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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第24章 暗潮叢生
  第24章 暗潮叢生
  這些日子,麗京城內大事不斷。

  先是天宸宗的蒹葭門主秦玖入京,上元節當夜,嚴王顏聿當眾向蘇相之女蘇挽香示情。其後便是祈雪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奪魁之人竟是天宸宗一個小小侍衛秦非凡,在其後的春闈大試中,他又高中狀元。

  另一件很重大的事件便是,蘇相千金蘇挽香在蒼梧山差點被劉來順非禮之案,因為這件案子,吏部尚書劉栗被削職,宮中一直得寵的惠妃娘娘失寵被禁足。

  隨後便是雲韶國和大煜國的聯姻之事。賞花宴後,聶仁聶將軍和雲韶國二公主尚思思、秦非凡和三公主尚楚楚的婚事便定了下來。

  一些有心人早已看出來,這一連串的事情,都是自天宸宗的秦玖入京後開始的。那一個妖嬈明媚的女子,是不是真的是不吉的象征?

  總之,人們都已經意識到,朝廷的局勢再不似以前那般平靜,已經開始了波動,宛若沉寂了許久的河水,隨時都會掀起巨浪來。

  秦玖這兩日心情不太好。榴蓮自賞花宴回來後就病倒了。病勢倒不算多麽嚴重,讓秦玖擔憂的是,榴蓮自從那日昏倒蘇醒後就變了。這種變化,從表面上很難發覺,因為榴蓮依然會和黃毛在一起嬉鬧,面對秦玖的調侃時也會臉紅,但是,只要你仔細去看榴蓮的眼睛,就會發現,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種以前所沒有的東西。

  這種東西,你可以叫它滄桑。

  滄桑,是一種經過了痛苦的磨礪,才會產生的東西。每當秦玖看到榴蓮那尚帶著稚氣的俊臉上浮現出的這種滄桑,她就會忍不住難過。

  她總是會這樣安慰自己,逸兒長大了。他不再如以前那般純真而無憂無慮了,他變得冷靜內斂、沉穩持重了,這是好事!
  榴蓮也沒有再問秦玖關於他父母那件事,似乎,他曉得秦玖不會騙他。他也沒有再反對與尚楚楚的親事,雖然秦玖看得出來,他不快活。

  時令到了仲春,已是牡丹花盛開的時候。

  祈雪節上,顏聿的牡丹是在暖房中養著的,開花較早,但畢竟不是當令綻放,所以一遭遇寒氣,便很快枯萎了。

  但到了這個時節,全城牡丹花開,尤其是郊外的牡丹園內,處處都是賞花人。

  秦玖聽說華恩寺的牡丹已經綻放,便對枇杷道:“你派人去給嚴王送封信,就說華恩寺有一株罕見的牡丹,蘇小姐若是見了,定會喜歡。”

  枇杷問道:“這樣說,嚴王會去嗎?”

  秦玖勾唇笑道:“你放心,只要提到蘇挽香,他一定會去。你還記得上一次蘇小姐在慈安觀發生的那件事嗎?”

  枇杷點了點頭,當日,蘇小姐便是在蒼梧山出的事,因顏聿及時趕到,才幸免於難。若提到蘇挽香,顏聿一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肯定會去的。

  “讓蓮兒約上尚楚楚,我們也去華恩寺湊湊熱鬧。”秦玖慢悠悠說道。

  建於麗京郊外的華恩寺,本是前朝一位貴族的別院。大煜建國後,將其改為了寺廟。這寺廟內外遍植牡丹,所以便成了麗京春遊的勝地。

  距華恩寺不遠,還有幾座府邸,與華恩寺一樣,也曾是前朝貴族官員的別院,如今,慶帝賞給了朝中幾位重要的官員。

  秦玖一行人坐馬車到了華恩寺。

  她一下馬車,便是一愣。遙遙望去,只見寺院外的一棵樹下,顏聿負手佇立在那裡,身著一襲家常的炫黑色袍服,手中卻握著一把烏金的馬鞭,身側不遠處,他的侍衛牽著馬兒巍然肅立。

  寺院外牡丹花開,人流如織,在這樣花開絢爛的繁華勝景中,顏聿一襲黑衣便極是顯眼。

  秦玖一下馬車,他便朝她望了過來,一雙魅眸在柔和的日光映照下,仿若燃燒著灼灼的火焰,又隱含著跋扈之意。他似乎等的就是她。

  秦玖看得出,他是接到自己的信兒後,沒來得及換衣服便騎馬過來了。大約以為秦玖早就到了,生怕她對蘇挽香不利,所以才會如此著急。

  秦玖懶懶一笑,抱著黃毛翩然前行。她在顏聿面前站定,笑微微歪頭,烏黑的發髻上,那支珊瑚簪搖動著明媚的日光。

  “沒想到,王爺這麽願意與我一起賞花,這麽快就到了。這是在接我嗎?”

  顏聿略微皺眉,“秦玖,明人不說暗話,你又要搞什麽么蛾子?”他語氣裡的質問是那樣明顯。

  “嚴王爺,你想多了吧,我只是單純地請你賞花而已。”秦玖的語氣極是真摯。

  “為何會提到蘇小姐?”顏聿眉梢挑起道。

  “我不是說有一株花極配蘇小姐嗎?”秦玖說著,從他身側走過,夭紅色的衫裙,在風裡輕輕翻卷。

  顏聿伸手一把抓住秦玖的手,這隻手柔若無骨,只是手心處卻有些粗糙,似乎是練武留下的老繭,“哪一株?你根本就還未曾賞花,如何知曉?”秦玖若是早就到了華恩寺,事先賞了花,如此說,倒是合情合理。只是,她根本還沒有看。

  秦玖一笑,指著東廊下一株白牡丹道:“那一株不像嗎?這麽多株牡丹,總有一株像蘇小姐的。”

  顏聿哼了一聲,但他來到這裡後,已經打聽到蘇挽香今日並未來華恩寺,所以不再擔心,便決定和秦玖耗下去,看她到底意欲何為。他懶懶一笑道:“那不知哪一株與九爺比較相像。”

  秦玖嫣然笑道:“王爺覺得哪一株像呢?”

  顏聿正眯眼打量著叢開的牡丹,就聽身側遊人的議論,“聽說了嗎?附近的一處別院內,有幾株牡丹開得奇大,比華恩寺這邊的牡丹要大上一倍。聽說,還有一株白色的牡丹,原本是白色的,今年不知怎麽回事,花開後,紅豔豔如同胭脂一般。”

  “不知是真是假,我們也去瞧瞧。”兩個女子說著話從兩人身畔走了過去。

  很快,這附近有一個別院內的牡丹比華恩寺的牡丹開得還要大還要美的消息在遊人中傳遍了,遊人紛紛轉向那裡去賞玩。

  秦玖和顏聿、尚楚楚、榴蓮也隨著人群去看熱鬧。

  到了那處別院門前,發現這處別院是刑部尚書朱子秋的別院。守門的管家看到這麽多遊人都要進府去賞牡丹,一臉的驚慌,他擺著手拒絕道:“沒有的事,府內的牡丹哪裡有華恩寺的美,更沒有變色的牡丹。”

  只可惜,遊人太多,其中幾個有些權勢的紈絝子弟,哪裡肯聽管家的話,便半闖半求道:“我們只是進去看一看,馬上就會出來,請老管家方便方便。”

  老管家無奈,便由了他們進去,有人開了頭,後面的遊人便跟隨著進去了。

  刑部尚書朱子秋這座別院雖然不算小,但布置得卻很簡陋,後園裡的亭台樓閣,也都失於修葺,很是破敗。白牆斑駁脫落,屋頂也缺瓦少簷,透出一種年久失修的跡象來。看得出,自從慶帝將這座宅子賜給朱子秋後,他並未修葺過,顯然也很少來這裡居住。

  前來觀賞牡丹的遊人不由得讚歎道:“朱大人果然是清廉的好官,這別院都破敗成這樣了,也不說粉刷修葺一番。”

  “是啊,朱大人在麗京居住的府邸都很簡陋,這別院自然更不會修葺了,他也極少來這裡住呢。”有人說道。

  秦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官嗎?或許真的清廉,但好不好就難說了。

  眾人穿過破敗的長廊,轉過一座假山,便看到了後園內的牡丹花。

  花並不多,只有十幾株,花開得很豔,那朵朵花兒,紅得豔麗,粉得嬌嫩,白得耀目。確實很美,卻不像傳言的那樣,比華恩寺的大許多。

  眾人不免有些失望,就在此時,有人看到一處假山旁邊的一株牡丹,驚聲道:“說的就是這株牡丹吧,花……果然好大啊!”

  這株牡丹比方才的牡丹都要高,枝葉繁茂,枝椏上綴滿了燦然盛放的花朵,約有百余朵兒。每一朵兒牡丹都比之普通的牡丹要大許多,色澤嫣紅,芳香馥鬱。

  圍觀的眾人忍不住讚歎道:“這株牡丹,果然極美啊!看來今年的牡丹,當屬這株為最。”

  麗京人有一個風俗,就是每一年牡丹花開時,在賞花之際,也會品評各處的牡丹,最後選出其中最美的前三甲。毫無疑問,今年的花中之魁,當屬這一株紅牡丹。

  “這一株牡丹果然是傾城絕色啊!”顏聿目光劃過一絲驚豔之色,不過,很快他的長眸便危險地眯了起來,“但是,本王觀這株牡丹的品種明明是夜光白,何以開出的花竟是珊瑚紅的顏色?莫非,當真是變種了?”

  秦玖微微一笑,顏聿能夠一眼從牡丹花的葉子和花的形狀,看出它的品種來,看來,他果然沒有白白為蘇挽香培植牡丹。

  “王爺真是好眼力。不過,我卻瞧著不像是變種,若是變種了,應該連花朵兒和枝乾也變了形狀吧。”秦玖懶懶說道。

  “本王恰恰對夜光白比較熟悉罷了。”顏聿一笑道,“九爺說得對,應該不是變種,莫非是染上的顏色?”

  顏聿分開人流,走到牡丹花樹前面,伸指在距他最近的一朵牡丹花上摸了摸,再看了看手指,並未沾染上紅色,顯然並非是人為的染色。

  看守別院的老管家,此時也是萬分驚異。

  “這……這……這,老奴明明記得,去年這株牡丹還開的是白花,今年怎麽變成紅花了?”

  “這麽說,去年確實是白色的,今年變成紅色的了。莫非是佛祖顯靈,老伯,去年這株牡丹,也開得這麽大嗎?”有一個少女擠到老管家面前,好奇地問道。

  老管家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顯然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忙擺手高聲道:“老奴不記得了。這是私宅,大家既然已經觀賞到了牡丹,還請就此離開吧。”

  人們顯然還沒有看夠,聚集著不肯走。

  秦玖瞥了一眼顏聿,笑道:“王爺,這樣漂亮的牡丹,你不想讓蘇小姐也見識見識嗎?”

  顏聿負手站在牡丹花樹前,目光從一朵朵紅牡丹上掠過,他伸手攀了一朵牡丹,隻覺得酷烈的芳香襲來,淡淡說道:“這要是白色的,她一定喜歡極了。不過,紅色的也確實漂亮,只是,她今日沒來。”

  秦玖移步到他身畔,一笑道:“王爺真是的。蘇小姐沒來還不好辦,將這株牡丹移到蘇相府不就是了。”

  顏聿正陶醉般地聞著花香,聽到秦玖的話,慢慢放開了手中的花枝,回首凝視著秦玖。他的目光長久地在秦玖臉上凝視,最後,他驀然一笑,懶懶地低頭理了理自己腰間掛著的絲絛,淡淡說道:“本王上次已經送過挽香牡丹了,同樣的伎倆本王不屑再用。”他說完,便負著手,風度翩翩地從秦玖面前過去,從人流中穿過,自行去了。

  秦玖看著他閑適的樣子,頓覺心頭火大,她鳳目一眯,快步追上去,攔在顏聿面前,含笑道:“王爺,你當真不送給蘇小姐?”

  顏聿兩眼望定秦玖,俊美的面上隱帶著笑意,眼睛裡卻一片冷清,“九爺,雖然不曉得你到底要做什麽,但本王卻知道,你,又要利用本王了!”

  秦玖愣了一下,沒想到顏聿這麽狡猾,她定了定神,嫣然笑道:“瞧王爺說的,哪裡是利用。只不過是合作罷了。”

  “那你怎麽著也得讓本王曉得你到底要幹什麽?”顏聿慢條斯理地說道。

  秦玖微微一笑,才低聲道:“王爺說得是。如果可以用別人,我肯定不讓王爺來做。但縱觀這麗京城,也只有王爺才能把挖花這樣的事情,做得合情合理。若是換了別人,聖上是不會那麽輕易相信的,王爺說對嗎?”

  “是啊!九爺說得對。”顏聿懶洋洋拉長了調子,語帶自嘲地低聲說道:“別說是挖花,就是挖祖墳,本王做了,人們也一樣覺得合情合理,沒有人覺得奇怪!”

  秦玖蹙眉,目光掃了一眼四周,見並無人注意他們,才輕聲道:“這麽說,王爺是答應了?我可是費盡心機才等到這樣一個機會,可都是為了王爺好呢。”

  顏聿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忽然換上了一副溫柔的語調,湊近秦玖道:“好吧,既然如此,本王就將這株紅牡丹挖了送給九爺吧!相信九爺也是喜歡的。”

  秦玖彎起唇角笑道:“多謝王爺,不過,還是送給蘇小姐比較可信。”

  顏聿下巴微抬示意,身側不遠處的侍衛忙到了近前聽令。他挑眉笑吟吟道:“這株紅牡丹本王極是喜歡,你向老管家開個價,就說本王買下了。你們幾個,去拿鐵鏟,將花挖走。”

  侍衛點頭稱是,分頭去行動。有的去和老管家打招呼,有的去驅趕圍觀的人群,有的自到園子一角,拿了鐵鏟,便去挖花。

  果然不愧是顏聿的侍衛,無論他下的是多麽奇怪的命令,他們的眉頭都沒皺一下。顯然,顏聿的胡作非為,他們早已經見慣了。倘若換了榴蓮,秦玖想,他一定會阻攔,不然就會問,這麽漂亮的花,為何要挖了啊?

  秦玖這麽想著,便瞥了一眼榴蓮,只見他站在人群外面,看著顏聿的侍衛驅趕人群,眉頭雖微微皺了皺,但卻並沒有說話。還是變了不少啊!

  倒是尚楚楚奇怪地問道:“九爺,這是要做什麽啊?”

  秦玖笑吟吟道:“嚴王爺看上了這株花,要把它挖了送給蘇小姐。”

  尚楚楚歪著頭,眼珠一轉,搖著身側榴蓮的手臂,指著大片花叢中的一株粉色牡丹,道:“非凡,我喜歡那邊那株粉紅的牡丹。”

  榴蓮扭頭看了一眼尚楚楚,淡淡“哦”了一聲,便繼續去看花、看天、看樹。

  秦玖向榴蓮示意,榴蓮淡淡掃了她一眼,才悠悠對尚楚楚說道:“這種粉色牡丹,九爺居住的府內也有,回頭給你移一株。”

  尚楚楚嘟嘴道:“我喜歡這株嘛!”

  榴蓮淡淡道:“這是別人家的,挖了總歸是不好。”

  尚楚楚聞言噘起了嘴,她放開榴蓮的胳膊,扭身到前面去看侍衛挖花。

  圍觀的眾人看到顏聿命他的侍衛去挖這株紅牡丹,早已司空見慣了,只是有幾個人搖頭歎息道:“不知道這株牡丹移了地兒後,還能不能開得這麽漂亮。”

  老管家看到顏聿命令侍衛挖花,老淚縱橫地過來求顏聿,“王爺,求您了,若是您挖了這株牡丹,朱大人知道了,一定會砍了奴才腦袋的。”

  侍衛在園中的樹下鋪了一塊錦席,顏聿坐在席上,飲著熱氣騰騰的清茶,聽到了老管家的哭訴,淡淡說道:“你家大人是清廉之官,又是刑部尚書,就這點小事,怎麽會殺你的頭呢?更何況,本王又不是白挖,給你出的價足夠你再買十株這樣的牡丹了。”

  老管家磕頭道:“求求王爺了,求王爺手下留情吧!”

  “留情?”顏聿抬睫掃了老管家一眼,吹了吹手中熱茶,漠然問身側的侍衛,“我和他有情嗎?”

  侍衛搖了搖頭,“沒有!”

  顏聿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四月的流光裡格外魅惑,但老管家卻覺得這笑容分明是惡魔的笑容,只聽得他慢悠悠道:“我和你留什麽情?交情、奸情、親情,還是愛情?都沒有啊!”

  老管家還要再求,卻被他這句話噎了個半死,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不過,好歹還留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就聽得圍觀的人群忽然有人一聲尖叫:“這是什麽啊!”

  人群四散開了,有人又小聲道:“看著像是人的骸骨。”

  老管家剛剛喘過來一口氣,聽到這句話,“嗷”的一聲,眼前一黑,直接昏過去了。

  尚楚楚原本在坑邊看侍衛們挖花,此刻也瞧見了坑裡面白花花的骨頭,細看果然像是人的骸骨,嚇得渾身一激靈,忙跑回到榴蓮身邊。

  一個侍衛快步跑過來對顏聿稟告道:“王爺,牡丹花下面,有一具人的骸骨。”

  顏聿聞言,斜睨了一眼不遠處的秦玖,懶懶一笑道:“怪不得呢,本王說這花開得這麽妖異,想必是有異常,原來是花肥好啊。繼續去挖吧,那個人倒是命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有遊人聽到這句話,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也叫命好嗎?

  侍衛們繼續挖,一直從那株牡丹花下,挖出了四具屍骨。有的已經腐爛成白骨,有的剛開始腐爛,顯然受害的時間不一。

  遊人議論紛紛。

  都說,怪不得牡丹開得這麽異常。白花變成了紅花,想必是死者怨靈作祟,又或許是因為人血澆灌的緣故,總之,各種言論炒得沸沸揚揚。

  顏聿雖猜到秦玖讓他挖牡丹花是別有目的,但怎麽也沒料到這花下埋有屍骸。朱子秋的別院內的牡丹花下有屍骸,這事情果然有意思。

  他微微抬眸,呼吸著牡丹花的香氣,若有所思地望向秦玖。她就站在他不遠處,他側首便能看到她姣美的側臉。她唇角掛著淺笑,幽深的瞳眸中,閃耀著複雜的光芒。那目光掃過一具具屍骸,睫毛閃動間,透著一絲譏誚和冷酷的神色。日光在她身上跳躍著,處在光影中的她,不知為何,竟是給顏聿一種錯覺,覺得她好似從幽冥中而來,那夭紅色的裙袂豔麗而奪目,猶若綻放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華。

  這一瞬間,顏聿想起了秦玖的那個綽號。

  勾魂紅衣!

  果然是能勾魂啊,不光是讓人失魂,還會讓人喪命啊。

  “王爺,我們要去報案嗎?”一個侍衛上前問道。

  顏聿衝著秦玖傾國傾城一笑,墨黑的瞳仁在日光下折射出層層疊疊的光暈,端的是勾魂攝魄,“九爺,你說呢?要不要到衙門去報案?”

  秦玖眯眼笑道:“自然要報案了,只不過,怕是輪不到我們去。”她笑著朝園子的月亮門望去。

  只見康陽王顏閔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外,李雲霄站在他身側。只見顏閔對李雲霄說了幾句,就見李雲霄轉身走了,想必是去報案了。

  這處別院的主人是刑部尚書朱子秋,是安陵王顏夙的得力乾將,如今有了扳倒朱子秋削弱顏夙勢力的機會,顏閔自然是不會客氣。

  顏聿眯眼,自從秦玖入京後,先是鏟除了支持顏閔的吏部尚書劉栗,今日這出戲,又意在支持顏夙的朱子秋,她不動聲色便讓顏夙和顏閔鬥得你死我活。此時,顏聿有些慶幸,秦玖如今是在和他合作,倘若她與他做對手,也算得上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了。

  康陽王顏閔將圍觀的人群驅散,派人將現場封鎖了起來,便朝著顏聿走了過來。

  “原來七叔在此,方才我聽遊人說這裡出了命案,便匆忙趕了過來。”顏閔臉色凝重地說道。

  顏聿點了點頭,懶洋洋說道:“閔兒來得真及時,倒是省了本王去報案了。”

  顏閔躬身道:“七叔,今日之事,還請七叔到時能做個見證。”

  顏聿懶懶挑眉道:“好吧,如果本王心情好的話。”

  “王爺,這牡丹花還要嗎?”侍衛帶著那株紅牡丹走了過來。

  顏閔望著紅牡丹滿臉嫌惡,擺了擺手道:“這還用問嗎?好好的一株牡丹花下,埋著這麽晦氣的東西,七叔哪裡還會要?”

  顏聿卻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繞著紅牡丹轉了幾圈,伸指撫過一朵紅牡丹嫵媚的花瓣,笑道:“這麽美麗的花,就算沾染點晦氣又如何,抬回到府中吧。”

  秦玖很詫異。原本,她以為發現了屍骸,顏聿便不會再要這株牡丹了,她打算待人多無人注意時,派人將這株牡丹銷毀。怎麽也沒料到,顏聿竟然根本不介意。如果被顏聿帶走,總比留在這裡要強。若是顏夙過來,查出了這株牡丹花的玄機,必定會以此為證據,說這一切都是旁人設計來陷害朱子秋的。

  她淡淡笑了笑,“身為嚴王,怎麽會在乎這個呢。”

  “相信九爺也不在乎,反正這株花送給挽香,她必定不要了。不如本王就將此花送給九爺吧,這牡丹倒是和九爺極相配。”顏聿說著,便命人將那株牡丹一直抬出了朱子秋的別院,放在了停在門外的秦玖的馬車上。

  櫻桃和荔枝憂愁地看著佔一半車廂的牡丹花發愁。

  秦玖微笑著鑽入車廂內,幾朵盤口大的紅牡丹在她眼前綻放著,酷烈而馥鬱的香氣充斥著馬車。她伸指掐下來一朵牡丹花,在手中把玩著道:“當真是國色天香,多謝王爺了。”

  “九爺客氣了。”顏聿負手微笑。

  秦玖招呼著榴蓮上了馬車,朝著顏聿揮手作別。

  馬車距離朱子秋的別院越來越遠,秦玖從衣袖中取出來一個瓷瓶,將裡面的藥水灑在牡丹花的根部。馬車行了不一會兒,就聽到前面有馬蹄聲響。

  榴蓮掀開車窗簾子,只見數名金吾衛騎著快馬從前方奔馳了過來。到了秦玖的馬車前,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為首的騎士正是金吾衛的統領謝滌塵,他一拉韁繩,控馬走到馬車前,高聲道:“聽說,九爺是從朱大人的別院出來的,還在那裡得了一株罕見的紅牡丹,據說花朵兒極大,聖上聽聞,十分稀奇,特命本官將紅牡丹送到宮中,讓聖上一觀。”

  秦玖聞言,一邊冷笑,一邊習慣性地眯起了雙眼。顏夙果然是一聽到這邊出事,便曉得了事情的關鍵所在是這株牡丹花,即刻便派了謝滌塵過來,只是可惜的是,到底是來晚了一步。

  這株牡丹花,是被秦玖派人澆灌了一種藥水,所以花才開得如此異樣,才引得眾人去圍觀,以便能當眾挖花,發現屍骸。若是顏夙得了這株牡丹,查出是因為被澆灌了藥水,必定會使得慶帝疑心,從而認為朱子秋別院的屍骸是陷害。

  “謝大人的消息當真靈通啊!”秦玖的目光流連在紅牡丹上,只見被她再次澆了藥水的牡丹花,花朵兒、葉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

  “只不過,謝大人來晚了一步,這株牡丹花,自從被移出來後,便蔫了下去,如今,已經枯萎了。”秦玖言罷,便命枇杷將車廂的前簾掀開,“我正要讓他們扔掉呢。”

  車簾開處,秦玖望見馬上的謝滌塵,雙眸盯著她車廂內已經枯萎的牡丹,臉色暗沉。

  這樁“牡丹花下死”的案子,因為發現者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又因為目擊者眾多,更重要的原因是,發現的地點是朱子秋的別院,所以,朝廷極為重視。被列為大案之首,慶帝嚴命京府尹孟懷一月內破案。

  此案是在朱子秋別院發現的,朱子秋毫無疑問便是嫌犯,他這個刑部尚書是京府尹孟懷的上司,所以孟懷自己根本無法審理。若是往常,慶帝定會派安陵王顏夙前去協助審案,但顏夙和朱子秋的關系,慶帝心知肚明,自然不會派他去。當然,也不能派顏閔去,因為派他去,定會失於公正。

  最後,協助孟懷破案的任務便落在了顏聿和榴蓮的頭上。

  派顏聿去,倒是在意料之中,雖然他浪蕩慣了,從不理朝中之事,但因這件案子需要皇族之人壓陣,所以派了他,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派榴蓮倒是有些意外,不過,細一想,便不難揣測出慶帝的意思。榴蓮如今和雲韶國三公主尚楚楚算是結親了,慶帝勢必是要封賞他的,派他到刑部破案,也算是對他的一個考驗。

  案子在五日後公開審理,十日後,案情大白。

  朱子秋的別院內,不光有一個老管家看門,還有老管家的兒子。孟懷將這兩個人帶到公堂上,經過審理,很快便從這兩人口中得出來,朱子秋一年內確實會有一段日子在這裡小住,但他們從未見他帶過外人進來,所以死者是何人,他們並不曉得。

  經過仵作驗屍,發現死者都是男性少年,皆是受虐而亡。

  榴蓮覺得,若是朱子秋殺人,且是好幾具,顯然不是偶然殺人,而是有預謀的,說不定會有密室。他命人將別院掘地三尺,不出所料,終於發現了一間密室。從這間密室之中,找到了許多在審理案件時才會用到的各種刑具,那些刑具上面都帶著黯淡的血漬。這些刑具在這裡擔任的並非行刑的工具,而是施虐的工具。

  原來,朱子秋有一個隱秘的嗜好,那就是好男色且喜歡施虐。這件事,除了他的個別心腹,無人知曉。多年來,他保持著清正廉潔的形象,並不敢輕舉妄動。但是,這種欲望越是壓抑,越是強烈。最終,他大著膽子,暗中派人在外地采買少年,養在別院密室內。事後,朱子秋怕事情敗露,便將這些少年殺人滅口,埋在後園。

  朱子秋此事做得極是隱秘,連在這裡看守別院的老管家和他的兒子都知道得並不清楚。秦玖知曉此事,卻是蘭舍派人打聽得來的。朱子秋的一個心腹,一次在無憂居中醉後露了口風,自此,蘭舍便暗中開始注意朱子秋。他派人經過一年多的暗查,才摸清了朱子秋有此惡行。

  秦玖便借助牡丹花,將此事揭了出來。那株紅牡丹,也是秦玖暗中向花根處澆了藥物,才使它花開異常的。

  案情大白後,朱子秋被下到天牢,刑部尚書的位子也空了出來。而顏夙,因此失去了刑部的勢力。

  朱子秋之案讓慶帝龍顏大怒,也讓朝臣們心懷忐忑,更讓麗京城的人們議論紛紛。因為朱子秋不光是朝中重臣,而且還是安陵王顏夙在刑部勢力的重要人物,他的倒台無疑會影響安陵王的勢力。同時,眾人也都在猜測著,刑部尚書這個空缺,會由誰頂上。說起來,今科的狀元秦非凡此次破案迅速,其思考事情縝密,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機敏和冷靜,若不是沒有官場歷練的經驗,倒是一個好人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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