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天之匙】與刀鋒【過往】

  極北之地，無盡之森。

  廣闊無垠的天地間，風雪肆虐。

  茫茫林海中。

  但見孤影前行。

  零落三兩嚎叫，不時自遠方傳來。

  “小刀子，你怎麽又跑這苦寒之地來了？”

  漂浮於刀鋒身側的隕星奇怪的道。

  “收集資源準備離開鬥羅大陸。”刀鋒淡淡道。

  “哦？你小子不是開玩笑？！”隕星臉上驚疑中帶著難以鬱製的興奮。

  “千真萬確。”刀鋒躲開上空樹梢滑落的積雪。

  隕星抖去劍身上的雪追問道：“為何如此突然？”

  “因為抓捕我的人要來了。”

  刀鋒繼續穿行於雪林間，臉上表情，眼中神色都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如往常。

  “抓捕？”隕星皺起了眉。

  “嗯，抓捕。”

  “難道我沒有與老爺子你說過我是人族第一號通緝犯嗎？”刀鋒歪著腦袋奇怪的看向隕星。

  “絕對沒有！”隕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混帳。

  這麽重要的消息現在才說，這不是要拉他這把老骨頭上賊船嗎？！

  “哦。”

  “你小子說明白些，你這等天才怎麽就成了人族一號通緝犯。”隕星眉頭深深皺起，可見突然得知從刀鋒口中得知的消息對他的巨大震驚。

  人族聖殿那些老東西都瞎了嗎？！

  “知道天之匙計劃嗎？”刀鋒沒有回頭。

  “天之匙計劃？”隕星詫異。

  這什麽玩意？聽都沒有聽說過！
  “我險些忘了，老爺子您權限太低，根本接觸不到這個層次的機密。”刀鋒恍然大悟。

  “混小子，別借機埋汰老夫，有屁快放！”隕星幻化出來沒好氣的給了刀鋒後腦杓一下。

  “天之匙計劃，於人族被逼入天幕後制定，唯一目的便是打破長生鏡的等級壁壘，創造出能逆轉人族滅族之勢的絕世強者。”

  “而我就是這個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也是數十萬年來，人族所尋到唯一一個靈魂與【道】共鳴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生靈，沒有我，天之匙計劃無法啟動。”刀鋒淡淡一笑，猶如說著一件與自身好不相乾的事。

  “……”

  一人一劍默默前行。

  “老爺子，沒點什麽想法嗎？”刀鋒笑著看向身旁眉頭緊鎖的隕星。

  氣氛變得微妙。

  “如果你小子所言不虛，為了人族，你應該參與這個計劃。”隕星看著刀鋒眼中閃過糾結複雜之色。

  刀鋒噗呲一笑：“老爺子說的對，從人族利益出發這買賣太超值了，犧牲一位必成長生鏡的小人物卻有九成以上的幾率窺破長生鏡之謎。”

  隕星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神色複雜的蒼茫老眼看著刀鋒。

  “但是，我為什麽要為了人族參與這麽一個永世不得超生的計劃呢？”刀鋒語氣冷峻了幾分，這讓隕星感覺很陌生，相伴如此時間，他從未在刀鋒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

  他就如最純淨的風，時刻拂人靈魂，又如溫暖的光，予人心安，就是對那些惡徒殺戮也帶著淡淡笑意，如送友人上路。

  “你是人族。”沉默良久後，隕星幽幽道。

  頃刻間一股令他戰栗的殺意席卷整個極北之地！！！
  這一瞬，天地為之寂靜，無盡之森眾生靈無論何等存在此刻皆膽戰心驚趴伏在地，不敢抬頭。

  隕星僵住，不敢移動分毫，只因那股殺意正籠罩著他。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只要他動，下一瞬便將直面死亡！
  “莫念，把殺意收回去。”刀鋒淡淡開口。

  莫念？

  隕星雖然沒有心，但是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天穹之上，無形波瀾籠罩大地。

  三息後，殺意散去，一切歸於安寧。

  在靈覺中那頭隨時張開血盤大口的將自己吞噬的惡魔消失時，隕星時間恢復了正常流轉。

  目光中帶著後怕看著刀鋒的背影，他知道，這是上一回在極北之地中心出現過一次便沒了聲息的那一位。

  太恐怖了……

  “老爺子，我確實是人族，但我活的不像人。”刀鋒緩緩向前走去。

  “不像人？”心悸未去的隕星皺起了眉。

  不像。

  “嗯，不像人。”

  刀鋒腳下魂環升起，對著前方微微凸起的雪堆便是一道劍芒發出。

  第一劍。

  那頭體型龐大的萬年魂獸顧不得身上疼痛，驚恐的看了刀鋒一眼後頭也不回的亡命而去。

  這個人類，沒有看起來的這麽簡單！！

  隕星看著那萬年魂獸亡命而逃心中一歎，這畜生倒是敏銳。

  兩人無言前行。

  “小刀子，能說說你說的活得不像人是個什麽活法嗎？”

  見刀鋒沒有在開口，隕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刀鋒回頭面無表情的看著隕星。

  隕星心中發毛，這小子不會是準備滅了自己吧？

  “噗——”

  “老爺子，這可是人家的秘密哦~”刀鋒見隕星警惕的後退一步，一副隨時準備跟自己亡命的模樣不由笑著搖頭轉身。

  隕星收起架勢跟上。

  “不過，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秘密。”刀鋒忽然開口。

  “老夫想聽一聽。”

  “也罷，該從什麽時候說起呢……”

  “嗯，有了。”

  “亙古不變的混沌中，天地初開，萬物衍生，橫跨無數歲月，鴻蒙忽現一點生靈之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族由此而生，初之時，靈智未開，愚昧橫行……”

  屏息凝神莊重以待的隕星越聽臉越黑，這小子是當他沒有背誦過《人族上古史》嗎？！
  “你小子來點實在的。”隕星無力的叫停。

  “哦。”刀鋒撇撇嘴。

  真是個沒有幽默感的糟老頭子。

  隕星目光微凝，知道刀鋒是要真說事了，因為他散發的氣息已然不同。

  “天之匙計劃，並沒有說的那麽簡單，作為鑰匙的我，單單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契合度是遠遠不夠的。”

  “一顆種子，只有培養成蒼天大樹才有價值，而我的靈魂也如此。”

  “想要成為合格的天之匙極其艱，其對靈魂的分量，強度，韌性，耐受性等都有高到令人發指的要求。”

  “不然‘切割’【道】時，哪怕靈魂契合度高達九成九也會瞬間吞噬，所以計劃開展前必須對我進行精心打磨。”

  “回想起來真是感謝他們鍛造了現在強大的我。”刀鋒諷刺一笑。

  隕星跟在刀鋒身後，聽著刀鋒的絮絮叨叨。

  “故事就從四歲開始吧。”

  “那天他們砍掉了小旺的四肢，將它丟到我面前，並將一把匕首塞入我手中，讓我給它個痛快。”

  “嗯，小旺是一隻可愛的狗狗，它有著雪白的毛發，明亮的大眼睛，最喜歡用舌頭舔我的臉，看起來很機靈，又有點傻傻的。”

  “它從我有意識開始就一直陪在我身邊，一起吃飯一起玩鬧，一起……”

  “那時我嚇傻了，拿著匕首呆呆的看著它哭。”

  “如果能重來我會給它一個痛快。”

  “它那痛苦的神色我至今牢記，可笑那種情況下它還想安慰我。”

  隕星張了張嘴，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如何都開不了口。

  “之後他們打開鐵門進來，解刨開小旺讓我吃掉它，我沒吃。”

  “他們很仁慈，並沒有強迫我，鎖上鐵門十五天后我自己主動吃了小旺。”

  隕星聽著刀鋒平靜的聲音心狠狠一抽。

  “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麽手段，小旺的肉竟然沒有一絲腐爛。”刀鋒淡淡笑著搖頭。

  “第二天他們將我丟進了另一個房間，並給了我一把劍與一根鑰匙。”

  兩人依舊在前行。

  “鐵門很厚，房間很黑，有一雙血紅的眼盯著我，它衝我咆哮，抓撓著鐵籠想要撲過來，可是鑰匙在我手裡，它衝不出來。”

  “當時我很害怕，”

  “他們拍著鐵門告訴我食物在籠子裡。”

  “我知道，它的食物在籠子外。”

  “七天后，我們一動不動的看著彼此，它在籠子裡，我在更大的籠子裡。”

  “它用貪婪的眼神示意我不要耗了，否則最先餓死的一定是我，想了一天，我最終打開鐵籠，因為它說的有道理。”

  “它要咬斷我脖子時，從我身體的發出的攻擊將之殺死。”

  “鐵門打開，他們將香噴噴的食物丟進來，食物混著地上的汙垢，很惡心，要是現在的我一定不吃，那時我顧不得其他，艱難爬過去狼吞虎咽的吃了，比路邊的野狗還要狼狽幾分。”刀鋒一笑。

  隕星笑不出來。

  “那些是高級生命體的肉，我餓了八天，吃下去不到一小時便恢復了全部體力。”

  “他們進來時說該接受任務失敗的懲罰了。”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蜈蚣入耳，拔手指甲是什麽感覺。”

  隕星心頭再度狠狠一抽，這些人是畜生嗎？！竟然對一個四歲的小孩做出這種事！
  “懲罰結束，他們給我修複了身體，讓我準備下一個任務。”

  “見我沒反應那個身著黑甲的修士給了我一腳。”

  “那天我沒有劍或匕首。”

  “他們讓我掐死一位已經奄奄一息的老者。”

  “我迷迷糊糊完成了任務。”

  “他們說沒有達到預期效果，視作任務失敗，需要接受懲罰。”

  “真不知道當時我在想什麽，竟然在那種環境中熬了一個月後才想到自殺。”刀鋒自嘲一笑。

  “不過在抹脖子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留在我體內的手段，不僅防止外力殺死我，也防止我自我了斷。”

  “原來我連自我了結的權利都沒有。”

  隕星沉默。

  “以後的七十多年就簡單了，任務，懲罰，任務，懲罰。”

  “在精神崩潰時會有專業人士給我重塑精神，在負面情緒將我吞噬時，會有大光頭給我念經，在我麻木時他們會用秘法激發我的信念，恢復痛覺，給我希望，在我發瘋或是自暴自棄時，會有更嚴厲的懲罰等著我。”

  “最後這點我記得尤其清晰。”

  “饑餓放大是頻率最多的一種懲罰，我不知道老爺子你有沒有體驗過，饑餓是會讓人發瘋的，餓到深處，無論是動物，亦或是他人，乃至自己，都散發著令人垂涎的香氣……”

  “我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被捏碎重塑過，一遍又一遍，手腳斷了又再生或接回，被剝光丟進過蝕骨蟻巢中，打魂鞭抽打過靈魂的每一個角落，狂暴的能量流衝刷靈魂，能量流衝刷靈魂的感覺老爺子你可能不知道，但其痛苦遠甚剝皮……他們的手段多到不可思議。”

  隕星停下了腳步，怔怔看著刀鋒。

  刀鋒回頭笑道：“打磨天之匙的計劃很成功，最終鍛造出了現在的我。”

  “唯一不在他們意料中的便是我母親會在突破天幕鏡後攻進【囚牢】，並且破開封印第三天我便直接突破滅星進軍天幕。”

  “當他們通過【天演者】鎖定我的位置，並進行圍捕時，一切都遲了，他們不會料到我如此之快便能抵達天幕境。”

  “燃燒百萬載光陰，九成外魂，九成修為，無垢琉璃軀接近崩潰的情況下，我成功斬殺齊齊到來的十五位天幕境修士，屠盡三大星團百萬修士。”

  “那是我人生中最暢快的戰鬥。”刀鋒眼中流露出回味神色。

  隕星默默聽著。

  心中卻是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一人斬殺十五位天幕境修士，屠盡三大星團，除了長生鏡強者，沒有任何人能做到！

  “在人族聖殿再派出強者到來前，我收集完可用的資源，留下【魂息假體】逃遁隱匿於那顆被我引爆的生命星球的殘骸中，而我本體則跳入虛空亂流。”

  “那時我已在瀕死之際。”

  “無意中引導靈氣直入靈魂，任其肆虐直至歸於平靜，我得到了不滅魂的力量，這種力量強大到令我瘋狂，雖然每一分不滅魂的獲取都伴隨著靈魂潰滅的風險，但是值得。”

  “值得慶幸的是人族聖殿那邊沒有立即找到我，不知道是【魂息假體】的作用，還是【天演者】受到反噬沒緩過來，總之我再次獲得了寶貴的時間。”

  “接下來就是愉快的躲貓貓時間，百余年中，我一邊跑路一邊學習陣法，下毒，劍術，煉丹，鑄造等。”

  “我不再與人族聖殿派來的人玩命，我要活著，慢慢發育，待突破長生境時，以我靈魂特性，破開天幕，讓諸天萬族進來將人族屠盡。”

  “你瘋了？！”隕星抓住刀鋒的衣袖，怒目而視。

  刀鋒漠然看著隕星。

  “瘋了？也許吧。”

  “但我堅信人族滅亡之時，便是那糾纏了我二百余年夢的魘終結之刻。”

  隕星張著口，喉嚨哽咽，卻是如何都說不出一個反駁之字。

  刀鋒忽然一笑：“不過人族很幸運，我突破長生境失敗了，境界由天幕境十層掉落至一層，靈魂也在【回溯問心】中一分為二，遭到重創。”

  隕星瞳孔驟縮，靈魂一分為二？！人還能活？！

  “說起來我也是倒霉，就在一年後，實力遠未恢復時，【天演者】那不要命的老家夥再次定位了我，三十位天幕境，十大星團第一時間封鎖了空間，防止我跑路。”

  “他們那時很是信心滿滿，每每想起他們那一臉正義凜然勸我放下刀，解除丹田的天靈自爆周天大陣、靈魂燃燒法紋等的模樣，我都想笑。”

  “沒錯，我與莫念在元氣大傷後是節節敗退，不過他們不會知道我的後手其實是下方那顆恆星，我需要抽取其周圍那三顆三級生命星球去引爆它，雖然恆星一旦被引爆，這三顆生命星球上的數百億人族都將堙滅於無形。”

  刀鋒看著額頭青筋暴起的隕星一笑。

  “很殘忍對不對？但這是莫念與我在確定無法擺脫鎖定之後，靈覺傳出死亡預警的前提下，所能尋找到的唯一生路。”

  “莫念樂於如此，因為他是四歲後的‘我’，‘我’是四歲前的他，我的話，如果有其他的路可走，我不想傷害他們，但是很可惜，他們擋路了。”

  “恆星爆炸、轟碎空間封禁之際我以超遠程跨空間亂序傳送離開，最後來到了這鬥羅大陸。”

  “這百余年中能跑我絕不動手，能暗中捅刀子我絕不剛正面，雖然這樣，我還是斬殺百余位天幕境修士，千位以上滅星境修士。”

  “簡直慘絕人寰呢～”

  “你還覺得我是人族嗎？”刀鋒平靜看著隕星。

  隕星無言。

  刀鋒拍開隕星拽著自己衣袖的手後，繼續向前走去。

  “老爺子，接下來我們玩個小遊戲吧？”

  “遊戲？”隕星一怔。

  “嗯，是很有趣的遊戲，比如……”

  “猜猜接下來你能否活著走出這無盡之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