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爺叔
  “能讓我看看嗎？”林衛東滿懷期待地問道。

  “當然不可以。”安妮想都沒想，李拒絕了林衛東的請求。

  林衛東也沒覺得失望，完全能夠理解安妮的想法，只是心裡感到困惑：“安妮姐，你現在寫的這本小說，難道不打算發表到榕樹下嗎？”

  安妮坦然道：“對，我這本小說，不準備在榕樹下連載，我會直接找出版社出版。”

  “為什麽？”林衛東疑惑地看著安妮。

  安妮直言不諱地道：“因為網上寫作沒有門檻，所以那些傳統的出版社，對我們這些網絡作家的信心嚴重不足。”

  “我想，只有我們自己出過實體書，那些出版社才會對我們另眼相看，才會對我們的文學水平有一個背書。”

  林衛東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難怪你的小說在網絡上火了都沒出版，敢情是他們壓根瞧不起咱們這些網絡作家啊。”

  “可以這麽說。”安妮點了點頭，緩了緩，接著又道：“其實公司之前也去BJ推銷過我的書，那時我在網上已經寫過一本很受歡迎的作品了，但出版社始終很猶豫，哪怕我們公司說印數只要2萬冊，出版社還是不肯答應。”

  “他們不認為網上會有好的作品出現，就目前的情況而言，要想轉變他們的觀念，會是很艱難的一件事。”

  林衛東歎了口氣：“那照你這麽說，我寫的這本《e網情深》，是不是也沒辦法在咱們內地出版？”

  雖然《e網情深》已經在台灣出了繁體書，也圓了林衛東的作家夢，但台灣畢竟只是一個省，林衛東身為內地人，心裡最渴望的，還是能在內地出版自己的簡體書。

  瞧著林衛東一副氣餒的樣子，安妮安慰道：“孤城，網絡上連載的小說，想要在內地出版的確很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要不這樣，明天我帶你見個人，也許，他可以幫到你。”

  “還有，你不是一直想見王朔嗎？他跟王朔就是好朋友，這次王朔願意擔任評委，就是靠他刷臉邀請來的。”

  聽到安妮這句話，林衛東頓時喜上眉梢，好奇地問道：“他是誰啊，是你們公司老板嗎？”

  “不是。”安妮搖了搖頭，正色道：“不是我們老板，我們老板到美國出差去了，他是我們榕樹下的版主。”

  安妮提到的這位版主名叫陳村，江湖人稱“爺叔”，1954年生人。

  值得一提的是，陳村這個人有很多身份，他不僅是作家協會的作家，還是榕樹下的論壇版主，也是榕樹下的藝術總監。

  最開始的時候，榕樹下的老板朱威廉讓陳村自己給自己封個官銜，他說那不行，他不要官銜，這個很討厭。

  於是，陳村就瞎起了個名字，說那就叫“網眼”吧，網上的一隻眼睛。

  後來“榕樹下”正式公司化之後，他們說陳村這個名字不行，要有個正式的叫法，就改叫藝術總監。

  在陳村看來，叫藝術總監的好處是聽起來比較文雅，而且什麽都不管，等於是個“不管部部長”，什麽都可以說兩句，但沒有具體職責。

  跟安妮閑聊了一會兒陳村之後，林衛東知道她要寫作，就不再繼續打擾她了，自覺回了房間，臨走前還借了本《聊齋志異》。

  躺在房間的床上，林衛東拿著《聊齋志異》翻了幾頁，果然還是看不進去。

  不過，林衛東想到安妮對自己的照顧，心裡感到暖洋洋的，也不由感慨，在這個年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要比二十年後多的多。

  離開梅安市已經兩天了，林衛東躺在床上覺得無聊，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裡想的都是王思嘉的臉龐。

  閑來無事的林衛東，實在悶的慌，就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從背包裡拿出毛巾和換洗的衣服，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

  這一晚，林衛東睡得很香，一夜無夢。

  第二天上午，榕樹下總部。

  在安妮的引薦下，林衛東在總監辦公室見到了陳村。

  由於陳村患強直性脊柱炎，彎腰駝背、行動不便，必須依靠拐杖才能挪步。

  在榕樹下10多個以年輕人為主的團隊中，頭髮花白、拄著拐棍的陳村實屬異類，看起來就像個小老頭。

  而且，陳村還是個不折不扣的電腦迷，從小就喜歡新事物，尤其喜歡新機器，小時候陳村的理想是當天文學家，早在70年代末，他就開始玩相機了。

  到了1992年，陳村又買了第一台電腦，至今保持著起床開機、睡覺關機的習慣。

  說來可笑，陳村的直性脊椎炎，很大程度上是由於長時間玩電腦導致的。

  林衛東到總監辦公室的時候，陳村才進來沒一會兒，電腦也剛剛打開。

  讓林衛東感到驚訝的是，陳村電腦首頁用的導航網站，居然是他一手創立的hao123。

  林衛東忍不住問道：“爺叔，您也用這個導航網站？”

  陳村笑著道：“啊對，我覺得這個hao123挺好用啊，把用戶常用的網址都放在一起了，不用一個個去找！你用過沒？”

  林衛東忍住笑意，點頭道：“用過，我也覺得挺好用的。”

  然而，林衛東心裡卻嘀咕著，我何止是用過，整個網站都是我弄的。

  除此之外，為了hao123能夠正常運轉，林衛東還花了一筆錢租了服務器。

  林衛東饒有興致地問道：“爺叔，我聽安妮姐說，您是1992年買了台286電腦，當時花了好幾個月工資吧？”

  陳村搖了搖頭，給林衛東扔了一支香煙：“不是幾個月，是兩年的工資！花了6000多元，還買了台1000多元的二手打印機。當時很多電腦沒有硬盤，我這台有硬盤，還有2兆內存，現在聽起來很好笑，但當時已經很闊氣了。”

  林衛東拿起火機，將煙點燃，吸了一口，將煙圈吐了出來，感歎道：“你怎麽會舍得花2年工資買電腦啊？”

  陳村坦然道：“之前玩過一次，覺得太好玩了，好聰明啊，我從小就喜歡機器，電腦是所有機器裡最聰明的。”

  “我買回電腦第一天，店家給了我兩個類似於俄羅斯方塊的小遊戲，一下玩到半夜3點。我想完蛋了，電腦買回來本來是為了寫作，至少借口是為了寫作。”

  瞧著侃侃而談的陳村，林衛東決定投其所好，接著又問：“那時候還是dos系統吧？”

  陳村彈了彈煙灰，點頭道：“對，dos系統就是要背一些命令，copy空格C冒號反斜杠，我還能背一些基本的命令。”

  “那時上海作家裡已經有一些人在用電腦寫作，比如，葉永烈、戴厚英。後來作家圈興起一股“換筆”的熱潮，很多人棄筆換電腦。”

  “《鮮花和》就是我在電腦上寫的，輸入用的是雙拚，我自己設定了一些詞組，用一個聲母和一個韻母就能拚出詞語。有了電腦以後，我的小說是想到一段寫一段，最後再調整。”

  林衛東好奇地問道：“所以你很早就開始接觸網絡了吧？”

  陳村自豪滿滿地說：“沒錯，我1997年就學會上網了，最早是用Modem撥號上網，網速只有33.6K，後來升到56K。那時候上網費比現在還貴，一個月要三四百元。我在網上看到的好東西，只能先存下來離線看。”

  雖然陳村是個下過鄉插過隊，進過工廠年過百年的中年人，但林衛東卻不覺得自己跟他有太深的代溝。

  而且，在與陳村聊天的過程中，林衛東發現，陳村是個很健談的人，也是個很開明的人，沒有一般領導那種居高臨下的壞毛病。

  與此同時，陳村對林衛東這個年輕人的印象也很不錯，覺得林衛東提出的很多想法，都極其富有想象力，在如今的陳村眼光看來，堪稱是天馬行空，卻又不會讓人覺得不切實際。

  當然了，林衛東之所以跟陳村聊得這麽起勁，並不是他喜歡聊天，而是想讓陳村幫他出版《e網情深》，以及結交王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