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權勢（六）

  “今天，我請諸位來到這裡，主要是為了宣布一件事情。”

  身穿禮服的貴族和富商都被一個優雅的腔調吸引了注意力，紛紛轉過頭去，看向那位拄著手杖，站在階梯上的老人。

  即便年歲已老，頭髮花白，老人看起來也依舊很精神，臉上只有少許皺紋，依稀能夠看出年輕時的英俊瀟灑。

  在輕柔的樂聲中，老人用手杖敲了敲地面，“提姆，現在你可以下來了。”

  聞言，人們就把視線移向二樓，看到一扇大門打開，男仆率先走出，引領一個男孩走下樓來。

  男孩的出現讓人們議論紛紛，因為樓梯正對著一幅巨大的畫像，畫的就是當代米蘭大公年輕時的模樣。

  他們不知道那幅畫是什麽時候換上去的，現在他們只在意那個男孩的身份——他看上去和畫像實在是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老人似笑非笑，視線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觀察他們的臉色和神情。

  ——只要不蠢，就能猜出男孩的身份。

  男孩走到老人身邊，被他攬住了肩膀。

  “提姆·格羅裡亞，我的兒子。”

  老人笑著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男孩便撫胸躬身，向在場的所有人行了一禮。

  即便早有猜測，也還是有人小聲驚呼。

  在伊特魯爾的法律中，私生子同樣具有繼承權，只是繼承權甚至排在繼子之後，如果第一順位的繼承者不允許的話，私生子也無法拿到屬於他的那份遺產。

  但是，大公他沒有侄子，也沒有繼子。

  大廳裡，人們議論紛紛，但也有少數幾人沒有與他人交談，眼睛直勾勾盯著大公和他的孩子。

  不需要大公自己去觀察，幾個躲藏在暗處的侍從已經幫他把那些人都給記了下來。

  那些人或許還不是全部想要謀奪大公之位和格羅裡亞家族財產的人，但他們一定是相關利益者，經過他們，可能就可以找出當年謀害大公子嗣的犯人。

  就在這時，宅邸外的叫聲傳了進來。

  起初，只有少數幾個人聽到，其他人只是隱約聽到了一點動靜。

  可是，後面又有幾聲叫喊傳進來，人們逐漸停下討論，呆呆地望向宅邸大門方向。

  大公眉頭微皺，不過沒有驚慌，讓樂手們停止演奏。

  噠，噠，噠……

  清晰的，踩踏地板的聲音逐漸靠近，站在門口附近的人挪動了腳步，遠離大門。

  人們屏息凝神看著大門，那腳步聲就像鼓槌一樣，敲打在他們的心臟上，令他們的心跳不斷加速。

  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悄然來到大公身邊，沒有作聲，用持握短杖的右手按住胸膛，向大公行禮。

  大公用余光注意到了他的到來，微微松了口氣，頷首示意。

  他們又把視線投向大門，卻聽，腳步聲突然停下。

  人們的心跳在這一刻仿佛停了一拍，下意識屏住呼吸。

  吱呀~
  沉重到需要兩人才能拉開的大門被兩隻手輕松推開，鍾曄的身影隨之映入所有人眼中。

  在場的女士還記得抬起扇子遮住嘴巴，一些大腹便便的男士則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贅肉，看向鍾曄的眼神裡多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來者眼底仿佛有兩個漩渦，蘊藏著狂暴的雷霆。

  “……你是誰？”

  大公手指輕點杖首，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我可不記得，我有邀請過你……”

  鍾曄站在門口，大公站在正對大門的階梯上，他居高臨下地俯視，本該顯得更加尊貴，可看著鍾曄，大公忽然感覺正是因為自己站在了這裡，才能與其‘平視’。

  “我是鍾曄，一個冒險者。”

  鍾曄嘴唇輕啟，沒等大公再問話，主動道出此行目的：“我來這裡，是為了給阿斯帕拉托斯死去的無辜人們討一個公道的。”

  “阿斯帕拉托斯？阿斯帕拉托斯死人，為什麽要來這裡……”

  “就為了這個……”

  “他到底在說什麽……”

  人們竊竊私語，接連將疑惑、鄙夷、憤懣的視線投向鍾曄。

  大公眉毛一挑，嘴角微抿，臉色古怪，“這裡是米蘭。”

  “正因為這裡是米蘭！”

  鍾曄轉動腦袋，將在場所有人的反應納入眼眸。

  “諸位貴人事務繁縟，應該都不知道阿斯帕拉托斯發生了什麽事情吧？”

  說著，他忽然將大劍鞘套的系帶解開，沉重的雙手大劍落下，插入地面之中。

  鍾曄按著劍柄，在這一刻，他像是一堵牆壁，將這個大廳徹底封閉起來。

  “提姆·格羅裡亞，這位大公幼子並非一開始就隱藏在米蘭之中，他和他的生母居住在達爾馬提亞，就在這個月，他們才從達爾馬提亞回到了米蘭。

  “大公的某個幕僚為他出了一個主意，把隊伍分成了明、暗兩支，明面上那支就是真正的提姆少爺和他的生母所在的隊伍，暗地裡那支則是一個假的提姆·格羅裡亞，在兩支隊伍出發之後不久，突然有消息泄露，讓一些別有用心的家夥知道了暗裡還有一支隊伍的存在。

  “泄露消息的人沒有告訴那些人暗地裡的那支隊伍真假與否，只是讓那些人去猜測，成功利用了人性的弱點，將他們的注意力完全轉向那支暗處的隊伍——同時，在暗處那支隊伍出發的時候，那位幕僚還告訴隊伍的護衛，他們保護的是‘真正’的提姆·格羅裡亞。”

  聽了鍾曄的講述，許多人都眼前一亮，看向大公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敬佩。

  大公卻目露疑惑，看向身邊的管家，他可不記得自己有請人來吹噓自己。

  停頓了一下，鍾曄繼續說道：“這件事情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自然，那些忠心耿耿的護衛也不知道，護衛們認為他們保護的就是真正的提姆·格羅裡亞，為此，有一些護衛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很多人落下了殘疾……

  “我是在半路與這支隊伍遇上的，因為別有用心者派出的殺手想要殺人滅口，銷毀一切證據，那時我宿營的位置正好與那支隊伍相距不遠，如果爆發戰鬥，我肯定能夠知曉，所以殺手們向我發起了襲擊，後來我順手幫那支隊伍把殺手們驅逐，護衛的頭領就花了大價錢雇傭我。”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鍾曄的講述，人們轉頭看了過去。

  亞麻色曲卷長發披肩，相貌英俊的年輕貴族面帶嫌惡，破口大罵：“羅裡吧嗦，講了一大堆話，誰管那些——”

  卻見鍾曄手腕在腰帶上一抹，一道弧光順勢飛出，洞穿了那個年輕貴族的臉頰。

  年輕貴族愣了一下，隨即才感覺到疼痛，抬起顫抖的手捂著臉上的傷口，連聲慘叫：“啊！啊——”

  慘叫聲回蕩在寂靜而空曠的大廳裡，引得人們心頭髮寒，還有一些人也跟著尖叫起來。

  鍾曄沒有理會他們，繼續述說：“威尼斯是我們旅途的最後一站，而想要前往威尼斯，阿斯帕拉托斯是最好的選擇，在那裡，我們遭到了殺手的最後一次襲擊。

  “為了把我拖住，他們綁架了一個巨魔的幼崽，將一整個族群的十幾頭巨魔吸引到了阿斯帕拉托斯，然後將巨魔幼崽徹底殺死，令巨魔們暴怒，隨後，巨魔們破土而出，開始大肆破壞建築，屠戮人民！”

  在這一瞬間，原本還相當平靜的鍾曄臉色驟然變得猙獰。

  “為了爭奪權勢，為了殺死一個孩子，便招來十幾頭巨魔，任由它們破壞城鎮，殺戮生命，令人與人自相殘殺，你們難道就沒有感覺到半點羞愧，半點悔恨，半點恥辱嗎？！

  “——你們難道連半點身為人類的尊嚴都沒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