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女權賦》

  大明宮，奉天殿內。

  周鳴的面前，擺了一堆如同小山一般的奏章，足有半人之高。

  伍媚指著這堆奏章，面帶得意地對周鳴道：“子華，這些都是天下各地的官員名士，遞上來的勸進表，數以萬計，皆勸哀家登基即位……民心浩蕩，難以違背啊。”

  七年了，為了這一刻，她已周密籌劃七年了，克服了重重阻力，拔掉了無數攔路石，終於在她67歲高齡之際，看到了夢想成真的曙光。

  這一路走來，她付出了很多，生育的7個子女，其中有4個，直接或間接死在了自己手中，可她一點也不後悔，為了實現心中的夢想，為了做出一番任何男人都做不到的大業，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或者說，為了證明女子不比男子弱，證明女人也能坐在那個高高龍座之上，她拋棄了一切可以拋棄的東西，一生都在操弄權勢，以野心詭謀，一步步窺竊著貪戀已久的至高神器，她策杖於民心、倚靠於宗族、拉攏一切可拉攏的勢力……終於凝成大勢，使乾坤扭轉、氣運降臨。

  如今，只差黃袍加身，登上極位。

  “這裡的勸進表雖多，但看不見的反對之聲，是這裡的十倍、百倍。”

  看著自信滿滿的伍媚，周鳴沉聲說道，潑了一盆涼水。

  “哀家當然知道。”

  伍媚不以為意，轉頭向他說道：“所以，這些勸進表裡，還少了分量最大的一份，待你這個天下第一名士，替朕寫出！”

  一個“朕”字從伍媚口中轟然說出，周鳴心神大震，感覺有股無盡威壓，從四周空氣擠壓而來，令他呼吸困難、雙膝發軟，幾乎跪下。

  這……這種的權勢之威，伍媚竟掌握到了這種驚人的程度，雖然玄乎奇幻，但也曾擁有過這種權威的周鳴知道：一旦王者掌握這種權威，王者的意志，都無法違背，所謂出口成憲，可一言定人生死，一言決定無數命運，他人只能俯首聽令，根本無力反對。

  “太后，恕子華難以從命，不敢寫此勸進表！”

  令伍媚感到意外的是，無盡權勢威壓之下，周鳴不僅沒有下跪，反而直接拒絕了她的要求。

  “大膽！田子華，你敢違抗我的旨意，你想死麽？！”

  伍媚大怒，臉色變得鐵青，這個田子華，這幾年是幫她做了大大小小的各種事情，很少違背她的意志，但今天，竟敢直截了當地拒絕她。

  簡直是在找死！
  周鳴拱手一拜道：“太后，若是其他事情還好，子華皆可答應，只是這勸進表，子華是斷斷寫不出來！”

  假如他寫了這封《勸進表》，做了伍媚的應聲蟲，他此前多年苦心經營出來的崇高名望和光輝形象，會一朝崩塌，毀於一旦，他會遭到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在後世文人圈子中，他將成為喪失名士氣節的典型代表，遺臭萬年。

  畢竟，天下文人心中，對伍媚使用陰暗手段、竊奪至高神器，本就懷有極大不滿，如果讓周鳴這個天下第一名士，寫勸進表替她背書，一方面會軟化部分文人名士的立場，另一方面，則會轉移火力，讓許多的不滿與憤怒聲音，轉移到周鳴的頭上。

  所以說，伍媚這個算盤，打的可謂相當精明，竟是想踩著周鳴這個天下第一名士的肩膀，登上大寶。

  至於周鳴個人是否同意，名聲變好或是變臭，都不在伍媚考慮之中，他只要乖乖地當她的墊腳石，寫好勸進表即可。

  “你敢忤逆於我？來人啊，把這個東西，推下去重重杖打，打死為止！”

  伍媚毫無道理可講，當即叫那五名武林高手，製住了周鳴，拖到了刑房，叫人用木杖重重杖打，想要叫他屈服。

  “啊！”

  “啊！！”

  又硬又粗的木棒，重重打在自己的屁股上，連續重打了幾百下，周鳴想要反抗，卻怎麽也掙脫不了五名武林高手的聯手鎮壓；任他鐵骨錚錚，兩三百下的木棒的用力敲打下來，也是慘叫連連，感覺會掛。

  但周鳴還是咬緊牙關，全力忍耐了下來，他知道，伍媚是不會這麽輕易殺死自己，一個，是他還有利用價值；另一個，他是天下第一名士，就這麽殺了他，伍媚不可能沒有半點顧慮……

  不過，女人的想法跟男人不同，周鳴也不能主觀判定，伍媚會不會在盛怒之下，真的打死自己，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所以，在感覺快熬不住的時候，他也準備松口，答應去寫那個《勸進表》。

  確實要熬不住的時候，剛要松口妥協，木棒卻是停了下來，原來是來俊臣在伍媚耳邊說了兩句：“田子華乃天下名士，不可輕易殺之，若這麽死在了宮中，定會引來天下猜測，添加變數，妨害陛下稱帝……”

  “哼！那便把他打入天牢，不許給他吃飯，餓他三五日，看他還嘴不嘴硬！”

  ……

  打入天牢半日後，摸著不停咕咕叫的肚皮，發現挨餓滋味不好受的周鳴，叫獄典拿來紙筆，洋洋灑灑，寫了一篇三千言的文章，讓人回報給了伍媚。

  通報者拿著文章，興高采烈地對伍媚稟報道：“太后，那田子華寫勸進表了，只是餓了他半日，他就受不了了，太后，勸進表在此！”

  “這就寫了？還以為他還會多挨幾日……”

  哼，田子華，你也不過如此！

  伍媚面帶欣喜地接過文章，展開後，看到標題，卻面容一僵，標題是三個字不錯，但根本不是勸進表，而是另外三個字：
  《女權賦》

  伍媚有些惱火，田子華你還敢再耍花招？
  不過，看了看文章的具體內容，伍媚臉上的不滿慢慢消散了，反而陷入一陣沉思之中。

  的確，這篇文章並不是伍媚最想要的勸進表，但某些方面，這篇《女權賦》，卻比那些內容空泛的勸進表，更加有深度和說服力。

  因為，這篇文章，說明了女權的發展和來源，說在那母系社會時代，數萬年時間裡，女性的地位都高於男性，因為那個時代生產力低下，人們茹毛飲血，常年與野獸搏鬥，男性死亡率極高，只有在後方，負責加工和分配食物的女首領，才能管理好一個部落，這些女首領，還要負責工具的製作、衣物的編織，還要生育繁衍後代，令部落生生不息……

  譬如傳說中，創造了人類的天神女媧，實際上，就是一個大型部落的偉大領袖。

  但隨著生產力與工具的發展，食物變得不再緊缺，男性的體魄開始佔據絕對優勢，體能處於劣勢的女性，逐漸淪為男性的附屬品，地位越來越低，處境越來越悲慘，人們也忘記了母系社會時代，那些偉大女首領，曾為人類文明延續做過的巨大貢獻，反而設置三從四德和各種條條框框，對女性迫害日益加重……

  這是十分殘忍和不道德的，應當改之。

  此外，這篇文章還預言：隨著時代的發展，女性的地位，將來一定會得到提高，且女性更有耐心處理繁瑣事務、更會精打細算分配資源、更懷仁慈之心從而減少殺戮……所以說，由女性領導一個國家的臣民，不僅象征著一種文明的進步，也不見的是件壞事，還可能會帶來不少好處。

  “太后，這篇《女權賦》，雖不如勸進表說的直白，卻也頗有依據和道理……這篇文章，若廣為宣揚出去，令全天下的文人名士觀閱，想必會起到比勸進表還好的效果……給您登上皇位，再添幾條法理依據。”

  心腹來俊臣看完文章後，這樣對伍媚說道。

  “你的意思是，不逼那田子華再寫勸進表了？”

  “有此《女權賦》足矣！”來俊臣點頭道。

  剛剛進來通報的男子問：“如此說來，太后，那田子華是不是應該放了？方才他在牢裡說他餓了，叫小人拿飯給他吃。”

  “飯給他吃，人繼續關著！叫他再吃一陣子苦頭！”

  伍媚還不解恨，想再整整那個田子華。

  ……

  數日後。

  通過子華書屋這個平台，最新一期的《子華文集》上，竟久違地出現了子華先生新寫的文章，一時間讀者紛紛購買，銷量暴漲。

  要知道，近十余年內，在《子華文集》上，子華先生發表的作品越來越少，一方面可能是年紀大了，腹中錦繡差不多已經用盡；另一方面，年輕時留下上萬首詩詞、近千篇文章的子華先生，把該寫的全部寫盡了，類似的東西，沒有必要再去寫了。

  不過，即便如此，子華先生的名氣，不僅沒有絲毫下降，讀者和粉絲反而更多，因為《漫畫》期刊上，大部分優秀的漫畫作品，都是他指導創作的，影響力極大。

  另外，詩詞文章領域，子華先生雖然作品出的少，但仍是高質量的代表，只要讀者聽說：最新一期的《子華文集》上，會有子華先生的作品發布，即便只是一首二十余字的五言詩，也能帶來10%的銷量增長。

  更不用說，一篇足有三千字、可讓讀者過足癮的長篇文章了。

  總之，這期在全國范圍內發行的《子華文集》，銷量突破了歷史新高，達到了55萬冊。

  但……

  讀者們看完這期《子華文集》，田子華寫的這篇《女權賦》後，無數讀者瞬間由粉轉黑，破口大罵：

  “田子華，你墮落了！竟寫出此等荒謬絕倫的文章，竟敢為那權婦說話，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這還是以前那個灑脫不羈，不為權貴催眉折腰的田子華麽？沒想到竟是此等阿諛諂媚之輩，節操盡碎之徒！”

  “女權，女子有什麽權？守那婦道本分、不作癡心妄想就是女權！田子華，你如此為那蛇蠍毒婦說話，莫非你也是個女人？”

  “失望也，太失望也！子華兄，從此以後，我與你割席斷義、道分兩邊！你莫再視我為兄弟，你則是我的敵人仇寇！”一位與周鳴關系良好，但家族被伍媚夷滅、日夜盼望復仇的男子說道。

  “田子華，吾等沒有你這個學生，你休再叫我們老師！”文淵書院的幾名老師，也聯名給周鳴寫了封斷絕書。

  “田子華，你的漫畫我不會再看了！我已把所有《子華文集》和漫畫書，盡數焚之！”

  “諸位君子，我等別再去那德雲社觀演了，這德雲社，也是那‘田女權’的產業，我們都莫去做他的生意！最近師家開了一家更好的‘聽軒社’，那裡有個‘天仙108組合’，比夜月四十八更美，人更多，大家都去聽軒社也！”

  德雲社的生意暴跌，周鳴還得了個‘田女權’的外號。

  “子華先生，我們都支持你！子華先生不過是替我等女子說了幾句公道話而已，你們男人，為何就如此不饒不依？子華先生說的也沒錯！女人，為何就做不得皇帝？為何就一定要守那婦道？為何就不能凌駕於所有男人頭上？女人曾主宰了數萬年的母系時代，如今在男權時代，被壓迫了數千年的女子，如何就不能吐氣揚眉一回？”

  無盡的指責聲浪中，只有少量女性，站在了周鳴一邊，為他說話。

  好在這幾日，周鳴都生活在條件還行的天牢之中，養著屁股上的傷，獄典放開探監限制後，每天都有親屬過來探望，他聽到妻子安平描繪的：家中府邸大門，已被菜葉臭雞蛋扔的推不開門時，反而松了一口氣，不急著向伍媚申請出天牢了，準備再待幾天，等外面風頭過了再出去。

  半個月過去了，《女權賦》帶來的社會風波，總算是消停了很多。

  然而，剛提出申請出獄的周鳴，突然得到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昨天，又是在最新一期的《子華文集》上，有個叫駱賓王的作者，發表了一篇《駁女權賦》，洋洋灑灑五千字，把周鳴寫的《女權賦》，給駁斥的漏洞百出、無地自容。

  不僅如此，這期的《子華文集》上，駱賓王，還寫了一篇《為徐敬業討伍檄文》，把伍媚的祖宗十八代都痛罵了一遍，還爆了她的無數黑料，把伍媚黑出了翔，然後宣布在揚州起兵十萬，與匡複大將軍徐敬業一起，討伐妖後伍媚，匡扶李周皇室。

  而且，出於名人相惜，在這篇《討伍檄文》中，駱賓王還大開腦洞，爆了一個驚天猛料，說：妖後伍媚、囚禁名士、酷刑拷打，逼作《女權賦》以正己名，任用文蟲惑亂人心，裝神弄鬼，無所不為……

  看到這句，周鳴一臉苦笑，無語對天：“駱賓王，你這是要將我置於死地啊！”

  “太后有旨，將田子華打入死牢，不日問斬！”

  一個太監來到關押他的天牢，語氣冰冷地下達了一份懿旨。

  　不要說虐啊，主角是沒有辦法，所謂妖後，順昌逆亡，主角能活下來，已經夠小心翼翼了，下章破局爆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