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財富（九）

  站在街口，鍾曄看不到海岸。

  港口是一片街區，街道兩邊修建了許多房屋，有些是住房，有些是店鋪，還有些是倉庫。

  哪怕是阿斯帕拉托斯這樣的大城市，港口這片街區的地面也很少修整。

  這座城市的統治者曾經給這片街區的地面鋪上了一層石頭，但隨著時間流轉，許多石頭不翼而飛，道路也變得坑坑窪窪。

  街上許多低窪裡面都積著汙水，倒是沒有什麽垃圾——所有垃圾在這裡都不是垃圾。

  木屑可以生火，碎布可以打補丁，掉在地上的菜葉洗洗也還能吃，如果有金屬碎片那就更好了，大的可以賣錢，小的可以打磨成刀具，就算是鞋幫也另有用法。

  看著周圍那些破落的房屋，鍾曄就能想象這個街區居民的生活水平如何。

  人們之所以無法想象，是因為他們沒有看到過類似的景象，但鍾曄已經親眼見識過了許多次貧民的慘狀，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居住在這片街區的人們平時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輕輕歎了口氣，鍾曄沿著街道向碼頭走去。

  海浪的聲音逐漸變大，一波接一波衝擊耳膜，一轉頭，在夜幕下顯得無比靜謐的漆黑海洋映入眼簾。

  很多船隻停泊在岸邊，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船都有。

  鍾曄舉起火槍，視線隨著槍口搖擺，慢慢靠向碼頭。

  隱隱約約的危機感一直盤桓在心頭，不知為何，當他來到港口，煩躁的心緒就得到了安撫，不再干擾頭腦。

  ——是因為這樣才能讓他保持在最佳的戰鬥狀態嗎？

  察覺到這可能是本能反應，鍾曄瞬間提起了警惕。

  來到了港口，他對於危險的感知也變得更加清晰。

  海浪之中摻雜著些許雜音，但那些雜音似乎並不是從這個碼頭傳出的。

  發現了這一點，鍾曄立即向其他碼頭走去。

  作為伊特魯爾最大的海港城市，阿斯帕拉托斯的港口並非只有一個碼頭，港口是一片街區，這個街區連接著幾個碼頭。

  通過港口區的街道，鍾曄來到了第二個碼頭，只可惜，這裡也沒有找到他的目標。

  但是，他在這裡有所發現——

  在這個碼頭，他看到了一個類似手指的印記。

  這個指印是留在一塊碼頭邊沿的石磚上，石磚碎裂，幾條裂縫構成了手指的模樣。

  似乎有什麽東西打算從水裡爬出，但又因為什麽沒有上岸，重回海裡。

  而且這個東西力量極大，擁有分明的手指結構，體型應該也不小——鍾曄用自己的手掌比劃了一下，他的手指比指印小了幾圈。

  擁有那麽大的手掌，是巨人嗎？
  提起火槍，鍾曄轉身離開這個碼頭，沒多久，他就來到了第三個碼頭。

  還沒有靠近這個碼頭，鍾曄遠遠就聞到了一股臭味，視線在海岸邊上一掃，就看到了一個疑似下水道出口的洞口。

  他沉默了片刻，看著那個有一半沒入海水的洞口，視線慢慢飄向城市內部。

  阿斯帕拉托斯分有幾個城區，其中就有一個城區是建立在一個島礁上，通過橋梁與南、北兩岸城區連接。

  如今鍾曄所在的城區屬於北岸，也只有北岸才修建了能夠停靠大船的碼頭，因為海運越來越頻繁，有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北岸，北岸城區自然也就向外擴張。

  城區是擴張了，可是城市基礎建設卻沒能跟上，導致北岸城區很多地方都有些髒亂，只有老城區才保持著基本的淨潔，但也沒有多乾淨。

  下水道隻存在於老城區，靠近港口的這一片區域都可算是老城區，畢竟北岸城區原先就是作為港口設計出來的。

  在看到下水道洞口的時候，鍾曄腦子裡就冒出了一個想法——‘那東西’會不會從下水道鑽進城區裡了？

  下水道洞口很大，哪怕只有一半露出水面，估計也有兩、三米高，半徑都有兩到三米，那麽面積呢？
  阿斯帕拉托斯的下水道很寬敞，就連維圖斯的巨人都可以蹲著在裡面行走。

  當腦子裡冒出那個想法，鍾曄就意識到自己可能從一開始就找錯了地方。

  危險確實是從海上來的，可就在他趕往海岸的時候，那個‘危險’也順著下水道進入了城區。

  ——不，剛才他還能聽到，也就是說，那些東西剛剛進入城區沒多遠。

  鍾曄心下一定，閉上眼睛，開始聆聽。

  海水在下水道裡流淌，水流的聲音輕微，但仔細去聽，還是能夠慢慢摸清下水道的脈絡。

  雙眼緊閉，鍾曄向著城區邁開了腳步。

  哪怕閉著眼睛，他也可以輕松分辨出前方是直道還是牆壁，腳下是疙瘩還是低窪。

  微風從耳邊掠過，帶來了遠處的信息——撞到牆壁會反彈，通過巷道會分流，至於身邊的坑窪，鍾曄甚至不需要聆聽風聲，僅憑‘第六感’就可以判斷。

  這個時候，有很多人依舊沉浸夢鄉，街道空無一人，只有夜行動物仍在活動，但頻率也低了很多。

  黑夜既沒有過去，又接近了黎明，這個時間段正是所有動物都會感到困倦的時候。

  除了失眠者，沒有多少人會在這時候保持著清醒。

  因為沒有其他干擾，鍾曄在走出港口之後，很快就捕捉到了一絲‘雜音’。

  和之前他在海浪中聽到的雜音有相似之處，但又有不同……這是‘語言’？
  緊閉雙眼的鍾曄挑了一下眉毛，這個混在水流之中的雜音在他聽來有點像是什麽東西在交流。

  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丹世界沒有魚人，沒有任何水生的智慧生物。

  這個世界所有的智慧生物都是演化出來的，而非由神靈創造——最古老的神靈也是誕生於智慧生物積年累月的祭祀之中。

  那麽，現在這個情況又該如何解釋？
  鍾曄循著‘雜音’追蹤過去，這個‘雜音’時有時無，而且隨著鍾曄靠近‘雜音’源頭，‘雜音’出現的頻率就愈發增高，越聽越像是在交流。

  忽然間，地面震動起來！

  鍾曄猛然睜開眼睛，在這個靜謐的時刻，一聲怒吼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吼！！！”

  聲音從遠處的地下傳來，飽含憤怒和仇恨。

  身旁房屋的瓦片被震落，掉在地上，砰然碎裂，門窗發出與框架碰撞，接連不斷製造聲響。

  滾滾煙塵霍然揚起，裹挾著土塊和水滴直衝天空。

  許多人被驚醒過來，鍾曄眉頭一擰，將火槍背在身後，向那個煙塵升起的方向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黑影一樣掠過一條條街道。

  待他靠近事發地點，看到周圍的景物，愣了一愣。

  ——事發地點距離隊伍租住的房屋並沒有多遠！
  煙塵滾滾飛揚，憤怒的咆哮聲接連響起，緊接著的是建築被破壞、倒塌的聲音。

  慘叫聲、尖叫聲和哭喊聲幾乎在同一時刻響起，響徹這片城區。

  鍾曄嘴唇緊抿，轉身一蹬牆壁，伸手勾住屋簷，腰肢用力，蕩上屋頂。

  站在屋頂上，他遙遙眺望聲音傳來的方向，在一片煙塵之中，看到了幾個高大而佝僂的身影。

  它們發出怒吼，它們竭斯底裡地咆哮，它們揮動手臂，擊出拳頭，將周圍的建築打破、擊垮！
  除了站在地面上的那幾個身影，還有更多的黑影正在從地面破洞中鑽出。

  看到這一幕，鍾曄深吸了一口氣，渾身肌肉繃實。

  雙膝微微下彎，隨即砰然躍上高空，從背後拿出火槍，身在半空，便將瞄具對準了其中一道身影的頭顱。

  砰！
  ——子彈和鍾曄同時‘著陸’！
  被火槍瞄準的那個高大身影腦袋頓時歪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