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北鬥星下
  丞相府。

  幽靜而氣派的丞相府透著一股古老而莊嚴的霸氣，兼具著典雅和豪華。

  若是平日閑暇時分隨處走走逛逛，也可看見三步一景。

  如今這些美景卻都仿佛黯然失色，欣賞他們的人再沒了當初的閑情逸致，隻余擔憂。

  “陛下沒事？”

  呂不韋乍一聽，嬴政已經一天一夜沒出宮殿大門了，還以為他出了什麽事兒，心中暗喜！

  很快就又傳來了讓他萬分失望的消息。

  面前那盆開的正，嬌豔的花被人毫不留情的掐掉了枝乾，只能顫顫巍巍的示弱。

  “稟丞相，聽聞今日陛下召見了奉常大人，決定加冠儀式於西陲祖神像所在之地舉行。”

  此事倒並非是他們那些安插在嬴政身邊的人終於有用，知道傳一些消息回來了。

  而是因為那位老大人從頭至尾就沒打算藏著掖著一出宮門邊。擼起袖子大刀闊斧的開始安排各種事宜。

  端的上是隆重無比，看那架勢，似乎要把這個加冠儀式做的比陛下登基儀式還要盛大！
  呂不韋眉頭緊鎖。

  開到嬴政已然發生了什麽意外，如今卻又聽聞他活的好好的，難道天要亡他？
  他下意識地看向遠方的王宮，眼中各種神色充斥複雜。

  丞相大人又在發呆了。

  侍者對視一眼，悄無聲息的退下。

  這幾天呂不韋常常會陷入這種走神的狀態，而且一站就是半天，也沒人敢打擾他。

  呂不韋在想什麽呢？

  他想了想自己過往數十年做過的所有決定以及那番奇貨可居的說法。

  到現在他仍然覺得自己慧眼獨具，看準了贏異人這個“奇貨”，同樣也無比正確的選定了嬴政。

  然而唯一沒算到的便是嬴政渾然不似他的父王那般好掌控，甚至已經長大到了他無法撼動的地步。

  狼崽子一口咬斷了自小拴在身上的韁繩，對著栓住他的人呲著牙，隨時準備一口撲上來咬斷他的喉嚨。

  呂不韋深深地歎息。

  李斯等門客來時。

  呂不韋已經在院中坐了足足一天。

  時而有總管上來換上新鮮的茶水和糕點，其余時候整個都只有他一個人。

  總管壓低了聲音：“諸位大人可有重要的事？相爺已有整天滴水未進，大人們若是有心，不妨幫著勸勸罷。”

  李斯眸色一閃。

  “我等知曉了。”

  他如今還佔著呂不韋麾下門客的身份，自然得做這分內之事。

  其余幾人更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走動間有人隨口道，“丞相從未如此頹然，看樣子如今之局勢確實緊張。”

  “莫道這局勢了，且說陛下跟別人突然多出來的那一位武功蓋世的護衛，便讓我心驚肉跳……”

  李斯一直默默的跟在後面，除了最初開口通總管說了一句話，再無任何要開口的意思。

  呂不韋確實如總管所說，在大院子裡坐了一整天，且一直望著遠方的天際。

  從天光大亮到如今，夜色遮蓋了一切。

  他左邊的茶水從溫熱到冰涼，又被換上新的，然後重複上一個的過程，自始至終也沒有被端起來品茗。

  重金購來的茶葉好像已經失去了主人的寵愛。頗為不甘心的陷入了一片冰涼。

  李斯抬起頭順著呂不韋的視線望過去。

  今日天色大好，夜空也格外清澈，好似伸手就能碰到一般。

  廣袤無垠的星際懸掛於頭頂之上，看的眾人失了神。

  遠方天際，那顆北鬥星亮的刺目。

  半晌才有人回過神來，輕聲打斷了呂不韋的沉思。

  “丞相大人。”

  呂不韋的睫毛抖動了片刻，好似沒聽見他們的聲音，卻又在方才那人再度準備開口時，像是提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爾等可看見了那顆星星？”

  他並未說明是哪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那個如今真大大方方掛在天際為世人指點方向的北鬥星。

  北方帝位所居，北鬥星代表著什麽不言而喻。

  往日灰暗的北鬥星如今突然大放異彩。

  襯的其他所有的星星黯然失色，就好似羞於在它面前展現一般。

  所有人都輕輕抬著頭，點了點頭，不知他想說什麽。

  呂不韋抬手指著北方頭也不回道：“這便是咱們的陛下。”

  眾人沉默。

  呂不韋苦笑：“他太亮了，所有人都為他遮蔽了光芒。”

  眼神中那僅存的星光正在逐漸的暗去。

  突然，開始開口的門客指著天邊激動起來：“快看！月亮！”

  遠方的天際一片朦朧，北鬥星前橫度雁，繞是看的已經都刪了

  一陣寂靜，無人出聲反駁，也無人讚同。

  呂不韋本來也沒打算聽他們的回答，因此只是一直靜靜的看著天邊。

  眼神中那僅存的星光正在逐漸的暗去。

  突然，開始開口的門客指著天邊激動起來：“快看！月亮！”

  遠方的天際一片朦朧，北鬥星前橫度雁，繞是看的已經都刪了，也並未看見月亮的存在。

  呂不韋同樣什麽都沒看到。

  “所有門客仿佛理解了他的意思，紛紛站起來，用手指著那片虛空：“丞相大人，就在那兒，月亮！”

  有人當時為了說服自己似的狠狠的點了點頭。

  “對！月亮！”

  “誰說大王能遮蔽所有的光芒？北鬥星再耀眼，也比不過天際唯一的月亮。待到月出，一切星辰便將黯然失色！”

  呂不韋仍然保持著最初的動作。

  他並未看見月亮。

  天際只有那顆囂張無比的北鬥星。

  北鬥星好似知曉有人在注視著它，因此越發得意昂揚的明亮起來，皎潔的光芒生生刺得呂不韋眼睛都睜不開。

  也刺痛著他胸口緩慢跳動的心臟。

  “諸位。”

  呂不韋緩緩開口了。

  他終於閉上眼睛，遮蓋了眼底一片通紅。

  “莫要胡鬧，並無月亮。”

  有人高聲答道：“相國所言差異，明月出天山，一直便在天邊，不過時而有濃霧遮蓋才不得見，如何能說天上沒有月亮？”

  呂不韋一頓。

  那人卻仍在繼續，其余人也好似被他說服一般紛紛開口讚同。

  “此話有理！相國且看，真的有月亮！”

  他們高聲討論著，論述著。

  呂不韋靜靜地聽著，只是這聲音聽入耳朵，好似越來越大，越來越高，到最後甚至人聲鼎沸直至頂端！
  而後又極速下降，落回寡淡的世間。

  呂不韋手指顫抖著，周遭一片寂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