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旅程的終點

  一覺醒來，鍾曄緩緩睜開眼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感覺鼻腔裡似乎還充盈著血腥和焦臭的味道。

  鍾曄雙腿一撐，便從地板上站起。

  窗戶已經被木板釘上，所以沒辦法確認現在的時間。

  下意識抬手摸進懷裡，摸了空，鍾曄微微一愣，才想起來自己的懷表在幾個月前就因為一場戰鬥而壞掉了，後來他一直沒有買新的，如今偶爾還會出現這種莫名其妙的動作。

  莉莉安和戴麗菈仍沉浸在夢鄉，鍾曄也就沒有打擾她們，減輕自己的腳步聲，然後用靈能包裹住門軸，悄然無聲地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離開船艙，來到甲板上，強大的感知能力一眼就看出了角落還藏有絲絲鮮血沒能清洗乾淨，雙眸微亮，使用靈能將其抹去。

  天色昏暗，遠處卻綻放出來一線輝光。

  走到船舷邊上，鍾曄望向太陽升起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已經全部記起來了——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緣由，記憶被封印的緣由，身邊常有各種事件發生的緣由。

  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經想起來了！

  記憶之所以會被封印，其實還是因為當時的他太弱小，哪怕意志堅定，能夠憑借自身的意志從幻覺中脫離，可是，他能夠脫離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呢？
  意志與靈魂的強弱並沒有太大的關系，但靈魂的強大能夠保證自身不被幻覺影響。

  只要他腦海中依舊存在那份記憶，那麽戰爭大君隨時都能夠找到他。

  如今他已是人間傳奇，武道宗師，就算戰爭大君找上他，只要不是通過深淵之門的途徑，只是幻覺的話，就不可能像當初一樣扭曲他的意志。

  ——那個時候，他的意志差點被扭曲，距離墮落僅有一步之遙。

  好在他的意志足夠堅定，對自己的家人、朋友抱有相當的情感，不然的話，極有可能會墮落。

  理清了所有的事情，鍾曄吐出一口濁氣，望著遠處的旭日緩緩升起。

  就像太陽神說的那樣，有些時候，‘詛咒’並不一定是一件壞事，如果用得好了，就是‘賜福’。

  所以神靈從來不干涉他的選擇，那個詛咒會指引他向各種事件發生的地點走去，即便事件還沒有發展到閾值，他的到來也會把事件提前引爆。

  對於丹世界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一旦那些事件發展到了必須要爆炸的程度再爆發出來，準備妥當的邪教徒和惡魔足以對這個世界造成重創。

  西陸和東土都是這個世界抵抗深淵入侵的中堅力量，也是丹世界僅有的三個可能把深淵完全排除出去的地區之二，像是西亞、非洲、南北美洲這些地方，早已失去了根除深淵信仰的可能。

  “鍾師！”

  晨起在甲板上巡邏的水手打著哈欠走過拐角，看到了鍾曄的身影，困意一下就散去，急忙快步走過去恭敬行禮。

  鍾曄從神遊天外的狀態恢復過來，皺眉看了一眼，伸手將其扶起，“無需行此大禮。”

  雖然在鍾曄的攙扶下，水手不得不站起，可是，他的神情依舊嚴肅、莊重，“學生多謝鍾師先前教導之恩，若非鍾師不吝賜教，傾囊相授，我等弟兄恐怕早就死在那群惡徒手裡！此為救命之恩，不得不謝！”

  正是因為鍾曄教導了他們一段時間，讓他們的武藝得到了進步，讓一些人領悟到了‘氣’，實力得到了相當的提升，他們才能在之前那場戰鬥中死死頂住血神信徒的衝擊。

  如果陣型被血神信徒衝破，傷亡何止會提升，傷亡再多兩倍都不奇怪！
  “但是可惜……”鍾曄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水手也知道鍾曄在想什麽，用力搖頭，“鍾師不必介懷，未能學到更多的東西，從先前那場海戰中活下來，乃是弟兄的命，怪不到您身上，若是有誰因此責怪於您，學生立馬就召集弟兄，拿刀把他給剁了，何況這種事就算上報朝廷，我等也是‘有過無罪’，大不了流放五百裡！”

  鍾曄無言以對，與水手寒暄了一下，水手便離開，繼續巡邏。

  看到那個水手，他便不禁想起那些戰死的船員，戰死者當中的相當一部分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們的靈魂被用來鑄成了深淵之門，即便後來那道深淵之門被神靈擊碎，他們的靈魂也不可能變回原樣。

  而在深淵之門被擊碎之後死亡的船員還有復活的希望，他們是奮戰至死的，死前意志無比強烈，因此復活的可能性很大。

  東海艦隊從軍港出發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早早帶上了幾個東君司祭，如今隻待晌午到來，就能舉行復活儀式。

  如今，旭日初升。

  …………

  所有死者的屍體都被擺到了甲板上，哪怕是那些靈魂已經被構築成深淵之門的戰死者屍體，也擺在了其中。

  或許是分辨不出來哪些屍體仍有靈魂停駐，哪些沒有，或許是船員們根本沒有想去分辨……

  經過船隊醫師一天一夜的不懈努力，大多數屍體都變得完整了，有些屍體的斷肢實在接合不上，他們也沒辦法。

  許多乘客都沒有見過復活，所以他們把房門打開，站在房間裡與鄰居和對門激烈討論著‘復活’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以往允許他們近半人都上去活動的甲板對於屍體來說，太窄太窄，就連需要乾活的船員都只能擠在船艙走廊裡。

  方士們結團施法，驅散了這片海域上空的所有烏雲，以免有什麽東西干擾儀式的進行。

  當一聲蒼茫的嚎叫響起，船隊一下子就從喧鬧變為寂靜。

  隨後不久，一首帶著獨特韻律的詩歌便被唱響。

  莊重、肅穆，哪怕是聽不懂東土語的西陸乘客聽到了這首歌謠，也仿佛看到了緩緩流淌的時光。

  從遠古到現在，從原始到發達，從微渺到偉大，歷經幾千、上萬年的滄桑變化。

  一些具備音樂細胞，情感細膩的人甚至還默默流下了眼淚，他們閉眼傾聽，感受著這首歌謠的古老和壯麗。

  船隊依舊行駛著，無數陽光從戰死者屍體上掠過。

  這時候，船員們拿出了他們自己的樂器，或是張開沙啞的嗓門，為歌謠伴奏。

  鍾曄原本只是默默聽著，眼前突然跳出了一個信息框。

  【‘藝術與美之神’申請接入，是／否通過申請？】

  對此，鍾曄頗感疑惑，不過還是通過了申請。

  片刻後，他的腦海裡就多出了一段記憶，於是，他就對人們正在唱誦的那首歌謠產生了熟悉感。

  沉吟了一下，鍾曄嘗試著開嗓。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竟然能夠跟著唱起來。

  鍾曄不會唱歌，從來都沒有學過聲樂，可是他喉嗓一張，嘹亮的聲音瞬間佔據了主導地位。

  已然融入靈魂的‘祝福’自動運轉起來，讓灑在海面上的陽光變得更加輝煌。

  聽到這個嗓音，司祭們微微一愣，便默默將自己放到輔助的位置上。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大日煌煌，陽光璀璨——在光輝照耀下，屍體內部的傷勢正在迅速恢復過來。

  他們的心臟再次跳動了起來，為身體各處提供血液，而肺部也開始一縮一漲，將空氣吸入體內。

  業已變得渾濁的血液被陽光淨化，死亡的大腦也被那股溫和之力修複如初。

  渙散的魂魄重新歸於身體，一點一點把‘靈魂’與‘體魄’拚湊完全。

  當魂魄與身軀貼合，死前那高昂的意志便點燃了大腦和心臟，讓自身‘復活’！
  呼——！
  有人一口濁氣吐出，猛然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在他之後，死者接連不斷的復活過來。

  十個、二十個、四十個、八十個……

  歌謠一直從正午唱到了夜晚，許多跟唱的人嗓音都已沙啞，可他們依舊沒有放棄。

  可惜的是，當夜風拂過，依舊有許多屍體安眠。

  夜間的風將溫暖帶去，讓他們重歸冰涼。

  壓抑的哭聲，漸漸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