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確診’

  人類在大多數時候，都不能把一件事完整的記錄下來，往往只會記憶這件事情的某些特點。

  於是，在與其他人說起某件事情的時候，他們會提取記憶下來的‘重要信息’，再將整件事還原出來，但是這時候，他們描述的事件就已經帶有了自己的主觀觀點。

  然後，其他人再轉述這件事情，又會帶上自己的觀點……

  如此循環，一件事就會被傳得越來越離譜——因為他們記憶中的‘那件事’就是如此離譜。

  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時代，更是如此。

  就如鍾曄他們現在經歷的這件事——布盧瓦伯爵自己也認為自己的兒子是生了病，可是傳到外面那些冒險者耳中，就成了‘布盧瓦城堡鬧鬼，伯爵的兒子被鬼魂纏身’。

  鍾曄他們跟隨布盧瓦伯爵行走在這座充滿歷史氣息的城堡中，一邊感受著城堡的陰暗潮濕，一邊聆聽布盧瓦伯爵講述自己家族的光輝歷史，時不時附和兩句。

  哪怕隨著時代的改變，布盧瓦家族也開始裝飾自己的城堡，試圖去除城堡的陰森感。

  只可惜，這座城堡在設計之初，就決定了它主要被用於軍事，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防禦敵人進攻而設計，所以不管布盧瓦家族如何修飾，只要不進行大改，這座城堡就永遠都是這樣一副陰冷潮濕的模樣。

  來到布盧瓦伯爵次子的房間門前，跟在伯爵身後的執事走上前去，敲響了房門。

  他盡力放緩了聲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溫柔：“保羅少爺，您在忙嗎？”

  “是菲爾先生嗎？我沒有在忙。”房間裡傳出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名為‘菲爾’的執事又問：“那麽，我現在打開門，可以嗎？”

  “當然可以。”

  得到回答，執事就拉開房門，向布盧瓦伯爵低下頭顱。

  坐在房間裡，手捧一本書的小男孩看著房門，看到布盧瓦伯爵，便放下書，“父親大人！”

  這個男孩約莫十二、三歲，頭髮是與父親一樣的紅色短發，長相清秀。

  一雙藍色的眼睛眨動，將視線投向布盧瓦伯爵身後的鍾曄，腦袋歪了下，“他是誰？”

  次子的反應讓布盧瓦伯爵稍感驚訝，因為之前自己的這個兒子見到外人的時候反應都很大，卻沒想到，見到鍾曄時，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

  “這位是鍾曄閣下，東土人。”

  房門很小，當鍾曄站在門口的時候，就遮住了莉莉安她們的身影。

  在鍾曄跟著布盧瓦伯爵走進房間之後，莉莉安她們就出現在了男孩眼中。

  恐懼之色瞬間從眼底浮現，男孩尖叫著轉身逃跑，他帶翻了椅子，跌倒在地上，卻像是沒感覺到疼痛一樣，四肢並用，慌忙從地上爬起，躲到了自己的床上，縮到被子裡。

  鍾曄摩挲下巴，能夠被【親和體質】影響，也就意味著不是深淵。

  於是，鍾曄轉頭對莉莉·利伯爾使了個眼色，“關門吧，只剩我和伯爵大人在這裡就夠了。”

  他能感覺到，在他說出這句話後，躲在被子裡的男孩就停止了顫抖。

  莉莉心領神會，拉著莉莉安走出房間，然後把房門關上。

  聽到房門關閉的聲音之後，男孩才從被子裡發出了氣喘籲籲的聲音：“他們……她們走了嗎？”

  “她們已經走了，你可以出來了。”鍾曄替布盧瓦伯爵做了回答。

  而布盧瓦伯爵，則在詫異地看著鍾曄，“閣下，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保羅沒有畏懼你？”

  從被子裡鑽出來的男孩也抬起頭，好奇看著這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麽，他並沒有對這個男人產生恐懼。

  鍾曄沒有隱瞞，和他們大致說明了【親和體質】的特點，畢竟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說完，沒等布盧瓦伯爵提問，鍾曄直接說明：“伯爵大人，貴公子剛才產生恐懼的反應讓我有些好奇，因為在我的感知當中，貴公子的‘恐懼’是存在延遲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愣了一下，布盧瓦伯爵茫然搖頭。

  “意思就是說，貴公子的恐懼可能並不是由他自己的內心產生的，而是有什麽東西在‘指使’他，讓他產生了恐懼。”

  布盧瓦伯爵臉色驟然一變，暴怒大喊：“是誰？誰這麽大膽？！”

  隨即，門外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老爺，您沒事吧老爺！”

  布盧瓦伯爵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深深吸了幾口氣，轉頭向門外喊了一聲“沒事”，然後又回過頭來，認真地注視著鍾曄雙眼。

  “鍾曄閣下，您說的是真的？”

  看到他這副模樣，鍾曄搖頭失笑：“在我自己看來，我說的自然是‘真話’。”

  布盧瓦伯爵知道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但他只是想要得到鍾曄的一個承諾而已。

  從見面開始，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一直表現得無比坦誠，坦率到了足以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偽裝的程度。

  身為一位領主，布盧瓦伯爵自然不會那麽天真。

  在鍾曄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腦海裡就閃過了一些念頭，比如這件事本來就是面前這個男人做的，是為了謀取更多的利益……

  不過，經過一番思量和心理對抗之後，他決定相信鍾曄，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鍾曄說自己說的是真話，那就當它是真話吧！

  反正，他也無從判斷。

  “所以，閣下，您準備如何治療保羅？”

  聞言，鍾曄忍不住又笑了，坦言道：“布盧瓦伯爵，我之前也與您說過了，我不會治療！

  “我鍾曄只是一介武夫，如果是治療皮肉傷、筋骨傷，我或許還能算是一個好手，但這種明顯就是詛咒、法術一類的東西，我是沒辦法解除的，你得叫聖職者或法師來才行。

  “不過在那之前，我需要再確認一遍，確認我之前的感覺沒有出錯。”

  世上竟真有如此坦率之人！
  聽到這裡，布盧瓦伯爵總算是放心了，隨即就感覺到了驚訝。

  他驚訝於鍾曄的坦誠和直率，雖然有點懷疑自己現在對鍾曄的好感是不是因為那個‘能力’所致，但和這樣的人相處，不需要擔心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確實很舒服。

  布盧瓦伯爵嘴角顯露出一絲笑意，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兒子，柔聲說道：“保羅，剛才你都聽到了，現在鍾曄閣下想要再進行一次測試，如果確定了你身上的情況，你或許就能脫離這該死的狀態了。”

  男孩用力點了下頭，“父親大人，您不用說了，我願意接受這個測試！”

  不能接觸外人，這意味著他不能出門，也不能認識新的朋友，就連結婚都成問題，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哪怕再害怕，他也要將這個‘病’給治好！

  “公主殿下和我的學生還在外面，接下來，我將會喊她們進來，而你，保羅，不要屈服於恐懼，至少等我確認你身上的情況之後，再躲開，能做到嗎？”

  男孩認真地抿緊嘴唇，十分用力地點了下腦袋，鏗鏘有力說道：“可以！我能做到！”

  鍾曄露出笑容，沒有回頭，向門外喊了一聲：“莉莉安，公主殿下，請進來一下！”

  在房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鍾曄虹膜亮了起來。

  他站在保羅面前，刻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男孩的視線。

  然而，在房門被打開之後的刹那，保羅眼裡就泛起了恐懼。

  這是因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嗎……這般想著，鍾曄讓開了身體，讓莉莉安她們的身影出現在保羅視野之中。

  也是這時候，恐懼填滿了這個男孩的內心。

  ——他死死咬著牙關，沒有發出尖叫。

  “原來如此……”

  鍾曄抬手一指，“那東西，就在保羅的大腦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