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司徒空

  “勞駕幾位進去通報一聲。”

  門吏疑惑地看著站在門前的這個青年，只見那人向他們拱手欠身，說道：“在下乃是陛下派來接任荊州知府之位的，還請幾位去告知鍾大人一聲。”

  “新任知府？”

  想到這幾個字，門吏就忍不住皺起眉頭。

  上一個‘新任知府’就把荊州搞得一團糟，還好鍾大人後來把他給趕跑了，不然荊州可能又要變回從前那個模樣了。

  作為土生土長的荊州人，而且還在之前的官府當過門吏，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以前的荊州是一個什麽模樣？
  雖然現在做門吏不能收錢收禮了，但家裡的生活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門吏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卻能夠清楚的認識到，這都是那位鍾大人的功勞。

  那個姓張的差點就把鍾大人好不容易重塑好的局勢變回去，現在又來了一個新的‘新任知府’？
  門吏上下打量著這個突然來到府衙門前的青年，就發現他異常坦蕩，哪怕自己沒有動身，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煩躁，亦沒有催促。

  這個青年身邊只有一個箱子，剛才還是乘坐一輛牛車過來的，不像之前那個姓張的，進駐官府都要帶上大包小包十幾個。

  門吏面色稍有緩和，“請稍等！”

  向青年抱了抱拳，門吏轉身走進了衙門。

  青年在門外等候著，突然感覺站得有點累了，就做到了門前台階上，抱著行李箱看著眼前這條街道。

  街道上人員來來往往，進出衙門的人也不少，青年就像是獨立在世界之外的一個存在，沒有人打攪他，他也沒有去打擾別人。

  忽然間，他看到有人衝他揮了揮手，正當他疑惑的時候，街上的行人驚喜叫喊：“鍾大人！”

  青年微微一愣，猛然回首望向身後，一個高大身影映入眼簾，他把自己的脖子仰到了極限，才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好高啊……”

  鍾曄微笑著回應了行人的招呼，然後坐到青年身邊，低頭望向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青年。

  “你是陛下派來的新任知府？”

  青年點了下頭，“在下名司徒空，字補之，見過鍾大人。”

  說著，他還要起身向鍾曄見禮。

  鍾曄揮了揮手，“算了吧，我這裡不講那些繁文縟禮，相互介紹過就當打過招呼了，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我也就不多費口舌了，坐下聊聊吧。”

  司徒空遲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隨後，鍾曄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司徒空看向前方街道。

  “能看出什麽嗎？”

  聽到這個問題，司徒空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他才搖了搖頭，歎息道：“抱歉，鍾大人，在下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還算誠實。”鍾曄觀察司徒空的神情，就能猜到他心裡在想些什麽，自然能看出他對眼下的這個問題滿腦子疑惑。

  鍾曄笑了笑，又問：“那你覺得，如今的荊州比之京師如何？”

  聞言，司徒空眉頭一皺。

  竟然問出了這種問題，鍾曄是想要造反嗎？
  可是司徒空隨即又想起自己出發前，陛下對自己的吩咐，說他能夠完全信任鍾曄。

  遲疑了一下，司徒空便沉下心去仔細思考鍾曄提出的那個問題。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荊州不如京師繁華，但此地比較京師，似乎……更具活力？”

  對於這個答案，司徒空自己也感到了驚訝，然而，一路上的見聞做不得假，那都是他親眼看到的東西，他只是把那些事情通過一個抽象的話語進行總結歸納，描述了出來而已。

  說出那句話之後，司徒空又陷入到了疑惑當中。

  為什麽荊州府看起來比京師還要具有活力？他為什麽會用‘活力’來形容兩地之間的差別？
  京師與荊州兩地所見所聞一幕幕閃過腦海，司徒空想起了京師百姓的庸庸碌碌，想起了朝廷官員的紙醉金迷，想起了花街柳巷的熱鬧非凡……他曾以為那些就是繁華和有活力的表象，可是到了荊州之後，他總能看到笑臉，走在街上的人們腳步輕快，有時還會輕哼小調，哪怕是沿街叫賣的商販也是中氣十足。

  此外，他還聽到了街頭巷尾朗朗讀書聲，瞧見兩個百姓用數算的方式去爭吵一件商品的價值，看到身著經過修改之後，更加便於行動的補服的官吏行走在大街小巷。

  想念起了如是種種，與京師一比較，就能得出荊州比京師更具活力的答案。

  京師表面看起來像是繁華，可實際上，人們應當是迷茫的，只是循規蹈矩依照著傳統生活，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

  即便是那些相互傾軋鬥爭的朝官，他們也只是延續了先輩留下的傳統，自己是沒有什麽思想的，還是翻來覆去的老一套。

  “鍾大人，這是我娘送給你們的。”

  就在司徒空震撼於自己的想法之時，衙門對面的一個面攤將兩碗面送了過來。

  司徒空還沒完全回過神來，呆呆望了過去，就看到鍾曄從那個少年手裡接過了兩碗面。

  “謝謝。”鍾曄微笑說道。

  少年也咧嘴一笑，向鍾曄揮了揮手，跑回了面攤。

  “來，一起吃吧！”

  鍾曄把一碗面放到司徒空身邊，然後自己就捧著一碗面，吃了起來。

  司徒空眨了眨眼睛，忽然反應過來，“鍾大人，您、您這……”

  “你想問，像我這樣清廉的人，怎麽會毫不介意和推脫就收下了兩碗面，對嗎？”鍾曄將嘴裡的面條咽下，然後轉頭問道。

  遲疑了一下，司徒空點了點頭。

  他一路走來，聽得最多的就是鍾曄‘清廉、公正、接地氣’的言論，既然如此，鍾曄又怎麽會直接就收下了這兩碗面？
  “因為這是我應得的。”鍾曄毫不避諱地說道。

  聞言，司徒空就瞠目結舌地看著鍾曄，對於他的這句話感到了極大震撼。

  “在你看來，這是兩碗面，可是在我看來，這是他們對我的感謝，因為我給他們減了稅，又辦了官學，大力推進荊州的產業發展，修建基礎設施，讓他們的生活過得越來越好，他們想要感謝我，那是肯定的，而且這只是兩碗面罷了，收下又能怎樣？”

  鍾曄大口大口地吃著面條，滾燙的面湯在他看來就幾乎和冷的差不多。

  “我收下這兩碗面，代表我收下了他們的謝意，但如果我去他們面攤吃東西，他們還想要再送我的話，我會拒絕，然後照常付錢，因為那是生意而不是感謝。”

  在司徒空的注視下，鍾曄很快就吃完了一大碗面，把空碗放到了身邊。

  “同時，我做人有原則，價值太高的禮物不會收下，哪怕那禮物無論是在我看來，還是在送禮人看來價值都不高，但只要別人認為價值高了，我就不會收，因為我是荊州知府，我在荊州府的威望巨大，只要我說一他們就不敢說二，只要我以身作則，他們就不敢違背我的意願，這般就能杜絕貪汙腐敗的問題。

  “想要做荊州知府的話，你要學的有很多，要學會接受別人的善意，同時也要想著如何回報對方，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在這樣一次次的往來當中建立起來的，當你能夠與整個荊州府的人建立起人際關系之後，你就立在了不敗之地，沒有人可以把你打倒——就像我，即便有人想要推翻我，哪怕我什麽都不做，荊州百姓的怒火也會將其燒死。”

  說著，鍾曄指了指放在司徒空身邊的那碗面，說：“你也吃吧，不然面就要坨了。”

  司徒空凝望著那碗面，面湯裡倒映出了他迷茫的眼睛。

  鍾曄的說法和他接受的教育有幾分相似之處，但又有很多不同，所以究竟是他接受的教育錯了，還是鍾曄在蒙騙他？
  沉默了片刻，司徒空就把那碗面拿起，吹了兩口氣，然後狠狠嗦了一口。

  ——鍾曄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