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他們”(下)
艾克哈特二世的決斷並沒有出乎維克托的預料…倒不是說形勢所逼,而是禦前內閣對他們的皇帝陛下實在是太了解不過了。
皇帝的命令就是法律,皇帝的言行斷不可改。
薩克蘭帝國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們,碌碌無為者有之,肆意放蕩者有之,功成名就者有之。
但真正做到了這兩條並且矢志不渝的,只有兩位……第六世代的“賢者”布蘭登一世,於當今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
即便是那位被稱作“狂龍女皇”,以鐵血和冷酷不留情面著稱的第十世代夏洛特女皇,也曾經在是否剝奪黑公爵的頭銜這件事上,猶豫了很久很久……
在目送艾克哈特二世離開之後,維克托邁開腳步朝天穹宮外走去;當他還沒走到第二道宮門的時候,卻被掌璽大臣梅特涅攔下,被邀請到偏廳內喝一杯。
大法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想喝些什麽,我這兒有洛泰爾來的黑麥芽新釀,埃博登的半甜紅葡萄,還有我們家土產的蜂蜜酒……維克托大人家中有沒有釀酒的習慣?”
“請您隨意。”有些無奈的維克托·修斯正身坐下,無奈的看了一眼在酒架前忙碌的梅特涅:“我們家並沒有莊園和封地,也不常飲酒。”
“那還是嘗嘗這瓶拜恩的精品甜葡萄吧…除了剽悍善戰的騎士,他們也只有美酒最能拿得出手了。”梅特涅微微勾起嘴角,手法嫻熟的打開酒瓶,小心翼翼的斟滿了兩杯,有些心疼的還不忘了將酒瓶放歸原處。
維克托捧起酒杯,醇厚的顏色和撲鼻的果香,即便是不善飲酒的他也能感覺到杯中瓊漿的珍貴。
“維克托閣下…您今天似乎有些不對勁。”
輕描淡寫的聲音傳來;維克托抬起頭,梅特涅那雙冰冷犀利的眼睛映入視野。
大法官並未開口,也沒有詢問對方是如何發現的;接受他默認的掌璽大臣微微頷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我知道原因是什麽,但我必須先提醒您,前往不要被某些人利用了…現在的局面某種程度上,對您非常的不利。”
維克托雙眼緊閉,杯中的酒漿在微微晃動,看起來就像是位老酒客嫻熟悠然的姿態。
但在座的二人都清楚,那絕對不是。
梅特涅那絲毫不帶感情的聲音再次傳來:“您必須做好準備…禦前審判,雖然您才是禦前大法官,但您的每一次決議都會被看做是陛下的意願;我知道您還在為當年的事情感到後悔,但現在絕對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現在的您絕對不能後悔!”
“難道我還應該感到榮幸?”維克托自嘲一聲:“最後在那個動議上簽字的人,是我。”
“也有我……”梅特涅面無表情:
“如果真的如教會所說,讓當年死去的無辜者得到應有的正義,我們早就該死一百遍了;但這樣做於事無補,相信我,維克托;有責任感是好事,但有時候…這毫無意義。”
“在禦前審判的法庭上,您就是帝國法律和皇帝意志的化身,您可以對逝者流露出一絲的痛苦,但絕不能有自責!你要拋棄自己的人性,拋棄自己的道德和憐憫,即便是在無數證人的哭訴下也要不為所動!”
“千萬切記…不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呂薩克·科沃的生死所背負的正是帝都聖十字教會和巫師們近百年來的宿怨;你所要做到的就是絕對不能被任何一方控制住這場審判的進程,變成他們達到目的的工具!”
“如果不出意外…維克托·修斯,五天后的禦前審判…就是你人生的巔峰,也將成為你一生中最為閃光的時刻。”
“能否堅守你內心的‘公正’,你心目中的‘帝國律法’神聖不可侵犯,帝國的史冊將會如何記載‘維克托·修斯’這個名字,將在那一天拉開帷幕!”
梅特涅輕輕抿了一口酒漿,用近乎引誘的口吻輕聲說道:“而且在禦前審判之後,陛下有意提拔您成為新的禦前財政大臣,掌管帝國財權…並且是永久。”
“財政大臣?!”
“心動了?”打量著對方臉上那片刻而過的驚愕,梅特涅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促狹。
“不,是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僅僅一瞬間的功夫,維克托恢復了原本嚴肅的表情:“想得到那個位置需要的已經不僅僅是能力,還有人脈和聲望…梅特涅大人,您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更何況,陛下怎麽可能允許他不能完全控制的人掌握帝國財權?”他低聲喃喃:“一個偏遠小貴族出身還沒有繼承權的人,成為禦前大法官已經是我道路的頂峰了。”
“維克托,你很很聰明也很有能力,而且擁有遠大的前……”
“我也五十歲了,梅特涅大人,不比您年輕太多;而且局勢會變成這樣,恰恰證明了我還不夠聰明。”
艱難的對話讓兩人陷入了沉默,輕輕和對方碰杯,一飲而盡。
“說吧,您要我做什麽?”
放下酒杯,維克托準備開誠布公的和這位掌璽大臣談一談:“如您所說,我絕對不會偏袒任何一方,在禦前審判上做到絕對的公正!所以您最好也不要……”
“要想找人說清,我絕對不會找我們的禦前大法官。”梅特涅微微一笑:“恰恰相反,正如我所說…我是來幫你的。”
維克托皺起了眉頭。
“為了能夠在禦前審判上取勝,不論聖十字教會還是巫師們那一邊必然都會傾盡全力,甚至是用各種肮髒手段博得優勢……所以我給你的第一條建議,就是限制證人的人數。”
“限制證人的人數?”
“沒錯,如果不對人數加以控制,整個審判就會陷入無窮無盡的混亂之中,當眾讓你這個大法官下不了台也有可能!”
“我也曾經擔任過法官,對某些‘法庭流氓’的手段再熟悉不過…鼓動暴民在法庭鬧事,乃至衝撞衛兵群毆犯人…各種肮髒下流的手段,數不勝數!”
梅特涅搖搖頭,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其次,雙方也肯定都會派出各自的辯護人來為各自的一方申訴;我想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到了,呂薩克·科沃大師的辯護人是……”
“布蘭登殿下的巫師顧問,洛倫·都靈。”維克托微微頷首:“除他之外,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了。”
“我聽說他已經找到了不少足夠充實的證據,能夠為呂薩克·科沃洗清罪名。”梅特涅微微點頭:“我還聽說…他為了得到這些證據已經得罪了不少人。”
維克托低頭沉思,不予置評。
“當然,這位你是不用多擔心…話又說回來,布蘭登殿下的巫師顧問會做什麽事情好像都不奇怪。”掌璽大臣低吟一聲,輕聲開口:“至於查恩家族的辯護人,則是聖十字教會。”
“教會?!”
維克托的瞳孔猛然射出一道寒光:“教會審判官那位…內閣大臣特勒斯·盧複準備親自為查恩家族做辯護?!”
“當然不是——據說他本人有這個意願,也非常想掃你的面子,但被陛下拒絕了…如果讓一位內閣大臣出面,這場審判就談不上什麽公正可言,只是一邊倒的屠殺罷了。”
“那究竟是……”
“無論是誰,這個人能夠替代教會審判官出現作為聖十字教會的代表,都證明他絕對不能小看。”
一臉平靜的梅特涅眼角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切記,陛下在看著我們……”
“端坐在天穹宮的王座之上,不動聲色的俯瞰著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