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靠山
對方的線在周嫻的手中,一樣是分一分就斷,莫說絲,就是絨也不行。
“是不是因為是寶應繡,所以她們的繡娘都不會劈線啊。”旁邊有錦繡坊的繡娘嘲笑著道:“可這是基本手法,總得學一學吧。”
寶應繡擅亂針繡,但不劈線,整根用線。
“你不要亂說話啊。”黃桃站起來,道:“不管哪裡的繡娘,誰不會劈線。肯定是你們的線有問題。”
對面的人竊笑,譏諷的道:“瞧見沒有,這線可是調換了啊,自己不行,還怪線不好,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你怎麽說話的。”周嫻啪的一聲摔了線軸,道:“不劈了!”氣呼呼的抹著眼淚下來,和霍姑姑道:“姑姑,那線……”她劈到現在就沒成幾根。
她自己什麽手藝她心裡有數,就算不如對方,可也不可能這樣。
“噓!”霍姑姑牽著她坐下來,低聲道:“沒事,輸了就輸了。蘇瑾可是說了,我們輸了也不丟人。”
周嫻點頭。
對面就起哄笑了起來。
今天錦繡坊的大門是開著的,外面的百姓雖不能擠在門口,可卻能站在台階下聽小廝現場解說,旁邊的餃子館還送餃子湯喝,一時間門外非常的熱鬧。
“輸了,輸了!”朱珣指著周嫻,搖著頭道:“這小繡娘能力不行,脾氣倒挺大!”
周嫻難堪的哭了起來。
趙駿無奈的看著朱珣,低聲道:“我們只是來觀看,你別鬧騰,她們也不容易。”
“我就說說。”朱珣呵呵的笑,“怪熱鬧的。”
蘇婉如看見朱珣就頭疼,暗暗唾棄了他一頓,低聲勸周嫻,“你確定線一定有問題?”
“我確定。”周嫻擦著眼淚,語氣肯定,“我學繡這麽多年,還沒有哪一次劈線劈成這樣的。”
她很肯定。
只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崔掌事怎麽做到換了線,對方為什麽劈線的時候沒有斷,這個事她想不通。
蘇婉如微微頷首,看著崔掌事若有所思。
“這一局結果高下立判。”崔掌事朝上位行了禮,又和霍姑姑點了點頭,“霍姑姑可有什麽要說的。”
霍姑姑含笑,道:“各位貴人和崔掌事定奪即可。”
“那就行。現在開始第二局。”崔掌事說著,讓人拿走線,蘇婉如忙拉了周嫻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周嫻就蹭的一下站起來,道:“線不準拿走,就擺在這裡。”
收東西的婆子就很為難的看著崔掌事。
李玉就站起來,譏誚的看著周嫻,“你難不成還要和線理論一番不成?”
“這是我的事。”周嫻起身過去,一把奪過婆子手裡的兩個筐子擺在了桌子上,“比賽沒完,誰都不準不能拿走。”
她豁出去了,這一局輸的太丟人了。
“留就留吧。”崔掌事一副很包容的樣子,和霍姑姑搖著頭歎道:“你繡坊的人不多,可一個個的脾氣還真是不小。”
一個是說周嫻,另一個自然是蘇婉如。
“年紀小,覺得自己被人欺負了,自然是要鬧騰的。”霍姑姑四兩撥千斤的回了,“掌事,別讓貴人們久等了。”
崔掌事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道:“那就接著比下一輪。”說著,抬頭看著上頭的四位貴胄,其他三個人,一個不重視,兩個各注意力不在比賽上,只有朱珣起哄,“比!這回來個漂亮點的。前面兩個長的太寒磣了。”
周嫻氣的直抖,回頭和蘇婉如道:“難怪經常聽長興侯動不動就將朱世子打一頓,今天我算是明白了。”這人的嘴巴真毒。
“這裡有問題。”蘇婉如指了指腦子,“你別聽他的,你長的很好看。”
周嫻噗嗤一笑,瞪了一眼蘇婉如,但沮喪的心情好了許多。
婆子拿兩個繡繃子上來,崔掌事和幾位貴胄解釋了一下,宣布規則:“依舊是一炷香的時間,隨意繡點什麽,一炷香後看結果論勝負。”
“一炷香太久了,坐的我累死了。”朱珣聽完就不耐煩,“我看就一盞茶好了。”
崔掌事眼角跳了跳,一盞茶能走幾針?真是隔行如隔山。
“正言。”趙駿無奈的道:“既來之則安之,你不懂就不要說了。”又道:“這繡花是慢工出細活,一盞茶的時間,動作慢的線都沒穿好。”
朱珣撇了撇嘴,道:“那就不要比繡花。繡花誰都會,我看比別的東西好了。”
“不知世子的意思是……比什麽?”崔掌事心裡不痛快,可不得不奉承著,說話的人位高權重,她就氣的牙掉完了,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朱珣就靠在椅子上,眼睛咕嚕嚕轉著,在冥思苦想。
“正言!”趙駿頭疼,“你……”他沒說完,朱珣就擺著手,“殿下等等,我肯定能想到一個有趣的。”
說著轉了兩圈,忽然一拍手停下來,看著一屋子的女人,“不如比唱曲吧,或者跳舞,彈琴也可以!”又道:“這多有趣,比坐在那裡繡花有趣多了。”
他還以為女人比賽都是比這個的,沒想到居然比分線繡花,誰有心思看這玩意。
“世子!”崔掌事臉色變了變,強忍著怒意,道:“無論是我們錦繡坊,還是寶應繡坊,都是繡娘。繡娘自然是比繡技,哪有……”
這個朱世子太渾了。
把錦繡當成什麽地方了。
“那也換個。”朱珣跑去沈湛旁邊,“侯爺,你說比什麽?”
沈湛就盯著對面,臉色古怪……他說不上生氣還是不生氣。
生氣是因為蘇婉如瞞著他,什麽都沒說,不生氣是因為她弄成這個鬼樣子實在是醜的嚇人,非常的安全。
他看著看著反而覺得順眼了。
比如朱珣這雙綠豆眼,至此都沒朝蘇婉如那邊看。她今天要不是偽裝了一下,保不齊朱珣就跑過去了。
朱珣是見著女人就不要臉面的,到時候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弄出人命來。
“唱什麽曲子,你想聽去醉春樓!”沈湛一腳踢過去,“擋著爺了,一邊待著去。”
朱珣一跳忙躲開那一腳,嚷嚷著道:“反正不能比繡花,要是比這個我可就走了。”又沒有漂亮的繡娘,又沒有趣的節目,誰愛看這些。
“朱世子說的有些道理。”就在這時,趙衍破天荒的開了口,看著崔掌事道:“繡娘是能人,這百般的本事肯定是樣樣出色的。但現場繡花,又只有一炷香,想必就是織女下凡,也繡不出一朵花來,不如……”他目光掃視一周,道:“不如比穿針吧,一盞茶的時間,看誰穿的多。”
這穿針有什麽好比的,崔掌事嘴角直抖,想要解釋,朱珣卻是一拍手,道:“就穿針,我讚同!”
穿針好歹還在動。
“是!”崔掌事不敢反駁,她沒想到幾個主子居然還插手她們比什麽,要知道今天比試的三場,她們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了,只要不出意外,明天以後京城不會再有寶應秀坊的立錐之地。
現在這一鬧騰,就打亂她們的節奏了
蘇婉如看向趙衍,忍不住輕笑,躲在周嫻後面,等趙衍目光投過來的時候,她悄摸的朝他豎起個大拇指。
錦繡坊一看就是作弊,現在趙衍這麽一折騰,對方的準備就沒用了。
現在大家一樣,那誰輸誰贏就不知道。
趙衍這事做的很漂亮。
趙衍也看著她一笑,挑了挑眉梢!
砰!
蘇婉如正要收回視線,忽然就聽到劈啪一聲。
她一驚朝對面看去,就看到沈湛端著的茶盅已經裂成了兩半,茶葉和水都流了出來。
“茶盅咬你了?”朱珣嘿嘿一笑,指著沈湛不怕死的道:“手力不錯啊。”
沈湛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將兩半茶盅放在茶幾上,拂開過來給她收拾的婆子,抖了抖衣服又重新坐下來,道:“坐著累,動動筋骨!”又對門口等著的盧成道:“把爺的刀取來!”
盧成應是,將刀取來,沈湛就接過刀撂在桌子上。
全場寂靜,看著沈湛。
“看著爺作甚,該比劃比劃!”沈湛擺手,架著腿,一改方才還算和煦的態度,目露殺氣,一副打家劫舍的土匪樣子。
他說錯話了?朱珣頓時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趙衍端著茶,垂眸喝了一口,又悠悠的放下來,查榮生貼上來,道:“王爺……這……要不您收斂點?”他感覺沈湛就是衝著他們主子在示威警告。
一會兒別又打起來。
“怕他作甚。”趙衍撫了撫胸口,“我這傷養的頗有起色,也正看看恢復的如何。”
查榮生揉著額頭,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
蘇婉如縮回脖子躲在周嫻身後,考慮要不要先走。
霍姑姑沒注意到這些,緊張的喊春娘道:“你眼睛好,你去吧。好好穿,不要怕!”又回頭看著蘇婉如低聲道:“王爺這是在幫我們吧。”
否則他應該不會開口硬改了崔掌事的比賽項目。
“嗯。”蘇婉如將話收了回去,想了想和春娘交代了一句,“別怕,咱們現在和寧王爺關系可是很不錯呢,有他護著,不會有事。”
希望不會有事,蘇婉如心裡七上八下的,又忍不住撇了一眼沈湛。
他也正看著她,眼神淬了毒,讓她渾身發毛,目光忍不住躲閃,不敢回視。
這人,就是有神經病,還病的不輕。
“放心。”春娘點頭,道:“穿針而已,別的不敢說,要是穿針我也不行,那我可真什麽都不行了。”
蘇婉如點頭。
那邊,錦繡坊應戰的一位年紀小的繡娘,已經上來,臨時讓人送了針頭線腦,連著筐子搬了上來,朱珣負手裝模作樣的上來看了一圈,對著寶應秀坊的人道:“這回你們自己帶針線,免得說人家坑你們。”
春娘巴不得,忙應是拿了自己的針線簍子上去。
開場的鑼響,全場一片安靜,兩邊就開始穿針引線,春娘畢竟是老繡娘,幾乎不用去找針眼,都一抖線就穿過來了,那邊的小繡娘卻是一頭的汗,時不時抬頭偷偷去看沈湛,嚇的手都在抖。
沈湛沉著個臉,把玩著幸存的茶盅蓋子。
“你太慢了啊。”朱珣指著錦繡坊的小繡娘,道:“手抖的跟中毒了一樣!”
小繡娘嚇的更厲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是中毒了,中了沈湛的殺氣。
崔掌事的臉都黑了,強忍著上來,道:“世子,她年紀小沒見過世面,見著各位主子便嚇的發抖。”
“醜人多作怪!”朱珣哼了一聲,回身坐著,百無聊賴的耗著一盞茶的時間。
春娘掃了對面一眼,心越發沉了下來,手裡的速度就更加的快。
一盞茶的時間過的很快,哐當一聲鑼響了,崔掌事咳嗽了一聲,道:“時間到!”
兩邊就停下來,朱珣又湊了過去,掃了幾眼,指著春娘這邊,“明顯這邊多,她贏了。”
春娘至少多出一倍來,那小繡娘手抖的,沒穿幾根針。
“世子爺好眼力。”崔掌事勉強笑著道:“這局,是寶應繡坊勝!”寧王爺就是故意幫寶應繡坊的。
只是為什麽蘇瑾沒有來?
她回頭吩咐了身邊的婆子,“讓人去看看,寶應秀坊的蘇瑾怎麽沒有來。”
婆子應是而去。
周嫻一蹦而起歡呼起來,抱著蘇婉如:“我們贏了!”
“嗯。”蘇婉如也跟著笑,壓著她道:“行了,這不是在家裡,你鬧騰一會兒惹了上頭的貴人不高興,你就完了。”主要是沈湛。
周嫻立刻點著頭,捂著嘴巴笑著道:“知道了。”
春娘帶著自己的東西下來,周嫻拉著她坐下來,大家聚在一起嘰嘰咕咕的說著話。
“噓!”霍姑姑道:“下一場開始了。”
大家便安靜下來。
“這一場比畫技,”崔掌事沉了心思,還有一局,她會讓對方輸的明明白白,“臨摹底稿,幾乎每一位繡娘都要學的,可好壞優劣卻不相同,所以今日就比一比畫技!”
這一回,她不問上頭四位的意見,也不給朱珣發表意見的機會,立刻讓人拿了筆墨紙硯上來。
“畫的是百蝶穿花圖。”崔掌事將原稿拿出來給眾人看,“這副圖自百十年前開始,就一直流傳在秀坊中,用於繡做掛屏,落地屏甚至於縮小後做團扇的數不勝數,所以,這副圖想必每個繡娘也都畫過,今天就讓她們來比一比。”
“這個不錯。”朱珣點頭,看著趙衍,對他剛才擅自改了對方的比賽很讚同,像是找到了知音,“顏色也好看,有點觀賞性。”
趙衍禮節性的點了點頭。
“既然世子也說好,那就讓她們開始吧。”崔掌事含笑,看著霍姑姑,“不知道寶應繡坊派誰上來。”
這圖看著好畫,可因為畫面並不連貫,而且蝴蝶太多又形態各異,其實要畫的出挑非常不容易。
“我去吧。”霍姑姑歎了口氣,繡坊裡大家都會畫,可說畫的好的還真是沒有,這一局她只能自己上,她話落,蘇婉如按著她的手,道:“您是姑姑,上去了就算贏了,對方也會有說辭。”
“那怎麽辦。”霍姑姑皺眉,目光在自己人身上一一掃過,大家就都擺著手,沒什麽把握,蘇婉如道:“我去試試。”
霍姑姑心頭一跳,是啊,她怎麽把蘇瑾忘記了。
雖沒有見她認真作畫,可字畫一家,她的字那麽好,想必在畫上也是有研究的。
“好!”霍姑姑頷首,道:“盡管畫自己的,輸贏不重要。”
蘇婉如點頭,拂袍起來。
她一站起來,朱珣眼裡的期待就頓時暗淡了下去,端著茶喝著,一點心思都沒了。
蘇婉如走到桌邊,並未著急看桌上的筆墨,而是拿了周嫻方才的線放在鼻尖聞了聞,又拉了一截出來試了試,身後就聽到李玉的聲音,“怎麽,還是覺得我們的線不好?”
蘇婉如皺眉朝李玉看去,李玉看清她的臉愣了一下,隨即又問道:“怎麽沒看到蘇瑾,難不成她是害怕,所以躲起來了?”
“想知道你去問她啊。”蘇婉如白了她一眼,放了線,李玉一愣指著蘇婉如,“你……”
這聲音還有這神態好熟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蘇婉如揉了揉額頭,決定以後再不易容了,簡直是雞肋!
本來想躲沈湛的,可是沈湛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有些氣餒,擺了擺手在桌子上坐下來,拿了筆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手指沾了墨汁聞了聞……
“你屬狗的嗎。”朱珣覺得有意思,這小繡娘上來什麽都不做,就這裡聞聞,那邊嗅嗅的,“聞出什麽了沒有?”
蘇婉如真的很想將墨汁全倒朱珣嘴裡去,忍了又忍抬頭衝著朱珣一笑,道:“世子爺說笑了,我只是怕這墨汁不妥而已。”
她說的很直白,朱珣聽著眼睛一亮,接了話就聊了起來,“怎麽不妥,你難道怕她們給你的墨汁不上色?”
“不是,我是怕她們倒了太多的醋。”蘇婉如笑著,崔掌事頓時皺眉,坐在對面的黃瑩就道:“你要是不滿意,也可以像你們的姐妹一樣,和我換一換。怕你一會兒輸了,還回頭來說我們的東西有問題。”
“小心點總沒錯。”蘇婉如笑了笑,心頭卻在思量,錦繡坊這麽篤定,分明就是十拿九穩的會贏。
她們怎麽贏,畫技這事當然是有高有低,李玉再好也有可能比不過別人。
她們依仗的是什麽?像周嫻的線一樣,在上面做手腳?但墨汁和筆都沒有問題……
難道是紙?
她摸了摸紙,紙也是正常的宣紙。
奇怪了,蘇婉如一時想不到,隻覺得奇怪。
“稍等。”趙衍忽然開口,和眾人道:“我車上備了筆墨紙硯,不如讓兩位繡娘用我的吧。既是比試,自然是公平公正比較好。”
查榮生應是,吩咐門口的小內侍去取筆墨來。
崔掌事就更加肯定趙衍今天來就是為了幫寶應繡坊的。
昨天陪著來走了一趟還不夠,今天更是親自來坐鎮。
也無妨,一會兒寶應繡坊還得輸。
“王爺,筆墨都是現成的。哪敢用您的。”崔掌事上前行禮,趙衍擺了擺手,道:“無妨,崔掌事不必客氣。”
查榮生取了筆墨來,讓人將兩個桌子上的筆墨紙硯都撤換了。
蘇婉如起身道謝,又垂著頭坐下來。
李玉一直打量著蘇婉如,若有所思的樣子。
車裡備著筆墨紙硯!還不是為了討好她媳婦,故意放的。
沈湛氣的喝了三盅茶,
很清楚他現在要是過去將蘇婉如提溜走,她不但會鬧騰,還會找到新的借口不搭理他。
所以他決定忍了,就冷眼看著趙衍在他跟前唱戲。
只是,忍的很辛苦。
“開始吧。”崔掌事掃了一眼蘇婉如,和敲鑼的人點了頭,隨即鑼響,全場便安靜下來。
“這畫倒是見功底的。”趙駿和趙衍道:“一炷香的時間,將各有形態的蝴蝶畫出來,很是不易。”
他覺得,應該是完不成。不過既比的是畫技,就算是半幅也是可以。
“確實如此。”趙衍看著蘇婉如,她垂著眼眸神態安靜,纖長的手指捏著羊毫,雖沒有揮毫潑墨的豪爽,卻獨有一種貞靜的美……心頭想著他看向沈湛,沈湛也正朝看來……
四目相對,若有聲響,定然震耳欲聾。
沈湛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意,搶我媳婦,不共戴天……趙衍笑著,笑意浮在面上,你說你媳婦就你媳婦?成親了才算。
“怎……怎麽了?”朱珣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一樣,扯了扯趙駿,“這兩個人,有仇?”
趙駿一愣,打量著沈湛,又看了看趙衍,目光動了動隨即轉身過去,和趙衍道:“怎麽了,你和鎮南侯之間有什麽誤會?”
“沒有。”趙衍擺手,含笑道:“侯爺性情豪爽,我們怎麽會有誤會。”
趙駿笑了笑,問道:“九月中都鬧的那一場,你也在的吧?”
“是!”趙衍頷首,一副不大願意多談的樣子。
趙駿心頭卻是轉了轉,趙衍這幅欲蓋彌彰的樣子,兩人之間分明就是不合……是趙衍在應天做了什麽事,還是對趙治庭做了什麽,所以和太子不合,以至於和沈湛也有了交鋒?
倒是有這個可能,回去後他要查一查這件事。
心頭想過,趙駿坐的越發的板正,今天不算白來,至少讓他看到了沈湛和趙衍之間的暗潮洶湧。
“殿下。”朱珣將椅子朝趙駿身邊挪了挪,“明兒去宗人府找您打馬吊吧,我近日陪我祖母打了幾回,覺得非常有趣。”
趙駿頭痛,無奈的道:“你要打就去我府中罷,宗人府總歸是不便的。”
“在家找誰。在宗人府裡人多啊。”朱珣笑的意味深長,“而且都是拿俸祿的,比下人婆子要爽氣多了。”
趙駿無奈,決定不接朱珣的話。
“咦,那小繡娘花畫的很快啊。”朱珣指著李玉,“這一副都快畫完了。”
趙駿不由朝對面看去,果然就看到繡李玉的畫已經接近尾聲了,他稀奇的離了位置走過去,就看到李玉的畫不但畫的快,而且還畫的特別的好,臨摹的簡直和原圖不分伯仲。
他又走到蘇婉如這邊,就發現蘇婉如才畫了一半,雖畫的也不錯,但速度慢了許多不說,與原作的相似度就不如旁邊的李玉。
他覺得勝負已分。
鐺!
鑼鼓響,崔掌事上前來,笑著道:“時間到了,不論畫到哪裡,都停了吧。”
“將兩人的畫撐開,讓大家一起評判。”崔掌事根本不用看李玉畫的如何,直接走到蘇婉如面前,讓人收了她的半幅畫,和李玉的整幅擺在一起,往中堂的屏風上一掛,“請王爺,殿下,侯爺,世子爺評判!”
“這幅好。”朱珣指著李玉的畫,“畫的像,而且畫完了。這邊這幅畫的雖有趣一些,但是只有半幅,不行。”
趙駿也頷首,道:“不錯。繡娘並非畫師,要做的就是臨摹的相似度,很顯然這位繡娘要好些。”他是指李玉的畫,話落回頭問沈湛和趙衍,“你們覺得呢。”
崔掌事胸有成竹,四個人,就算趙衍幫寶應繡坊也沒事,反正他們贏定了。
“我覺得這半幅好。”趙衍負手,看著蘇婉如的畫露出欣賞的樣子,“幾筆見功底,若時間再足夠些,這幅畫定然要好上許多。”
趙駿聽著也上前去看蘇婉如的畫。
他們聚集在畫前,大家也都指指點點的討論著。
李玉站在一邊,看著蘇婉如,眼底滿是挑釁。
“你怎麽畫的完的?”蘇婉如站在李玉身邊,語氣也是挑釁,“是臨摹,還是描出來的?”
她以為錦繡坊的手段會在她這裡,比如在墨汁和紙上做點手腳,可是當看到李玉畫的不但熟練還用筆流暢時,她才想起來,對方的手腳做在李玉的紙上。
她敢肯定,那張紙上一定是事先有畫,李玉只要照著線條勾描就好。
只是勾描,速度當然快。
“輸不起就不要比。”李玉冷笑一聲,“回去告訴蘇瑾,我一定會讓她爬著去馮姑姑的墳前,磕頭請罪,也一定會為馮姑姑報仇雪恨。”
蘇婉如白了她一眼。
“這麽說,王爺是站這半幅嘍?”朱珣頓時來了興致,“現在我們二比一,還是這整幅的贏。”他不敢去問沈湛的意見,也知道沈湛不耐煩了,他是沒膽子去觸霉頭。
更何況,他的刀還在桌子上呢。
“多謝王爺,殿下和世子爺鑒賞。”崔掌事也不敢去問沈湛,而且,有三個人評價了,這事兒也就定了,更何況,只要有眼睛的,誰都能看出來優劣。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沈湛,果然就見沈湛坐著喝茶,根本沒有上來鑒賞的意思。
她暗暗松了口氣。
趙衍皺眉,沒有反駁崔掌事的話,而是抬手摸了摸李玉的話,聞了聞之間,隨即明白了什麽。
“那這一輪的結果便是……”崔掌事想好了說辭,正要開口,忽然就看到原本坐著的沈湛忽然站了起來,負著手走了過來,立在兩幅畫前打量著。
難道鎮南侯改變主意了,也要鑒賞投票?
那也沒事,鎮南侯素來不喜舞文弄墨,他鑒賞畫的好壞,一定是比寧王爺要直接簡單許多。
而且,一看侯爺和王爺就不對付,肯定不會想要和王爺一樣。
崔掌事心頭一轉,笑著道:“請侯爺賜教!”
“侯爺。”朱珣笑著湊過來,“你覺哪那幅好?我和五殿下覺得這幅好,王爺覺得這半幅好……”
他說著忽然想起什麽來,一拍手,道:“早知道開個局,咱們賭誰贏,唉,遲了,遲了,少了個樂趣。”
蘇婉如在後面站著,暗暗等著沈湛,這人現在心裡一肚子的氣,不會要把畫都撕了吧?
她還沒說話呢,沒指出錦繡坊作弊呢,他要是敢搗亂,她就再不理他了。
趙衍防著沈湛,眉頭緊蹙,想攔在他開口前,將畫紙的事說了。
因為如果沈湛開口說錦繡坊的畫好,勝負就真的分出來了,那麽他再說畫紙的問題,就難免少了說服力,讓人覺得寶應繡坊輸不起,而故意找茬。
趙衍咳嗽了一聲。
“怎麽樣。”朱珣扯著沈湛問道:“快說,到底哪幅好。”
大家就都看著沈湛,等他開口定輸贏。
李玉朝蘇婉如和寶應繡坊這邊看過來,冷笑一聲,有王爺撐腰又怎麽樣,總有識貨的人,公平的人。
這京城權貴多的是,王爺權勢再大也要講究個公平。
更何況,寧王的權可不如鎮南侯,誰都知道他的兵都在甘肅呢,有兵才有權,沒權位再高都沒用。
她心頭想著,正要和蘇婉如說話,就看到沈湛點了點蘇婉如的畫,道:“這幅好!”
哪幅好?李玉一愣,崔掌事已經問出來了,“侯爺說哪幅?”
沈湛就不悅的掃了一眼崔掌事,拂袍,在椅子上坐下來,板著臉不說話了。
她們沒聽錯吧,鎮南侯說這半幅的好?
這半幅哪裡好了,她隻畫了一半啊。不是和寧王爺有矛盾嗎,怎麽在這事上就沒矛盾了。
崔掌事和李玉對視一眼,不敢置信。
“你說這幅?”朱珣指著蘇婉如的畫看著沈湛,“不會吧,你居然和王爺的看法一樣!”剛剛還明槍暗箭的,現在就意見統一了?這幅畫的魅力這麽大?
沒看出來啊,朱珣一臉不解。
沈湛冷哼了一聲,誰和他看法一樣,我是和我媳婦看法一樣。
“這怎麽分,誰贏了?”朱珣嘿了一聲,覺得太有意思了,“崔掌事,這應該算你們輸了吧!”
崔掌事半天回神,看著朱珣,“世子爺何出此言,這一局應該是平局。”二對二的平局啊。
“廢話!”朱珣道:“你這一幅畫和人家半幅一樣,你說誰贏。”
崔掌事愕然……忽然很後悔開口說比賽的事,誰知道不但來了朱珣,還來了沈湛和趙衍。
活生生將她的贏面變成了輸局。
這……哪裡出了問題。
蘇婉如也是愕然,看向沈湛,眼底劃過笑意,這個人還算給面子,不但沒有撕畫,還幫了她一把。
看在他今天這麽給面子的份上,如果他問,那就和他解釋一下好了。
趙衍目光在蘇婉如的面上一掃,目光微微一沉,忽然出手拍了桌子,眾人驚了一跳,就看一向溫潤的寧王怒道:“崔掌事,你是內務府任命的掌事,若是男子也該是有品階。本王沒有想到,你堂堂錦繡坊的掌事,居然在這種事情上,動這般下作的手腳。”
崔掌事嚇了一跳,滿臉驚慌,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王爺息怒,不知道民婦做錯了何事,還請王爺賜教,民婦定當改正!”
“查榮生!”趙衍負手轉身跺著步子,“告訴她。”
查榮生就上前來,一指畫紙,道:“這畫,你們事先在紙上用明礬水畫了一副完整的畫,再用墨水一勾,明礬的線條就會慢慢顯現,你們這哪是臨摹畫畫,這根本就是描圖,也好意思說畫的!”
查榮生看著目瞪口呆的崔掌事,冷笑著道:“不要和雜家辯解,這手法雜家用的時候,你們都還在娘肚子裡揣著呢。哼!”
崔掌事被他的話堵在喉嚨裡。
“還有這線!”查榮生翹著蘭花指拿起線來,“人家小姑娘也是做了十來年的繡娘了,怎麽就蠢成把線扯斷了。”說著聞了聞線,扇著鼻子,“一股子的醋味,你們泡著這玩意,換誰也能扯的斷,”兩卷線,一卷泡過醋,一卷沒有,調換時崔掌事做了手腳。
看著線對換了,實際並沒有。
崔掌事臉色煞白。
“雜家都瞧不起你們。”查榮生嫌棄的道:“比試也是你們提的,好聽的話說了一籮筐,還提點人家。合著背後就用這法子,簡直是太可笑了。”
“王爺,公公。”崔掌事搖著頭,辯解道:“這一定是誤會,我們不可能做這種事。”
查榮生就道:“你是在說王爺和雜家誣陷你們?”
“不……不是。”崔掌事不敢再辯,視線一轉落在李玉身上,李玉一抖頓時跪了下來,磕頭道:“是……是民女,民女私自將畫紙用明礬畫過,還將線泡了醋,我們掌事她什麽不知道。”
“果然如此。”查榮生怒道:“說,你為什麽這麽做。”
李玉就回道:“民女和寶應繡坊的蘇瑾有仇,民女想要報仇!”
“好大的膽子!”查榮生怒道:“你報你的仇,卻欺著各位主子,豈有此理。”又亮著嗓子喊道:“來人,將這小繡娘送衙門裡去,年紀不大可心思卻狹隘陰損。錦繡館沒人管教,就請順天府幫著管一管!”
外頭有侍衛應是,大刀闊斧的進來,將李玉一拖一拉就朝外面走。
李玉面色發白,露出滿臉的恨意!
蘇婉如看著,急的和查榮生打眼色,讓她捂住李玉的嘴。
查榮生愣了一下,沒理解意思,隨即就聽到李玉喊道:“王爺您被蘇瑾騙了,她心機深沉,根本就是利用您,她逢人就說您是他靠山,仗著你的勢在外面橫行霸道,仗勢欺人,王爺,您不能被美色所惑啊。”
蘇婉如捂臉,完了!
錦繡坊裡的人不奇怪,因為昨天趙衍就陪著蘇婉如來過……但朱珣和趙駿以及沈湛很驚訝。
“王爺……”朱珣一臉的好奇,“您被美色迷惑了?”他去找寶應繡坊裡有姿色的人,“被誰的美色迷惑了?”
沒有啊,就沒一個稱的上美的。
難道是昨天他看到的那位?也不美啊!
說美的,也就應天那位小繡娘美,只是可惜了,人在應天呢。
趙衍淡淡一笑,道:“一個瘋瘋癲癲繡娘的話,你如何聽得。”他雖然這麽說,但享受的神色卻是明明白白在告訴所有,李玉說的很對,我確實被美色迷惑了。
食色性也,我是男人又非君主,對方更不是妲己禍水,迷惑就迷惑了,這是風流雅事。
朱珣嘴角抽了抽。
“仲元。”趙駿也好奇,“你這是……看中了哪位繡娘?人可在這裡?”
趙衍卻是看著他,道:“五哥的繡活既然給了寶應繡坊,還是不要再改的好。他們既然敢接,就定然有把握做的比別處好。”又道:“大買賣也是從小買賣起家的,對咱們來說是小事,對別人卻是大事。順手之舉,就當幫她們了。”
幫誰,是幫你吧。趙駿目瞪口呆。
“你啊,還真是看不出來。”趙駿失笑,“昨兒父皇還擔心你身體太差,現在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這蘇瑾到底是誰,看來,他的繡活是要給寶應繡坊,也順道去看一看,一個小繡娘有什麽樣的本事。
趙衍很無奈的擺了擺手,轉眸看向沈湛,唇角微勾,神色淡然。
可落在沈湛眼裡就是挑釁。
蘇婉如垂著頭,在鬧哄哄的,已經沒有人關注輸贏的正廳裡慢慢的,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一邊退一邊看著沈湛的臉色……
沉,沉的仿佛要下雪的天,就壓在她頭頂上,四周冷的都快結冰了。
此地不宜久留,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至於比賽,反正有霍姑姑會去處理後面的事,而且他們贏了,這就足夠了。
她往後退,眼睛咕嚕嚕轉身,心裡念著阿彌陀佛。
砰!
一方高幾碎了,聲音震的屋頂就抖了抖,現場的嘈雜聲頓時安靜下來!
蘇婉如駭的腳步頓了頓,隨即提著裙子拔腿就要走,就在這時後面兩道聲音一起響了起來……
沈湛提著刀,一字一句的道:“你走一步試試!”
趙衍含笑,起身離了椅子,“外面冷,我送你回去。”
蘇婉如不敢回頭,四周一片寂靜,無數道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將她穿個洞。
“怎麽了。”趙衍走過來,彎腰,含笑道:“是不是累了!”
蘇婉如第一次感覺到趙衍的“惡意。”這惡意不是對她,而是對沈湛,她現在成了磨心,她想著小心翼翼的朝趙衍身後看去,就見沈湛抱著刀立著,臉色已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她絞著手,衝著趙衍扯了扯嘴角,趙駿在,朱珣在,這裡無數雙眼睛都看著呢……
她衝著趙衍一笑,道:“有勞王爺。”說著跟著趙衍穿過一雙雙視線往外走。
那神經病會不會衝過來殺了她,或者殺了趙衍?
別啊……這比賽就是小事,你別鬧大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