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探春的心事

  他身上的衣服依舊是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絛，系著一塊美玉。

  頭上也還是那頂紫金冠，齊眉依舊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

  只是衣服的紅已經褪色，五彩的宮絛上面的毛邊顯而易見，項上的金螭瓔珞黯淡無光，隻一塊美玉光澤依舊。

  賈璉微愣，看著這樣的賈寶玉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自從上次賈母五七他想辦法讓賈寶玉一行入府祭拜後，公務繁忙，他連自己家都是早出晚歸的，所以一直都還沒機會見過他們。

  現在冷不丁的看到幾人這幅打扮，臉色頓時古怪起來。

  “給璉二哥哥賀喜，哥哥如今和我們是愈發見外了，這樣的大事我們都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

  不等賈璉反應，那邊賈寶玉已經看到賈璉，臉上露出苦澀，起身緩緩開口。

  倒不是他真的埋怨賈璉，只是他在大觀園實在憋壞了，賈家的族學因為賈政的自立門戶，所以已經去不了。

  賈政在家無所事事，心有不甘，於是乾脆就親自壓著賈寶玉讀書，意圖讓賈寶玉能夠代替他在仕途上一飛衝天。

  這次賈寶玉能夠出來，還是李紈從中調和，自從賈母死後，賈政心裡就一直悔不當初。曉得知道賈赦對賈寶玉的態度，宮裡賈元春又幾次讓他送銀子入宮，如今光大觀園就已經快要支撐不住，所以他不得不劍走偏鋒，希望讓賈寶玉多在在賈赦面前刷些好感，以便能夠讓他再賣慘回歸。

  畢竟憑借從前賈赦對他的百依百順，賈政心裡還隱隱存有僥幸，希望賈赦可以記得兩人幾十年來的兄弟情。

  賈環賈探春帶著賈蘭也跟著賈寶玉起身朝賈璉施禮，賈探春還好，臉上依舊是從前那副孤傲倔強的樣子。賈環看見賈璉卻是嘴巴不由自主的撅起，眼眶微紅，眸子裡全是委屈。

  在賈環心裡，是拿賈璉當親兄長的。

  如今大觀園連賈政自己都自顧不暇，他們這樣的庶子庶女更不消說，趙姨娘也因為太過吵鬧失寵，他們的地位更是連李紈賈政身邊的奴才都不如。

  比照從前在榮國府的日子，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想起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賈寶玉似乎也覺得自己這番話沒有道理，又拿出李紈為他們準備的表禮遞給賈璉，然後臉上掛上笑容。

  “這是大嫂為小侄女準備的洗三禮，恭喜二哥哥喜得貴女。”

  回神，有些尷尬的點頭，賈璉見這個時辰馬上就是午時了，心裡不由自主的一軟，又緩聲朝幾人開口。

  “呵呵，勞煩你們惦記了，進入坐坐吧，她這會兒也該醒了，吃完飯再回去，你們二嫂子這幾天還念叨你們來著。”

  一邊領著眾人往望月居去，賈璉一邊開口。

  後面這句話卻是實話了，秦可卿對賈母有愧，賈母生前最是喜歡這幾個小的，她怕賈璉跟賈赦一樣，所以便時常在賈璉耳邊念叨著。

  賈璉是個寵妻狂魔，而且今時今日，二房對他早已沒有威脅，他也樂得善待他們。

  “

  一邊走一邊佯裝無意的開口，賈璉用眼角余光看著賈寶玉等人。

  “你們，如今過得可好？”

  過得可好？

  賈璉的問話讓賈寶玉駐足，青澀的少年嘴角的苦澀更濃，眸子憂愁的朝賈母生前住的榮慶堂看去。

  “好與不好又如何，姐妹們都不在，老爺如今天天壓著我讀書，一心想讓我成為最討厭的祿蟲，老太太再也不能護著我，我又怎麽會好。”

  說到賈母，賈寶玉臉上又顯露出幾分悲戚。

  如果老太太還在，他定然不會如此的。

  噘著嘴，賈寶玉紅了眼。

  旁邊的賈環賈探春欲言又止，張了張嘴，最後卻是什麽都沒說。反而年紀小些的賈蘭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朝氣。

  原本賈璉只是隨口問幾句，想著緩和一下氣氛，但幾句話下來，心裡沒由來一陣憋屈。

  感情這事兒還是他的錯了？
  原是有心想說幾句什麽，嘴巴張了張，賈璉又覺得沒必要跟一群小孩子計較，便又忍了下去。

  算了算了，孩子罷了，而且也不是說的什麽胡話，不過就是抱怨幾句自己的生活罷了。

  這樣想心裡的那股子憋屈疏散，賈璉又多看了賈環賈探春幾眼。

  這兩個，似乎跟以前也大不一樣了。

  從開始見面到如今，賈環賈探春的話實在太少了。

  從前賈環因為怨憤眾人對他和賈寶玉的不公平待遇，所以每每總是想方設法引人注意。雖然惹人厭煩，但身上那股子小孩子的朝氣卻有的。但如今這幅小媳婦的表情，似乎心裡藏了深不見底的心事無人訴說，整個人都焉了下去。

  而賈探春雖是庶女，但性格也是極為剛烈，而如今這種哀怨的表情，至少賈璉以前從不曾見過。

  緩緩走到望月居，裡頭小清菀已經醒了，賈迎春帶著林黛玉以及諸多貴女，秦可卿帶著眾夫人太太正在逗她。

  才不過幾天的小寶寶，因為在翡翠肚子養得好，白白嫩嫩的，比起別人家滿月的孩子都漂亮不少。

  “這孩子可真好看，之前我娘家弟妹生產，還是個男孩，卻是皺巴巴紅紅的，看著像個猴兒，可比不得這丫頭。”

  幾個夫人一邊看一邊笑，有新婚小媳婦豔羨的看著，恨不得明兒自己也生個一摸一樣的。

  秦可卿聽著心裡高興不已，抱著萇哥兒在眾夫人間長袖善舞，又很是讓眾人刮目相看。

  此前因為秦可卿的出身，其實這些人還是有些看不起她的。所以也沒想過深交，不曾想幾次相處下來，秦可卿為人處世都很是老練，倒是讓她們起了結交之心。

  這裡在人際關系的處理上，賈璉比照秦可卿，還真就是差遠了。

  至少這時候有人因為嫉妒秦可卿的人緣，不陰不陽的額刺上幾句，不用秦可卿開口，便有人幫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榮國府妻妾之間的和諧被其他人看在眼裡，有正室於側室不和的，便也提醒秦可卿。

  “這也就是個女孩兒，若是個男孩兒，你可得當心，這些小浪蹄子最是狐媚，若是借此攏住男人的心，你到時候可沒地兒哭去。”

  大學士陳之翰的夫人馮氏見秦可卿看小清菀的眼神跟自己孩子似的，看過去悄悄湊到秦可卿身邊耳語。

  雖說陳之翰跟賈璉的關系說不上好，但馮氏一次偶然弄髒了衣服，因為沒有帶備用的，恰巧秦可卿帶的一張帕子跟她衣服花樣相近，便送了她系在腰間當穗子，恰好擋住那一團汙漬。

  心存好感又接觸了幾次，結果發現秦可卿和她格外聊得來，一來二去她對秦可卿便無話不說。

  秦可卿曉得她是好心，也知道她家中很是不得安寧，便只是笑，並不解釋自己家中多和諧。

  賈璉帶著人進院子，守門的丫頭遠遠看見，沒注意後面跟著的賈寶玉等人，就進屋跟秦可卿回稟了。

  因著人多，所以倒不用拘著外男不外男的，秦可卿便也沒讓眾人回避，只是調笑著開口。

  “你們看看，他心裡啊，可是時時刻刻都記掛著寶貝女兒，這才多久，賓客都不陪了，聽說醒了就要來看看。”

  佯裝吃醋，秦可卿在眾夫人間抽科打諢，惹了眾人哄笑。

  賈璉原本以為秦可卿等人已經帶人去赴宴，所以進門的時候也沒問丫頭，等直接進去，這才發現所有人都看在他身上。

  只是此時覺察，卻是已經晚了。

  跟在後面的賈寶玉只看到迎上來的秦可卿，不曾注意她身後，因著受了秦可卿不少恩惠，便也壓下臉上的憔悴，笑著上前作揖。

  “給二嫂子賀喜，翡翠姐姐可在哪兒，我們.”

  賀喜的話音未落，賈寶玉抬頭，猝不及防見著滿滿一屋子人，登時嚇了一跳。

  後面的貴女夫人們倒是無礙，只是賈寶玉如今大圓臉沒了，雖說身上的衣服略顯陳舊，但材質上等，款式並未過時，加上脖子上那塊美玉相稱，不少人一時看呆。

  圓臉時候的賈寶玉多了幾分陰柔，如今因為憔悴臉上變得棱角分明，真個人反而男子氣許多。

  加上如今他正值少年，偏生眉眼間因為連番變故，使得一團惆悵鬱結，更添美少年風范。

  林黛玉原本就已經許久不曾見過賈寶玉，從前她煩賈寶玉，是因為賈寶玉常常纏著她。而且滿口祿蟲祿蟲的，林如海是林黛玉的父親，而且做的都是為民著想的大事，自然跟賈寶玉不對盤。

  只是如今許久未見，心裡那種厭煩減少，如今再見，心裡天生的那種親切感又油然而生。

  氣氛一時凝結，被這麽多人瞧，雖然都是女子，但賈寶玉也有些吃不消，連忙低下頭輕啐自己兩口。

  “對不住對不住，我不知裡頭還有這麽多夫人姐姐，是我不是，我這就出去。”

  臉上的自責更讓眾夫人心生好感，不少人已經開始交頭接耳，打聽賈寶玉的身份。

  而和賈寶玉的手足無措相比，後面賈探春的驚嚇則是更大。

  進門看見一屋子人，探春不過微微一愣，見迎春驚喜的看著她，不等眾人反應，便直接掉頭奪門而出。

  小清菀的房間就在翡翠旁邊，望月居此前已經重新翻修，院子裡頭已經分成了三個小院子，各自不打擾又離得近，很得賈璉歡心。

  翡翠是小清菀的生母，賈璉這裡不是別處，孩子自然是由生母撫養，所以清菀旁邊就是翡翠屋子。

  原本平兒正在陪翡翠說話，因為翡翠想念女兒，於是平兒便準備過來瞧瞧，然後再轉告翡翠。

  正巧看到探春一臉落寞的站在門口，看清她身上的衣服，也是一愣，不過很快了然一笑，上前朝探春走去。

  “見過三小姐，小姐可是出來透風的，不如到我屋裡坐坐。”

  笑得溫柔，也不等探春搭話，平兒直接攜了探春的手便往自己屋子去。

  渾渾噩噩，探春根本沒注意平兒的話，只是想起此前屋子裡那些貴女千金，還有一身華貴的林黛玉賈迎春，心裡慌亂得厲害。

  曾幾何時，現在那個舉止優雅大方，穿著華貴靚麗的女孩，還需要她的庇護，才在這個吃人的地方活得安生。

  任由平兒牽著自己的手，探春紅了眼眶。

  賈寶玉堂堂嫡子尚且如此，她一介庶女又哪裡能好到哪裡去。

  自從分家後，開始的時候還好，李紈因為是長媳，所以自然而然的掌管中饋，可是久而久之，隨著她屋裡丫頭的月錢不是少發就是拖延，後來是她，甚至如今連日常都已經跟不上。

  她的性子，也不是就沒有抗議過。只是李紈一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直接將帳子扔到她面前，硬是讓她無話可說。

  雖說後面月錢日常李紈不敢再做什麽手腳，但趙姨娘三天兩頭到她這裡鬧，陳年老事也不放過，偏生這又是她親娘，無處伸冤，便又只能忍著。

  而這次來，更是賈政直接下令，否則按照她的性格，她根本不想來的。

  而來了後
  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平兒，探春隻覺得一種叫做苦澀的東西在胸口蔓延。

  賈寶玉身上的衣服是李紈特意找出來的，她身上的卻是實實在在的。

  原本還在榮國府的時候，她的衣裳就算不得多，後來分了家，更是沒有機會做新衣服。

  她還是個孩子，真是長身體的時候，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又長高了不少，如今、衣服卻是有些不合體了。

  將露出的手腕往裡縮了縮，探春低著頭，掩飾自己臉上的鬱結。

  她的性格，不允許她將自己的軟弱在外人面前展現出來。

  見到探春這般神色，平兒了然一笑，也不戳破，只是讓丫頭去奉了茶來，然後也不說話，拿過女紅過來分給探春一個，然後兩個人相對無言。

  小清菀屋子，賈璉也沒想到裡頭這麽多人，見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賈寶玉身上，不露聲色的上前擋住，然後朝秦可卿開口。

  “莊子上送了上好的螃蟹來，這還是頭一批，屋子裡的也都不是外人，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待會兒你就吩咐下人先給諸位送過去罷。”

  賈璉的溫泉莊子如今已經擴展到百余畝的地，每年河鮮螃蟹什麽的，京都基本已經被他壟斷。

  又因為他出售的基本都是高端貨，運河裡頭看天吃飯倒也不衝突，所以明明同行之爭，竟然沒有出現什麽不和諧的爭端。

  甚至不少目光長遠的漁家找到賈璉，想要花重金買下賈璉的養殖方法。

  　昨天睡得好，今天狀態好，手機終於回歸自己，於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