成了我的信任,立馬點頭:“我一定不辜負了您的信任!只是……”
二世祖盯著這個廟:“是不是委屈您了?”
“人各有志。風裡雨裡闖過來,恬淡是真。”我說道:“你要是有心幫忙,多介紹點人上我這裡拜廟。”
老子手上的黑印子還沒清乾淨呢——這次地仙的事情確實是皆大歡喜,可沒人掉眼淚給我洗手,三蛋嫂的不怎管用,她是為了缸的錢掉下來了眼淚,不是為了我的幫助而感動。
“還是大老板曠達!我們這種銅臭俗人,可望不可即啊!”二世祖似乎很佩服我這個世外高人的做派,也不知道佩服個啥勁兒。
不過我經常打腫臉充胖子,已經習慣了,也挺好。
天瓦藍瓦藍的,廟房頂子上幾叢蓬草嘩啦啦啦在風裡擺頭,廟後門的柿子樹已經落光了葉子,剩下了滿樹的柿子,橙紅橙紅,好像滿樹的燈。
天冷了,冬天要來了。
“我覺得,應該給城隍爺添個披風。”這天會長也來了,盯著我的神像直搖頭:“廟祝小哥,我上九裡坡城隍廟看過,人家那個城隍爺的披風,別提了!金絲銀線帶滿天星,還有佛家八寶,保守估計,得有十來斤沉!那才是個風光。咱們這個……哎……”
我神像是被重新給粉刷過,但是整體調換還是沒有的——我又不能讓薑師傅白給我雕一個。而薑師傅的手藝在,市價高昂,很是要命。
不過那個長了斷頭瘡的畫家倒是說話算數,瘡好了之後,勤勤勉勉的給我畫了滿牆的壁畫,都是一些十八層地獄之類的,血池啦,刀鋸啦,這叫一個栩栩如生,你簡直能透過牆壁聽到了裡面的慘叫聲,宗教意味很濃厚,能嚇哭上城隍廟的小孩子,外帶血池裡面泡著受折磨的**,馬賽克也沒有,被村裡村民好一陣子抗議,他迫於無奈,只要修改了修改,還咕噥著村民不懂藝術。
他的那個女朋友換了工作,也不去麗姐那裡陪酒了,幫他刷牆,擠顏料啥的,看著特別幸福。
我默默順手又拔了花椒樹下的蘿卜邊吃邊看,覺得畫面特別溫暖——他們身邊的煞氣已經乾淨了,可見那個吃套子的骷髏和他前女友都已經離他們遠去了。
不過,說到了神像這裡,我還給想起了,上次宋為民家六娃說好了,給我塑個金身,看時間也挺長時間了,他怎還不來,賴帳了還是怎?
我這些個“香客”裡面,可就他是個大頭,我還寄予厚望,心說啥時候真能有了金身,賽神會上風光風光呢!我這裡等於說落後了人家城隍廟多半年,非得笨鳥先飛不可。
除了這披風,還有儀仗,我非得迎頭趕上不可。
今天陸恆川要出院,我就預備著先讓唐本初去把那個死魚眼給接回來,順帶著再上六娃那看看去——有點討債的意思。
我現在還在禁足期間,沒法出十裡鋪子。
因為畫家在整修壁畫,陸恆川這個廟祝男神又沒能按時上班,“紫姑神”也已經下架,少女們也不來了,這幾天不算太忙,我就讓唐本初上縣醫院,把死魚。
沒成想,小梁在我這裡呆的時間雖然不長,人緣確實特別好的,村裡人一聽唐本初要去小梁他們那,竟然還跑到了城隍廟來,拿出了不少的山核桃和柿餅子啥的,非要讓唐本初給小梁帶去。
這些好東西,可沒見你們上供上這麽多。
我一問,鬧半天小梁在廟裡這幾天經常幫村裡人免費看病——村裡雖然有農村醫療保險,可好些老人還是怕花錢怕麻煩,不愛上醫院,有些個頭疼腦熱關節疼的,小梁就給他們瞧,開的藥也不是貴的,村裡人都受了恩惠,叫我讓小梁有時間了還來,要請她吃餃子啥的。
唐本初就答應了下來,有幾個大娘比較好事,擠著眼睛就衝我笑,問我啥時候把小梁給娶回來,到時候能一起住在村裡就太好了。
我這個廟祝好像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信徒”,好像也是能娶妻生子的,我就連忙擺手,說我跟小梁其實不是那種關系。
結果那些大娘都露出了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你說不是?誰信呐?就小梁看你那眼神,哎喲喂,騙的過我們?大娘現在歲數大,當年也都是過來人,你別看不起人!”
我趕緊表示我沒有看不起人的意思,那些大娘就笑,說跟我開玩笑呢,但是正經的是,小梁真的是個好姑娘,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你情我願,娶回家多好!天冷了,就該有個暖被窩的。
這話說的我一陣落寞。
“師父,沒事兒,我可以給你買個電熱毯。”
我歎了口氣,唐本初也跟著歎了口氣,穿棉襖的季節,人總是特別容易傷感,也不知道為什麽。
敷衍過了那些大娘,我送唐本初就上了進城的二路汽車站。
臨上車,唐本初要吃冰糖葫蘆,我給他買了一串,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吃,一轉頭,看見天冷了,車站前面都是賣烤紅薯的,香的碰鼻子,唐本初還真跟個小孩兒似得看見什麽要什麽,又非得吃烤紅薯。
我花了八塊錢給他買了一個捧著吃,冰糖葫蘆他也不要了,我看著糟蹋,就自己拿過來接著吃,順帶給陸恆川和小梁馬三鬥他們買了些個零食讓他帶去,唐本初被烤紅薯燙的直吸涼氣,但還是忘不了插嘴:“師父,你知道陸先生喜歡吃什麽嗎?”
“不知道。”
“可陸先生知道你,”唐本初說道:“他說你最喜歡吃?大鵝。”
“這倒是,”我一陣感動:“他記得這麽清楚?”
“是啊,”唐本初一邊給烤紅薯吹氣,一邊說道:“他說西街邊有一家,可好吃了,讓我們去的時候偷著去,不要帶你。”
阿西吧,這個王八蛋。
把唐本初送走了,我轉頭就要往城隍廟裡走,結果剛走沒幾步,忽然就聽見河邊幾個人喊了起來:“快來人啊,不好了!有人掉河裡了!”
一聽這個,我趕緊就跑過去了。
村口是有一條河,還挺深的,夏天有很多鴨子,還有荷花什麽的,現如今一片破敗,光剩下黑水了,傳說這個河裡有啥玩意兒,本地人都不樂意下去游泳,也不讓小孩子們靠近。
只見河邊幾個人又是用棍子,又是用網子,想把河裡的人給撈上來,估計都是旱鴨子,沒有會水的,可掉在了河裡的人顯然是什麽也抓不住,雖然還有求生意識,可撲騰著就要往下頭沉。
我二話沒說,叼著糖葫蘆就跳下去了。
看著那個勢頭,不像是那個人自己往下沉,而是水裡有什麽東西,在抓他的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