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他要救女兒
初三叔聽得他要辭官,有些失落。
其實他知道,國公爺一直都還想著上戰場,他是武將出身,武將的心裡都有清晰的渴望。
只是沒想到,東浙一戰,已經是他最後的戰役了。
他才四十多歲啊!
初三叔準備好文房四寶,然後站在一旁磨墨,陳國公看著他的動作,笑了起來,“磨墨的功夫,你是遠不如甄依。”
“紅袖添香,美人磨墨,我自然及不得夫人!”初三叔道。
“世間,怕也是無人及得上她那般好的。”初三叔臉上有平和的微笑,眉頭和眼角的細紋也像是浸了幸福甜蜜,說不出的柔和。
初三叔不語,只是靜靜地研磨墨硯,腦子裡卻想的是三小姐的事情。
磨好之後,陳國公道:“我忽然有點餓了,你還記得甄依是怎麽做芝麻糊的嗎?”
“記得,夫人教過我!”初三叔不擅長下廚,但是總有一兩道做得特別好。
師父教得好!
“怎麽做的?”
“炒香芝麻,再放幾粒地豆,也一同炒香了研磨,磨的粉末一定要細,做出來的芝麻糊才會嫩滑,對了,還得放點兒米,不放米研磨的話,不成糊狀。”
“說得我都饞了,快去做,我等著吃!”陳國公開心地道。
“好,那我去了!”初三叔擦了一下手,便出去了。
外頭雪漸漸地大了,外頭的風雪裹著寒氣撲面而來,初三叔打了個寒戰,心裡頭不知道怎麽地,就覺得沉甸甸起來。
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啊。
這芝麻糊做好之後,陳國公也寫完了,封了漆放在桌子上。
“來,我們吃了芝麻糊,你就給李大人送去,讓他幫我遞交禦前。”陳國公道。
初三叔道:“我不餓,我先送去吧。”
“不著急,不餓回頭也得餓,這麽冷的天,趁熱吃口,就當是陪陪我!”陳國公說。
初三叔道:“也行,那我也吃點。”
他把折子揣在懷裡,便出去多拿一隻碗,回來與陳國公一塊吃。
“初三,你跟著我有多少年了,你還記得嗎?”陳國公忽然問道。
初三叔笑道:“三十七年了。”
他也有些感慨,“那年我來的時候,剛好也是冬天,父親賣了我,得了一兩銀子,我入了陳府,便做了你的小廝,跟著你一塊練武。”
“三十七年,真是難為你了。”陳國公輕輕歎氣,“跟著我,你也沒過上什麽好日子,前程也沒謀得下來,更沒成家,我這輩子愧對你了。”
“怎麽好端端地說這些話?”初三叔聽到什麽這輩子之類的話,心裡就開始不舒服。
“只是忽然感慨了一下。”他看著初三叔,“若是有一天,我先於你走了,我定會為你安排好你以後的生活。”
初三叔放下碗看著他,“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陳國公擺擺手,“沒什麽意思,只是我現在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誰知道什麽時候便到那一天呢?”
“你只需要好好吃藥,調理就一定能好起來。”初三叔道。
“嗯,那你送信之後,便再去買幾條好點的人參,交給廚房那邊燉給我。”陳國公道。
初三叔道:“好,我一會買去。”
初三叔這些日子不斷地張羅好東西給他吃,但是能吃下去的不多,吐,還吐血,這人參是好東西,他若想吃是最好的。
吃著吃著,陳國公又輕輕歎氣,“不知道她在牢裡,冷不冷呢?”
“肯定冷!”初三叔說起瑾寧,也揪心起來,“這刑部大牢內,冷得跟冰窖似的,吃的是冷硬的饅頭和餿飯,哎,我想起心裡就難受,能不能托個人給裡頭捎點東西啊?哪怕有口熱水喝也成啊!”
陳國公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
“行,你去送信吧,一封是折子,一封是我給李大人的信。”他這又才取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初三叔。
初三叔一同接過來,“那我去了!”
初三叔打開門,陳國公忽然又叫住了他,“初三!”
初三叔回頭,“啥?”
陳國公定定地看著他,“外頭冷,多穿一件衣裳!”
“哦,知道了!”初三叔應了一聲,把門關上,轉身就走。
門關閉的那一刻,屋裡那張平靜的臉,盡是心碎。
初三叔也不知道,這匆匆的一別,毫無意義的一句叮嚀,便有可能是一別永遠。
信送到衙門,李大人在忙,他等了有半個時辰,李大人才出來見他。
“初三你怎麽來了?是不是陳兄有什麽事?”李大人問道。
初三叔從懷裡取出信和折子,道:“大人,是國公爺叫我來的,說是讓您幫忙遞一份折子。”
“什麽折子?”
“他說身體不行了,要辭官!”初三叔把信和折子遞給李大人,“這封信說是給您的。”
李大人道:“嗯,他退下來靜靜地養身子也好。”
“那我走了!”初三叔拱手道。
李大人嗯了一聲,“好,慢走!”
初三叔轉身出去,這人還沒到衙門口,便聽得李大人在後面喊道:“初三!”
初三叔轉頭,只見李大人疾跑出來,儀態盡失,面容焦灼,他心裡便咯噔了一聲。
“你出來多久了?家裡有人看著他嗎?”
“有差不多一個時辰了,家裡……家裡有人,但是,不入屋中伺候!”初三叔臉色微變,“怎麽了?”
“備馬!”李大人臉色大變,回頭猛喊,“快備馬,去國公府!”
初三叔雙腳發軟,差點跪在了地上。
“你看這信,他不是要辭官,他要救女兒……”
初三叔慌亂地看了一眼,給李大人的信,只有十來個字字,“李兄,吾女瑾寧,還勞您多看顧!”
落款,是守業絕筆!
初三叔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身子軟得好幾次爬不上馬背,心頭慌亂得要緊,他早該看出來的,他早該看出來的。
三小姐在牢裡,他怎麽可能笑?
他怎麽可能還會一直說以前的事情來傷自己的心?
他故意支使開他去做芝麻糊,其實就是不想讓他看著寫折子,那些芝麻糊,他沒吃幾口。
最後,讓他來送信!
李大人和初三叔趕到國公府,初三叔跌跌撞撞地推開門,他身子定著,慢慢地跪了下去。
陳侍郎把瑾寧送到刑部大牢之後,他心裡頭憋著的一口惡氣,總算出了。
那天,翠兒匆匆來報,說幸如被禁足。
他趕到侯府,與陳瑾寧打了個照面,他心底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
她那般的倨傲冷漠,在侯府受盡長輩的寵愛與下人的尊敬,看到他來,故意別開了臉,若不論她郡主身份,她也不過是個五品的飛鳳將軍。
他自入仕以來,又娶了侯府的千金,是何等的春風得意?但是,自從幸如被陳瑾寧纏上之後,他屢屢受挫,甚至被丟面子。
到他看到妹妹慘況,再想起她前呼後擁地出門,何等的威風,他的怒氣,終於燃燒起來了。
耳邊聽著的是妹妹的哭訴,他腦子裡想的始終是陳瑾寧倨傲走出去的模樣。
他握住雙拳,暗暗發誓,一定要撕掉她臉上的倨傲。
在離開晚霞閣的時候,路經回廊出去,竟然見到了明妃娘娘。
他本不能與明妃娘娘見面,只是對面迎上了,他只能行禮。
明妃娘娘微笑看他,說:“你來找少夫人嗎?少夫人出門去了。”
他當時很錯愕,為什麽她會認為自己是來找陳瑾寧的?
但是,聽了明妃娘娘下一句,他就徹底明白過來了。
“侍郎是個讀道德文章的人,若是見了少夫人,勸勸她,哪裡有祖母病逝做孫女的不回去守孝的道理?若叫皇上得知她這般不忠不孝,怕是要龍顏震怒的!”
他那一刻,看著明妃娘娘臉上寬厚仁慈的笑容,還有那笑容背後暗藏的殺機,他的眼底,也漸漸地升起了一絲殺機。
只是,他到底沉住一口氣,上了折子,便是得罪了侯府。
他還是希望妹妹能在侯府得到好的對待。
所以,他在別過明妃娘娘之後,去找嶽母。
他跪在嶽母的面前,求嶽母安排一個好住處給妹妹,別虧待了她。
他甚至承諾,絕不會叫容兒在陳家吃一丁點的苦。
但是,他同樣看到一張冷漠倨傲的臉,她甚至,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跟他說。
他心涼透了。
他再去求嶽父。
有些事情是幸如做錯了,但是嶽父不至於跟一個小女孩計較。
他以為是這樣。
但是,他聽到的卻是嶽父嚴厲的話,“你這般寵著她,遲早害死她。”
嶽父的這句話,就像是在本來就熊熊燃燒的灶裡添了一把乾柴,燒得無法止息,直到爆炸。
他是憋著這一口氣走出侯府的大門,在那一刻,他有一種衝動,想回去馬上休掉李齊容。
但是,他不至於理智全無,若休掉李齊容,便是斷了自己的後路。
且真正可惡的人,不是李齊容,而是陳靖廷夫婦。
他想起了明妃娘娘的話。
他甚至認為,這是上天送給他的絕佳機會。
皇上最為憎惡那些不忠不孝之人,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到老夫人出殯,他都沒見到陳瑾寧出現,他知道,上天眷顧他了。
自古,邪不壓正,陳瑾寧刁毒任性,作惡多端,也總算得到報應了。
因此,他親自送瑾寧到刑部大牢。
他看著瑾寧進去,然後,隔著鐵欄看著她落魄折墮的樣子。
他想看到她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但是,她竟然就這樣大模大樣地坐在了潮濕的稻草上,抬起頭,一如之前那般倨傲地看著他。
“勞陳大人送我一程,多謝了!”瑾寧道。
陳侍郎盯著她,“你如今還有什麽好驕傲的?你以為,還有人能救你不成?”
瑾寧笑了起來,看著他不說話。
陳侍郎恨極這樣的眸光,仿佛是在看一個傻子般的眸光。
“你笑什麽?”陳侍郎怒道。
瑾寧好整以暇地道:“我笑你一個堂堂侍郎,卻像一個小肚雞腸的嘴刁村婦,笑你口中讀著道德文章卻盡做些齷蹉肮髒之事,笑你分明墮入查端明的陷阱與她同流合汙卻不自知,更笑你便是站在這大牢之外看著坐監的我,你卻比我更心虛惱怒。”
“你盡管笑,用笑來掩飾你的害怕。”陳侍郎聽著她的話,心頭卻是微驚,他成了她口中說的那個人?
“我為什麽要害怕,我心安理得,倒是你,應該要害怕了,這件事情,總需要有人倒霉的,我若是不倒霉,那麽倒霉的人就是你,信嗎?”瑾寧微笑。
“你已經倒霉了!”陳侍郎盯著她,眸色赤紅。
“我看未必!”瑾寧揚了一下衣袖,笑容在這陰暗的牢室裡顯得特別的明亮燦爛,“但是,如果我真的倒霉了,你會比我更倒霉。”
陳侍郎冷道:“人在牢中,也敢如此牙尖嘴利囂張跋扈,是想威脅本官嗎?本官奉皇上的旨意,拿你收監,我倒是看你能對本官如何?”
“那就拭目以待!”瑾寧道。
“你不必在此虛張聲勢,你以抗旨之罪進了刑部大牢,想再走出去?簡直做夢!”陳侍郎說完,不想再看她那張笑臉,冷冷地拂袖而去。
他不認為陳瑾寧能走出來,陳瑾寧不孝在先,抗旨在後,是觸了皇上的逆鱗,皇上不可能會輕饒了她。
只是,離開刑部大牢,他雖感覺酣暢淋漓的痛快,但是,隱隱有些擔憂。
方才陳瑾寧說,分明墮入了查端明的陷阱而不自知,陷阱?是什麽陷阱?
這個查端明是東浙王身邊的人,殺了東浙王立下功勞,但是在京中月余多了還沒能入宮。
皇上對她的態度未明。
自己與她接近,似乎……郭玉姑姑看到了。
但是,那又如何?他只是例行請安,說了幾句話,即便皇上問起,他這樣說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倒是查端明最後一句話,耐人尋味。
她當時看著他,問他是不是想一直依靠侯府,若不想,為什麽不另辟蹊徑?她還說,若你信我,我保你三年之內,連升三級。
她話裡有所指。
分明是看出了他對侯府的厭惡和心淡,看出了侯府對他的不公。
所以,此話是在拉攏他。
他明白,一個東浙來的女子,雖有名士祖父,可到底京中無人,沒有娘家的支持,所以她迫切地拉攏前朝的人。
可皇上對於前朝和后宮來往頻繁,素來是厭惡的。
他不能和查端明太過接近。
只是,三年之內,連升三級,何其吸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