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心事
  宛如大地本身的尖叫撕裂天地，絕望的呐喊被震動天地的巨響吞沒殆盡。

  岩漿化作火柱，像一條條嘶吼的龍衝天而起，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超高溫的熱量，灼燒烘烤著已然火紅的地面。血紅的紋路遍布滿目瘡痍的大地，從高空俯瞰就好似縱橫交錯的血管，冒著白煙的高溫熔岩順著血管嘶嘶流淌，蒸騰的熱氣讓整個世界看上去就像剛被揭開的蒸籠。

  天空是火紅的顏色，紅日像燃燒的火球掛在天邊。顯然這裡不是地球，甚至不是現代。

  這裡是氪星，很多很多年前、處於毀滅前夕的氪星。

  那時的事還是嬰兒的克拉克或許沒有半點印象，對這場抹去了他種族的世紀災難他僅有的認知全部來自孤獨堡壘的圖片和文字資料。但卡拉不一樣，她親身經歷了那場地獄，乘著飛船逃出了這場毀天滅地的災害，將分崩離析的家鄉、曾經的親人和朋友都遠遠拋在了後面，孤身前往那名為“地球”的未知行星。

  “你要堅強，卡拉。”母親將她送進飛船時愛憐地撫著她金色的小腦袋，“別哭鼻子，你是大姐姐，去了地球你還得照顧你的小堂弟卡爾向我保證，做個堅強的姑娘。”

  小卡拉抽了抽鼻子，紅著眼睛用力點了點頭：“我保證，媽媽。”

  最後她和父母依次吻別，坐進船艙，飛船點火、尾部拖著閃耀的弧線飛出了她溫馨的家。她紅著眼睛趴在擋風玻璃上，看著自己長大的家鄉、熟知的世界在玻璃外面燃成灰燼，唯有自己乘在飛船中衝出了即將燃盡的大氣，遠遠地將這壽終正寢的世界拋在了身後。

  直到最後行星破碎，無數火星和碎渣隨著環形的衝擊橫掃開來，一個偉大的文明便在那曇花一現的光芒中消逝了。印著“S”的飛船孤零零地飄在漫天塵埃和殘渣的宇宙之中，少女孤零零地抱著腿縮在船艙裡，突然間隻覺世界從未如此廣闊、自己從未如此渺小，無邊的孤獨和恐懼絕望地襲來，化作了個漩渦將她無力地吞沒。

  直到她又一次從這個夢境中猛然驚醒。

  時間回到此時此刻，現在。氪星少女卡拉-佐-艾爾住在她公寓的床上粗重地喘息，雙手緊緊抓著被子，身體縮成了一團。

  又是這個夢。

  她深吸一口氣，手臂一長按下開關打開了床頭燈——倒不是說黑暗會影響她的視力，她只是單純地討厭黑暗。

  她從未和其他人分享過這些，甚至就連傑伊也沒有，但那的的確確是超級少女心中最深的夢靨。沒有親身經歷的人很難想象那樣的場景——你所認知的整個世界都在身後分崩離析，而你作為僅有的幸存者一個人飄在漆黑靜謐的宇宙裡、目標指向不知多少光年外的一顆據說無比野蠻落後的“小泥球”.這種孤單和絕望把人逼瘋也不奇怪。

  但她信守了和媽媽的承諾——做個堅強的女孩，她終究是堅持到了今天，只是那個深刻的夢魘也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她從不和其他人說起，一部分是因為她不想關心自己的人為此擔心，另一部分是因為她想盡可能忘掉這一切.可惜貌似不大順利。

  尤其是最近，她忽然忍不住一遍遍地想——當初真的是別無選擇嗎？她真的就只能拋下父母、朋友，在世界末日來臨之際孤零零地一個人逃走嗎？
  會不會.會不會還有什麽別的選擇？

  卡拉在床上坐了好一陣，把自己一頭漂亮的金發抓得亂七八糟，直到床頭的手機“嗡”地響了一下。她扭過頭拿起了手機，只見屏幕上是傑伊發來的消息。

  “又到周末了，不知道我漂亮的女朋友星期六晚上有沒有空賞臉來吃頓晚餐？愛你~”最後還附上了個親吻的表情。

  卡拉心下略覺溫暖——至少現在她有傑伊，她已經不再孤單了。她覺得傑伊是自己這輩子所能祈求碰到最好的男孩，也許未來有一天他們甚至會結婚，還會.
  胡思亂想讓她不禁面頰發燙，連連搖頭甩掉了一些奇怪的念頭，同時手指如飛地回道：“好啊，不見不散。”

  =================
  侍者將潔白的餐布、價格不菲的紅酒和食物擺在餐桌上，點著了蠟燭，從那之後卡拉的目光便基本都被那搖曳的燭光吸引過去了。她盯著那搖曳跳動的火燭出神了好一陣，仿佛從那微弱的火焰裡看到了噩夢中家鄉熊熊燃燒的剪影。

  “卡拉？”傑伊疑惑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抱歉，”她回過神來，“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這家牛排味道相當不錯。”

  “啊，對。”她點了點頭拿起了餐叉，“確實好吃.火候拿捏得相當好。”

  傑伊苦笑：“可你根本還沒吃。”

  卡拉不禁有些尷尬：“對不起，我只是我有點走神了。”

  “沒關系，”傑伊擺擺手，“你知道你什麽事都可以對我說的。”

  “還是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一些女孩子無聊的夢而已。”她想了想，轉移話題道，“對了，你之前經常說你有做噩夢.現在好了嗎？”‘

  傑伊愣了一愣，點了點頭：“啊，已經沒事了，再沒做過了。”

  她這麽一提醒傑伊才發覺，在他動手烤熟阿曼達·沃勒那肥乎乎的腦袋後相關的噩夢就時不時竄進他的腦袋，而自從上次從天啟星回來後這貌似就再沒發生過了。

  他現在甚至覺得輕松了不少。之前他幾乎每個星期都需要暗示自己，殺了那個女人是必須的，沒什麽好為此愧疚的。她自作自受而且這麽做是為了保護卡拉，如果是為了她哪怕墮入地獄也無所謂.
  但現在他已經不再需要這麽暗示自己了，就好像心底最後的一個部分也認可了這樣的做法理所當然。那胖女人越過了界線自然該死，他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需要自責的地方。

  卡拉的提醒讓他注意到自己的心境似乎發生了點微妙的變化，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兩人接下來好一陣都沒說話，都隻各懷心事地各自對付晚餐。

  窗外的天空中一個悶雷陡然炸開，隨之而來的是漫天瓢潑的大雨。成千上萬的雨點淅淅瀝瀝打在路面上，像雪白的精靈四下濺開。人行道上的人們猝不及防，紛紛加快了腳步，卻仍沒躲過被淋得渾身透濕的命運。

  卡拉瞥向窗外，輕聲說：“下雨了呢。”

  “嗯，還挺大的。”傑伊淡淡應著。他不經意地抬頭向雨幕瞥去，從窗玻璃中自己的倒影裡不經意看到自己眼睛裡紅芒閃過，不易察覺的“Ω”符號轉瞬即逝。

  (本章完)