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藝術之惡魔

  瑪塔伯爵膨脹成了一個肉團，皮膚和骨骼都坍塌了下去，埋藏在血肉之下。

  這團蠕動的血肉從畫架和雕塑旁邊流過，就如不定型的膠體。

  血肉之中，無數雙眼睛睜開，但這些眼睛大多都盯著那些畫架和雕塑，只有一雙的目光是落在鍾曄身上的。

  先前擺放在地上的書籍也被一隻隻觸手小心捧起，無數道目光凝聚在翻開的書頁上。

  “後退！”

  聽到鍾曄的暴喝和身後傳來的詭異聲音，莉莉安她們沒敢回頭，邁步跑出房間。

  進入走廊之後，卻駭然看到，那些原本隻存在畫中的景物竟然流露了出來。

  如果是活物，便從畫中走出，如果是風景，便有狂風呼嘯、江水翻湧。

  雕塑也活動起來，石膏、石、木、骨、象牙、冰塊……入眼之處，所有的一切都活了過來！

  ——就連她們腳下踩著的地毯，也在蠕動！

  “不要回頭！跳出去！”

  莉莉·利伯爾脖子的肌肉剛剛開始活動，甚至沒有帶動腦袋，鍾曄就察覺到了她的動作，喝止了她，並發出指令。

  這棟房子，乃至這一整座莊園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而瑪塔伯爵，它擁有掌控這些‘藝術品’的能力！

  聽到鍾曄的指令，莉莉安不假思索，閉上眼睛旋身側踢，一腳踢碎了走廊的玻璃，然後轉身向莉莉·利伯爾伸出手，“快來！”

  這位前公主咬了咬牙，抓住莉莉安的手掌，與她一同躍出瑪塔伯爵的住宅。

  在她們之後，鍾曄也從破碎的窗戶跳出，下墜之時，虹膜散發光亮，讓即將落地的莉莉安她們下落速度瞬間減緩——經過靈能的重重緩衝之後，莉莉安她們落地時的重力勢能已經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當她們雙腳落地，地面和她們自身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但在她們之前，鍾曄就已經墜落在地，並讓大地發出了一聲痛呼。

  無數裂紋以鍾曄雙腳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而鍾曄那高達兩百公斤的體重也讓地面凹陷下去。

  鍾曄若無其事地站起，長腿一邁，走出了深坑，然後回頭望向身後的房屋。

  隨著房屋的開始活動，大地跟著顫動起來，許許多多的塵埃被抖落，血色沁出牆體，噴灑在莊園的花草和雕塑上。

  原本普普通通的花朵快速生長，根須長出了尖刺，破土而出，花蕊生出利齒，花瓣回卷，成為了嘴唇。

  作為背景的雜草瞬間變成觸手，樹木也被轉化成血肉，一隻又一隻瘮人的眼睛在那一棵又一棵的樹上睜開。

  然而，即便變成了這副模樣，莊園依舊呈現出某種黑暗詭異的美感……

  被這些東西吸住眼睛的莉莉·利伯爾忽然打了個寒顫，從幻覺當中掙脫出來。

  “這、這是什麽？！”

  哪怕緊握著斧槍，這位前公主依舊忍不住發出了尖叫。

  “深淵的汙染。”鍾曄冷靜回答。

  這時候，莉莉才發現不只是鍾曄，就連莉莉安都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絲毫沒有被這些東西嚇到，也沒有遭受‘深淵’的影響。

  一直以來，他們對付的就是這種東西嗎……

  仰望那已經化作了活物的巨大房屋，莉莉·利伯爾心底生發了由衷的無力感。

  ——他們要怎麽樣，才能對付這樣的一頭怪物？

  “打起精神來！”

  就在這時，活化雕塑向鍾曄他們發起了攻擊。

  也是在同一時間，鍾曄發出一聲暴喝：“別忘了，這裡是勒芒的城郊！”

  莉莉瞪大眼睛，如夢初醒。

  對啊！這裡距離勒芒很近，莊園周圍也生活著許多農民，如果把這些怪物放出去……

  手掌下意識摩挲了槍杆，斧刃燃起了火光，熊熊燃燒的烈焰映出一張瞋目切齒的面龐。

  莉莉邁出腳步，跟上了鍾曄和莉莉安的步伐，迎著活化雕塑的攻勢發起了反擊。

  嘭！
  斧頭敲碎了一具石雕的腦袋，手感卻與活人的腦袋差不多，甚至還有鮮血和類似腦漿的東西隨著碎片迸濺出來。

  然而，莉莉根本沒有時間理會這些東西，拖動槍杆，將石雕帶倒在地，向著下一個活化雕塑衝過去。

  生長在花圃中的觸手同時甩出，極盡延伸，抽打向莉莉安。

  鞭擊沒有落在莉莉安身上，在她周身的空氣碰了壁。

  是老師！

  莉莉安在心底歡呼一聲，用輕劍招呼著身前的幾具活化雕塑。

  吸——呼！

  氣息隨著血液在體內翻湧，為身軀注入無窮之力。

  鍾曄揮舞起長刀，如有一盤圓月在這個黑暗的庭園升起。

  刀刃鋒利，將那一棵又一棵，能夠將樹根從地下拔出，利用如同觸手般的樹根活動的魔樹劈開。

  砰！砰！砰！砰！
  被血肉包裹的房屋窗戶被接連打開，依舊保持著人形，內在卻已非人的仆傭們從屋子裡跳出，方才出現，便直撲鍾曄他們。

  它們的身體在奔跑的過程中發生劇烈變化，所有‘人’都化作了自己喜愛的那種藝術的模樣。

  喜好弦樂就長出了琴弦，喜好吹奏樂就生成了聲管；

  喜好詩文就長出了第三、四、五隻眼，喜好歌曲就生出了第六、七、八張嘴；

  喜歡石雕的，皮膚如同石質，喜歡木雕的，皮膚猶如樹皮，喜歡骨雕的，血肉徹底消失，無數增生的骨骼成為了它的本體。

  面對它們，鍾曄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提刀——

  斬！
  閃爍的刀光如同紛飛之蝴蝶，異樣的絢麗，而在這份美麗之下，隱藏著的是致命殺機。

  仆傭們繼續向前奔跑，越過了鍾曄身側，在之後的某一刻，它們的身體便會直接散架，變成一灘血肉、碎骨、木塊、石頭。

  原本在注視其他地方的無數眼睛驟然轉動，將目光集中在了鍾曄身上。

  隨即，本該襲擊莉莉和莉莉安的‘活物’瞬間轉向，全都朝鍾曄撲了過去。

  敵人，來自四面八方。

  鍾曄一雙眼眸古井無波，盡數放開的感知猶如蜘蛛的網絡，每一縷經過身邊的風，每一次呼吸，乃至敵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這張天羅地網的一根絲線。

  他站在網絡的中心，不僅感應到了周圍的每一個敵人，還能測算出那些敵人之後的動作，什麽時候接近他、對他發動攻擊。

  於是，寒光閃耀！

  鍾曄揮舞起長刀，飛閃的刀光在空中連成一條無限漫長、無從斷連的銀線，哪怕是撲襲而至的敵人也阻擋不住這一絢爛光輝。

  躲避、斬殺，一切都是那麽得心應手，賞心悅目。

  早就把武術鍛煉成本能的鍾曄戰鬥起來無比自然，就像是敵人故意出現在刀鋒前面，懇請他將自己斬殺一樣。

  好似行雲流水，又像潑墨紙上，筆走龍蛇！

  區區幾十個敵人，鍾曄隻用了一分半的時間就將它們全部斬於刀下。

  【好……】

  如同山巒在呼吸，轟轟隆隆的聲音響了起來。

  與房屋、莊園融為一體的瑪塔伯爵無數隻眼睛發亮，高喊了一聲：【好！！！】

  成千上萬張嘴巴同時發出聲音，那聲音宛如驚雷炸響，在地面上擴散。

  所以，大地震動了——莉莉和莉莉安身不由己地左右晃動起來。

  繪畫的藝術、歌舞的藝術、雕塑的藝術……瑪塔伯爵已經看過了千遍萬遍，看過了百種千種。

  可是，它還是第一次看見了戰鬥的藝術！
  所幸的是，它看懂了。

  或者說，鍾曄的武藝已經達到了即便是‘外行’，也能夠看懂，並且欣賞的境界。

  ——它感覺到了由衷的，無比的滿足！
  ……不！怎能滿足？

  瑪塔伯爵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的滿足，然而，現下已經沒有任何可供它驅使的活物了。

  沒有敵人，戰鬥的藝術又怎麽能夠全部展現出來？

  ‘對了，我自己不就是嗎？’

  瑪塔伯爵反應了過來，緊接著，包裹著房屋的血肉向外伸展，化作了無數條觸手，遮天蔽日，籠罩莊園上空。

  下一刻，那團血肉將房屋從地面拔起。

  霎時，地裂山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