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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然夢(七周年修訂典藏版)》第93章 謎底
  第93章 謎底
  我望著身前不遠處戰鬥的洛楓,腦中拚命思索著怎樣讓計劃更順利一點,卻不受懷疑。忽地眼前白光一閃,白勝衣已經到了我跟前。

  他的攻勢凌厲至極,他的身形迅捷無比,即便我真的勉力去擋,也不一定能擋住全部。更何況,他在掠到我面前時臉露殘酷的冷笑,吐出一句,“難道你不想把戲演得更逼真點嗎?”

  我在心底狠狠地咒罵他趁火打劫,卻不得不承認,這樣可以使我更快地脫離現在這種尷尬痛苦的處境。於是,看著那攻勢,我身形輕晃,一陣劇痛自胸口傳來,還有一個塞入我手中的錦袋。

  我狂飛出去,跌躺在地上,本就每日隱隱作痛的胸口,更是痛到火燒火燎,我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呻吟出聲。

  “冰依!!”

  “小若!”

  ……

  耳邊傳來眾人的驚呼聲,我的神志漸漸迷糊,只是用僅剩的意志拚命支撐自己。

  恍惚中,我能感覺到周身蒸騰勃發的殺氣,還有幾乎能擠出人五髒六腑的壓迫力。

  耳中聽到木離風、傲天君等人的驚呼,隱約恐慌地叫著什麽:“金銀妖瞳……”

  然後,身子一輕,壓力陡然間消失,等我勉強撐著神志醒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屋頂,正被人打橫抱著在空中急速行進。

  那種速度,我無法清楚地感知,卻也知道,已經遠遠超越了人體的極限。

  “冰依……你不會死……不會死。我會守護你的。”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始終閉著眼,用最後的那點神志,感覺手中錦袋中的細膩粉末,滑過我指尖,肌膚,灑落在來時的地上,一路,融入月色黑幕。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我的神志越來越迷糊,幾乎尋不到可以呼吸的氧氣,甚至連胸口的窒痛也無法讓我清醒。

  然後,我終於感覺到洛楓停了下來,嘴裡在大聲喊著什麽。

  然後,我終於第一次,真正地,失去了意識。

  深夜,細雨綿密而落。在亂石林立的山間,一個身著灰黑勁裝的男子,冒著細雨,在亂石間隨意地繞了幾圈,隨後腳步一頓,手貼上一塊巨大的岩石底縫。

  只聽吱嘎聲響,那塊巨石竟伴隨著飛灑四散的雨絲,向前方緩緩推動,直到地底露處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階梯形通道。

  男子取出懷中的夜明珠,輕輕擦去上面的水珠,一步步走下階梯。半晌後,地面的岩石隨著他逐漸隱入黑暗的身影,慢慢關閉。

  在男子消失後,良久,一個頎長的身影從遠處的古樹後緩步走出,雨絲拂過他清俊如夏日晴空的面容,蔚藍的眼眸,沾濕了柔潤的黑發,長長的睫毛。

  灰黑勁裝的男子走盡階梯,裡面竟是一個相當寬敞明亮的密室,連通著四個嵌有夜明珠的石室,裡面擺設各不相同,東西卻一應俱全。盡頭是一個冒著熱氣的天然溫泉,四周用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照明,整個地下密室中的溫度,竟常年不變,相當適宜。

  密室四周筆直地站了很多男女,但卻都是一臉的神情呆滯,狀似行屍走肉。

  “她怎麽樣了?”開口的是那個灰衣男子——洛楓,他的面前站著個身穿粉紫紗裙,雙頰被熱氣熏紅的少女。

  少女抬起頭看著他,眼中冷漠淡然。她的五官也算是清秀的了,臉上卻遍布刀疤,在珠光照耀下,異常猙獰。

  她冷冷一笑,語帶嘲諷:“她?你問的是哪一個?”

  洛楓眉頭微微一皺,卻不著惱,無謂地聳了聳肩,走向其中一個石室。忽地腳步一頓,回轉身交待了一句:“隔壁那個女人——冷琢夕,暫時還有用,所以,醫好了傷,就送去冷月教總壇。我不想冰依醒來還會看到她。”

  少女微微皺了皺眉,卻仍是一臉的冷漠,回答:“是,教主。”

  洛楓點了點頭,走進石室,原本虛假的笑容褪去,轉為寧和;原本冷厲的眼神柔軟,變為欣然。

  少女看著洛楓消失在門內的背影,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聲音冷漠嘲諷又帶了幾分苦澀:“洛楓,你就算再聰明,陷入愛情這個網,終究還是會變得愚蠢。被蕭祈然愛上的女人,又怎麽可能會真心喜歡你呢?傻瓜……你們——”

  少女瞪大了驚詫的雙眼,看著眼前的男子,身體一動也動彈不得。

  洛楓坐在鋪滿軟絮的石床邊,手指輕柔地在床上少女白皙細膩的臉上流連,眼中溢滿柔情。

  忽地,他渾身一震,迅速站起身來,看著門外。

  也只是瞬息間,石門緩緩打了開來。洛楓眼中閃過冰寒的殺氣,一瞬不瞬盯著走入的幾人。

  “蕭祈然、步殺、衛聆風、君成憂……”他冷冷地,緩緩地叫出來人的名字,胸口翻騰的猜疑幾乎要將他湮滅,於是,他越加冰冷,“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裡的?”

  成憂雙手抱著個昏迷中的銀發女子,絕色清麗的面容蒼白,被發絲隱隱遮住,赫然是應該死在別有洞天中的冷琢夕。

  祈然微微斂眉,正待說話,忽然神色凝滯,望著洛楓身後,冰藍的眼眸中露出疼惜、愛憐的光芒。

  洛楓眼中堅定決然的目光,終於開始松動,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轉過身,看著從床上坐起來,站到他面前的少女。那個,幾日來被他用心呵護,用生命保護的少女。

  我拽著發痛的胸口,艱難地從床上站起身來,搖搖欲墜,卻仍是站立在他們面前。

  我向著一直擔心我的四人露出個虛弱的笑容,然後平靜地看向洛楓,“是我引他們來的……”

  “為什麽……”洛楓喃喃地抓住我雙肩,雙眼中懷疑、痛苦、憤恨,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為什麽連你也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是我引他們來的。”我感覺不到周身的疼痛,聽不到身邊甚至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吐出:“無——夜——”

  空氣中,仿佛有什麽凝滯了下來。停留在,那兩個字被吐出的一秒,繾綣糾纏。

  到底要多深的感情,多久的糾葛,才能累積出如此多的恩怨情仇。

  洛楓緩緩地一臉難以置信地松開抓住我的手,每松開一分,他的臉便越掛起驚疑、憤怒一分,忽然開口道:“你在說什麽?無夜是誰?”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胸前潔淨卻微皺的白色長衫,聲音悠遠而死沉:
  “其實,懷疑一開始就在我心裡種下了種子,只是我沒有意識到而已。為什麽我掉入河中會這麽巧剛好被藍家的人救起?為什麽明明答應不再喊我主子的無夜,會口口聲聲,日日喊我主子?為什麽我們離開祁國的計劃會被衛聆風知道,我還會中了軟骨散的毒?為什麽步殺會忽然失去神志般刺殺我,連祈然和成憂都沒反應過來,卻是武功不高的無夜救了我?”

  洛楓退後幾步,看著我冷笑道:“冰依,你說的這些,與我又有什麽關系?”

  我幽幽一笑道:“要我從頭到尾推理給你聽嗎?冷月教教主?”

  見他沉默不語,我知道他是承認了自己冷月教教主的身份,我卻忽然想起那個醜陋但一心守護我的男子,心中一痛,忙把心中的激憤壓下,繼續轉為平和,“祈然告訴我,他的大師兄早在五年前墜崖身亡,那個崖底是血池,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這個不是與我的情況很像嗎,而底下是血池的懸崖,在天和大陸,又只有赤火崖。我想你定是與我一樣,被不定期開合的洞穴石門卷入了別有洞天,而得以生還。不僅如此,同時,還讓你發現,這個別有洞天居然連接著關押祈然和衛聆風母親冷琢夕的幽谷。你既然曾作為冰凌的守護者,又那麽心心念念想與冰凌為敵,必然不可能不知道祈然和他身邊之人的身份。所以,當我掉入別有洞天時,你就已經決定了要利用我了是嗎?所以,從那以後,你就開始一路跟隨我。”

  “當日,我在山洞中遇到的那個毀容的無夜,確實是真正的莫勁。後來,遇到衛聆風,引渡了他身上的血蠱,那個時候的無夜,一直都是莫勁。直到,我體內的兩個血蠱相互衝擊,讓我掉入江流中,被藍家人救起,那以後再遇到的無夜,就是你——司馬洛楓!”

  “你早就遇到,甚至是救了離家出走的藍瑩若是嗎?你清楚知道,我和藍瑩若的外貌幾乎一模一樣,所以,你將掉入河中的我丟到藍家的船前,讓他們救起我。”

  洛楓一雙純黑的瞳眸定定地望著我,良久才問:“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如此做又有何好處呢?”

  “何好處?”我嗤笑著將手指指向衛聆風,“不就是為了讓我再一次碰上衛聆風,也就是祈然的親生哥哥——蕭祈軒。”

  “做了這些以後,你又覺得不放心,只怕有什麽變故,讓你的計劃無法順利實施。所以,所以你就回頭……”我深吸了一口氣,隻覺要講出接下來的話,得花去我所有的力氣,聲音哽咽,“所以你就回頭殺了無夜,然後戴上鐵面具,代替他的身份回到我身邊!”

  洛楓神色數變,終於沉沉開口道:“一個戴著鐵面具的人,難道從來沒有摘下來過的一天嗎?”

  “哈哈……”我忽然神經質般大笑了起來,笑到祈然一臉憂心地走到我身邊,笑到胸口陣陣慘痛,才揪著衣襟,抬起頭來,道,“我就知道你會說這個。無夜確實在我的要求下摘掉過一次面具,可是那一次,他牢牢地凝視著我的眼睛,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甚至心慧他們一進來就匆忙戴上。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對我用了催眠術。本來,學過催眠術的我是不應該會中這種巫術的,可是一來我當時只是想讓無夜開心,從未懷疑過他;二來……司馬洛楓是除白勝衣外唯一會使用噬心術的金銀眼能力者,又豈是我這種半吊子的心理學家可以比擬的?”

  “洛楓!”我抬起頭,這麽久,第一次看著他再沒有半分純淨孩子氣滯留的面容,臉上的苦笑更甚,“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你是個催眠高手,如果不是因為你是除白勝衣外唯一會使用噬心術的。我即便懷疑無夜,也絕不會以為他就是你!可是,步殺受傷回來那天,明明沒有失去記憶,卻在我們回來後,一下子武功全失,連記憶也不能全部恢復,也之所以,在別有洞天中,步殺才會攻擊我。心慧一直說,她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我想那天她一定是撞到了你在給步殺施加催眠,在他體內種下誘因。所以你用催眠術匆忙封去了心慧的記憶,卻因為時間過於倉促,而無法做到完美。”

  “請問,撇去祈然清楚說不會是他的白勝衣不論!除了你司馬洛楓,還有誰能完成如此高難度的催眠?!”

  他慢慢地,神思複雜地說:“你的推測確實……”

  我慘然一笑,猛地打斷他:“你是不是想說,如果你們是同一個人,那麽那天百裡鎮中,我明明在跟蹤無夜,又怎麽可能會遇到從後而來的你?你是不是想說,如果你是無夜,那麽早該死在別有洞天中的你,如何能出現在這裡?你是不是還想說,如果你不是無夜,如果無夜忽然間換了一個人,那麽直覺敏銳的小銀絕不可能發現不了?”

  洛楓瞪大了眼睛,怔怔地仿佛第一次認識我一般看著,良久,他唇抿了抿,開口,卻又吐不出字。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是因為你和無夜,你們的眼神,是一模一樣的。明明沒有生存下去的理由,卻仍渴望攀附著什麽存在。因為,你守護我的時候,永遠都站在我身前,不讓我受一點傷害。也因為,小銀……小銀,不可能不認識無夜!”

  我忽然狠狠地仿佛發瘋般地敲向身後的石床,吱吱聲驀然傳出。小銀,慢慢從床底鑽出來,黑琉璃般的眼睛,緊緊盯著我,仿佛是想要訴說什麽。

  我狠狠別開眼,“沒錯,無夜的確是在我眼前被步殺一刀貫穿了身體,甚至與冷琢夕一起被亂石淹沒。可是,你是司馬洛楓啊,從五年前開始就待在別有洞天,對所有機關了如指掌的司馬洛楓!欲布置一條掩人耳目的秘道逃生又有何難。而要躲過早受了你催眠的步殺致命一擊,瞞過我的眼睛,更是易如反掌。當日,莫言稟報說軍事布防圖被偷,祈然把懷疑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可是,我也相信他確實不會懷疑我。直到後來想通了,我終於恍然大悟,他懷疑的,不是我,而是當時在我懷裡的……小銀!祈然他,只是不想我傷心而已。所以,小銀才會經常不知所蹤;所以,小銀才會在我們到達別有洞天前悄然離開;所以,你才能如此好地隱藏自己的身份。只因為,你本來就是它的主人!”

  洛楓的身體輕晃了晃,眼底的余光退盡變為深沉的悲哀,卻不知道是在悲哀我,還是在悲憐他自己。他忽然啞了聲問道:“何時……發現的?”

  我忽然好想哭,小銀和無夜,那真的不是當年的藍劍雲和劉錦鴻可以相比的。沒有他們,我絕走不過那孤獨飄零的一年。他們是朋友,是夥伴,更我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親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洶湧的悲傷,低聲道:“我承認,無夜的死真的對我的打擊很重。那時的我,仿佛走入了迷宮,無論祈然和衛聆風怎麽懷疑無夜的動機,解釋他的意圖,我都無法想象,一個想害我的人,會用自己的生命來守護我。”

  “所以,無夜剛死的時候,我每天,一閉上眼,就能看到他被落石淹沒前的那雙眼睛。不管願不願意,和他相處過的每一天,仍是一幕一幕在我眼前回放。”

  “那個,明明活著比死了痛苦,卻依然希望攀附著我生存的男子;那個,一直在我身邊無怨無悔保護我的男子;那個,我跟他說不如無夜的男子,真的死了嗎?還是為了我而死,我卻一直一直都在懷疑他。”

  “我忽然想起,曾經在祁國的宮中,我跟他說,以後絕對不會再懷疑你了。我還想起,在那個宮中,我差點一拳揮下,抹殺了我和他之間所有的情誼,而他,卻只是默默地,無怨無悔地閉上了眼睛……哈哈,閉上了……眼睛……”我抓著灼痛的胸口,忍不住笑起來,笑得瘋狂悲涼,“雙眼眼皮早被割去的無夜,如何能閉上眼睛。你告訴我啊!如何能?!”

  洛楓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如雪,他仿佛失神般站立著,良久終於露出一個哀傷的笑容:“原來是這樣。我一直相信自己做到了最好,沒想到,竟是在第一次動情的時候,就露出了破綻。”

  我靠在一臉擔憂的祈然身上,清新安寧的氣息,讓我忍不住鼻尖發酸,我的心情平靜了下來,語調再度開始平緩淡漠,“只因為抓住了這個關鍵,所有的事情就像滾雪球一般在我腦中越顯越清晰。你故意在我面前刺殺祈然,為的就是想讓當初已經變得心狠麻木的祈然,親手殺了我。你的身份受到了衛聆風和祈然的懷疑,為了不被揭穿。你故意引我看到無夜,聽到傅君漠和蘇婉柔的對話,就是為了讓我懷疑無夜,以致到他死時,因為這些懷疑而追悔莫及,乃至被愧疚蒙蔽雙眼,甚至與祈然產生矛盾。為什麽呢?我真的想不明白,究竟多深的仇恨,才能讓你如此不惜代價的利用我,傷害我身邊所有的人。”

  我聲音淒涼地發笑:“我到底,憑著什麽相信,你是不會背叛我的,以至於……以至於……”我忽地直起身狠狠揪住他衣領吼道,“無夜在哪裡?真正的無夜在哪裡?!他真的已經死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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