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言昭華停下手裡的事情,看著插了一半的花,轉頭看了一眼言昭寧,這丫頭如今這可憐樣,還真和上一世那耀武揚威的模樣不太相同,從前她曾經笑過言昭華,如螻蟻一般活著,因為言昭華的一切都拿捏在謝氏的手中,就算被謝氏害的那樣淒慘,言昭華都沒有反抗的力氣。
如今情況有所逆轉,這位長寧候府的三小姐,曾經那個靚絕燕京的長寧候府三小姐,換了一個環境之後,竟也能放下身段來求人,言昭華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只不過看著她這樣,就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她覺得自己還算是厚道的,畢竟她在得勢的時候,還沒有派人來打言昭寧,更沒有派人奪了她救命的藥,隻為多看幾眼言昭華趴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模樣……
“我,就算答應替你去說,父親也不會聽我的,你回去吧,還是自己去找父親,你和彥弟不過才跪了半日,父親自然不會心軟,你們且試著跪到他同意見你們為止,那個時候再說話,就容易多了。”
言昭華覺得自己真是挺善良的,在這滿腦子的深仇大恨裡,她居然還給了言昭寧一個良心建議。
不是奚落,而是真心覺得這個方法可行。言昭寧和言書彥不過才跪了半日,就是苦肉計,這時間也太短了些,她要是言修也不會感動心疼啊。所以言昭華很良心的建議言昭寧他們去多跪一會兒,真的比在這裡低聲下氣,不甘不願的求她有用的多。
可言昭華的好意,聽在言昭寧的耳中,就似乎變了個意思,言昭寧覺得言昭華是故意奚落她,諷刺她,一定是見到她落難,言昭華心裡就爽了,她來求她,已經是放下了身段,要知道若是前幾日有人和她說,今天她會這樣低聲下氣的來求言昭華幫忙,言昭寧一定打死那個人,可沒想到,今天她真的來了,原以為言昭華最起碼要尊重她一點,畢竟雖然謝氏犯錯,言修要休妻,可她和彥弟是言家的小姐和公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言昭華居然說出這樣的風涼話來,實在太可惡了。
“姐姐和我說這些做什麽?我都這樣求姐姐幫忙了,姐姐你還是不肯答應嗎?難道真的要妹妹給你跪下嗎?”言昭寧紅了眼眶,似乎覺得屈辱極了,神態變得小心翼翼,可她那雙美眸之中一閃而過的恨意,言昭華倒是沒有漏看。
言昭華自問該說的話她都已經說了,便不想再和言昭寧糾纏,直接開口說道:
“我不要你跪,要跪去書院外跪著,那兒比較有用……”
她話音剛落,就將言昭寧一下子就跪倒在她面前,言昭華趕忙讓染香來扶,可言昭寧就是不起來,帶著哭腔說道:
“姐姐,求求你了,你去替太太說句話吧,父親如今眼裡只有你,你說的話,他縱然不喜歡聽,會埋怨你幾句,可是只要你堅持說你原諒了太太,父親這回這樣生氣,關鍵就是因為太太對你不好,傷害了你,只要你這個事主不介意了,原諒太太了,父親一定不會說什麽的。我保證,保證只要太太回來,我讓她今後再不敢和姐姐作對,求求你了,姐姐。”
言昭寧的話一句比一句堅定,言昭華都快要被她給氣笑了,說到底,她不是要她去給謝氏求情,而是要她去給謝氏隱瞞,她和謝氏還真是親生母女,遇到事情,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總覺得自己失敗都是因為別人不給機會,或者別人太計較,就好像現在,言昭寧就是覺得,謝氏會有如今的下場,完全是因為言昭華的不原諒,就因為言昭華太過計較了,才讓言修針對謝氏。
不得不說,她們的這種想法真是太可怕了,可怕到言昭華都不知道說什麽了。反正不管她說什麽,只要她不答應言昭寧去對言修說原諒謝氏,言昭寧都會覺得她做的不對,可問題是,言昭華憑什麽去呢?
她們是需要一個全身心為她們付出的傀儡,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可上一世,她前期沒有和謝氏撕破臉的時候,不就是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嗎?可最後得到了怎樣的後果?讓她們更加不遺余力的欺負罷了,所以說,這種人眼中只有自己,哪裡不順,都是別人的錯。
“我……再和你說一句,你跪在這裡求我沒有任何用,因為我是不可能答應去和父親說,我原諒了你母親的,我又不是傻子,你母親那樣對我,她想要了我的命,我還替她求情,還要我原諒她?”言昭華在心中稍微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話說的那樣重,畢竟言昭寧此時此刻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上一世她對自己的那些惡行,這輩子還沒有做出來,她改不改把話說的那樣絕,只是片刻的猶豫,言昭華就想通了,即便她現在說的再好聽,哪怕出言安慰,就憑言昭寧今日主動給她下跪這件事,她和言昭寧之間的關系就已經徹底崩了,不管她答不答應,言昭寧今後都會視她為敵,既然如此,她還真沒必要對她太客氣了。
頓了頓後,補充了一句:“別跪著丟人現眼了,天還沒黑呢,做夢……還早了點兒。”
言昭華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再次回到了桌前,拿起兩朵並蒂花,手起剪刀落,將旁邊一朵小一點的哢嚓就給剪掉了,留下了一枝獨秀,插入那花盆中,由綠葉趁著,越發嬌豔。
言昭寧覺得自己從未受到過這樣大的屈辱,她從出生開始,一直就覺得自己才是長寧候府裡最受寵愛的孩子,因為主母是她的親生母親,上面雖有長姐,可母親對長姐表面捧,暗地踩,這些言昭寧都看在眼裡,更加讓她覺得自己和言昭華比有著天生的優勢,卻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倚靠會一夕間倒台,她是高高在上,受人嬌寵的小姐,可現在,她居然匍匐在這個從小便不如自己的言昭華面前,想要借此贏得言昭華的信任,讓她甘願做馬前卒,替自己做事,可言昭寧卻被當面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臉上火辣辣的,言昭華的這幾句話,不僅拒絕了她,還傷了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慢慢的從言昭華面前爬起來,言昭寧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緊緊捏起的拳頭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實感受,只見她一言不發的走出了言昭華的院子,那形單影隻的模樣,讓不明原因的人看了都為之心疼。
染香和青竹從外面走入,先前言昭寧來了,和大小姐有話說,兩個丫頭就主動到門外伺候了,對言昭寧的話也聽了個大概,不禁為言昭華憤慨:
“小姐,您說三小姐是怎麽想的,居然想讓您去給太太求情,您不去,瞧她的樣子,似乎還記恨上您了呢,哪裡能這樣不講道理呢。”
染香的話有些逾距,卻也是實實在在的,連青竹都不禁點頭:“是啊,三小姐的想法也太偏激了些,明明是她們自己的錯,可最後,卻都怪到大小姐頭上,好沒道理。”
言昭華倒是很平靜,沒有去想多余的事情,兩個丫鬟抱怨的時候,她手裡加快了動作,不一會兒的功夫,一盤插花就弄好了,對她們說道:
“世間沒道理的事情多了,哪能件件都按照道理走。來看看,這花插得如何?可以擺的上台面嗎?”
染香比較善於此道,像模像樣點評了一番,簡言之就是還有進步空間,但還行吧。
言昭華不理會她這文縐縐的評價,將花盆捧起來送到她手中,說道:“替我拿去給父親,都是些清新的花草,放在房間裡既美觀又解穢,我還加了點薄荷草在裡面。”
染香領命去了之後,言昭華就伸了一個懶腰,走到羅漢床前就撲了上去,青竹搬了一張八角雕花鏤空的矮杌子坐在羅漢床邊上,拉過言昭華的手臂,給她輕輕的按著,言昭華將在房間裡就在腦後梳了個很簡單的發髻,未施粉黛,就算被她這樣在枕頭上蹭著折騰,也沒什麽大礙。
她將臉轉向了內床,想著言昭寧先前的模樣,心裡別提多厭煩了,她上一世最討厭和最害怕的人就是謝氏,因為謝氏是嫡母,手裡掌握著她的一生,她必須聽她的話,必須按照她的意思去生活,就算她要自己去死,自己也該欣然接受,一旦有所反抗,那就是另一番無情對待。
這一世,她搶得先機,利用前世的經歷,將謝氏拉出了水面,讓她的惡行曝光出來,可接下來又該怎麽走呢?言昭華不禁在心裡默默的思慮著前路,可沒多會兒,瞌睡就來了,昏昏沉沉間,她似乎回到了上一世最狼狽的那一刻。
她知道了謝氏的真面目,憑著一腔之勇上門討說法,那時候言修不在京城,她嫁出去之後,長寧候府就完全是謝氏的天下,她當時真的好笨,居然沒想過繞彎子或者搬救兵,單槍匹馬找上了門,不被人狠狠教訓才有鬼呢。也正因為她對謝氏有感情,所以才會加倍覺得受到了傷害。
這種感情,有點說不分明,從小她沒有母親,謝氏是她的姨母,也算是言昭華在腦中第一個認定為母親角色的人,她太需要母愛了,所以對謝氏平日裡的一些小瑕疵很是包容,她依賴謝氏,比言瑞謙依賴鶯歌兒的感情還要強烈很多,她曾經想過,如果她不是那麽喜歡和相信謝氏的話,興許心裡還不會那樣憤恨,以至於不等到從長計議就莽撞找上了門,可能她當時是想讓謝氏給她一個交代和說法吧,只可惜,謝氏沒有給,反而更加深刻和無情的傷害了她。
言昭華覺得很奇怪,上一世她到死都那麽恨謝氏,可是這一世呢,明知道謝氏要倒台了,心裡卻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左思右想之後才想通症結所在,上一世她是切身體會過謝氏對她表面上的愛,她從骨子裡相信謝氏,所以才會覺得受到了傷害,可這一世,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才十二歲,對謝氏的感情沒有上一世那樣強烈,所以,即便被謝氏傷害,或者看到謝氏那種不好在嘴臉,她除了惡心,並沒有懊悔可惜之意,當然也沒有太多大仇得報的歡喜,一切都似乎很平靜。
可言昭華知道,今後的路,就算沒有謝氏阻撓,也一樣會荊棘密布,但這一世,她不再懼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