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驚魂一夜（四）
  費薩勒從渾渾噩噩中醒來，當它‘睜開雙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殷紅如血的圓月。

  “……好久不見。”

  亡靈緩慢爬起，對只剩下骸骨的身軀毫不意外。

  曾經的將軍抖落黏在骨骼上的土礫，空洞洞的眼眶裡，魂火熊熊燃燒。

  “站起來吧，我的士兵。”

  魔力從齒縫呼出，振動空氣，讓聲音出現在這片荒野。

  話音落下，費薩勒腳下的地面就開始震動，泥土隆起，一隻灰白的骨手伸出，扒著地面，將腦袋和驅趕從地下拔出。

  這只是一個開始——

  無數森然骨手破土而出，成百上千的骷髏爬上地面。

  脫離了死亡的狀態，但又不是生命，它們被稱作‘不死’，又作‘非生’，它們是亡靈，帶著數百年不曾腐朽的身軀和怨恨重回人世。

  黑洞洞的顱骨之內，魂火倏爾燃起，千百道火焰緩緩燃燒著周圍的黑暗。

  “看到你們都清醒著，我感到很開心，很欣慰。”

  士兵們能力不夠，無法發聲回答，但它們俱都肅穆地低垂顱骨，單膝跪下。

  “感謝智慧之王給予了我們又一次的生命，雖然有很多人今晚就會重歸死亡，但我們獲得了復仇的機會。”費薩勒在軍團之前緩緩踱步，“今夜之後，我們將會得到更多的戰友，然後讓這個狗屎一般的世界體驗我們曾經的痛苦。”

  費薩勒頓住腳步，對自己的軍團行了一個軍禮，“我們終將在智慧之王冕下的國中重逢——現在，整隊出發！”

  骸骨士兵們起身，腳下的土石攀附向上，形成一具盔甲。

  由土石凝聚，卻有金屬和布帛的質感，費薩勒一揚披風，抬頭望向遠處那座城市，抽出彎刀，“進攻！”

  軍團沐浴著血色月光，齊步前行，很快就來到了城牆下方。

  “這個時代的活物真是傲慢。”

  譏諷的笑聲在半閉合的頭盔裡回蕩，十幾個士兵越過費薩勒，把武器掛到背上，手指扣住磚縫，爬向城頭。

  它們沒有讓費薩勒等待多久，不過片晌，城門就被緩緩拉開。

  直到這時，雇傭兵們才注意到這隻亡靈軍團的存在。

  ——城防軍都被調走了，如今這座城市根本不設防。

  “你們是什麽人？是來支援我們的嗎？”一個雇傭兵出聲詢問，眼裡滿是警惕。

  這支軍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好人，而且……很可怕！
  幾百年沒有與其他人交談，費薩勒突然有了興致，攔住準備動手的士兵，“你怎麽會這麽認為呢？看看你手裡的武器，它不是正在仇恨我們嗎？”

  武器怎麽會仇恨……

  雇傭兵呼吸一滯，看著手裡光輝盛放的武器，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剛剛去月神教會求到了武器賜福，終於意識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支軍隊究竟是什麽東西。

  費薩勒放下手臂，身後的亡靈士兵從城門湧入。

  雇傭兵一聲不吭扭頭就跑，可是身後突然有幾件武器飛來，插入了他身體的各個部位，令他慘叫出聲。

  要害沒被命中，他還沒有死去，可他現在更希望自己能死去，而不是被痛苦和恐懼折磨。

  眼淚從眼眶溢出，抬頭正好看到前方有一具靈體飄出，雇傭兵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救，救命！”雇傭兵發出了絕望的叫喊。

  費薩勒搖了搖頭，一定會有人在聽到這個家夥的叫喊之後觀察街道情況，雖然是無意的，但也讓他救到了一些人。

  亡靈士兵破開街道兩旁房屋的門窗，人類難以在黑暗中視物，可亡靈正好相反。

  不久後，數道慘叫聲陡然響起，驚悚了周圍住戶的膽魄，卻沒有多少人選擇離開屋子。

  費薩勒帶著軍隊繼續前進，麾下的士兵不斷進出房屋，讓鮮血染紅了雙手和武器。

  月神給予人們的庇護在這一刻成為了圍困他們的囚籠——即便他們可以從房子裡走出。

  習慣了安全之後，人們就不會再選擇去冒險。

  現在死的人還不夠多，等人死得再多點，他們才會選擇逃跑。

  想到這裡，費薩勒就忍不住想笑，可惜它現在已經無法發笑。

  剛才那個雇傭兵的叫喊提醒了其他雇傭兵，費薩勒知道正有人躲在暗處觀察它們，沒有打算理會。

  幾百年前他們能攻下這座城市，幾百年後的現在，它們依舊可以做到。

  第一間被入侵的房子突然有身影走出，跟上了亡靈軍團的腳步，隨後是第二間、第三間……

  亡靈像是瘟疫一樣在城市裡蔓延，被費薩勒士兵殺死的人都被轉化成了亡靈。

  這時候，終於有人聽從其他雇傭兵的呼喚逃離了房屋，費薩勒也聽到那些呼喚，可它沒有阻止。

  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這座城市只有兩個地方可以暫時抵禦軍團的進攻，他們要麽逃往城堡，要麽逃往教堂，然而，貴族可不會在這種時候收留他們。

  費薩勒有理由相信，那些所謂的貴族可能連打開城堡大門的膽子都沒有。

  人大多都是從眾的，逃跑的人引發了連鎖反應，越來越多的人逃離自家房屋，連財物都沒有帶，舉家慌不擇路地跟上大部隊，前面的人向哪跑，他們就跟到哪裡去。

  恐慌慢慢擴散，雇傭兵和平民在逃跑的時候穿街走巷，拚了命的呐喊，能救一個是一個，如果有人不信他們的話，那也沒辦法。

  亡靈軍團像是水流一般，經過每個路口、小巷都會分流，然後闖入每一個還有活人的屋子，將他們殺死。

  ——就像幾百年前那樣！
  恐懼像是潮水，慢慢淹沒了這座城市。

  而鍾曄，則站在礁石上，眉頭緊皺，看著遠處亡命奔逃的人群。

  又給自己灌下一口聖水，捏了捏拳頭，霍然拔刀從屋頂跳下，落在人群前方，將擁堵在路上的靈體清除。

  “都不要擠！”

  鍾曄發出一聲暴喝：“雇傭兵呢？月神教會花錢雇你們來是做什麽的？”

  可是沒有人聽他的話，人群依舊擁擠，外圍的人不斷想要擠進內部，因為時常會有亡靈從旁邊的小巷裡飄出，一不小心就會被奪走生命。

  雇傭兵也不知道躲到了哪裡去，鍾曄視線左掃右掃，只看到幾個手持武器的雇傭兵站在人潮外圍，依舊堅守著任務。

  不管他如何皺眉，他都沒有能力命令那些雇傭兵，只能依靠他們自覺。

  一時間鍾曄感到無比惱火，他費盡心思想要救援他們，可他們就這副德行？

  此時，一旁房屋裡等待已久的人跑了出來，一個壯年男子抱著自己的孩子想要擠進人群。

  孩子在他懷裡哭鬧，其他人在叫罵，男子低著腦袋，硬是要擠進去。

  鍾曄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怒吼：“都他媽給老子安靜！不要擠，我會保護你們去往教堂！”

  震耳欲聾的怒吼讓所有人都懵了，腦袋嗡嗡響動，鍾曄這一聲對他們的耳膜造成了極大傷害。

  但也正是因為這一聲，無論是隊伍前後，都把注意力投向前方。

  鍾曄狠狠喘了幾口氣，忽而有所感應，眼珠一轉，陡然跑向隊伍側面，一刀把一隻飄來的靈體劈成兩半。

  “所有人都不要擠，我會保護你們去教堂！”鍾曄又喊了一遍，“所有雇傭兵都給我站出來，你們都忙活了大半夜，要是像你們現在這樣混在人群裡，你們覺得等到了教堂之後，教會還會給你們支付賞金嗎？！”

  雇傭兵們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不忿地擠出了人群，十幾個雇傭兵站在人群周圍，給人們帶來了相當大的安全感。

  鍾曄深深看了一眼隊伍後方，轉身走向隊伍前方，“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