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正義的意義(下)
面色蒼白的小教士,呼吸變得更加急促了。
腳步虛浮,站立不穩的他整個人都在劇烈的顫抖,下意識的搖頭:“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不…就是如此,就是這麽簡單的事情。”洛倫的表情很平靜,但語氣中不容置疑的態度甚至令王座上的維克托·修斯都為之蹙眉:
“韋伯閣下…您剛剛說生命無價,一人之死與一萬人之死的重量是相等的;關於這一點……”
“我非常讚同!”
黑發巫師話音落下,渾身一震的小教士猛然抬頭,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昔日的朋友。
寂靜的議政廳,銀針落地…仍擲地有聲。
艾爾伯德·塔羅重重的歎了口氣,教會審判官的表情依舊難看無比。
其余幾位內閣大臣同樣面有異色。
陰沉的議政廳內,壓抑的氣氛變得越來越詭譎。
“而我也同樣堅信,這一點對呂薩克·科沃大師而言也是一樣的。”洛倫目光灼灼:“因為他已經為了這一點付出了一切乃至生命,不是嗎?”
“為了治愈從未見過的瘟疫,為了推動藥劑學的發展…他斂財,他不顧病人的死活,一把年紀了還不忘了在行會內爭權奪利!”
“在他眼裡,那些鮮活的,乃至他自己的生命都早已不是真正‘活著的存在’,而是一個又一個冰冷的數據;因為在瘟疫和實驗面前,靈魂,名字乃至人生全部毫無意義!”
“安慰病患,為病人而哭泣,寬以待人…靠這些或許可以成為一名好醫生,但絕不可能誕生足以讓數千人乃至上萬人在瘟疫面前得以苟活的奇跡。”
“只有馬上為下一個病人治療,用成百上千的人命做實驗才可以!”
“一派胡言!”
小教士深吸一口氣,面色慘白:“為了救人,難道就要讓成千上萬的無辜者去送死嗎?!”
“正是如此…為救人只能先殺人。”洛倫猛然瞪大了眼睛:“只有這麽做,才能避免更多無謂的死亡…這個世界上每一個鮮活的人命,都是這麽換來的!”
“那死去的無辜者又該怎麽辦?!”
“記住他們,為他們去祈禱,緬懷他們的犧牲…這就是我們唯一可以為他們做的事情了。”
“僅此而已?”小教士為之一怔。
“僅此而已!”黑發巫師鄭重的低下了頭:“這麽說很殘忍,但這就是事實…沒有他們的犧牲,我們永遠找不到真正治愈問題的方法,也許永遠也不可能徹底根絕瘟疫和死亡的陰霾。”
“為了能讓更多的人活下去,為了讓帝國,薩克蘭,乃至我們人類這個種族得以延續…犧牲永遠是不可避免的。”
“壯烈的血,無辜的血,犧牲的血,冤屈的血…在一次次的進步和發展中倒下的犧牲品,同樣如此!”
“因為我們的藥劑學,我們的醫學,我們這個世代所有苟活於世的生命…就是這些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
洛倫歎息著,漆黑的雙瞳同樣開始泛紅:“如今的薩克蘭帝國,如今的我們享受著如此種種煉金學,藥劑學乃至整個巫師階層的發展所帶來的好處,卻從未想到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人犧牲的基礎之上;我們取得的一切成就,就是用這些犧牲換來的!”
“沒有犧牲就沒有進步可言,沒有付出就絕對不會有收獲;”黑發巫師喃喃道:“大家都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不是嗎?”
“那為什麽當犧牲的人變成自己,變成你們所有在意,所珍視的一切的時候;平時享受著種種好處的大家又會突然翻臉,將這些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說成是別人的不對了呢?”
“為什麽犧牲的人是我?”
“為什麽死的人不是他?”
“為什麽這個冷血的怪物還有臉活著?”
“讓我來告訴你吧,聖十字教會的韋伯……害死那些可憐人的不是呂薩克·科沃,是這個世界,是這個尚且落後,尚且愚昧尚且還做不到無所不能的薩克蘭帝國!”
“庇佑我們靈魂的聖十字或許真的無所不能,但能夠拯救弱小,卑鄙,無能且愚昧的,只有我們自己!”
“一派胡言——!!!!”小教士撕心裂肺的咆哮著。
“這就是證據!”同樣咆哮的洛倫,面紅耳赤的將卷軸砸在了小教士懷裡。
“你們可以指責呂薩克的無能,你們可以指責呂薩克的冷酷無情,你們可以指責呂薩克的勢利眼,貪財,膽小……”
“但你們絕對沒有資格,指責這個付出了生命代價的藥劑學大師,說他沒有竭盡所能!”
“當你們說出這些指責,說出這些混帳話的時候;麻煩也摸摸良心,問問你們自己……”
“他辦到的事情,你們辦得到嗎——?!”
“你們!辦!得!到!嗎?!!!!”
聲嘶力竭的咆哮,回蕩死寂的大廳上空。
死死攥著染血的雙手,已經滿臉是淚的小教士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麽。
“在我們說這些有的沒的,討論誰對誰錯的時候,呂薩克·科沃已經死了。”黑發巫師咬著牙,一字一句說著看向小教士。
看向這個依舊良心未泯,還在為了正義和理想而糾結的朋友。
想要打敗他,不能依靠外力、強權、賄賂和暴力。
這些,只會讓他愈挫愈勇,屢敗屢戰…乃至像法內西斯一樣,為了擊敗自己而不擇手段和代價。
對於一個以正義自詡,為了理想甚至可以獻身的衛道士和狂信徒,能打敗他的……
只有他自己的堅持,還有最後的底線。
“那位帝國頂尖的藥劑學大師,已經死了…而且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夠挽救他,沒有任何人能給他四分之三,乃至百分之一活下來的希望。”
洛倫艱難的開口道:
“無論我們再做什麽,我們都永遠誰去了一個也許能給帝國的藥劑學,給成千上萬病人帶來希望的大師…是我們,是我們這些無能的人…親手害死了他。”
“就算我們要懲罰他,給這個冷酷無情的屠夫處以極刑,我們也已經辦不到了…不是嗎?”
滿臉是淚的小教士艱難地抬起頭,眼神中的糾結已經逐漸變成了絕望。
不用這些貴族們,禦前內閣的大臣們告訴自己,不論他們再做出任何的決定……
小教士韋伯能夠切實的感覺到,慘白的面頰也變得越來越淒涼。
自己輸了。
徹徹底底的…輸給了洛倫·都靈。
在一片死寂不出聲的人群當中,小教士顫抖的目光死死盯著黑發巫師。
仿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兩個人…還是能互相理解的朋友。
作為朋友…為了勝利,我要給你致命一擊…洛倫表情嚴肅,只是眼神中多了一絲別的色彩。
“韋伯,你不是還有最後一張底牌嗎?”黑發巫師壓低了嗓音,只有兩個人能聽見:“打出來吧…否則,你也不會甘心的,對吧?”
小教士默默的望著他,似乎很不明白為什麽洛倫要這麽做。
“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永遠不會因為你為了理想而奮鬥責怪你。”洛倫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同樣…作為巫師,我會拚勁我最後的手段,體無完膚的擊潰你!”
“教士…韋伯閣下,出招吧!”
渾身一震,驚詫卻又鎮定自若的小教士緩緩轉過身,眼神越來越堅定:
“維克托·修斯閣下……”
“我請求傳喚最後一名證人,莉娜·德薩利昂小姐!”
議政廳內,一片嘩然之聲!
洛倫緩緩轉過頭,目光穿過無數議論紛紛的貴族們;大門外,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視線的盡頭。
傲然的少女推了推眼鏡,給了他一個不屑一顧的表情。
懷中緊緊攥著“自大狂”的魔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