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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心動了》第2章 山茶花
  第2章 山茶花

  生活就像歌裡唱的那樣山路十八彎,你永遠不知道
  下一個彎能遇見什麽。

  囂張得像42攝氏度的日光
  但到了樹蔭下,卻乖得像蜷曲的靈魂
  一無所知地躲在風裡
  雲抖落衣角,飄下一朵兩朵三朵的山茶花

  風裡的人睜開惺忪睡眼
  看見你在山茶花裡懶洋洋地從指縫裡看秋天的形狀
  風停了

  一顆心猶如被電筒照到

  脈絡清晰,輪廓跌宕

  “你——好。”怯懦又遲疑地打招呼

  你眼珠流轉如同稻穗在風裡行走
  稻穗輕飄飄落下種子,定了根

  “你好啊。”輕佻又溫柔地回復

  手電筒熄滅了
  心臟在黑暗裡抖動,如同犯罪嫌疑人不安的手指

  如果有人問葉冬米,二十一歲那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麽?
  她會說,殺千刀的學院,往年都是開學後一周補考,今年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居然在返校日前三天就開始了補考。

  葉冬米走的時候,她媽媽問她,怎麽今年提前那麽多去學校。

  葉冬米撓撓頭,說話時面不改色:“早去早開始預習,不然開始上課了,跟不上進度。”

  媽媽一聽,喲,孩子愛學習,好事兒。

  於是,開開心心地讓葉冬米走了。

  到了寢室,葉冬米想起她男朋友許淮陽因為要準備考研,所以暑假留校。

  待會兒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他在幹什麽。這麽想著的葉冬米,背著書包慢悠悠地走進圖書館。

  還沒正式開始入學,自習室裡人煙稀少。少有的幾個看書的,不是考研黨,就是跟葉冬米一樣,來為補考做準備的。

  滿篇的平仄聲韻,看得葉冬米頭疼。她深知古代漢語之於繼承中華文化的重要性,但也深知,自己是打心底裡真不喜歡這門課。

  葉冬米揉揉太陽穴,“嘖”一聲,合上書,身子一仰,頭靠在自習室的椅背上,盯著頭頂平穩亮著的燈。大概過了五秒,葉冬米移開眼,視線裡已經多了兩道黃綠的光影。

  閉上眼緩了緩,再睜開眼,葉冬米已經起身。

  她想著往常這個時候,她還在家裡玩,晚上會跟朋友一起去燈火昏黃的街上瞎溜達,看見賣西瓜的攤兒就拎塊西瓜走,車子從身邊經過,帶來一陣熱風。

  越想越覺得煩。

  實在沒有心情,於是她乾脆離開自習室,打算到閱覽室借幾本書看看,把心情沉澱一點兒再來學習。

  走過“中國文學”區,徑直來到“歐美文學”區,那上面的書基本都被葉冬米看完了。葉冬米從頭溜到尾,沒看見陌生的書名,倒看見了一幕她從未想象過的畫面——

  自己的男友許淮陽和自己的閨蜜江世雅抱在一起親得難分難舍。

  斯嘉麗·托馬斯寫過一本《我們悲慘的宇宙》,裡面有個觀點,說人們總是不知不覺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一種小說模板。即使有一些不符合情節的偏差,也被人自動掰扯成完整、典型的起承轉合。原話忘了,大概意思就是這樣。

  葉冬米一直防著自己也變成這樣,力圖還原真實的回憶。

  但現實就是這樣。

  她尚未過完的人生,在四分之一的節點處,一幕從古希臘開始就流傳,直到現在還盛行不衰的小說情節出現了——男友出軌,對象是自己的好朋友。

  這個作為矛盾開端的情節屢見不鮮,幾千年來的區別全在原來女友的反應上。

  一般來說都集中在現場反應。譬如因驚訝撞倒什麽東西,然後那兩個原本抱在一起的人驚惶地分開;譬如當場尖叫,然後不顧一切地朝那兩人丟東西;譬如,還有很多譬如。

  葉冬米眼睛也不眨地看著他們。

  她對他們太熟悉了。一個是大一軍訓時她一眼就看中,之後順理成章在一起的男朋友;一個是高中起就在一起,相互說好要陪伴一輩子的好朋友。

  葉冬米微微張了張嘴,準備說些什麽,卻又覺得說什麽都顯得自己可笑。她閉上眼,然後伴隨著呼吸睜開,眼底一片波瀾不驚。

  她伸手從自己的褲兜裡拿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一張全景,是在圖書館藍色遮光簾映襯下,兩人契合、熟稔的擁抱身形;一張特寫,是兩人如膠似漆輾轉在一起的嘴唇。

  拍完,葉冬米離開,帶著鎮定的步伐,神情自若。

  她邊走邊給兩人微信各發了照片。

  打擾情到濃時的男女,是沒有人性的。

  葉冬米自認沒有喪失人性。

  但她也自知自己才是那對擁吻的璧人男方許淮陽的女友。身上背負的責任感以及名譽權,讓葉冬米發出了這兩張放在手機裡都嫌硌硬的照片。

  天朗氣清,九月的天空像是薄而脆的餅乾,清冽,輕輕一掰都能發出“哢嚓”脆響。透明的風吹過道旁的樹,翻動一片銀白、深綠的海洋。

  才九月。

  葉冬米攏了攏外套。

  她走出校門隨便找了家KTV,進去後服務生攔住她,問:“請問您是——”

  葉冬米想都沒想:“跟朋友一起來的,說是三樓最左邊那個包廂。”說完也沒管服務生,坦坦蕩蕩地上了電梯。

  數字隔幾秒變一下,升到“3”的時候,葉冬米抬腳出去。

  進了包廂,葉冬米逮著一個順眼的人,在她身邊坐下,張口就來:“你看最近那個劇了嗎?氣死我了,男二那麽好,為啥女主看不到,在那兒巴巴就瞅著男主一人。”

  “啊!對!我也覺得!”女生是真不認識葉冬米,但看見她說話時這麽熟悉的語氣,以為她是在場哪位的朋友,所以很是配合地接了話茬,“要我是女主,早離開男主,去跟男二過神仙眷侶一樣的生活了。”

  “唉,要不怎麽說人家是男主呢。”葉冬米歎口氣,然後話鋒一轉,指了指正在前面唱歌的人,“他是誰啊?聲音還挺好聽。”

  “魏天。”女生胳膊肘捅了捅葉冬米,一臉要傳遞秘密的表情,“跟麥洛是鐵哥們兒,麥洛認識吧?”

  不認識,但葉冬米點點頭:“當然了,誰不知道麥洛啊。”

  “麥洛在校外租了房子,你要是想找麥洛告白,就得通過他。然後,然後,還有一個——在哪兒呢?啊,那兒,”女生指指坐在另一邊,正埋著頭玩手機的一個男生,“謝鼎。他們仨關系好,天天在一塊兒。”

  “謝頂?”葉冬米重複了一遍,好笑地看著女生,“還有人叫這名兒?”

  “他是那個後母戊鼎的‘鼎’。”女生也笑了,“平時最恨別人叫他全名。”

  “那該怎麽叫他?”

  “謝鼎。”

  “……”

  葉冬米樂了,頗為同情地看著那個玩手機的男生。這得攤上什麽樣的父母,才能有幸得到這麽個“福澤深厚”的名字。

  女生還在說著什麽,要找麥洛表白最好還是找魏天,因為魏天好說話,謝鼎整天冷冷的,不愛理人。大家都懷疑其實謝鼎是同性戀,喜歡麥洛而不得。

  魏天唱完了,還攥著話筒不肯松手,看著屏幕上的《新貴妃醉酒》,很是亢奮地喊:“這首我也會,我來!”

  謝鼎聽了這話,抬起頭,長腿一抬,一腳踢上魏天的屁股:“你哪首不會?來什麽來,待會兒等麥洛出來,咱們該走了。”

  “麥洛脾氣好,他看見我這麽喜歡唱歌,肯定舍不得讓我沒盡興就走。”

  葉冬米覺得今天隨手挑的這個包廂氛圍還不錯,裡面的人都挺好玩兒。她挑挑眉,衝著魏天大聲說道:“那我跟你合唱一首可以不?”

  “好!”

  “來一個!”

  在魏天和其他人的歡呼中,葉冬米走到前面,拿起另一個話筒,絲毫不怯場:“我唱變聲你唱變聲?”

  魏天沒說話,謝鼎先發言:“還‘變身’,他怎不學美少女呢,老老實實唱,唱完這首就走。”

  “麥洛還沒出來,你急什麽急?”魏天說。

  葉冬米才來這包廂沒十分鍾,已經聽了起碼八遍的“麥洛”。

  這個麥洛,到底是何方神聖?

  葉冬米實在好奇,想掏出手機查一查,但歌的前奏已經放完,魏天已經開始唱了。

  她隻好作罷,專心先把歌唱完。

  麥洛從洗手間裡出來,看見葉冬米跟撞鬼了似的。

  他暗戀了十三年的人,居然就這麽到他眼前了。

  而且還跟著魏天一起,現在正捏著嗓子唱:“愛恨就在一瞬間,舉杯對月情似天,愛恨兩茫茫,問君何時戀……”

  ……

  生活就像歌裡唱的那樣山路十八彎,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彎能遇見什麽。

  麥洛想,得沉住氣,於是不動聲色地坐在謝鼎旁邊,手托著下巴,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在前面發光發熱的葉冬米。

  等葉冬米唱完了,麥洛正在考慮是不是要現在上前搭話,就看見她通過這一首KTV神曲,成功地融入了整個包廂。

  不一會兒,她身邊已經圍滿了人,她又是個能瘋的,端著酒杯跟人侃天侃地。

  攔不攔呢?

  麥洛摸著下巴,想了想。

  他問身邊的謝鼎:“她什麽時候進來的?”

  “十五分鍾前。”謝鼎說,“她也挺牛,就這麽一會兒,已經跟一群陌生人這麽熟了。”

  “陌生人?”麥洛挑眉。

  “從她進來開始,門口那服務生就一直晃悠,明顯是不放心。她進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跟她招手、打招呼,明顯不是有人約的她然後她來遲了。再就是——”謝鼎頓了頓,“今天這局是我攢的,叫了哪些人我會不知道?”

  麥洛笑了。他看著葉冬米,聲音像是掠過水面的小石子兒,輕巧極了:“這是你未來的大嫂。”

  “啪嗒!”

  謝鼎一直攥在手裡玩遊戲的手機掉了。

  得虧剛才他忙著打怪,沒有立馬就把這“未來的大嫂”轟出去。謝鼎看著麥洛線條流暢又精致的側臉,心裡一陣後怕。

  面前這個看起來溫暾和善的麥洛,真實面目也就魏天那個傻缺看不出來,他可看得清楚。反正,不好惹。

  謝鼎咽了下口水,把手機撿起來:“大嫂快喝多了,你不攔著點兒?”

  “再等等。”麥洛笑吟吟的,手悄悄握緊了。

  幾杯酒下了肚,葉冬米動作開始慢了下來。麥洛覺得時候差不多了,站起來,難得緊張地跺跺腳,深呼吸一口氣,風度翩翩地走上前,想看看葉冬米還記得自己不。

  葉冬米盯著他不說話。

  麥洛想山不動我動,那就讓咱倆重新開始吧。

  “我叫麥洛,你叫什麽名字?”

  “真惡心。”葉冬米面無表情地說。完了也沒給麥洛傷心的時間,直接一口全吐在麥洛衣服上了。

  麥洛:“……”

  KTV裡其他人:“……”

  謝鼎的心都跟著有些顫了,有些同情地看著葉冬米。

  別說在場的了,全校誰不知道麥洛有很嚴重的潔癖——其實也不是潔癖,更多的可以說是怪癖:平時別人剛坐過的板凳,他要隔上半小時才會入座;絕對不跟人共用餐具,他的水杯別人不能喝,在球場上就是渴死也不跟其他夥伴共喝一瓶水,更別提和人一起吃一碗面、一頓火鍋;借了他的筆記本,別說沾上油,就是多加了原本沒有的折痕,即使只有淺淺一道印痕,他面上不說,下次你就是捧上黃金萬兩跪著借筆記本,他也必定笑呵呵地把借口找到天上,就是不肯把筆記本再借給你……還有很多。

  ——這都是大家長久以來總結出的血的教訓。因為這個人面上絕對不會把這些說出來,都是大家自己悟出來的。

  這樣一個看起來溫和,其實十分嚴苛龜毛的人……謝鼎想,就算那個葉冬米是麥洛——從他謝鼎認識麥洛以來——第一個親口認領的“大嫂”,也未必能容忍得了葉冬米這一驚天動地的“真惡心”以及與此相伴的切實行為。

  然而,衝破了所有人的預料——

  被扎扎實實吐了一身的麥洛,此刻卻半點兒沒嫌棄,而是近乎寵溺地伸手拿紙擦了擦葉冬米的嘴角,眼底流轉著KTV包間裡晦暗不明的光,像夜裡波光粼粼的大海。他好心情地打趣道:“好久不見。你還挺‘直抒胸臆’。”邊說邊笑著揉了揉葉冬米的頭髮,而後面不改色地轉身,帶著一胸膛的嘔吐物,有條不紊地跟謝鼎交代,“你留下把所有女生送回家,一定親自看著她們上車。”

  “好……你去吧。”謝鼎良久才愣愣的反應過來。

  直到麥洛扶著葉冬米離開後,謝鼎才劫後余生似的,癱倒在沙發上。

  魏天傻乎乎地拿著話筒,聲音通過話筒在整個包間裡環繞響著:“剛才跟我合唱的女生是誰?我是不是不認識她啊?”

  沒人理他。

  大家都還沒從剛才的事情裡回過神來。

  過了一會兒,魏天才反應過來似的,著急地放下話筒,徑直撲向謝鼎,搖著他的肩膀大喊:“剛才那個是麥洛嗎?剛才被吐了一身的是麥洛對不對?是和我合唱的那個女生吐了麥洛一身對不對!”

  他絕望地癱倒在謝鼎身上,喃喃自語:“完了,麥洛會不會覺得我不靠譜兒,然後把我開了?”

  “起開。”謝鼎把身上的魏天掀開,沒說麥洛已經親口認證了葉冬米,“你就慶幸自己寫程序還有點兒用吧,麥洛暫時會留著你。”

  “那就好,那就好。”魏天拍拍胸脯,安心了。

  夜涼如水。

  麥洛和葉冬米走在路上。

  吐了一下的葉冬米整個人清醒了一點。

  她慢吞吞地把散落的頭髮扎好,垂下眉眼,一臉沉靜:“不好意思,外套給我吧,我洗好了給你送去。”

  “好。”麥洛挑挑眉,求之不得,“我住——”

  “算了,你來找我吧。”葉冬米說,“我路癡,在學校三年了就沒分清過寢室樓的布局。”

  以前她去哪兒都是許淮陽帶路。

  許淮陽,就是下午那個在圖書館和她閨蜜江世雅抱在一起親吻的人。許淮陽,就是她在大一軍訓時就一眼看中的男朋友。

  她曾經在無數個昏黃的“狼狗時分”,打電話向許淮陽求救:“我迷路了。”

  電話那頭的人總是嫌棄她:“就咱們學校周邊這一條道你都能迷路。”

  “晚上的路,和白天的路長得不一樣。”她總是理直氣壯地這樣說。

  她知道不出二十分鍾,也就是一把遊戲的時間,那個電話裡嫌棄她笨的人,會帥氣地降臨在她眼前,拉起蹲在路邊的她,拍拍她的頭:“你以後可別一個人亂走了。”

  “不有你來找我嘛。”她會跳進他懷裡,躲在他溫暖的外套裡。

  外面的路她不記得,但她一直記得有個叫許淮陽的人,會因為她的一個電話,不管他身在哪裡,都會以最快速度趕來,找到迷路的她。

  縱橫交錯的道路,隨便一個路口走岔,都可能面對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往前看不知道怎麽走,往後看不知道自己走過哪裡。這樣膽戰心驚的境地,因為許淮陽的存在,她從來沒害怕過。

  葉冬米壓下鼻子的酸意,眨眨眼,把零星的淚水咽回去。

  “還是我給你送來吧——你住哪兒啊?”葉冬米問麥洛。

  她想這種生活常識以後還是不能隨便拜托別人,遭報應了吧——現在離了許淮陽,她連一棟寢室樓都找不到。

  她得從現在開始,學著自己認路。

  “別了。”麥洛笑了笑,“你找不著路到時候連外套加你一起丟了,我損失一件外套不要緊,還搭上一人命。劃不來。”

  葉冬米被逗樂了:“你就是麥洛?”

  “怎麽了?”

  “一晚上聽了好多次你的名字。”葉冬米跺跺腳,驅除腳底泛上來的涼意,“大名人。”

  麥洛笑了笑,沒說話。

  走了一會兒,前面有家便利店。

  麥洛讓葉冬米等等,他去買瓶水。

  掃碼的時候,店家的掃碼機器不知道出什麽故障了,半天沒有掃上。麥洛一邊等,一邊想起以前。

  “我叫麥洛,你一定要記住了。”他曾經這麽鄭重地說過。

  但沒被記住。

  不管是再次見面,還是再次的再次見面,都證實了他都沒被記住。

  當年算命先生說他這名字顯女氣,不好聽就算了,還不吉利。他命裡缺火,名字裡卻是水,“洛”字還是大水,跟命格實在相衝不協調。言辭間,算命先生極力勸麥洛改一個名字,但麥洛堅定地搖頭。

  他得留著這個女氣、不吉利的名字。因為他說過“我叫麥洛,你一定要記住了”。他怕他改名了,那個人該不認得他了。

  結果還是不認得。

  “小時候有那種刮刮樂。”葉冬米喝一口水,“我運氣不怎好,沒怎麽中上‘再來一瓶’,倒經常刮到‘謝謝惠顧’。哎,對了,你是刮到一個‘謝’字就停手的,還是得一直刮完,直到露出完整的‘謝謝惠顧’為止的人?”

  麥洛沒答話。

  葉冬米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自己自嘲地搖搖頭:“我是必須完完整整刮出‘謝謝惠顧’的那種人。不到黃河不死心,事實不真真切切地擺到我面前,我就可以一直假裝沒看見,哪怕蹊蹺叢生。好像那個‘謝’字後頭,除了惠顧,還能有別的答案——其實怎麽可能呢。”

  是不可能。

  麥洛遞給葉冬米一張紙,沒說話,靜靜等著她將委屈一一道來。

  接下來的倆小時,麥洛知道了葉冬米那不得善終的戀情。從他們相識相知相愛到現在想掐死那對狗男女的全過程,麥洛全了解透徹了。

  麥洛看著氣鼓鼓的葉冬米,心疼又好笑。

  說錯了,他其實不怎麽心疼,更多的是:活該。

  那麽個許淮陽也能在軍訓第一天就得到你的另眼相待,我在你身邊溜達了六年也沒見你多看一眼。不知道眼睛怎麽長的。

  他到底壓著自己的本性,想著:高興是真的,這個時候不能流露出來也是真的。

  斟酌半天,他虛偽地安慰道:“沒事,你也算脫離苦海了……你要不再看看別的男生,比如名字兩個字的,比如跟你一個高中畢業——好歹知根知底是吧。”

  後半句話說得很輕,麥洛自己都沒聽清,遑論沉浸在自己情緒裡的葉冬米。

  遠處的店鋪在用揚聲器放著Taylor Swift(泰勒·斯威夫特)的《Red》,節奏強烈,好像那個女歌手要從音響裡鑽出來搖著人的肩膀怒吼。

  那麽癲狂迷醉的愛,襯得這夜空更加寂靜。

  把傾訴完畢的葉冬米安頓好,麥洛慢條斯理地走到街上,頭頂沒有星星,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月亮,懸在空中岌岌可危。

  這一次,麥洛直直看著月亮,手插著兜,眼神堅定,絕對不能再放開。這一次,他絕對不能再放開她。

  許淮陽感覺到手機在振動,以為要開學了,班級群裡又在發什麽消息。

  他拉著江世雅坐下,從兜裡拿出手機。

  是葉冬米發來了兩張圖片。

  這人是又迷路了嗎?又要他按圖找路了是不是?

  他好笑地搖搖頭。

  江世雅把頭轉過來,見許淮陽捧著手機笑,好奇地問:“發生什麽好事了?”

  “冬米的消息。”他解鎖打開微信,“估計是又迷——”突然頓住,像吃飯吃得正開心,突然被魚刺卡住。

  “怎麽了?”江世雅把手攀上許淮陽的胳膊,頭親近地靠過去,要看葉冬米發了什麽。誰料許淮陽卻抗拒地把身子移開,手機也微微偏向另一邊,跟江世雅拉開一點距離。

  “怎麽了?”江世雅聲音還是很甜很柔,像融化了的冰激凌,但絲絲冷氣卻彌漫著散了開來。

  許淮陽不知道怎麽說,索性自暴自棄般把手機扔給江世雅:“你自己看吧。”

  “被發現了……”江世雅害怕似的把手機扔回桌子上,像剛才碰到什麽洪水猛獸,然後無助地望向許淮陽,“怎麽辦啊?淮陽。冬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怎麽面對她——嗚嗚……”

  許淮陽暴躁地扯扯頭髮,最後下定決心似的,他把縮成一小團哭泣的江世雅抱在懷裡:“沒關系,咱倆是真心相愛。”

  “你不喜歡冬米了嗎?”江世雅微微從許淮陽懷裡露出一雙被淚水沾濕的眼睛,眼睫毛上掛著淚珠,像清晨細細的松針葉子上垂著的露珠。

  “我喜歡的一直是你。”

  許淮陽說完這句話,點了點頭,仿似在自我肯定。

  他深呼吸一口氣:“被發現了,就當作公開吧。早就想說了,不一直沒找到機會嘛。”

  “聽到你這句話,我一下子就安心了。可我——還是覺得,這樣對冬米很殘忍……我覺得自己做錯了……”江世雅重新把頭埋進許淮陽懷裡。

  “你沒有做錯。”許淮陽伸手捋順江世雅的頭髮,安撫她,“你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已。”

  “嗯。”江世雅把頭往許淮陽懷抱更深處拱去,示弱意味明顯,嘴角卻慢慢凝聚出了一個笑容。

  許淮陽眼底一片柔情,發誓不能讓葉冬米把江世雅欺負了去。

  晚上回到寢室,許淮陽終究沒忍住,問同寢的室友:“今年怎麽有人提前返校啊?”

  “補考唄。”

  “往年補考不都是開學後一周嗎?”

  “哦,今年王書記改了,好像是那個麥洛的提議。”

  “麥洛……嘁!”許淮陽想說幾句麥洛壞話,嫌他多管閑事,但又覺得背後說人不男人,所以隻發了個語氣詞,表示自己的不屑。

  “怎的了,麥洛又沒招你。”室友不樂意了,“人挺好的呢,上次籃球賽要不是他臨時出手替了老三,咱們早輸給工大了,到時候光著上半身繞場一圈的就是我們了,還能有你現在在這兒‘嘁’?”

  “你哪頭兒的啊?”許淮陽不耐煩地上床,動作重得快把床折騰翻。

  “我只知道麥洛就是牛,我反正鐵服。”室友也覺得許淮陽今天陰陽怪氣的,懶得理他,自己拿著鑰匙手機準備出門覓食。

  “幫我帶點兒飯回來!”許淮陽在背後喊。

  “帶你……”室友不滿地抱怨了一句,把門摔得砰砰響,“我可不是你那啥都知道的女朋友葉冬米,帶回來的飯你不喜歡吃也別把表情露出來,我看著鬧心。”

  葉冬米。

  胸悶了一下午的許淮陽,聽到這三個字,胸更悶了,像一塊石頭哐哐隔著牆砸,他在牆另一邊靠著,胸口一陣一陣地鈍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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