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葉小妙

  廚房裡沒有窗，秀氣的少女便在廚房的牆壁上畫了一扇窗戶。

  閣樓間打開的斜窗，外面有陽光，有草地，有森林，有小溪，有一排排金黃色的向日葵。

  窗台上養著幾盆沒有名字的小花，都是從野外采摘來的，小小的花朵，柔弱，經不起風雨吹打。

  秀氣的少女看上去有十五歲了，穿著廚師才會穿的肥大白色製服，和她苗條的身材極不相稱，黑色長發被塞進高高的帽子裡，躲在外面的幾縷發絲像緞子一樣順滑。

  少女喜歡陽光，在她的宿舍裡也有一副類似的畫，也是她自己畫的，那裡有藍天白雲，還有成群的海鷗。

  在廚房裡，每當有閑暇的時候少女就會趴在這幅畫旁邊，反覆的看，就好像它是真的一樣，真的有樹林，有小溪，還有鳥兒在歌唱。

  就這樣一直癡癡的看，有時候少女的嘴角會揚起輕輕的弧度，仿佛想到了什麽讓她很開心的事情。

  回到宿舍裡，少女在睡覺的時候總是點著燈，燈光讓她在這陌生的地方覺得安全，有燈光她也可以隨時看到窗外的藍天白雲，每次看到，總讓少女輕輕微笑。

  天真爛漫的年紀，少女渴望自己有一扇窗，但可惜生活是陰冷的，她已經在這陰冷黑暗的地下住了五年多，來到這裡的時候她十歲，現在，她十五歲。

  生命中最好的五個年頭，就這樣在日複一日的忙碌中過去了。

  自從那個清冷的夜晚之後，少女再也沒有見過森林和小草，再也沒有聽到過熟悉的聲音。

  生活就像一條黑色的長廊，少女永遠走在長廊裡，卻看不到盡頭，看不到陽光，也沒有窗。

  幸好少女還有一雙靈巧秀氣的手，這雙手能做出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

  烹製美食的天賦來自家族遺傳，而少女也喜歡這份工作。

  每當她站在灶台前，揮動手裡的炒杓時候，她就好像忘記了自己在哪裡，珍藏的感情被投入食材之中，化作一道道色香味誘人的美食。

  記得少女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她還夠不到高高的鍋台，不得不搬來一把小椅子踩在腳下，晃晃悠悠的為那些大人物烹飪他們想要的味道。

  那些大人物是重要的，假設不是少女滿足了他們對美食的需求，或許她根本活不到現在。

  五年多以前，十歲的小廚娘是這間廚房裡的一道獨特風景。

  五年多以後，所有人都不再考慮這個問題，他們都覺得，在這沒有窗的廚房裡做一輩子食物，就是少女的宿命，等到她骨瘦如柴，白發蒼蒼的時候，這種宿命才會結束。

  每年，都有很多人會來到這裡，卻從來沒有人能夠離開這裡。

  因為這裡是塔雅控制下最神秘的基地，承擔了最秘密的任務。

  生活在這裡的人應該祈禱這個秘密的任務永遠也不要完成才好，否則，這個秘密的任務一旦成功，所有人都會隨著這個秘密被埋葬。

  畢竟，只有死人才會保密。

  少女顯然並不知道，自從自己踏入這裡的第一秒鍾起，結局就已經注定，否則她也不會在牆上畫一扇窗，窗台上畫滿好看的小花。

  在這個陰冷的世界，一扇窗是奢望，永遠也不會達成的奢望。

  一臉凶惡的廚師長做完祈禱回來了，目光在廚房裡冷冷的掃視。

  剛才還在說笑的工人們趕緊低下頭，賣力工作。

  一名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的金發少女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廚師長高大的身影，急忙拿起一塊抹布，開始擦本來就極乾淨的灶台。

  “葉小妙！”有著黑色毛茸茸手臂的廚師長喊道。

  “在。”瘦弱的少女趕緊離開自己畫的那扇並不存在的窗，拘束的站到這個高大老男人對面。

  “昨晚安全部刁主管要的加餐晚了半個小時，今天祈禱的時候刁部長已經向我投訴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是凌晨三點，我…我實在太困，做飯的時候睡著了…”

  “哼，別拿這個做借口，一有空就對著那副破畫看個不停，還怪不給你時間休息？”

  “我沒有找借口…”

  “知道就好！你的任務就是確保基地每一個人都吃飽吃好！這樣他們才有精力去完成神布置給他們的神聖的任務！”

  “是…”

  “別說凌晨三點，就是凌晨四點！凌晨五點！無論你正在吃飯，正在洗澡，還是正在睡覺，都必須隨傳隨到！為了讓你牢牢記住自己的使命，罰你今天不許吃飯！”

  “是…”

  “這是今天晚餐的清單，去準備吧，如果再出任何差錯，哼！”

  這個瘦瘦的少女叫葉小妙，美妙的妙。

  她的名字裡有一個妙字，但她的生活卻實在是不那麽美妙。

  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個小時，只要那些大人物們隨時覺得肚子有點餓，想要吃點什麽的時候，哪怕已經精疲力竭，她都要勉力爬起來，滿足這些大人物們刁鑽的胃口。

  大人物們想吃什麽，只是隨口一句話的事情，十五歲的廚娘葉小妙卻，要為這樣一句話，沒日沒夜的勞動。

  長期的睡眠不足，加上提心吊膽，讓葉小妙年紀輕輕就有了精神衰弱症，她害怕聲音，害怕別人的目光，哪怕是在睡夢中也經常會聽到凶惡的廚師長在叫自己的名字，用最不堪的語言訓斥自己。

  享受美食是美妙的，烹飪這些美食的人卻要承受一點也不美妙的煎熬。

  每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都應該有一條漂亮的裙子，才不辜負這青春一場。

  葉小妙卻只有白色的肥大的廚師製服，帶著滑稽的高帽。

  每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都應該手捧著鮮花，腳踩著綠地，哼著悅耳的小調，和自己的同齡人聚在一起，談天說地，才不辜負這似水年華。

  葉小妙身邊卻永遠都是辛辣的油煙，鐵鍋和鐵杓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十五歲的少女應該擁有全世界。

  葉小妙卻只有一扇窗，這扇窗就在那裡，卻永遠也打不開。

  葉小妙又開始工作了，今天的生活就像昨天，明天的生活和今天一樣。

  沒有人覺得讓一個十五歲少女承擔如此繁重的工作是一種折磨，他們早就已經習慣，都覺得這就是葉小妙的宿命，她的一生就應該這樣度過。

  除了安妮。

  或許是年齡差不了許多的緣故，安妮同情葉小妙。

  作為前台的服務員，安妮最起碼還能見到許多人，和許多人聊兩句天，葉小妙卻永遠都在後廚和宿舍之間來回奔波，沒有任何驚喜，總是那麽幾張生硬的面孔。

  有空的時候安妮會把自己從外面聽到和看到的有趣事情講給葉小妙，每當這時候，葉小妙總會豎起耳朵。

  “外面來了一群膠囊師。”

  “膠囊師應該很厲害吧？”

  “什麽啊，大多數都是上了年紀的胖子，哀聲歎氣的樣子，無聊死了，不過其中有個年輕的膠囊師倒還挺帥氣，身材結實，像個練武的。”

  “是嗎？”

  “嗯，而且這個年輕膠囊師很喜歡吃你做的東西哦。”

  “為什麽這麽說？”

  “反正他對於食物的態度很特別就對了，非常認真的在吃，我在外面這麽久了，還沒見過有人對食物這麽虔誠呢。”

  “一邊吃他還一邊抹眼睛，我湊過去一看，只見他死死盯著你做的蛋炒飯，很古怪的樣子，你猜怎麽著？”

  “他怎麽了？”

  “他被你這碗蛋炒飯，感動到眼睛都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